8月1日,緬甸軍政府宣布將對被監禁的前民選領導人昂山素姬(台譯:翁山素姬)進行部分赦免,預計赦免其6年的刑期。但她仍因14項控罪面臨27年刑期。
本次赦免是緬甸軍政府為紀念佛教大齋節(Vassa)而特赦7000多名囚犯的一部分。2021年2月,緬甸發生軍事政變,昂山素姬與時任總統溫敏(Win Myint)一同被軍政府扣留,後因各種罪名被判刑。而根據緬甸「政治犯援助協會」(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統計,自2021年政變以來,超過2.4萬人被捕,目前仍有近2萬人仍被扣留。
昂山獲得部分赦免的消息立刻引起了全世界關注。緬甸獨立媒體「密希瑪」(Mizzima)在一篇評論文章中提到,這是緬甸軍政府應對當前困難的其中一種手段。
軍政府上台兩年來遇到的最大困難是經濟趨差。軍方政變後,原有的國際投資大幅撤離。最近的消息是,6月22日,ZARA的母公司盈迪德(Inditex,台譯:印地紡)集團宣布,將逐步減少在緬甸的生產數量,並最終停止在緬甸的所有業務。這是為了回應歐盟駐緬甸代表團和國際勞工聯合會(International Cofederation of Labour)的批評。他們強烈抨擊ZARA在緬甸的代工廠解僱工會成員的行為。道德貿易倡議(Ethical Trading Initiative)曾於2022年9月發表聲明,認為勞工權利的基本標準在緬甸不再有效,並且不再可能確保該國服裝行業的人道主義問責制。(延伸閱讀:《緬甸政變兩年:在台緬人經歷的動盪、選擇和「最後一搏」的希望》)
因此,包括優衣庫在內的多家跨國零售公司已經宣布退出緬甸。而2023年7月17日,意大利工會已正式向意大利經合組織秘書處(OECD‘s NCP in Italy)提出投訴,要求制裁和處罰仍在緬甸運營的意大利服務品牌。美國商務部數據顯示,在政變之前的2019年,服裝業佔緬甸出口總額的 28%,是緬甸增長最快的行業。而根據世界銀行6月發布的《緬甸經濟監測》,緬甸2023年的人均GDP將比2019年下降13%左右,出口和內需疲軟。
7月11日,東盟(台譯:東協)再次召開了特別針對緬甸問題的外長會議。經過漫長的博弈,外長會議終於在7月14日公布了會議公報。公報再次重申,兩年前東盟提出的「五點共識」仍然是解決緬甸問題的最重要的方法。
而就在會議召開前,泰國外長敦·帕馬威奈(Don Pramudwinai)突然向記者表示,他在泰國「單獨」會見了昂山素姬。他對外界表示,昂山素姬「鼓勵對話」,因此,泰國積極主張「與內比都當局接觸」。有分析稱,泰國外長突然的訪問凸顯了東盟內部對緬甸態度的分歧。
7月31日,緬甸軍政府宣布延長「緊急狀態」六個月,這將是自2021年軍事政變以來的第四次延長。這將再次推遲軍政府本來承諾於八月前舉行的全國大選。當時,緬甸軍隊總司令敏昂萊(Min Aung Hlaing)承認,該國大部分地區並未處於完全軍政府的控制之下。
綜合來看,緬甸軍政府正面臨越來越大的國內外壓力。一方面,儘管政變至今至少發生了6303起涉及故意地針對平民的攻擊事件,導致超過6283人死亡,但軍政府依然很難控制緬甸的局勢。印度媒體《The Wire》形容,緬甸處於一場曠日持久的低烈度衝突之中,這場衝突可能會持續數年,而任何一方都無法在全國範圍內實現控制。另一方面,緬甸的經濟正受到越來越大的衝擊,雖然伴隨中國取消防疫管控,緬甸的經濟有所恢復,但是戰爭、制裁和外國的壓力正在繼續拖累緬甸經濟的發展,這將持續危及緬甸軍政府的國內統治。(延伸閱讀:《政變帶來了轉機,新思想和新結構正在革命中生成——專訪緬甸民主活動家順雷伊》)
因此,「密希瑪」指出,緬甸軍政府需要製造一種假象,為大多數外交官和媒體所說的「緬甸危機」創造出其他的「解決方式」。而無論是本來預計舉行的選舉還是突然的特赦,都是為這個目的服務。
首先,緬甸軍政府一直試圖舉行一場「選舉」,這樣軍政府就可以對外宣稱自己是一個民選政府。但是,目前的戰況決定了,要舉行一場受控制的選舉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軍政府只能使用「特赦」和「和談」來充當它擺脫困境的新敘事。
其次,一個重要的外部因素是印尼即將卸任東盟主席國。印尼被視為東盟內部積極推動緬甸局勢的調停工作的一方,自其擔任東盟輪值主席國以來,印尼多次進行穿梭外交推動緬甸利益攸關方的的對話,與此同時,印尼也沒有放棄東盟作為整體對緬甸軍政府施壓。但是下任輪值主席國老撾(台譯:寮國)則已經與軍政府建立了長期的聯繫,並被視為緬甸軍政府的長期盟友。有分析稱,老撾的目的是幫助軍政府的統治正常化。(延伸閱讀:《印緬邊境的火藥箱:緬甸難民潮如何成為中印角力的地緣政治難題?》)
與此同時,儘管中國此前一直否認暗中幫助緬甸軍政府,但今年開始,這種支持似乎正在越來越檯面化。中國官方媒體已開始採用緬甸軍政府的官方頭銜和官員名稱,看似承認了緬甸軍政府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前外長秦剛於5月出訪了緬甸。同時,緬甸軍政府代表於7月28日出席了在雲南昆明舉行的湄公論壇。同日,雲南省公安廳稱其完成了131次「中老緬泰湄公河聯合巡邏執法」。
但是,緬甸局勢混亂導致的中緬跨境詐騙問題正愈演愈烈。在正式場合,包括秦剛在內的多名中國外交官都曾向緬甸措辭嚴厲地提出了解決這一問題的要求。而在私下,7月29日,中國外交部亞洲事務特使鄧錫軍訪問了緬甸。據稱中國越來越擔心緬甸日益不穩定的局勢,還拒絕了敏昂萊訪華的要求。(延伸閱讀:《緬北詐騙園區逃離者自述:沒有見過「割腰子」,但裡面的人會被賣來賣去》)
因此,緬甸軍政府需要採取措施,向其盟友展示其正逐步恢復秩序,並致力於和談。此前中國與泰國正主導主持1.5軌對話,即邀請包括中國在內的部分國家代表與智庫展開會談。軍政府的行動將這將有利於其盟友把這合法化為東盟乃至其他利益攸關方對緬甸新戰略的核心。而「密希瑪」指出,這將有利於緬甸軍政府作為緬甸的唯一合法代表重回東盟乃至世界。
緬甸政變後反對派組成的緬甸民族團結政府並沒有接受軍政府的「善意」。8月1日,在軍政府「特赦」之後,民族團結政府的總理曼溫凱丹(Mahn Win Khaing Than)表示稱,對昂山素姬的特赦值得歡迎,但這並沒有改變軍方每天對村莊的轟炸,也沒有改變17000人仍在監獄中以及經濟崩潰的事實。「這不會改變我們結束緬甸軍事統治的決心」,他說。
【編者按】:自成立以來,《端傳媒》一直關注緬甸局勢,從2015年民主化過程中的緬甸大選系列深度現場報導,到之後羅興亞人危機和昂山素姬的應對,再到軍事政變和其後的抗議與內戰,我們一路見證了緬甸局勢的希望、破滅和起伏。我們還將繼續記錄緬甸發生的變化,並將這些故事呈現給讀者。以下是一些我們仍會推薦的過往文章和專題:
《書評:《強鄰在側》,緬甸邊境國家/國族建構的破碎,是如何形成的?》
《專訪緬甸詩人Ko Ko Thett:仇恨言論是唯一的語言暴力》
希望緬甸的僧侶發揮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