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球獎《奧本海默》五獎掄元:社會性死亡後,金球獎可以華麗重生?

奧斯卡名單揭曉在即,奧斯卡風向標金球獎在今年,卻是自2021陷入醜聞泥沼之後的復出之戰,成果如何,整個好萊塢都在看。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第81屆金球獎頒獎典禮,《奧本海默》拿下五項大獎。攝:Michael Buckner/Golden Globes 2024 via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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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81屆)金球獎稍早落幕。在電影類獎項,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執導的《奧本海默》(Oppenheimer)一舉獲得戲劇類最佳影片等五項大獎;電視類獎項部分,HBO的《繼承之戰》(Succession)則以四項大獎獲得最佳成績。不過在亮麗得獎名單背後,卻也存在許多隱憂,畢竟這是金球獎自2021年陷入醜聞泥沼之後的復出之戰,成果如何,整個好萊塢都在看。

得獎名單算是開得「工整」,基本上不出外界所料,《芭比》(Barbie)雖然氣燄強,但美國電影獎項偏好較為嚴肅的題材是路人皆知,能拿下兩獎已經很給面子。其中一項還是新設立的「電影票房成就獎」(凡獲得1.5億美元的票房成績,其中一億美元來自美國市場即獲角逐資格),這擺明就是給商業大片一個保障獎,是有點勝之不武。

儘管典禮內容評價不佳,根據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報導,本屆金球獎的收視率卻比去年增加了50%,從630萬人收看增加到940萬人,堪稱觸底反彈,證明一度被好萊塢唾棄的金球獎真的上演了華麗翻身。而之所以本屆金球獎會有如此古怪的新設獎項,入圍名單還從五席擴張成六席,自然有其脈絡可循。

進入時代新局的金球獎重新建構出了新的選民團體,由來自76個國家共300名記者組成,其中有47%的女性,在族裔分布上也力求多元,白人會員僅佔40%。

爭議浪尖上,維持「利用價值」

金球獎在2020年被指出,決定入圍與得獎名單的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Hollywood Foreign Press Association,以下簡稱HFPA)竟無一黑人成員。隔年,《洛杉磯時報》的調查報導更指出該協會明明能取得高額轉播權利金,會員也能獲得巨額回饋,但卻仍以非營利組織自我包裝。進一步更調查,其中許多會員根本不事生產,已經不寫任何報導與文章,甚至包括視力退化的退休人士。更有多名會員涉及收賄或藉著職權性騷擾明星的惡劣行為。

此外,HFPA前菲力浦.柏克(Philip Berk)對男星布蘭登.費雪(Brendan Fraser)施加性騷擾的事情被廣泛討論,柏克的種族主義言論也被翻出。各種光怪陸離的醜聞一一登上各大媒體版面,以往作為奧斯卡獎風向球的金球獎一夕蒙塵,不僅男星湯姆.克魯斯(Tom Cruise)出言抵制,連轉播單位也與之切割,斬斷其財源收入。

然而HFPA自然別有謀略,他們知道一旦因為爭議而停辦,那一切也都完了,金球獎或許當下什麼都沒有,但他們的品牌至少仍有「利用價值」。

2022年1月9日,美國加州,第79 屆金球獎頒獎典禮。攝:Emma McIntyre/Getty Images for Hollywood Foreign Press Association
2022年1月9日,美國加州,第79 屆金球獎頒獎典禮。攝:Emma McIntyre/Getty Images for Hollywood Foreign Press Association

2022年的金球獎正在爭議浪尖上,儘管沒有主流商業電視台願意轉播,他們仍然堅持公布入圍名單,也辦了一場迷你的頒獎典禮。當時外界普遍嘲諷這只是金球獎的無謂掙扎,畢竟一個星光全無的頒獎典禮,顯然難以翻身。然而HFPA自然別有謀略,他們知道一旦因為爭議而停辦,那一切也都完了,金球獎或許當下什麼都沒有,但他們的品牌至少仍有「利用價值」。

當屆頒獎典禮結束後,無論美國各家主流媒體是不是出於看笑話的心態,他們一樣都報導了金球獎的得獎結果,也一樣有相關分析報導出台,試圖藉獎項衝聲量的片商當然也不會否認這仍然是一項殊榮。畢竟金球獎內部醜聞再慘烈,這終究是「茶壺裡的風暴」,並不是每個影迷都在乎(更不用說是北美地區以外的影迷),或者有興趣了解金球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換言之,金球獎仍然展現了它的價值,討論度與曝光度仍然強過許多獎項。

2023,依然是過渡期

當時關於HFPA的內部改革消息不斷見報,但大家都知道效果終究有限。因為即便新增了少量記者會員加入,卻沒有機制淘汰掉惹人非議的舊會員,終究無法從根源解決問題。

唯一兩全其美的解方,就是保住金球獎的品牌,同時恭敬地請走所有舊有會員,才能達到全面且徹底的換血。而這必須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外部勢力來進行重整,方有可能奏效。

待價而沽的金球獎果然在2022年7月找到買家,美國富商托德.波利(Todd Boehly)高調宣布收購了金球獎。波利過去在勢力範圍主要在體壇,當時是MLB道奇、NBA湖人、WNBA火花隊的股份持有者,而在同年五月,他才斥資25億英鎊(約917億新台幣)收購英國切爾西足球俱樂部,砸錢毫不手軟。

在他買下金球獎後,金球獎立即轉型成了營利組織,不再握有免稅地位,並隸屬於他所創立的埃爾德里奇產業公司。由於他意識到一時之間無法請走HFPA的舊有會員,所以決定大量引入新會員稀釋舊會員影響力,並發放一年75,000美元(折合新台幣223萬元)薪資來安撫舊會員。

所有想要取得奧斯卡門票的電影公司和電影人,都至少空出長達半年的時間「打選戰」,包括出席各個公關活動與廣大奧斯卡選民見面,其中各大前哨戰獎項更是兵家必爭之地。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第81 屆金球獎頒獎典禮,HBO的《繼承之戰 Succession》以四項大獎獲得最佳成績。 攝:Amy Sussman/Getty Images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第81 屆金球獎頒獎典禮,HBO的《繼承之戰 Succession》以四項大獎獲得最佳成績。 攝:Amy Sussman/Getty Images

2023年的金球獎頒獎典禮可以視為一個過渡期,HFPA仍是主辦單位,NBC(國家廣播公司)也同意進行轉播,不過因為檔期衝突,典禮被放在週二舉行,而不是週末黃金檔。儘管許多電影公司與明星願意給予金球獎機會,但看在曾經遭到前主席菲力浦.柏克騷擾的布蘭登.費雪眼裡,這就是換湯不換藥,當他被問到願不願意出席金球獎上演「大和解」時,他說:「我媽可沒叫我當一個偽君子。」

從布蘭登.費雪的態度,正可說明只要是HFPA主事的一天,金球獎都不可能全面性的被美國業界接受。過去HFPA在全盛時期握有好萊塢演員的生殺大權,費雪過去正是因為遭到侵犯卻不敢反抗而一度淡出好萊塢。另一個受害者是女星史嘉蕾.喬韓森(Scarlett Johansson),她在2021年表明自己曾在出席HFPA相關活動時遭到言語騷擾,並公開指出HFPA的權力對產業的結構性影響,包括如何影響最後奧斯卡得主誰屬。

史嘉蕾.喬韓森所提到的脈絡正是美國獎季特有的狀況,所有想要取得奧斯卡門票的電影公司和電影人,都至少空出長達半年的時間「打選戰」,包括出席各個公關活動與廣大奧斯卡選民見面,其中各大前哨戰獎項更是兵家必爭之地。因為奧斯卡並非評審團制,而是由近萬民影藝學院選民選出,許多人未必會花時間看完入圍作品,這時誰的媒體聲量夠高,就有可能突圍。

重新成為奧斯卡風向球?

歷史悠久的金球獎長期被封為奧斯卡第一風向球,自然讓好萊塢電影人不敢貿然得罪。不過荒謬的是,經過《洛杉磯時報》的報導之後世人才知原來這些HFPA選民根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角色,許多人只是剛好在對的時機或找到對的人引薦入會,甚至有些人壓根沒有記者身分,例如活躍於美國影壇的金馬影后盧燕。

經過相關報導揭露之後,讓史嘉蕾.喬韓森等演員有了底氣出言抵制,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大家都有志一同叫苗頭對準HFPA,而不是金球獎本身。這說明了HFPA如果從此消失,金球獎才有機會真正被業界接受。

2023年6月12日,迪克.克拉克森製片公司和埃爾德里奇產業公司正式收購了金球獎相關的資產、權利和財產,結束了HFPA過去長達八十年的時代。進入時代新局的金球獎重新建構出了新的選民團體,由來自76個國家共三百名記者組成,其中有47%的女性,在族裔分布上也力求多元,白人會員僅佔40%。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第81屆金球獎頒獎典禮上,諾蘭(Christopher Nolan) 憑藉《奧本海默》獲得最佳導演獎。攝:Chris Pizzello/AP/達志影像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第81屆金球獎頒獎典禮上,諾蘭(Christopher Nolan) 憑藉《奧本海默》獲得最佳導演獎。攝:Chris Pizzello/AP/達志影像

金球獎為此所做出的「激烈改革」不免令人失笑,那就是將每項入圍名單從五個名額擴充到六個名額,多增加一席,確實讓奧斯卡命中率增加。

迎向新時代的金球獎自知過去三年已經元氣大傷,奪回業界話語權的方式只有一個,就是讓自己重新成為奧斯卡風向球,畢竟當各大片商與明星意識到獲得金球獎仍然有助於自己獲得奧斯卡時,當然還是得要捧場。

金球獎為此所做出的「激烈改革」不免令人失笑,但也確實有效,那就是將每項入圍名單從五個名額擴充到六個名額。原本金球獎將電影獎項分為「戲劇類」和「喜劇與音樂劇類」兩個類別,等同已經提供雙倍名額,再多增加一席,確實讓奧斯卡命中率增加。至於外界看來不倫不類的「電影票房成就獎」則像是討好主流片商的權宜之計,有觀眾熟知的大片入圍,也有助於收視成長。種種改革顯然也獲得轉播單位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認可,將本屆金球獎移到週末黃金時段進行轉播。

許多評論者看見今屆金球獎入圍名單乃至得獎名單,不免會批評「怎麼換一批人來評,名單卻還是一樣好猜」的見解。但透過上述分析看下來,就能清楚明瞭主事者的邏輯,畢竟如果力求特立獨行,刻意與過去的品味做出太大幅度的切割,只是會讓各界更遠離金球獎。繼續依附著奧斯卡,才是活下來的硬道理。

改頭換面:都在嘲諷之中

在本屆金球獎,大多數作品主創團隊都應邀出席盛會,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泰勒絲(Taylor Swift)等群星雲集,並未出現以往的抵制窘境。但就頒獎典禮本身來看,它遠遠不到及格標準,菲律賓裔喜劇演員喬.科伊(Jo Koy)在典禮前十天才接下典禮主持人一職,在準備不及之下,其典禮開場白令人尷尬。

而本屆金球獎最廣為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的橋段則是科伊公開對泰勒絲的調侃,他說:「金球獎和美式足球聯盟(NFL)之間最大的差別是什麼?那就是在金球獎上,泰勒絲的鏡頭比較少。」

這是因為泰勒絲的男友崔維斯.凱爾斯(Travis Kelce)正是美式足球球星,轉播單位經常給予她特寫鏡頭。不過眾所皆知的是,泰勒絲向來反感別人拿她的情史來開玩笑。也許感到受辱,泰勒絲在自己的作品《泰勒絲:時代巡迴演唱會 Taylor Swift: The Eras Tour》(2023)得獎落空之後就提前離場。

透過災難性的頒獎典禮可知,進入新時代的金球獎仍然處在陣痛期,不僅他們自己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就連來賓也沒有,以《The Holdovers》獲得最佳女配角的達芬.喬伊.藍道夫(Da’Vine Joy Randolph)上台居然劈頭就感謝了HFPA,殊不知HFPA已經成為歷史名詞。

儘管各界嘲諷不少,但金球獎改頭換面已是既成事實,至少就最後得獎名單來看,我們似乎已經能看見奧斯卡獎入圍名單與得獎名單的雛形。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莉莉.葛萊史東(Lily Gladstone)出席第 81 屆金球獎頒獎典禮。攝:陳焯煇/端傳媒
2024年1月7日,美國加州,莉莉.葛萊史東(Lily Gladstone)出席第 81 屆金球獎頒獎典禮。攝:陳焯煇/端傳媒

儘管各界嘲諷不少,但金球獎改頭換面已是既成事實,雖然同樣存在野心的評論家選擇獎緊追在後,但一時半刻恐怕都很難完全改寫局面。至少就最後得獎名單來看,我們似乎已經能看見奧斯卡獎入圍名單與得獎名單的雛形,如無意外,《奧本海默》將延續氣勢,法國電影《墜惡真相》(Anatomy of a Fall)與日本動畫《蒼鷺與少年》(The Boy and the Heron)注定會是今年奧斯卡最受矚目的非英語片。

當莉莉.葛萊史東(Lily Gladstone)以《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成為首位美國原住民獲獎者時,從全場起身致敬的熱切迴響,也能知道今年影后戰局已定。至於奧斯卡男主角獎的態勢,看來也將是席尼.墨非(Cillian Murphy)與保羅.賈麥提(Paul Giamatti)雙強相爭,兩人都分別拿下了不同類別的金球獎影帝。

以《奧本海默》榮獲最佳男配角的小勞勃.道尼那有點模稜兩可的得獎致詞,也許最這一年的金球獎進行總結,他說:「最後,針對金球獎的『新聞工作者』(語氣卻略帶嘲諷)們,感謝你們改寫了遊戲規則,從而也改變了你們的聲譽。我向你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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