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將於7月4日舉行大選,屆時下議院的全部650個席位都將改選,保守黨的14年執政也很可能在今夏告終。在未來一個月,端將刊出關於英國政經﹑民生政策的懶人包與梳理現況的數洞欄目,亦將刊出一系列專訪及其他相關專題。請按此追蹤「2024 英國大選」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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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局已定/The Die is Cast
工黨可望囊括七成議席。
此刻,在野的工黨民調領先執政的保守高達2成,且已維持近一年半。幾乎所有政治評論人都認為,這場選舉大局已定,工黨必然能夠獲勝,問題只是保守黨的敗局會多慘烈。
英國下議院共有650席,在1997年那場「山崩」式的選舉中,馬卓安(John Major)所領導的保守黨僅獲165席(較前次流失178席),貝里雅(Tony Blair)領導的工黨則贏得418席(較前次多出146席),其他席次則歸於個小黨。然而,以撰稿時為準,各民調機構的統計模型預估保守黨最多能獲140席左右,最少的甚至得出66席的結果,等於將流失225至299席,遠遠多過1997年。
評論者普遍認為,約翰遜(Boris Johnson)和卓慧思(Liz Truss)引發的風暴之後,民眾對保守黨的能力和操守都信心崩塌;加上長年的緊縮政策對公共服務帶來的惡果逐漸浮現:NHS(公共醫療系統)過載、學校年久失修、地方政府無力修路,連監獄都要提早釋放犯人。而辛偉誠政府也不特別擅長設定議程,經常在政治辯論中暈頭轉向。對許多選民而言,他們反對保守黨,是因為對保守黨執政能力的徹底不信任。
相對地,依照這四份預測,工黨都將以約4成出頭的全國得票率獲勝(但近期有幾間民調公司公布的最高值已經高達46%),可望囊括422至485席。值得注意的是,4成出頭的全國得票率本身未必足以保證取得如此壓倒性的勝利,貝里雅在1997年是以43%取勝,郝爾彬(Jeremy Corbyn)在2017年獲得262席、2019更只獲得202席,但兩次的得票也都是40%。
之所以如此,原因是英國採取單一選區制,所以重點從來都不是得票率,而是選區分布。在2019年,工黨在一些都市選區和大學城大幅領先對手,但在眾多選區、尤其是在被稱為「紅牆」的北英格蘭前工業城鎮卻流失選票,導致席次大幅下降。相反地,這次工黨的預測選票分布更有「效率」,在「多一點選票就能贏」的選區有所成長,加上保守黨的崩潰,才導致同樣40%的得票率,選舉結果卻可能差距超過200席之多。
延伸閱讀:隕石等級的毀滅:四場英國地區指標選戰,如何預示保守黨大選敗局?
2. 施紀賢/Keir Starmer
是相當果敢,還是見風轉舵?
此刻最有可能成為下任首相的人,就是從2019年起領導工黨的施紀賢。表面上,他舉止得宜、語調平穩,群眾魅力不強,是一個代表北倫敦選區、專長人權案件的大律師,從政前甚至一度領導檢察體系。讚賞他的人常說他相當果敢、心腸堅硬(ruthless),至於保守黨或黨內左派對他的批評,則是認為他毫無原則、見風轉舵。
這些「行內人」的讚賞和批評指的其實是同一件事:他想要贏,其他都次要。舉例而言,在人事上,他為了讓黨內「明星球員」有更多發展空間,即使是對盟友、恩人或子弟兵都不惜降職或削權,面對黨內左翼政敵當然更是毫不留情,比如曾被他稱為「朋友」的前老闆郝爾彬就被他直接開除黨籍,並被他用作工黨已經「改變」的證明。
同理,在2019年工黨領導人改選時,面對較為左翼的基層黨員和兩名競爭對手,他承諾維持「基進」的價值,並提出十大承諾,包含取消大學學費、關鍵產業國有化、重新設計社會福利金體制。但當選之後,他迅速選擇更向中間靠攏,這些承諾現在已經不見蹤跡。他的支持者會說這是務實的表現,尤其面對疫情、烏俄戰爭、利率飆升等變局,他不能死抱著教條不放,否則無從說服選民相信他能為經濟局勢帶來穩定。但對批評者而言,這就是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清楚展現。
至於一般民眾怎麼看?在保守黨失去民眾信任之下,施紀賢被看作是「比較合理」的選項。依照YouGov最新民調,對施紀賢有正面觀感的比率是37%,負面的比率則是50%,雖然仍並不理想,但既然有高達70%選民對於現任首相辛偉誠抱持負面觀感,這樣也很足夠了。
3. 政黨內鬥/Party Inflighting
保守黨右翼等著辛偉誠扛下敗選責任,施紀賢未必能在選後維持鐵腕。
因為民調如此懸殊,而且差距維持已久,所以兩黨內都有許多人已經把心思放在選後的政局安排。
一直到五月,保守黨內都有政變的傳言,但最想挑戰辛偉誠的黨內右翼最後選擇放棄,打算先讓辛偉誠扛敗選責任,待他辭職後他們再接手。所謂的保守黨右翼,此刻其實是「自由市場派」和「反移民文化戰爭派」的結盟,只是因為脫歐等變局而結合,未來未必不會拆夥。
黨內右翼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建立一套論述,將辛偉誠當作替罪羔羊,說敗選的主因是辛偉誠不夠右傾、不是「真正的保守派」,比如不願為了難民議題撕毀國際人權法、退出《歐洲人權公約》,或者不夠用力砍稅。配合他們傳播這套論述的,則是近年來也急速右傾的傳統保守派媒體,以及新興的右翼傳媒。
工黨方面,施紀賢團隊高度中央集權,團隊擔憂選後黨團內出現更多挑戰者或「麻煩製造者」。施紀賢團隊近日積極攔阻郝爾彬系統的左翼黨員成為候選人,更直接動手撤銷幾位左翼候選人的提名。他也在多個安全選區空降自家人,但這是歷屆領導人本來就都會做的事情,施紀賢當然也樂得延續這項傳統。
多份報導指出,即使是黨內中間派的議員,如果不在施紀賢的圈圈之內,有些也對於領導團隊的鐵腕頗有微詞。例如選戰第一周,領導團隊卻有人外洩消息,說黨中央將禁止左翼靈魂人物、第一位黑人女性議員艾德雅(Diane Abbott)繼續參選,等同公開羞辱這位在黨內頗受尊敬的政治人物,也讓多位不同派系的黨籍議員匿名向各家記者表示不滿,而黨中央最後也被迫改口。
在此事中,工黨副領導人、未來熱門繼任人選韋雅蘭(Angela Rayner),以及蘇格蘭工黨領袖薩瓦爾(Anas Sarwar)都公開發言聲援艾德雅,等同抵觸施紀賢團隊的立場,加上工黨多位民選市長也在政策、財務分配等議題上與施紀賢曾有矛盾,選後施紀賢是否仍能維持鐵腕,其實還很難說。
4. 政策迷霧/Policy Fog
一個黨甚麼都說得出來,另一個黨甚麼都不說。
也是在民調懸殊之下,兩黨都無心好好談論政策。許多英國政治評論人預測,這場選戰恐將是近年來政策討論最為單薄的一次。
對保守黨而言,大幅落後既意味著政策承諾不必兌現,他們此刻更在意鞏固「基本盤」,討好高齡選民。保守黨執政以來,幾乎僅有高齡(尤其教育程度較低)的選民感受到生活小有改善,而脫歐後黨內右派掌權,加上執政成效不彰、民眾信任瓦解,又讓他們逐漸流失白領專業人士、溫和保守派等其他傳統選民。
所以,保守黨現在淪落到要和極右翼小黨改革黨(Reform UK)爭搶那些「上次投給保守黨,這次不太確定」的選民,尤其是那些社會價值較為右翼的高齡者。選戰開跑迄今,辛偉誠提出的政策包含強制青年服役、單獨調升退休金的免稅額度、刪減大學教育機會(要年輕人去做學徒)等等,在在都往這個方向靠攏。
至於工黨則另有盤算:他們現在勝券在握,但又知道許多選民只是受夠了執政14年的保守黨,而非真的信任工黨,因此非常擔心多做多錯。於是,面對種種重大問題,他們擔心如果現在把政策的權衡取捨講得太細,就會得罪選民,因此乾脆少談。
因此,獨立財經專業智庫Institute for Fiscal Policies的執行長形容,兩大黨現在「勾結共謀,保持沉默」,明明公共服務面臨崩潰、公共投資高度缺乏、綠能轉型需求迫切,但兩黨卻仍假裝可以維持現有減稅措施,不需要大幅增加公共開支。尤有甚者,執政黨假裝未來幾年可以靠著刪減公共服務經費來「省錢」,以避免國債上漲,而在野黨也不戳破這則謊言,即使連國際貨幣基金(IMF)都正式警告這絕不可能發生。
同時兩黨都宣稱他們不會調升所得稅、商品稅、工資稅等主要稅款來源,但不只專家示警這是錯誤的做法,就連一般民眾都不相信:不只有56%相信工黨執政將會調漲稅款,相信保守黨會調整稅款的民眾也高達52%──如同《金融時報》一位知名專欄作家所說,兩黨現在都「向現實請了假」,而選民也無法真正懲罰他們。
5. 公共醫療/NHS
如此大的問題,如此少的資源
公共醫療體系(NHS)一向是英國政治的重要焦點,在這場選戰中尤其如此:民調公司Ipsos詢問選民認為施紀賢政府上任之後該最優先處理什麼議題,有高達63%選擇改善NHS,穩居第一名,且遠高於第二名「處理『生活成本危機』」的44%。
辛偉誠在第一場辯論會上以陳述事實的語調指「等候名單已經縮短」(按:指正在等待醫療服務的人數),施紀賢立刻質問:「你承諾會縮短的時候(按:2023年1月)名單是720萬,現在是750萬,你要不要解釋這怎麼算是縮短?」辛偉誠一時語塞,竟說出「是降低,跟數字更高的時候比降低了,是在降低」,引發現場觀眾笑聲,情急之下他又補上一句,宣稱問題是出在醫護人員罷工。
從某方面來說,他們兩個都沒說錯:如果只看短期,等候名單確實縮減,已經從去年9月的歷史高峰780萬下調至現在的750萬,而這主要是因為醫院透過醫護加班等方式緊急提升醫療處理能力。但長期來說,保守黨執政14年,公共醫療確實已經瀕臨崩潰。
以急診等候時間為例,在急診等候四小時以上的病患比例,在2010年政黨輪替時僅有5.2%,但保守黨接手後逐步飆升,在疫情前夕的2018/19年度就已將近2成,而疫情之後更已經直逼5成。癌症病人等候2週以上的比率,在政黨輪替前僅有4%,現在卻已經高達26%。在於財政緊縮之下,雖然NHS日常運作經費受到保護,但醫院難以更新汰換設備,且凍薪導致人力緊繃,加上長期照護、公衛體系資源不足,都讓醫療體系承受更大壓力。對於政府在NHS方面的表現,英國民眾的滿意度近一年來極少高過3成,現在更已經跌到2成。
工黨宣示要優先提升NHS整體處理能力,目標是5年後不再會有病患需要等候超過18週才得到診療,但為了避免被保守黨攻擊增稅,卻不願承諾大幅提升NHS資金,不斷強調一定有透過改革提升效率的空間,或是可以花小錢解決關鍵問題。相較之下,工黨上次執政期間確實讓NHS績效大有進步,但那時NHS預算的年均成長率高達7.1%,與目前施紀賢願意公開承諾的規模天差地別。
6. 選後加稅/Post-Election Tax Increases
加稅是必然的,問題只是如何加。
不止NHS,其他公共服務也都財務窘迫,問題清晰可見。2023年學年開學前,超過100間中小學因為校舍長年缺乏維護而有倒塌風險,必須暫時關閉;在司法,由於法院處理能力不足,短短三年內法院累積未決案件增加將近6成;在監獄,同樣因為過載,政府被迫提早釋放囚犯。至於需要負責長照、兒童福利、路面維護、圖書館等社區設備的地方政府,更不分黨派走向破產邊緣,被迫大幅縮減服務。
據著名的獨立智庫Institute for Government的政策報告,要在今年年底讓9大公共服務回到「疫情爆發前」)的水準,當中有6個領域都不可能實現;甚至如果只是要維持住這3年不繼續惡化,也有3個並不可能。這些只是考慮日常運作經費而已,還不包含投資(包含必要的汰換)經費,而長期投資不足正是今日困境的主因。報告因此示警,兩大黨目前的財稅主張都只能讓自己顯得更不可信。
但現時兩大黨領導人都不肯承認他們會加稅,雙雙宣稱可以透過「取締逃漏稅」一年增加60億英鎊的稅款。那麼,選後工黨政府可能會如何漲稅,又不違背承諾呢?首先,智庫Resolution Foundation提醒,新政府什麼都不必多做,一年就可以先多徵230億英鎊,這主要來自繳納所得稅和工資稅(受雇者及雇主負擔額)的「門檻」連續凍結,不隨物價調整,加上商業地稅、燃料稅和土地印花稅的限期稅負優惠剛好到期,預設將恢復全額課稅,通通都能相對「無痛」為國庫帶來進帳。
其次,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的專家也建議,市政稅(council tax,依照物業估值課徵)的估值體系自1991年起就並未調整,是時候重新估計,可望帶來更多經費。不過,這項改革的影響在各地很可能並不相同,例如許多位於倫敦及其週邊的房屋估值過低,可能要加更多稅;英格蘭北部的物業價值被相對高估,需要砍稅。按照該智庫的建議,倫敦及其週邊市政稅額平均可能增加1至2成,但英格蘭北部則可能調降1至2成。
同時,這樣的改革也對「一般人」較為有利:收入中等乃至偏低的家庭一年可望少繳1至2百英鎊,而收入在前20%的家庭則可能多繳超過2百英鎊,前10%的家庭平均則可能上漲7百英鎊,主要是收入較高者負擔。
值得補充的是,工黨已經明確宣布會在一個領域增加課稅,那就是取消私立學校學費長期以來的稅務優惠,以標準的商品稅稅額(20%)課徵。20年來,英國學童就讀私立學校的比率都維持在6%上下,而且高比率來自高收入家庭,因此受影響的群體相對受限。有反對開徵的遊說團體主張一旦開徵商品稅,就可能有高達20餘萬、將近4成的私立學校學生轉學至公立學校,造成難以承受的負擔,但Institute for Fiscal Studies的評估報告認為,實際上會因此轉學的學生比率應該只會有3%至7%,影響相當有限。
延伸閱讀:第二高鐵停建:英國最大交通建設案為何落入困境? 及 伯明翰破產:緊縮政策下,英格蘭地方政府面對甚麼問題?
7. 蘇格蘭民族黨/SNP
曾經在蘇格蘭有絕對優勢的SNP,今屆似乎將面臨潰敗。
這場選舉對工黨來得正是時候:保守黨在英格蘭崩潰之外,蘇格蘭民族黨(SNP)近十年來的絕對優勢也土崩瓦解。蘇格蘭上次選舉共有59個國會議員選區,今次則將調整為57席,工黨目前僅握有2席,SNP則有48席,但各家民調幾乎都指向一樣的結果:今次選舉中,工黨可望從SNP手中獲得20至30席。
蘇格蘭一直是工黨的重要票倉和人才庫,然而,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工黨與保守黨、自由民主黨聯合宣傳反獨立,SNP宣稱工黨不過和保守黨一樣;當時選民正看重獨立問題,於是SNP在2015年大選中獲得了50%的選票,遠多過前次選舉的20%,而單一選區制下橫掃59席中的56席,讓工黨徹底潰敗。之後,SNP就取得絕對優勢,在2017年選舉中一度下滑至35席,但2019年選舉中又站回48席。
然而,SNP始終無法施加足夠強大的壓力,說服位於倫敦的政府同意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所以儘管支持獨立的民意仍維持在約半數,但獨立議題在選民心中的重要性卻逐步下滑,SNP的優勢也逐步流失。同時,SNP在蘇格蘭政府長期執政,施政成績卻缺乏亮點,更讓民眾對其更不信任:蘇格蘭學生的閱讀和數學表現原先高於英國平均,現在卻在閱讀表現打平,在數學表現上更遠低;在NHS方面,蘇格蘭也經歷相同的慘況,雖然仍略優於英格蘭,但品質下滑是不爭事實。
一個常見的論述是SNP政府只顧著推動獨立運動,對於民生議題不夠關切,現在兩頭落空。加上SNP帳務出現問題,前領導人施雅晴(Nicola Sturgeon)夫婦陷入犯罪疑雲,雙雙被警方逮捕;2024年4月,民調低迷的SNP時任領導人尤薩夫(Humza Yousaf)犯下一連串低級策略失誤,更讓他面對蘇格蘭議會的不信任投票,在必敗之下選擇自行辭職。繼任的新領導人斯文尼(John Swinney)5月初才剛繼位,還來不及有任何作為就必須面臨大選。
雖然SNP仍主打「工黨和保守黨一樣爛」,又仍有近半民眾支持獨立,但許多上次投給SNP的選民今次將在失望之下轉投工黨,以拉下保守黨政府。同時,蘇格蘭保守黨選民雖然是小眾,但也仍有一定人數,而民調顯示他們普遍厭惡SNP多過厭惡工黨,因此也有一些人可能在選區策略性支持工黨,進一步衝高工黨的得票,增加工黨在關鍵選區的勝算。一切跡象通通顯示,工黨本屆在蘇格蘭也將大有斬獲。
8. 移民問題/Immigration
保守黨在喊減少移民,但主流民意並非如此。
事實上,在脫歐公投前、2014至2015年前後,認為移民在經濟和文化上利大於弊的人們,在比率上就已經不輸給認為弊大於利的民眾。而在公投之後,認為對移民影響抱持負面觀點的民眾更明顯下滑,已從一度接近5成的歷史高峰來到近年的3成上下,持正面觀點的民眾也從不到4成的歷史低點上升到近年5成甚至逼近6成的高位,也就是近半甚至過半民眾持正面態度。
事實上,在許多領域,英國也已高度仰賴移民,而絕大多數民眾也支持維持甚至提升一些職業的移民數目。支持護理師移民和醫師移民維持或提升的比率雙雙高達8成左右,照護機構員工和季節性果菜採收勞工也都有7成,建築工、學校教師、資工專業人士、旅宿業員工、貨車駕駛、學者等主要類別也都約在3分之2上下。在Ipsos詢問的11大主要類別中,只有銀行業的支持率沒有過半,但也僅差一些。顯然,即使政府想要降低移民人數,具體而言到底要從哪些類別下手也頗為為難。
另一個群體是外國留學生:辛偉誠政府曾幾度表示將限縮學生簽證名額,但Survation民調顯示有3分之2支持允許外國學生畢業後能直接在英國工作兩年,認為限縮外國學生名額該是政策重點的更只有1%。而在高教成本飆升、政府撥款有限、英國本土學生學費也十年未漲(也很難再漲)的環境下,外國學生不但不是在爭搶本國學生的資源,反而等於是繳交更昂貴的學費「補貼」本國學生,全國大學平均有4分之1的收入來自外國學生學費。政府官方統計分析就顯示,就算國際學生數量維持當前水準,全國各大學加總就會在兩年內面臨約10億英鎊的赤字。
。在這個背景下,工黨也不用做得太多,只需宣示希望淨移入人數下降,以及將要求雇主必須負起優先訓練本國勞工的責任,但不用設定任何目標期程,就能安全過關。
9. 法拉奇/Nigel Farage
他最大的影響力在議會之外:保守黨的權力核心改組,會在多大程度上向他靠攏?
正是因為大眾對移民議題的態度改變,政治明星法拉奇(Nigel Farage)所領導的反移民政黨「改革黨」(Reform UK)幾乎只能威脅保守黨得票,對工黨幾乎毫無衝擊。
這和十年前非常不同,當時法拉奇領導英國獨立黨(Ukip),是同時衝擊保守黨以及工黨,尤其吸引不少工黨的工人階級傳統選民。但民調顯示,今次選舉中改革黨的支持主要來自「上次投保守黨,目前尚未決定」的選民,尤其是認為「保守黨不在乎我們」的失望選民,與工黨關聯極低。
法拉奇是英國政治史上的異數。他七次參選國會議員都並未當選,雖然這次外界預估他個人勝算頗大,但除非發生重大意外,否則改革黨最多應該也只會有他一席議員。然而,連議員都不是的他卻絕對是這十餘年來影響力前幾名的政治人物,從移民議題到脫歐公投,以及至少連續四屆的大選,任何報導、任何分析都不可能迴避這個人。
他驚人的口才和政治表演能力讓他成為這十年來最「可看」的(極)右翼政治人物,是新聞的流量保障。
他的評價相當兩極,有3成選民對他抱持正面觀感,足以支撐起一個小黨,但也有超過半數的選民對他感受負面,認為他煽動分裂與種族之間的仇恨。當年脫歐公投時「主流」的脫歐派甚至不願與他合作,以免只能激起法拉奇支持者們的熱情,卻失去游離選民的支持。近期他又重彈「穆斯林不支持英國價值」的老調,再度證明他依然相當「危險」。
改革黨仍然很難贏得議席,畢竟小黨要在單一選區制下要取得相對多數並不容易,他們至今也並未在任何地區建立足夠強大的地方組織,全黨更僅有法拉奇一位政治明星。然而,法拉奇所「背書」的改革黨候選人卻很可能可以在全國各選區瓜分保守黨選票,更精確來說,是為了對保守黨反感的右翼選民提供一個出口,讓他們可以投下所謂的「抗議票」。如果改革黨得票高漲,保守黨就越有可能不只慘敗,而是全面潰敗,再輸掉更多席次給工黨。
這又再度印證保守黨此刻的兩難窘境:有意和改革黨爭搶右翼選民,但越是隨著法拉吉設定的議題起舞,就越可能流失更多溫和派選民給工黨(或自由民主黨)。近日,辛偉誠又提出控管移民的新政策,但迴響極其微弱,民調更仍紋風不動,而他為了回國受訪而提早離開「D-Day」(二戰盟軍諾曼地登陸)80周年國際紀念活動的決定,更是引起國內軒然大波,法拉奇自然也沒放過猛力攻擊的機會,有機會讓更多通常相當「愛國」的高齡右翼選民轉向改革黨。
選後局勢相當難以預料,但法拉吉不論是否擔任國會議員,最大的影響力恐怕仍是在議會之外:保守黨的權力核心改組,會在多大程度上向法拉奇靠攏?
10. 綠黨與自由民主黨/Green Party & Lib Dem
這次不是威脅,但下次呢?
綠黨有一定的支持者,尤其在這次選戰中有部分左翼進步派青年選民對施紀賢領導的工黨失望,以及部分穆斯林選民無法同意施紀賢對加沙議題的發言與取態,都可能轉向支持綠黨,但在國會選舉時,由於該黨在絕大多數選區缺乏組織實力,讓黨籍候選人不像是有競爭力的選項,選民因此也不會把票「浪費」在他們身上。
目前看來,綠黨較有勝算的席位只有2席,一席是在左翼勢力最強、綠黨也深耕許久的Bristol Central。除此之外,綠黨也希望能保住Brighton Pavilion,該區極有群眾魅力的綠黨現任議員(也是綠黨唯一有全國知名度的政治人物)Caroline Lucas本屆將退休,她的最後一舞就是說服選民交棒給她的同黨同志,外界預估有一定機會能夠奏效,但並不保證。
或許相當反直覺的是,綠黨本次還會把資源投注在另外2席上,但這2席並非大學城或其他青年進步派的重鎮,而是鄉村地帶、保守黨的傳統鐵票區,一東一西,分別是Waveney Valley(於Suffolk和Norfolk之間)和North Herefordshire。在這樣的選區中,綠黨候選人主打的並非進步派價值,甚至不是再生能源、淨零轉型,而是保護當地的生態環境,免受開發破壞,即使是政府為了降低碳排而規劃的建設,比如為了Norfolk風力發電機所設的電塔。在這些選區,他們瞄準的選民圖像其實在社會價值上偏向保守,高比率是富裕、擁有房產、當年支持脫歐的高齡女性。
綠黨之於工黨,目前還沒有改革黨之於保守黨的地位,主因是工黨目前領先太多,而綠黨又不像改革黨有全國性政治巨星加持,完全需要倚靠在地組織才可能在零星選區有競爭力,因此還沒有對工黨帶來「向左轉」的巨大壓力。然而,綠黨在上個月的地方選舉表現不俗,在多個地區皆有斬獲,而地方政治人物(相當於區議員)就是建立地方組織、招募幕僚和志工的根基,綠黨若能善用這些機會,有望在更下一次選舉增加對工黨的壓力。
這與自由民主黨的情況大不相同:相對於綠黨,屬於廣義進步派陣營、但立場有時在工黨之右的自由民主黨,一直以來都有較強的組織實力和人才儲備,今次更有機會從現有的12席成長到50-70席。不過,他們這次挑戰的對象非常清楚,只是保守黨、不是工黨,幾乎所有目標席次都是保守黨與自由民主黨間競爭的選區。自由民主黨在這些選區長年有足夠強大的地方組織,在地方選舉都有不錯的表現,這些通常是工黨在過去百年來從未真正有競爭力的選區,導致選民一直以來都是在自民黨和保守黨之間做選擇,偏向郊區、富裕、白領,選民社會價值偏向自由派,但經濟上未必偏左。
一直以來,英國政治的常規就是工黨選得好、保守黨實力弱時,自民黨也會選得好,而由於2010年跟保守黨組成聯合政府後撕毀關鍵選戰承諾(尤其改為同意大學學費翻倍上漲),從此元氣大傷,讓他們有競爭力的選區又變得更為集中,在今屆選舉中雖然沒有和工黨正式互相禮讓,但現實上形同有互不侵犯的默契,幾乎聽不到任何互相攻擊。
11:香港議題和對華政策/Hong Kong Issues & China Policy
兩黨沒有分歧,英中「黃金時代」早就結束。
香港議題和對華政策不是今屆大選重頭戲,且相關議題之間的政黨歧見很小、政治色彩極淡,任何一黨執政的差異應該都不會太大。
在BNO等港人相關措施方面,至今並無任何徵兆顯示兩黨之間將有歧異,即使移民/難民議題的辯論有時相當火熱,但港人幾乎完全豁免於這個辯論之外,沒有主流政治人物宣稱需要縮減,或者主張過去已經收得太多。如果說烏克蘭難民偶爾會被各主流政黨稍稍提及,表示「當時有這個特殊狀況,這我們當然必須支持」,那麼港人就是連提都不用提起,各黨都已經預設不是問題。當然,更好的庇護、協助與安全和權益的保障就有賴港人團體持續爭取,但這道題目也同樣沒有明顯的政黨歧見,不同主要政黨都有特定議員較為關心、願意出力,並非在政黨層級會有明確交鋒的題目。
至於對華政策,兩黨基本上也都有共識,都採取同一套(高度模糊的)基本原則:國安優先,尤其抗議中國對英國民主和安全的「干擾」(特別是近期的間諜與資料竊取等事件),並且重視人權,但又必須在關鍵議題上適時合作。工黨雖然一度批評保守黨政府的國防及外交策略過於重視印太而忽略北約,但在實際政策的層次,工黨領導層也已宣示將延續當前政府對印太地區的承諾,支持既有與日本的軍事合作以及與澳大利亞的安全合作,亦即英國在區域內牽制中國的兩大重點措施都不會因為政黨輪替而有所變動。
外界經常提及,保守黨有一群議員力主對中國採取更為鷹派的立場,比如在用詞上將中國公開標定為國安威脅,而不只是「系統性挑戰」。相反地,現任外交大臣甘民樂(David Cameron)過去首相任內(2010-2016)卻相當重視與北京打好關係,宣稱將帶來「英中黃金時代」,暫別政壇期間也曾為一帶一路相關項目擔任說客,接任外相時也因此受到一些質疑。但不論如何,目前的辛偉誠政府雖然在用詞、姿態上並未全面往鷹派靠攏,但所謂「英中黃金時代」也明確被視為上個時代的事。而工黨的影子外交大臣拉米(David Lammy)更曾明確說黃金時代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兩黨宣示的原則高度相像,以致去年工黨黨代表大會期間,拉米直接被外交專家詢問兩大政策是否一致,他雖然否認完全一模一樣,但也並未指出任何具體的政策差異。目前若要在發言紀錄上找尋較具體的差別,媒體曾於去年年初詢問影子外交大臣是否會將新疆局勢定性為種族屠殺(genocide),他立刻回答「會」,而保守黨政府迄今並未這樣宣示──保守黨政府多年來主張,新疆雖然有嚴重的人權侵害問題,但是否構成法律意義上的種族屠殺需等待法院正式判決。然而即使在這個問題上,他又隨後補充「會與國際夥伴共同行動」,等同於削弱了這項主張。至於面對其所認定的人權侵害乃至種族屠殺,工黨政府是否會比保守黨政府更進一步,比如對官員祭出制裁等強硬手段,拉米目前也並未有任何具體宣示。
關於英國政府未來對於港人和對北京的政策,與其分辨政黨間是否有所差異,真正的決定性因素應當仍是每個當下的國際局勢,尤其美國(和其他盟邦)的政策立場。
感覺就算是政黨輪替,工黨也難挽救英國於沈痾
很好的勾劃分析!
“民眾對保守黨對保守黨的能力和操守都信心崩塌”
校對留意翻,另外除了在留言區留言以外,有無其他方法可以方便讀者指出編校錯誤?如果這些錯誤還是這麼常出現的話🙄。
在留言區就見到了:) 感謝指正,已經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