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广东话“鎅”的意思,即切割。在香港,鎅木厂即切割及加工木头的厂房。
在新界上水志记鎅木厂的中央,有一座深入地牢的大型锯木机“企头锯”(Giant Saw)。王鸿权爬上超过2米高的机器,几乎整个人没入机器中。他调整锯刀,拉动把手,8片锯刀齐声上下跳动。把一条原木送进去,刀片接触木头的当刻,木屑四溅。
企头锯是木厂的心脏,却可能即将停止运作。9月13日,是古洞志记鎅木厂搬迁的期限。自7月开记者会,呼吁地政署多给予两年期限后,王鸿权、弟弟王鸿强和妹妹王美娇在闷热的木厂里一边鎅木,一边应付蜂拥而来的传媒和游人。对着镜头,王鸿权咧开招牌笑容,像录音机般一遍又一遍地诵读志记74年的历史。同样74岁的他,在木厂里长时间工作,因疲惫不免失神。
大半世纪以来,志记的兴衰荣枯依附着香港发展的脉搏。王鸿权说,“这里都是借来的地方、借来的时间;以前这里是个实验室。”1940年代起,木厂购入进口木加工,做到风生水起,九七后转型回收木业苟延残喘,只是为生存。现在,志记成为回收木业不可或缺的上游,被青年木匠和艺术家视之为一种选择、一种可能。
王鸿权近年开始想,生命里的选择,可能不仅仅只是为了生存。
解决困难的人
每当工作,王鸿权就收起笑容。他在机械声里抿起嘴,眼睛死盯着木头。
旧木头重生,要经过繁复的工序。接收旧木后,他们首先要清理虫害,和原木里的旧钉、铁支。假如木头曾做施药防虫防腐,要用水冷却木头,防止鎅木时高温令药物产生毒素。然后开木、切割厚度、风干。
在上水古洞经营40年,木头填满约1万平方呎的木厂和厂外的草地,堆成高高的山头。两个月前,木厂还有约1千吨木头。王家三兄妹和一个伙记,每天赶工,估计已卖出三分一存货,但不少仍放在厂内。
志记是木业的上游,仍然保留可处理大木头的机器。木厂处理的九成是回收木头,有中华电力的旧电线杆,杉松、花旗杉;又或是台风吹倒的树枝、树干、地盘遗弃的木板,还有湾仔码头的防撞木栏;剩下的是没能通过海关的贵价紫檀木、酸枝,由志记加工,送还政府使用。
这里的木头逃过送往堆填区的命运。“木是固体废料,他们把木送过来想解决困难,而我是负责解决困难的。”王鸿权说。加工后,小型木厂、木匠、建筑商、农场经营者或艺术家就会向木厂入货,把回收木再造成木板、家具、艺术品,或是农场的过路板。
王鸿权身上的深蓝色Polo恤,后背写道“良机.实干.成功”。70多年来,志记从香港的南边被赶到香港的北边,每天都在开木。现在,木厂月入几万港元生意额,扣除成本,他月收约两万港元。
1997年前的木厂曾经风光。当年香港是英国殖民东南亚的经济中转地,木厂进口英殖马来亚、沙巴等地的热带雨林木材;另外也会购入北美一带原木作加工。但及至1990年代,因为保护热带雨林的国际条约出台,加上北美国家对出口原木的保护政策,木厂顿失原材料。
“一到九七就变成亏本的行业,没有木鎅了。”20多年间,许多木厂倒闭,大多转进口半制成品,或变货仓收租维生,逐渐荒废。
九七金融风暴后的每天,追债电话不断打进木厂。志记尝试转型做回收木,按王鸿权形容,其实也是苟延残喘。他们给建筑商供应木板,给香港殡仪馆供应西式棺材板,但后起的大陆制成品价廉物美,“我们愈做愈贵,他们愈做愈平。”
废木救了志记一命。王鸿权说,“最灰暗的时候,是湾仔码头的木头改变我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