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觀察：「中華西太后」種族歧視風波，被點燃的中日民族主義情緒｜Whatsnew

長期發布日本探店視頻的中國網紅「油頭四六分」，於2023年12月發布了一系列關於日本中餐館「中華西太后」涉嫌種族歧視的視頻。

視頻內容顯示，這家位於日本東京東中野的餐館在門口貼上了「中國人禁止入內」、「韓國人禁止入內」的告示，並且店長在與「油頭四六分」爭論時給出的理由是「中國人讓我噁心」。「油頭四六分」當場選擇報警，但警察回應稱無法強制要求店家撤下該告示。

綜合媒體報導，「油頭四六分」隨後陸續向東京法務局、中國駐日本大使館、東京都總務局、東京法務局、日本律師聯合會等多個機構反映此情況。其中，他向中國駐日大使館發了一封標題為《針對中國公民的國籍歧視事件舉報》的郵件，大使館回應稱收悉來信，「正在進行處理」。截至發稿，大使館方面尚未發布對該事件的處理進展。

「油頭四六分」的視頻發布之後，引發了包括「東瀛小野亮」、「東京你濤哥」等多名在日華人網紅前往該店「打卡」。

不過，事件很快出現「反轉」。「油頭四六分」最初發布的視頻被指存在字幕造假行為，店長對於張貼告示的回應實際意思是「中國疫情原因」，而非「中國人讓我噁心」。店長本人亦在停業數天後，選擇撤下原有告示，並另外出示一份告示稱，是由於「妻子身體不好，防止感染擴大」，因此暫時不允許剛到日本的中國人來店，並表示歡迎在日中國居民光顧。

有網友同時指出，「油頭四六分」在2023年8月日本核污水開始排海期間，就曾發布一期類似的視頻。當時有餐館貼出告示稱「致中國人，本店食材產自福島」，「油頭四六分」同樣選擇了進店與店家理論及報警。

在「中華西太后」事件中有一定影響力的「東瀛小野亮」，其抖音主頁簡介包括「日本中高端旅行娛樂定製」，而另一位網紅「東京你濤哥」的抖音主頁則顯示其在日本從事旅遊、投資及不動產相關工作。此番風波疑似是一起刻意「碰瓷」，渲染民族主義情緒的事件。

「愛國」博主與日本右翼的輪番登場

此事在中日兩國輿論場上的後續發展並不相似。

就此次事件而言，該事件在中國國內引起的相關討論並不算多。「油頭四六分」在B站發布的幾則視頻中，播放量最高的一則為104.5萬，而其賬號近期發布的視頻當中，最高的也只有122.1萬，最低為47.6萬。「東瀛小野亮」、「東京你濤哥」等人發布的視頻亦是類似的情況。

在微博涉及該事件的主要話題#東京一餐館禁止中國人入內#中，最初發布該則消息的微博僅有不到500條轉發，儘管有39家媒體參與發布，該詞條的總閱讀量也僅有6800萬左右，討論量為2600+，熱搜榜最高位置為第16位。數據顯示此事件在中國大陸的輿論場上反響平平。

不過，出現這樣的情況或許也與涉事門店的後續進展有關。綜合媒體報導，涉事餐館在台灣網友的建議下，為了避免更多的在日華人前來「打卡」，在門口及店內張貼了不少寫有「香港獨立」、「八九六四」等信息的海報。微博上不少相關圖片已被屏蔽，亦有網友戲稱這是「魔法打敗魔法」。

在涉事中國網紅的視頻留言區，網友們大多數是讚揚他們的勇氣，以及表達對日本人的憤恨。亦有網民表示：「國內其實也有這些日本人與狗禁止入內的標語，只能說大家都這樣。」

一名涉日業務中國律師發表名為《就怕有一種騷擾，是打着愛國的旗號》的的文章表示，事件屬於「經過導向性的媒體發酵，『愛國情操』演變成『輿論風暴』，甚至有人專程打卡這家料理店，不是為了一探究竟，只是為了博取流量。」同時其指出商家的告示難以認定為歧視，但影響商家正常營業或惡意中傷的網紅反而可能構成業務妨礙罪、名譽損傷罪等。

日本方面，事件則引發了右翼勢力的關注。包括前足立區議會議員松丸誠在內的多名右翼政治人士均前往餐館進行聲援。相關照片顯示，重新營業的「中華西太后」餐館甚至一度排起長隊。松丸誠還在社媒平台 X （前稱 Twitter）上發文表示，其已經向警視廳分享信息並諮詢了相關情況，要求責任單位調查與逮捕涉嫌騷擾餐館的人士。警方已同意將進行調查。

松丸誠自稱保守派人士，其在社媒平台 X 上的簡介顯示，他反對同性婚姻與外國人在日參政。上述提到宣布警方將會對涉事網紅進行調查的帖子，目前已有超過數千條轉發，不少日本網友表示認同。

與此同時，部分涉事網紅的個人信息正被日本網友「人肉」。其中一名曾前往「中華西太后」的女性，因曾參加反對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遊行，被指是反日活動家；「東瀛小野亮」則因早前發布的視頻片段，被指其涉嫌酒駕，工作或與情色行業有關。

日本媒體人矢板明夫則在臉書上表示，「我同時為那些小粉紅感到悲哀。一群在自己國家被政府欺負卻從來不敢吭聲的人，到國外的文明社會，利用別人的寬容，用野蠻粗暴的方式貌似為自己爭取權利，實際上是在霸凌別人，怎麼可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呢？」

真實存在的仇恨情緒，與同樣真實的「愛國」流量

事實上，對於中日兩國民間而言，涉嫌歧視的行為並不新鮮。

就在「中華西太后」的事件發酵之後，青島一燒烤店掛告示禁止日本人及日籍華人進店用餐的新聞亦受到不少關注。店主回應稱該告示已存在很長時間，並在告示中強調，「純屬個人情節，請勿上升高度」。

2023年8月，日本核污水排海事件在中國官媒的推波助瀾下，中國民間的仇日情緒高漲。當時，就有不少日本的企業和機構收到了來自中國的騷擾電話，質問「為什麼要把核污染水排入大海」。據朝日新聞報導，僅東京電力公司就收到了6000通騷擾電話。2022年，一名女子曾因在蘇州淮海街穿着和服拍攝，遭當地警察質疑稱「你是中國人，不能穿和服」。最後她被警察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帶走。

在日本同樣不例外。早在2016年日本就已通過《仇恨言論消除法》，以制止針對「在日本合法居住、非日本出身者」的仇恨言論。但兩年後聯合國消除歧視委員會的報告指出，日本「仍然存在通過互聯網和媒體發表仇恨言論的現象以及公職人員發表仇恨和歧視性言論的現象」、「公職人員和私人仍不會因種族主義仇恨言論和仇恨犯罪而被追究責任」。

另外，日本讀賣新聞2022年發布的民調顯示，日本有高達81%受訪者認為「中國是日本安全保障的威脅」。

「相看兩厭」的仇恨螺旋，在中日兩國的民衆心中已深種。縱使仍有許多來自各層面中日友好的努力，但在中國近年來從官方到民間對周邊地區愈發咄咄逼人的態勢下，中日關係似乎已走進死胡同。

另一邊，對於如今的中國來說，愛國或許已經成為了一門「生意」。

2020年在中國互聯網上一篇題為《哈薩克斯坦渴望回歸中國》的文章曾廣為流傳。該文章獲得大量關注後，講述其他鄰國均「渴望回歸中國」的文章陸續出現，一時間蔚然成風，也引發了外交風波。哈薩克斯坦外交部4月14日召見中國駐哈大使張霄，表達了其對前述文章的不滿。張霄於4月16日接受《環球時報》的專訪，稱「自媒體文章並不代表中國官方立場」。隨後大量類似的文章在中國互聯網上遭到清除，官媒亦強烈譴責此類行為。

但貨真價實的流量依然無比吸引人，誰都想來分一杯羹。此次「油頭四六分」所引發的風波只是「愛國」流量的又一次生動呈現。針對此次事件，微博一位網友留下這樣一條評論，「中華西太后這事，只有日本右翼和（中國）愛國博主贏麻了」。在這樣的仇恨螺旋中，中國的「愛國」博主與日本右翼共謀完成了這一齣政治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