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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十论:“在新的土壤中生产”

“读者十论”栏目每周择选报导及圆桌话题中十组精彩读者留言刊出。

端传媒社群组

刊登于 2023-04-20

#读者十论

【编者按】“读者评论精选”栏目每周择选报导及圆桌话题中十条精彩读者留言刊出。部分留言可能会因应长度及语意清晰作节录或编辑。

1. duen0721、Tif_,回应《15年豆瓣账号永久封禁,被权力黑箱围剿的“涉政言论”纠纷

duen0721:去年年底十几年微博号也炸掉了,当时并没有多气愤,早在几年前互联网朋友就在一个接一个炸掉,一直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现在还是会觉得很不甘心,十几年的回忆就这么没有了,真的恨!好想离开这里,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这里已经没得救了,可是自己没有早点行动起来逃离这里,如今身体不好还负债,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晚晚失眠,看到更多明白更多,却无法自救,太痛苦。

Tif_:@To:duen0721 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大环境已经糟糕了,但无法改变,自己的小日子一步步过起来,要保住性命和信念,坏人落井的时候,活着看到的人才有机会去吐口水。

2. AugedesSturms,回应《暴力女性电影:男性可以暴走,女性为什么不可以?

这篇文章看上去似乎是影评的范畴,我对此完全不熟悉,所以可能引述了一些电影理论我看不出来,以下只是基于基础社科尝试产生的疑问,欢迎在欧美做queer研究的读者指出问题。

首先是,感觉文章引用的学者观点和作者的论点脱节挺严重的(但不排除引述了其他学者的工作,所以建议把所有文献都贴出来)。以及,感觉作者自己的观点也脱节挺严重的,但不排除是表述能力的问题,其实核心论点没有问题。

文章多次引用Butler, 她的主要工作之一是对主体概念进行全面解构,比如同性恋-异性恋,男性-女性等二元结构,甚至主体-客体,这贯穿了性别表演理论的论述。文章开头引用了这一点,但同时标题令人费解, “男性可以暴走为什么女性不可以”,这....不还是在男性-女性二元结构中打转吗?将女性本身视为一种对照男性的共同身份和主体,是Bulter明确反对的主体性陷阱。其次,标题又和副标题脱节了,“创造不能被理解的女性/或者其Ta性别作为颠覆手段”,这个其他性别有被标题和全文覆盖吗?还有一个贯穿全文的问题,表演大众耳熟能详的男性气质暴力的女性怎么就是一种不被理解的女性形象?

比如,文中花了大篇幅列举失败的暴力女性形象,将其失败的原因归因在行使暴力的动机和语境没有逃脱现有的性别规训,但其实这说明暴力女性形象本身不具备作者想象的那种颠覆性,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角色动机就能纳入旧有的性别规范。这涉及到现实世界的女性行使直接暴力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这个schema已经存在观众的认知当中了。当然了,相比现实世界的女性,暴力女性在电影中只能以复仇为动机,的确更顺服。

我觉得一个致命的问题作者并没有说明白:为什么女性行使暴力的形象就是颠覆的?仅仅因为暴力是父权只需下男性气质的重要表征之一吗?如果是这样,那本质上还是强化了男性-女性二元结构,也就是将女性还原到想象和建构的空间中去,按照男性的形象来决定什么是顺服的女性,什么是反叛的女性。也就是Butler最反对的那种主体概念和身份政治 为什么Butler要解构现有的主提概念,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基本的原因是它们和交叉性冲突了,它们无法描述个体困境,并且会放纵新的霸权形成。这点大家都懂就不说了,围绕黑人平权运动和殖民批判的经典文本中说了太多将女性作为一种共同身份是有毒的。所以Butler提倡一种新的联盟政治,避免主体性的还原式建构。

还有一个伦理和道德责任的问题这篇文章从头没细说。在文章末尾提到了J·Halberstam,因为不清楚引用的是哪篇文章哪本书我就只能猜了。我的疑问是,他的大部分激进理论都是围绕同性恋和跨性别人群展开的,而性少数人群和异性恋顺性别女性所处于的社会位置有著根本性的不同(一个直观的例子为什么男性-女性二元结构是个失败的描述性框架)。比如,异性恋顺性别女性是在现有性别规范内部的,而性少数人群是被性别规范排斥的,前者是被规训而不是被排斥的对象。再拓展到和他工作有联系的antisocial thesis的背景,其本质上是要挑战(美国)异性恋霸权中的幸福模板,这个模板由稳定的家庭形式,对资本主义生产秩序的归顺(还有点福柯的biopolitics的意思我觉得)和生殖为核心,始终排斥了性少数群体。因此,不如直接拥抱幸福模板的反面,也就是那些反社会,暴力和仇恨的部分,从而创造新的社会位置。

这当然广受性少数群体的批评。因为从古至今,人类个体/群体的行动都不能绕开功利主义式的道德责任和伦理考量,哪怕是最可怖的父权式暴力,比如欧洲的殖民史和种族灭绝,都需要用各种借口以达成其在道德认知层面的合理化。恰恰是因为殖民和种族灭绝是如此违反道德和伦理直觉,所以才跨越多个学科多个社会领域大费周章生产了殖民认识论,以从深处扭曲欧洲人的认知。比如说,“为莽荒之地带去文明的曙光”。

因此,将antisocial thesis作为一种认知策略会直接取消性少数权益的合理性和公正性,而且排斥了那些想追求幸福生活的性少数群体 (还有一大堆反对理由就不仔细说了),所以只能停留在认识论补充工具的层面上。而antisocial thesis最令人诟病的滥用和毒液就发生在文学和电影领域。

所以这里欠缺一个长篇论述:占人类人口接近50%的异性恋顺性别女性有什么理由能够规避道德责任成为直接暴力生产(哪怕是观赏性的)的新核心?尤其当她们身处主流社会规范之内相比性少数人群握有更多的权力和占有更广阔的行动空间。能提出生产暴力女性形象的提议已经彰显了特权,因为这里没有被排斥的担忧

这篇文章还欠缺说明直接暴力的展示和女性自我复权的关系。而且父权的权力生产过程并不依靠直接暴力,更多依赖在社会运转各方面的垄断权的结构性暴力。比如作为社会秩序的建构者和维持者,知识的生产者,道德秩序的守门人和末世中的殉道者。当代的女权主义研究正在这些领域展开,挑战现有秩序中所有的不公正,霸权和权力结构,而自我赋权和主体性的重构就在这个过程发生 (说起来有点复杂,有时间了再写)

回到文章引用的Butler观点“扰乱父权制和二元性别的力量”,我觉得作者欠缺对父权制和二元性别秩序的理解。

以及我写这个回复的根本动力是:为什么中文世界现在正在流行一种和男性比坏的女权话术? 当然我没有认为这是作者的初衷。难道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和平的黄金时代吗?显然不是,左翼政治和民主秩序正在全球衰弱,女性和部分性少数群体正在积极地参与保守右翼政治回潮,同时北美福音派对全球南方的性少数人群镇压也有大量顺性别异性恋女性的参与,她们认为这是自我赋权的最佳方式。当前的社会不缺比坏的行动,缺乏的是对抗社会不公正的声音。

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参与到对其他女性群体的结构性暴力和经济剥削的例子也已经够多了,看看南亚女性家务劳工在香港和新加坡的待遇。与其呼吁模仿男性气质生产直接暴力女性形象,不如在交叉性的背景下把真实复杂的女性经验搬上银幕来打破单薄的父权凝视,呈现复杂的女性形象(作为lesbian我挺认同Tár 的银幕形象,至少东亚有很多les就是她那种支配者人格,以及主演对权力没有性别的理解很到位)。

怕被舆论指责从而污名化女性形象吗?那可以对比著想想银幕暴女形象到底有什么颠覆性可言,以及是谁在深处依赖男性凝视。

3. 海德薇格,回应《暴力女性电影:男性可以暴走,女性为什么不可以?

@AugedesSturms,我是作者,感谢评论。

第一个问题:表演大众耳熟能详的男性气质暴力的女性,为什么就是一种不被理解的女性形象?

我在文中说的是,大众耳熟能详的男性气质暴力的女性,是对于女性性别的另一种规训手段,所以期待更多不以男性为标准审美、不能被现有话语和思想理解的暴力女性,才有希望具有颠覆性。我所认为的颠覆性不是在于“暴力”,而是“不被理解”的形象,而暴力在电影中作为道德规训的有效手段,可以从其入手。

其次,期待有更多的暴女形象,并不是就暴力本身做了价值判断,而是追本溯源,指出文化上尤其是电影中、基于性别的暴力分配导致了对于不同性别的不同道德规训,使得在现实生活中,对于男性的道德审判更宽容而女性更严苛。而本文就是希望能够从道德上解放女性、要冲破由男性制定的道德限制。

文章的重点是不以男性审美和父权规训为衡量,以女性的创伤和情绪为本位。

至于文中引用的J·Halberstam的The Queer Art of Failure的观点,TA确实是要挑战异性恋霸权模版,这是没错的,但是我觉得TA的主张更多讲的是,酷儿本身有这种潜力,而不是被裹挟的一种规训;也不是以拥抱反面为目的,而是在赞扬作为酷儿的大家本身就有这种潜力,自然而然就会生产出和异性恋不同的审美。

酷儿理论并不是另一种规训。“排斥了那些想追求幸福生活的性少数群体”绝对不是酷儿理论的那些主张造成的,而是异性恋和父权制。而且所谓的“幸福生活”到底是什么含义,是父权制定义下的“幸福生活”?还是自己“追寻的幸福生活”?这个定义实在是太含糊。我读过的酷儿理论几乎很少有规训特定的人群去过某一种特定的生活,永远都是在赞美和挖掘酷儿的潜力。这与规训完全是两码事。

规训和排斥,它们是互为表里的,我认为无法把这两个东西分开。女性就是即被规训又被排斥的人。我这篇文章在谈论的,是女性这个“性别”在电影中的表象。异性恋和父权制作为LAW永远在实施这两个功能,人不是先成为女性/异性恋女性/性少数女性,而是被“识别”为某种身份,而这个身份的赋予是来自于LAW,不是自己主动选择。具体来说,一个长相具有“男孩子气质”的女性很容易被“识别”为LES,即使她本身不是。反过来也是一样,在这样混杂的情况下,是TA们自己选择被排斥还是被规训吗?这个不是客体选择的,而是“被选择”。

巴特勒认为“在后女性主义时代,确实‘让我们来建造我们的主体吧’,在那个时候是恰当的。女性主体从内部重新彻底的思考,也就是说,女性主义想在其他的土壤重新生产表象的政治是必要的。但是建造不变的唯一的永久的基盘,无论是常常会有被排除的身份和反身份的立场来看,都会瓦解女性主义的目标。”我觉得她所说的女性主体性危机,并不是女性这个身份就要分裂开,而是不是具有规训和排除性的主体塑造。而这篇文章谈的就是电影中要去不断“在新的土壤生产女性性别表象”。

我也不同意你所指责的“怕被舆论指责从而污名化女性形象吗”,这似乎可以让我假设,你会认为女性就天生应该有父权规制下的“道德”。我并不觉得呼吁颠覆性的暴力女性是一种污名化,这种想法在我看来可能是一种自我矮化。为什么期待更自由的,更浑不吝的女性形象是一种污名化呢?本身目前现有的道德观就已经是男性和父权制来制定的了,道德规训就是对女性这个性别最严重的规训。我认为所有对于“女性”的污名化都是来自于男凝视角的男男女女,和其TA性别。

我的核心观点,就是如巴特勒老师所说:女性主义想在其他的土壤重新生产表象的政治是必要的。要新的女性性别表象、基于女性的。

4. luckinen,回应《黄秋生:最后关头,自己留下让别人走,还是别人留下自己走?|电影白日青春

刚看了他在台湾的一个访谈,端就放出了他的采访,好巧。其实两岸三地看下来,像黄这样经历过错综复杂身份认同的演员真是极少数。他也是作为边缘身份在香港影坛中拼杀出来的。这份经历是他和香港的互相体认。他绝对是固执的,无论有多少别的可以妥协的,但对于表演,对于香港,他都是执着的。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在残酷的磨砺中,粗线条、暴脾气成了保护色,真的情感、纠结不会轻易说出口,做的比说的直接、本真多了。

5. TWI,回应《护国神山的由来:再谈台积电与台湾经济发展模式

多谢,感觉到政治经济学似乎熬出头了,想想二三十年前常在报章杂志上念到的新自由主义bullshit。作者似乎特别强调人的连结,尤其是外省人,与海外华人。回想过去本土 认同的趋势,似乎刻意忽略外省官员与菁英的贡献,反而对于日本教师工程师的贡献,强加一个“爱台湾”光环,其实这些人没有谁是爱你所谓的“台湾”,他们,要不是奉献日本帝国的台湾,就是奉献中国,或者中华民国的台湾。that is the legacy we carry, 麻烦你们在仇视马英九与中华民国的时候,记住这一点。

6. blm,回应《专访政治学家裴宜理(上):对研究中国的学者来说,现在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

中国又走轮回路了,总是在重要历史时刻做出正确和不正确的选择,而当不正确时,是灾难性的,这150年来都不知轮回了几多次,而每次都会惨痛。最不幸的是,中国不会像苏联一样解体,因为在中国没有种族歧视或种族主义的问题,至少中国人不会意识到或看得见存在。

近来读余凯思的中国现代化四百年,深明中国自身很难走出这个轮回。所谓的中国人,有很强的文化侵略性,不是同化别人就是同化别人的东西,若不打破这个以汉族为中心大中国主义,我对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不抱乐观,不是科技威权主义就是代表现代化。

7.siism,回应《马克龙访华:一场“互打楔子”的中法欧美博弈

与其说欧美在台海问题不可能一致,倒不如说对中问题上,欧盟内部还不一致。台海问题只是对中问题的缩影。要知道匈牙利与立陶宛都是欧盟成员。

而所谓切实利益或现实利益,也不是只有经济这个面向。以对中问题来说,德法可能会觉得对中的经济关系,是他们的切实利益,所以对中国会比较亲善;但对波兰等东欧诸国来说,藉著对乌克兰战争,中国与俄罗斯的关系,可能才是更切身的利益。所以他们对中国就会比较强硬。

但是对欧盟诸国而言,最切身的利益是团结一致。但马克宏却侵蚀了欧盟对中理当一致、却尚未有共识的对中立场,让中国对欧盟诸国,有机会上下其手。这才是他被其他欧盟国家非难的理由。

8. Thanos_Morta,回应《谁是厕妹:网络暴力、少女“戾气”,与缺位的关怀

一部分自己是属于圈子的人,非常谢谢这篇的作者没有一味地指责或是谩骂,也同样有感而发想来表达一点仅仅代表我个人的,单方面的视角。

想起来一位作者对于新宿歌舞伎町的比喻,觉得在这里同样合适,大意是“这里是世界的水洼,所有没能往上走的人都落了下来,全部往下坠落到这个泥潭里来。”没能走上正确道路的人落到了这个混沌的熔炉当中,所以恶意与疯狂在这里看似不可理喻的发展。不乏有着恶意的网络刽子手,但ta们之中相同的点是大都受到精神问题的折磨,在病态的依恋中等待腐烂。

当一个人连对自己都只剩下恶意时,无法共情他人只是可以预见的一种结果。一些人对自己是厕妹的认知也十分清晰而又绝望,像在b站也曾有一首出现的梗曲填词“我是如何因双向情感障碍和成为厕妹毁掉我的一生的”。也如同最近主播女孩重度依赖推出的新单曲《INTERNET YAMERO》中所表现的那样,在一片被撕裂耳膜的噪音和幻觉背后,强烈的解离促使着对自我暴力性的攻击行为来维持住活着。

依奈所遭受的经历是极为令人悲伤而愤怒的。但同时,很遗憾的事,厕妹是没有办法靠着封禁几个bot就能消除的。私以为她们承载着一种无力重新融入主流社会的悲愤和自顾自怜,将求救的信息扭曲成一种报复式的恶意形式传达,而这种激进的恶意进而导致进一步被排斥。但是谁都可能是滑出人生正轨的那一个。如果无法解决最需要的关怀问题的话,每个人在意外坠落以后都可能会成为厕妹或者孙吧老哥。

9. EricChan,回应圆桌话题《大陆旅行团涌现香港,游客于街头聚集用餐引热议,你如何看?

似乎很少人提到这类旅行团对于“香港”这个品牌的影响。“香港”这个品牌在国内国外都有特别意义的,代表著“高性价比/高CP值”,“可靠的质量”,“专业(但不一定友善)”的服务。这些“香港”品牌伴随的正面标签与印象是宝贵的财富,亦是香港人的公众利益。好多人是靠“香港”昵个branding揾食。

而这些低价旅行团和宰客意味甚浓的楼上铺,表面上是与大牌子做不同的生意各有各赚,实际上是以损坏香港品牌又或是以妨碍公众生活等损害公众利益的方法赚钱。不是一句“存在即合理”就可以justify其存在的。

10. 月见猫咪,回应圆桌话题《上海徐汇中学18名学生举报老师引爆舆论,你如何看待“网络公审”?

女教师的发言,修辞和逻辑似乎和父权的国家机器同构。我想到封控中的许多公安、大白等等,也是用同样形式的话语:“你这是在搞(社会)分裂、你的行为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你别问我谁决定的,这是你能问的吗!?”

权力的宰制分性别吗? 要如何看待女性用父权话语,剑指更弱者? 诚然,网路公审的过程、效应(往往伴随著羞辱)如何因性别而不同也很重要,但前者给我带来的不安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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