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同遊》導演蔡杰專訪:廣東人視角中親密而疏離的香港

由廣東從化到油麻地果欄,這是一個跨越粵港的家庭故事。
《人海同遊》導演蔡杰。攝:Ryan Lai/端傳媒

【記者按】被譽為「廣東新浪潮」的電影《人海同遊》(英文片名為「Borrowed Time」)近期登上多個國際影展,在釜山、平遙、哥德堡等地收穫了良好的口碑。有的影評形容這部聚焦粵港的電影像一篇含蓄雋永的抒情詩,而攝影則如印象派繪畫,對光影與色溫極致敏感。

《人海同遊》最近入選香港國際電影節,首次在香港展映。導演蔡杰在Facebook上寫道:「這部電影終於回到它的生發之地。」

今年一月,蔡杰與合作夥伴帶著《人海同遊》到荷蘭參加鹿特丹國際電影節,期間接受了端傳媒的採訪。片如其人,蔡杰的談吐穩重而真摯。《人海同遊》是這位年輕導演的首部劇情片,他對端傳媒說,創作的初衷是想要填補一個空白,從廣東人的視角去描繪香港。

「我和編劇發想題材時,發現有不少香港或中國北方導演拍粵港兩地的題材,但他們塑造的廣東跟香港的關係,跟我感受的很不一樣。我們就覺得應該有一部電影 ,從一個相對南方的角度去講粵港。這是一開始的出發點。」

鹿特丹影展以挖掘大膽、新銳的導演著名,而《人海同遊》入選的「未來之光」單元更是專為初出茅廬的導演而設。鹿特丹影展的亞洲電影選片人Kristina Aschenbrennerova在平遙電影節第一次看到《人海同遊》。「我當時就被這部片子深深吸引了。」她對端傳媒說:「電影開頭把節奏設定得很到位,非常優雅,既懷舊又不失新意。」

對於《人海同遊》歐洲首映的反響,蔡杰原本沒有很高的期待。由於片子並不是強敘事、強議題的風格,他估計不熟悉粵港的外國觀眾可能難以快速讀取明確的信息。令他意外的是,《人海同遊》在鹿特丹的三場放映在影展開幕前早已售罄,臨時加開了一場,門票也隨即被一搶而空。許多觀眾衝著香港題材而來,被電影的詩意溫潤所打動。對於身處歐洲陰鬱冬日的觀眾來說,這何嘗不是一段借來的時光。

《人海同遊》劇照。
《人海同遊》劇照。

在影片開頭,鏡頭以近乎偷窺的視角透過樹影觀察若有所思的女主角婷,她正與未婚夫及家人在郊外摘荔枝。在舒緩的節奏中,婷在樹冠下閒庭信步,剝開一顆新鮮採摘的荔枝,頓時汁水四濺,轉瞬間將觀眾拉到了盛夏黏膩悶熱的嶺南。荔枝粗礪而鮮紅的外殼之下,包裹著潔白晶瑩的果肉,強烈的對比就像女主角婷,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之下,有著一顆按捺不住、渴望探險的心。

油麻地果欄有超過百年歷史,最鼎盛的時期正是1980、90年代,時值中國大陸改革開放,粵港貿易蓬勃發展,中國大陸的水果經油麻地出口到國外,外國的水果也經此轉運到大陸。

荔枝是嶺南地區夏日最常見的水果,具有極強的地域色彩。「我覺得這顆荔枝有點像這個女孩她給我的感覺。它是一顆很微觀的水果,但承載了很多地域的信息,在嶺南水土中成長起來。我希望這個電影呈現的面目也是一樣的,希望觀眾能跟隨一個女孩的旅程,看到一些地域、時代的信息,」蔡杰說。

荔枝也成為影片中聯通粵港的一條線索。在上世紀末,婷的父親是一名穿梭粵港走私水果的香港商人,將廣東的荔枝運到香港油麻地果欄出售。油麻地果欄有超過百年歷史,最鼎盛的時期正是1980、90年代,時值中國大陸改革開放,粵港貿易蓬勃發展,中國大陸的水果經油麻地出口到國外,外國的水果也經此轉運到大陸。「一顆荔枝從從化郊區的荔枝園,到香港油麻地的水果市場、一個全世界水果的集散地。這跟我想像的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感覺,也很相像。」 

在《人海同遊》中,蔡杰有意使用了極簡、洗練的敘事,用他自己的話說,「從劇本到剪輯,能省則省」。電影情節圍繞女主角婷,婷是廣州一名普通白領,由母親撫養長大。父親在二十多年前不告而別,回歸他在香港的家庭,自此杳無音訊。在結婚前夕,應母親的要求,婷到香港尋找父親。

八、九十年代,大量香港商人北上創業,俗稱「包二奶」的婚內出軌現象在珠三角地區層出不窮。風流韻事退散數十年後,遺留下來的隱秘過往依然牽絆著一代人。

婷平凡而被動,人物性格並不鮮明。「我覺得城市裡頭面目模糊的那些人,也值得拍一部電影。」電影中其他角色幾乎都是與婷有過一段交集,就在片中消失了,這也是導演有意為之。婷如同漫遊仙境的愛麗絲,一路上風塵僕僕,遇見不同的人,在每一站帶給觀眾不同的情緒。

《人海同遊》導演蔡杰。攝:Ryan Lai/端傳媒
《人海同遊》導演蔡杰。攝:Ryan Lai/端傳媒

若即若離的粵港距離

《人海同遊》的海報以一顆破損的荔枝為中心,配上殘破的「1990年香港製造」字樣,下方有父女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海報設計猶如一張老舊的貼紙,曾被人多次嘗試撕掉,卻仍頑固地留在原地,就像那段塵封多年卻無法抹去的粵港秘史。

中國實行改革開放之後的八、九十年代,大量香港商人北上創業,俗稱「包二奶」的婚內出軌現象在珠三角地區層出不窮。風流韻事退散數十年後,遺留下來的隱秘過往依然牽絆著一代人。《人海同遊》中婷的人物原型是電影主創團隊的一個朋友,她就是在這樣一個跨越粵港的畸形家庭中成長的。

從潮汕文化過渡到廣府文化的環境,蔡杰並未感受到太多的文化衝擊。他從小能在潮州家中收看到的香港電視台,啓蒙了他對粵方言地域的身份認同。「粵語對我來說不是一個陌生的語言,廣府文化也是個市井、容易融入的文化。」

無數個這樣的家庭,構成了穗港兩城當代關係的一個橫截面。蔡杰希望聚焦一個微觀的個體或家庭,探討代際的親疏離散與更宏觀的時代語境中粵港的關係,「就像是從一顆荔枝的滋味,去感受整個果園。」

蔡杰是八五後潮州人,跟許多潮汕學子一樣,他高中畢業後到廣州上大學。從潮汕文化過渡到廣府文化的環境,蔡杰並未感受到太多的文化衝擊。他從小能在潮州家中收看到的香港電視台,啓蒙了他對粵方言地域的身份認同。「粵語對我來說不是一個陌生的語言,廣府文化也是個市井、容易融入的文化。」

他在大學修讀電視新聞,之後在北京讀研「北漂」多年。畢業後,他回歸嶺南,在深圳為《南方都市報》報道社會新聞。他報道過五花八門的社會議題,從花季少女遭情殺、連環車禍,到暗訪醫院亂收費。他將每日採集的光怪陸離的故事,壓縮在明日報章角落的一個「豆腐塊」中,日復一日,只能淺嘗即止。

蔡杰還記得當年曾採訪一位女士,她被假冒公檢法人員的騙子感情詐騙多年,甚至還與對方生育了小孩,最終還被騙光了積蓄。他在翻看騙子寫給受害者的情書,發現裡面竟有充滿詩意的情話:「我看見深圳的芒果樹結了一顆顆的芒果,但是我還不能見到你。」蔡杰寫了一篇相關報道,發表在報章的八卦版面之下,但對於騙局的來龍去脈、受害者的心路歷程,沒有多餘的時間、空間探索。「媒體產品就是這樣子,每天都在更新。我在很短的時間內去接觸這些人,我對他們所處的生活困境感興趣,但我在一個報道中無法更仔細深入,所以我發現,或許拍紀錄片或電影更適合我。」 

出身潮州的蔡杰之外,影片的編劇王寅是廣州人,製片人莫津津來自陸豐,三人年齡相仿,又都在廣東與香港文化的浸淫中成長,粵港自然成為這個團隊最熟悉又最渴望講述的題材。監制關錦鵬,美術指導潘燚森則給影片注入了香港影人的視角。

他轉而投向了紀錄片創作,長期觀察與記錄真實人物,但在過程中也遇到了新的困惑。「我發現紀錄片需要你在生活當中遇到好的題材、真正感興趣的人物,你才會花這麼多心力去做。這對我來說,有點可遇不可求。」近年,他漸漸將重心轉向劇情片,在2014年發表劇情短片《歸省》。影片講述一名廣州女孩遠嫁日本,在中秋前夕回到家鄉,與親友相聚期間迸發的衝突與和解。當時飾演女主角的,正是《人海同遊》的主演林冬萍。

《人海同遊》劇照。
《人海同遊》劇照。

籌備拍第一部劇情長片時,蔡杰決定從他最熟悉的嶺南與帶給他文化滋養的香港出發。除了出身潮州的蔡杰之外,影片的編劇王寅是廣州人,製片人莫津津來自陸豐,三人年齡相仿,又都在廣東與香港文化的浸淫中成長,粵港自然成為這個團隊最熟悉又最渴望講述的題材。監制關錦鵬,美術指導潘燚森則給影片注入了香港影人的視角。

「每個潮汕家庭好像都有一個香港親戚,」蔡杰說。 每次香港親戚回鄉省親,從身上的行頭到發達的路數,都會成為鄉人們茶餘飯後熱議好幾個月的談資八卦。

「每個潮汕家庭好像都有一個香港親戚,」蔡杰說。 每次香港親戚回鄉省親,從身上的行頭到發達的路數,都會成為鄉人們茶餘飯後熱議好幾個月的談資八卦。談到他與香港的淵源,蔡杰回憶起一個頗具電影感的幼時片段。一位在香港生活多年的表叔回鄉,當時還只是小孩的蔡杰帶著他爬上了家裡村屋的天台。當時村子周圍未被開發,目之所及皆是綠油油的稻田。表叔對他說:「你知道嗎?這世界上有四大洲五大洋。」 這些從香港回鄉的親戚,不僅捎來了新奇的香港特產,還帶給年幼的蔡杰帶來了外面的世界懵懂而斑斕的想象。

粵港兩地近在咫尺,人員往來頻繁,卻因歷史發展軌跡迥異而涇渭分明,形成了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在粵語同聲同氣的親暱之下,仍有躲不開的膈應與尷尬。

直到大學期間,蔡杰才第一次踏足香港,參加一個藝文活動,匆匆走馬觀花。那一程給他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一過羅湖口岸,因為沒買漫遊包,他內地手機的信號瞬間消失了。「我好像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雖然它離深圳很近。 」

粵港兩地近在咫尺,人員往來頻繁,卻因歷史發展軌跡迥異而涇渭分明,形成了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在《人海同遊》中,女主角婷用粵語與的士司機交流無礙,隨口問了一句:「可唔可以手機移動支付?」司機一聲不發,只用手拍一拍「只收現金與八達通」的標語,婷一臉窘迫地開始翻錢包。在粵語同聲同氣的親暱之下,仍有躲不開的膈應與尷尬。

借來的時光

正是這種微妙的陌生感,夾雜著文化上的親緣關係,造就了廣東導演拍攝香港不同於中國其他地區導演的視野。「感情會更親密一點,其實就是跟廣東遊客去香港感受到的一樣,可以說粵語。兩地雖然有很多行為方式不一樣,但因為粵語是共通的,很快就可以打成一片。」

他到訪香港的初印象除了那瞬間消失的手機信號,還有當年遍布全港的一個廣告活動,把香港經典流行曲的歌詞印在巴士、地鐵站、的士和大廈廣告牌上,讓他心潮澎湃。

蔡杰從小在家看的是翡翠台、本港台,而鳳凰衛視電影台是他最早接觸電影的窗口,每次重播黃百祥的《開心鬼》系列,他都不會錯過。他到訪香港的初印象除了那瞬間消失的手機信號,還有當年遍布全港的一個廣告活動,把香港經典流行曲的歌詞印在巴士、地鐵站、的士和大廈廣告牌上,讓他心潮澎湃。

《人海同遊》充盈著導演對香港的濃厚情感,其中也不乏他作為外地人,對香港投注的浪漫想象。蔡杰不諱言地說,這部電影無疑是從內地影人的視角出發,但有豐富的角度來拍攝香港是件好事。曾為《桃姐》《天水圍的日與夜》等影片擔任藝術總監的潘燚森,在看到《人海同遊》的片段後告訴蔡杰,影片的視聽語言是他多年來沒有在香港電影中看到的,它呈現了拍攝香港城市空間的新穎角度。

「他們作為香港人,有一些新的感受:‘原來我們生活的地方可以這麼去看。’這個是我很開心聽到的一個評價,我覺得其實一部電影如果能提供看待一個事物或地方不同的看法,就很值得。」

《人海同遊》導演蔡杰。攝:Ryan Lai/端傳媒
《人海同遊》導演蔡杰。攝:Ryan Lai/端傳媒

《人海同遊》的片名也與香港流行文化息息相關,它來自香港著名作曲家、填詞人黃霑與作家林燕妮合著的書籍。七十年代初,已有家室的黃霑與林燕妮相愛,兩人飽受輿論譴責,但仍高調熱戀。他們在報章上發表一題兩寫的連載專欄,談盡人間有情之事,文章最終結集成書,名為《人海同遊》。在影片調研期間,蔡杰在香港圖書館偶然翻到了這本書。

「我就覺得好像冥冥當中有一種呼應,我突然在這個時候看到這本書,它背後也有一個類似的故事。」

影片中,婷的父母曾經有十年「借來的時光」,而婷在結婚之前,也在香港經歷了一段遠離她日常生活軌跡的時光。借與還,也隱喻了香港這座城的歷史軌跡。

眾人在茫茫人海中遊歷,偶然匆匆相會,在記憶中留下吉光片羽,隨即又各自奔波離散。影片中,婷的父母曾經有十年「借來的時光」,而婷在結婚之前,也在香港經歷了一段遠離她日常生活軌跡的時光。借與還,也隱喻了香港這座城的歷史軌跡。

婷已被周而復始的生活馴化,對現狀滿足,但她一直想要去探索外面的世界,而到香港尋父,給了她一個衝破舒適區的契機。在颱風過境的前夕,婷與舊友在渡輪碼頭偶遇。舊友如今是一名人類學家,久別重逢的兩人在昏暗老舊的唐樓,一起觀看他在熱帶雨林的原住民村落拍攝的片段。在虛實之間,兩人似乎穿越到了一片潮濕而溫柔的海市蜃樓中,讓人想入非非。

「人生當中的某些片刻,就像一個颱風一樣,來得劇烈,但隨後也就走了,」蔡杰說。

當婷與舊友在颱風夜一人一邊耳機聽音樂,窗外風雨飄搖,空氣中情慾萌動,聲音處理卻是留白,直到一分多鐘後,靜謐的鋼琴彈奏才緩緩而入,動人心弦。為《人海同遊》配樂的音樂創作人雷光夏,是最後一位加入的影片主創。

在製作後期,蔡杰為配樂一籌莫展時,想起了他在大學時期很喜愛的雷光夏。當年他還與飾演婷的大學同學林東萍合作,為雷光夏的歌曲《黑暗之光》拍了一部MV。當他帶著影片初剪找到雷光夏,她欣然答應為電影配樂。雷光夏極具個人風格的配樂與聲音處理,沈靜而疏離,與影片的氣質十分契合。

她後來在Facebook分享稱,在製作配樂期間,家人身體出現狀況,她也感覺自己彷彿跟著漫長時間線遊動,不知終點會遇見什麼。這與觀影的體驗不謀而合,觀眾跟隨婷踏進一場跨越地域與時間、結果未知的漫遊。

紀實美學

從影片發想到最終面世,《人海同遊》跨越了七年時光。回顧七年中的困難,蔡杰認為製片的難度高於創作。「做這個片子遇到最大的難關還是製片上面。每個片子的‘命’不一樣,有些片子可能很順利,幾個月就拍出來了,有的片子就需要好幾年。這個片子比較困難的是找錢和製片。「

對於拍首部劇情長片的中國獨立電影人來說,拉投資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再加上疫情的衝擊,項目一度艱困。直到2021年,蔡杰決定用一個體量最小的方式去開拍這部電影。團隊在廣州及周邊郊區拍攝20日左右,主創再轉至香港繼續拍攝。

疫情相關的旅行限制放大了粵港兩地的涇渭,影片在廣州和香港的拍攝不得不分別由兩個團隊負責,只有包括蔡杰和林東萍在內的幾位主創人員,從廣州到香港隔離兩周後參與拍攝,回到廣州又必須再隔離兩周。

《人海同遊》劇照。
《人海同遊》劇照。

影片中廣州室內戲更多,香港則多為外景,兩地影像風格的差異恰恰勾勒出婷借與還、夢與醒的過程。「對我來說,女主角她在看廣州、香港的眼光,其實就是導演的視野。導演借助這個角色的眼睛,在看這兩個地域。廣州肯定更有親近感,而香港是進去後需要打量、需要冒險的感覺,必須有區別。我很早以前就覺得,哪怕是一個攝制團隊,都要做出兩地的區別。」

此前新聞和紀錄片創作的訓練塑造了蔡杰的「紀實美學」,他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打造影片的寫實細節,並且偏愛與非職業演員合作。

項目前期的多年,蔡杰和團隊主要在尋找投資、打磨劇本。他最初帶著《人海同遊》的構思參加電影創業投資活動時,它經常被用來與另一部涉及粵港題材的影片《過春天》比較。《過春天》聚焦一名常年往返深圳、香港的少女,父親生活在香港,在深圳生活的母親是對方婚姻中的第三者。雖同是粵港「兩邊兩頭家」的故事,蔡杰認為《人海同遊》更多挖掘粵語背後複雜的身份認同。「深圳還是一個普通話的社會,跟廣州的感覺不同,」他說。貫穿全片的粵語是影片的亮點之一,以粵語為母語的演員將粵港兩地的口音差別呈現得準確而細膩,讓影片追求的「南國質感」沒有淪為空談。

此前新聞和紀錄片創作的訓練塑造了蔡杰的「紀實美學」,他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打造影片的寫實細節,並且偏愛與非職業演員合作。「我很在意真實感,我很在意一場戲真不真。一場戲如果處理得真的話,它就會產生很多的信息,在情感上面能夠抵達一些更深更廣的濃度,」蔡杰說。

為了找尋片中熱帶雨林場景的拍攝地,蔡杰多次前往馬來西亞作田野調研。最終因疫情出入境不便而未能在馬來西亞拍攝,但編劇從當地村民處聽說祖先能清醒做夢的民間傳說,成為了影片中的一個充滿詩意的元素。他在福建拍攝紀錄片時,首次接觸到南音戲曲,之後與香港福建同鄉會取得聯繫,觀看他們在北角社區中心的南音演出,這才有了片中婷與舊友在北角魚市偶然撞見南音演出的橋段。

在調研期間,他就已勾勒出婷在香港的足跡:她到油麻地的果欄找父親,再到廟街吃窩蛋牛肉飯,在紅磡碼頭坐船到對岸的北角,期間偶遇老友,再到南音奏響的春秧街,這趟旅程串起了這位廣東導演對香港老舊街區中人生百態的想象。比起香港光鮮亮麗的一面,它具有歷史感、市井氣的一面顯然更吸引蔡杰。

而在女主角婷熟悉的家鄉廣州,影片內景則以老火湯、藤席等日常細節,重現「老廣」的煙火氣。在女主角家中的一場戲里出現的姜花,是拍攝當天蔡杰踩著共享單車在佛山跑了好幾家傳統菜市場才找到的。姜花是嶺南地區最家常的鮮切花,花瓣為白色蝴蝶狀,花香清新撲鼻,它是蔡杰記憶中小時候家裡的味道。

「這些日常俗世生活當中最常接觸的元素,會構成你對一個地方的認知,」蔡杰說,「我會刻意地在日常生活當中記住這些東西,再在電影當中把它找回來。」

讀者評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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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太赞了!!!好温柔的采访,冯兆音作为广东籍记者和蔡杰聊广东与香港之间的渊源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