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微博「吞了」微信志願者群的二維碼。
「吞了」,是中國大陸的網絡用語,一些被平臺判定為敏感的圖片、文字,會被平臺自行屏蔽。有時屏蔽來自企業更現實的考量,比如陽菜試了好多次的志願者微信號和群二維碼,就一直發不上去。
河南水災在大陸輿論場發酵時,鋪天蓋地的救援信息也一同襲來。陽菜是此次河南水災中一個志願者群的核心成員,她的工作內容是從各個平臺蒐集救援信息,核實,再擴散或直接對接給救援隊。這些臨時聚起的年輕志願者們要與信息傳遞的龐雜、混亂、阻礙作鬥爭。一條救援信息背後是一個或者更多被困的人,信息與生命的關係在此刻如此重要。
陽菜的朋友找了張綠油油的草地圖,把微信群二維碼P了上去,「微信」這個關鍵詞也用拼音首字母縮寫「VX」替代,成功騙過微博的審查。點擊發送,求救者與施救者將就此連接。緊接著,陽菜打開微信群,進入信息傳遞的下一步。
信息像潮水一樣湧來
7月20日河南暴雨消息刷屏各大網絡平臺,微博話題#河南暴雨互助 截止發稿前閱讀量已達169.6億,微信朋友圈、抖音、快手等平台充斥著人們在慌亂中拍下的雨災視頻,無數求救信息從四面八方湧來,有微博網友形容,彷彿回到武漢疫情爆發初期。
長期研究危機傳播與網絡傳播的學者一帆向端傳媒解釋,災難時的信息傳播屬於危機傳播的一種,「危情下人們對日常生活的期待被破壞,易產生恐慌,這時需要多提供信息方便人們瞭解情況,而信息不準確會加強人們的焦慮。」
根據中國2006年出臺的《國家防汛抗旱應急預案》,政府應對防汛抗旱信息實行「分級上報,歸口處理,同級共享」,由防汛抗旱指揮機構統一指揮。但四川大学学者林曦和姚樂野的研究指出,基層情報收集人員大多只關注信息的上報和下達,忽略信息質量,且大部分信息僅為「粗加工」,難以滿足現場救援人員對更精準情報的需求。同時,缺少互通、共享、全面的數據平台,不利於災情中各個部門的協作。
截至7月30日,河南官方共召開九場新聞發佈會,介紹雨情、水情、救援救險進度等信息。但此類信息公布頻率低,且會把基調導向視為優先考量。比如,河南消防以個體案例、新聞發佈會動態、安全提醒爲主,且多爲「正能量」基調。而關於災情被困人數、接警統計、救援人數等具體數字,截至7月29日,官方網站中僅出現1次,微信公號2次,微博5次。除此之外,分地區災情動態也少有提及。
而根据多家救援队的采访得知,官方指挥调配下的救援大多針對大範圍人群,救援队以某个具体地理位置为驻点,集中救援后再转移至下一个救援点。这种情况下,對單人的,零散的求救信號的處理,更多落到民間力量上。
「在個人的求救中,點對點的人際傳播是效率最快的。」重慶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劉海明告訴端傳媒,「官方從蒐集信息到處理災情有一定的時間差,這時求救者直接聯繫親友求助更有針對性,傳播效果最好。」但他也強調,災情求救時要多渠道配合,先聯繫119、110等官方渠道,「他們的救援力量更專業,而且有記錄,可方便問責」,然後是聯繫親人好友,上網求助。
人在江西的小普,看着手機裏的信息,感覺混亂。一會是五號線地鐵的人都救出來了,一會是困在地鐵水中的新視頻源源不斷地發出,他看着淹在水裏的人,感覺那股窒息也堵在自己的胸口。小普曾是武漢疫情時期一個大學生民間志願者群的一員,經驗告訴他,這時候需要一個專門的微信群彙集各路信息,他拉上在鄭州的陽菜和幾個朋友,朋友又拉上朋友,很快,志願者、救援者、熱心民眾、媒體……只有幾個人的群迅速成長爲400人的大群。
在北京的石頭也在22日上午加入了一個物資群,初始成員只有4位。一開始沒有方向和分工,鋪天蓋地的信息湧來,志願者們抓到哪條是哪條,一上午只登記了不到100條物資需求信息,且格式混亂,有的沒有時間地點,有的重複登記。石頭立刻調整方向,在下午開了個緊急會議,統一信息格式,安排專人對新加入的成員進行培訓,並且對群成員進行分組:1組負責登記,2組負責核實。第二天,負責物資需求信息匹配的3組,和聯絡匹配成功的需求方和提供方的4組也成立,還建立了群管理層,負責群成員的招募、培訓和答疑。這一切,離剛建群也不過24小時。
建立好組織後,是解決信息本身。
從5.12時便開始投身救援行動的卓明地震援助信息小組總結過一套處理災情信息的方法論。首先,明確定義信息處理的步驟爲:蒐集—篩選—核實—整理—發佈—協調,其次,着重強調信息格式的重要性,有效的信息應該具備六要素:時間、來源、是否核實、有效期、地點、聯繫人。
要素明確的信息可以幫助救援的人清楚瞭解需求方情況,也確保信息在多次傳播後不易變形。一位救援人員告訴端傳媒,相對於救人,捐獻物資對信息的要求更高,「信息不詳細準確容易造成資源的錯配,比如很多物資都去了同一個地方,而其他有需要的地方無法獲得物資。」
此外,信息傳播過程中還有很多挑戰。小普發現群裏總有人發來重複的求救信息,由於信息需核實,這意味着該求救人可能會收到很多重複的確認電話和短信,這對在水災中停電停網的人、手機電量十分寶貴的災民來說,反而是種負擔。這同時也影響志願者的效率。
爲了解決重複性問題,小普進行了三次嘗試:號召將救援信息都登記在在線表格、更新在微信群聊接龍、用群聊搜索功能檢查所發信息是否重複。這些功能都可一定程度保存和查找歷史記錄,但都需要額外的操作,比如跳轉頁面或點擊搜索。在災情信息傳遞爭分奪秒時,這些額外的操作都將影響信息發佈者的效率,而幾乎以秒爲頻率刷新消息的群聊中,人們也很少仔細看聊天記錄。小普的建議像一顆小石子,被巨量的信息海洋瞬間淹沒。
陽菜則一度陷入傳遞假消息的恐懼中。那是剛成爲志願者時,她將朋友圈看到的多个越野車隊可在鄭州提供救援服務的消息發在微博上,轉發很快破千。但馬上她收到反饋,說裏面個別的聯繫電話是錯的,對方根本不是車隊成員。陽菜快「嚇死了」,「我是不是在造謠了,會不會耽誤救援」。她挨個打電話核實,發現有些人手機快沒電後,又換成發短信核實,最終篩選出電話有誤的幾條消息。她想刪掉最初那條微博,但朋友告訴她這條微博已經傳播很廣,先不要動。
不過有時信息也會自我修正,陽菜的微信群一開始什麼來源的信息都往裏搬運,但一天過後,越來越多人開始自發地在信息後加上「已核實」字樣,後來演變爲有人發送狀態不明的信息時,會被群友提醒需核實該信息的真實性。
與平台壁壘鬥智鬥勇
作為中國主流社交平臺的微博和微信,成爲最重要的災情信息傳播地。
陽菜將微博與微信分別定爲公告欄和對接基地:微博上那些關注度少的求救求物資信息,她會搬到基於熟人圈層的微信,問是否能直接對接,暫時找不到對接資源的,也會擴散至朋友圈或者其他救援群,如烽火般的,讓信息流送到可以承載需求的地方去。而微信上看到的非常緊急,比如老人小孩的受困信息,或是可以提供救援的信息,她會搬上關注度更廣、更易擴散的微博,讓信息獲取最大的曝光度。
一帆解釋,基於熟人關係的微信適合個人點對點對接,但與微博相比,信息的傳播較難。微博基於粉絲訂閱傳播信息,信息通過意見領袖爲中介靠節點傳播,更易突破圈層,適合緊急情況下的個人求助。但微博信息的反饋效果則不如微信。除此之外,還有抖音、今日頭條等根據算法分發信息的公共平臺,救援信息的傳遞效果將根據受衆平日的興趣愛好推送,信息傳遞也有部分封閉性。但算法也會根據地理位置分發,一些特定地點的求救信號也能推送到附近地點的人,也有一定救援效率。
除此之外,一些救援團隊也會自搭平臺,對救援信息進行分類、篩選、分級、大數據分析等精細化處理。關注武漢疫情民間救援情況的記者王浠介紹,疫情時便出現許多基於區塊鏈技術的信息整合平臺,希望提高信息的準確性。但執行時卻發現信息的蒐集與核對非常耗時,且難以將信息繼續推動至救援環節,「不如直接用微信拉群聯繫來得快。」
當然,使用這些平台也需要鬥智鬥勇。爲了讓信息在微博設置的瀑布流裏更醒目些,陽菜將「老人」、「小孩」等關鍵詞放在最前面,配上紅色感嘆號。而相比一條條發,製作成信息合集更有效。但災情信息更新頻繁,救援狀態、錯誤信息都要及時修改。陽菜發現當一條微博被編輯太多次時,會被平臺刪除,她向微博申訴,沒有得到迴應。
她還覺得自己被限流了,自己發佈的信息轉發量寥寥無幾,找朋友發倒是反響不錯。但其實更有效的是找大V們(編註:微博上十分活躍、擁有大群粉絲的「公衆人物」)。陽菜私信平時關注的電影博主、粉圈博主、娛樂大V,也在粉絲後援會裏發佈信息,令她意外的是,這些娛樂博主們很快回應,「擴散力非常非常快。」
「微博上的意見領袖在此時會有一種流量社會責任感」,一帆觀察稱,「他們會覺得自己有責任去關注一些重大社會事件,願意一定程度上讓渡自己的言論空間給災情信息。」
而微博上難以發佈微信號,一帆也認爲這是普遍存在的現象,「互聯網公司的商品是流量,就會產生壁壘。」早在2013年,淘寶便正式屏蔽來自微信的訪問,而微信隨之也停止將淘寶相關鏈接導向淘寶網站。2020年,抖音也不再支持第三方來源的商品進入平臺的直播帶貨,淘寶、京東商品無法接入抖音。儘管互聯網行業首當其衝受到中國反壟斷行動的衝擊,阿里和騰訊將互通平臺生態的消息在業內流傳。但先前行業競爭邏輯下互相封閉的慣性,依舊出現在不同平臺上。
一帆稱,微博曾轉變內容分發算法,將以往基於時間的信息分發模式調整為部分基於算法分發後,不同人的信息權重便發生改變,更受歡迎的博主發送的信息被優先看到,較少互動的發布者則感覺自己缺少關注,「就覺得自己被限流了」。
當民間信息成為行動指南
一位大型救援隊的負責人告訴端傳媒,以前救援時常不知道救援目標在哪,而這一次民間信息的傳遞使信息飽和到近乎轟炸,有救援隊長專門僱傭志願者幫他接求救者、志願者打來的電話。這使救援的需求與供給方充分對接,最大化救援效率。
此前武漢疫情時全民參與信息傳遞的經驗,也給了類似情況下民間救援行動啓發。參與過武漢疫情救援的小普認爲,是武漢的經歷增加了他對災害情況的敏感度,在災情發生後立即建立專門的信息群組。陽菜也觀察到,這次民間的熱情非常高,「所有人都在轉信息,現在大家都有互聯網求救意識了。」一位參與物資搬運的志願者告訴端傳媒,武漢疫情讓她看到醫務人員的辛苦,激發了她參與此次志願活動。
在7月20日晚網絡流傳鄭州大學附屬醫院因停電尋求發電機時,陽菜在微博上正好看到有人可以捐贈發電機等設備。她隨手截了個圖,給鄭州醫院發了過去。第二天一早有人加陽菜微信,不住地道謝,稱雙方已經對接上,缺電問題解決了。「他說感謝你救了鄭州兩個醫院,」陽菜回憶起來依然激動,「咋把我說得這麼偉大,但感覺發那種信息確實是很有用。」
端傳媒梳理發現,在此次河南的救援行動中,志願者和救援隊有明顯的分工。大部分情況下,救援隊通過社交平臺,或是志願者梳理後的信息,判斷出哪個地方最需要救援,準備出發。志願者也會爲救援者提供信息服務,如尋找災區的政府電話、發佈救援隊所需的物資信息、幫忙闢謠等。兩者互相配合,提升效率。
對一些民間自發的、個人的救援力量,這些民間傳遞的信息更是重要的行動指南。
大學畢業剛一年的河南新鄉人張森,看到微信群中總是蹦出救援隊缺少運輸車輛的消息,把家裏有兩輛貨車的消息散佈在微信群。一位群友聯繫上他,請他幫忙將600多件水從新鄉運到鶴壁,又從鶴壁拉了56桶醫用品到衛輝。
他還在抖音直播裏看到新鄉在堵決口,徵得家人意見後,要貢獻自家的兩輛車「推進去堵決口」。「應該給所有的群裏都發了這個消息。」不過因爲決口問題已解決,這輛車並沒有貢獻出去。
民間力量的極限
但信息與實際需求,依舊存在着間隙。
鄭州的大學生美研一直收到微信群中的提示,「市委校和奧體中心需要人」,但是當她騎着電動趕到現場時,才發現人已經很多了。
民間志願者團隊「 河南加油」告訴端傳媒,在救援中,信息差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民間救援信息傳達的時效性不高,發佈在網絡的求救信息從注意到收集到反饋,都需要時間。而端傳媒觀察多個救援信息流通平台後也發現,一些已得到救援、完成反饋的案例,因爲求救信息在之前已經廣泛傳播,在案例結束後,依舊會繼續傳播。
「目前解決方式是橫向打通組織,儘可能聯合起來進行統一的需求供應發佈,最大程度避免信息重複。」河南加油表示。也有人選擇在傳遞消息時也附上傳播的時間,以方便看到的人判斷信息的時效性。
而一些信息,只有真正參與過救援的人才知道重要性。以這次災情爲例,一位不願具名的救援隊負責人稱,希望目前民間發佈求救信息時可更加細化,比如水有多深、流得快不快,這可幫助救援隊判斷救援的難度和緊急程度。他也希望民間能多傳播一些關於救援的基本認知,「救援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有些沒有經驗由民間自發組成的救援力量,沒那麼專業,反而容易在救援中折掉自己。」
關注災難下民間信息傳播的臺灣國立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副教授鄭宇君對端傳媒分析,災害中,流傳最廣的信息主要有資訊類和行動類兩種,而對災難原因的探究則流傳較少。這裏面有現實考量:如果大家一味公佈災難原因的照片和影片並加以評論,可能會出現誤導、吵鬧和陰謀論,並且造成民間和官方的對立和不信任,不利於救援。但他認爲,民間對於相關災難的照片影片和證據收集依舊重要。
而救援中,民間的信息傳遞力量也有自身的極限。
石頭听说有个物资求救者發出求救信息後,收到十幾個來自不同志願者的核實電話,但無人去救援。
還有一次是接收到救援隊缺衝鋒艇的需求,這種專業救援物資較少有人捐贈,石頭所在的團隊聯繫相關企業。一家企業表示可以賣給救援隊,一艘21500元人民幣;另一家提供租賃,一日也需4000元左右。救援隊聽聞之後非常生氣,他們本身就是無償救援民間,結果還要花錢使用物資。石頭很着急,可這個事情超過了信息處理的能力範疇。他認爲應該由政府和大企業承擔這些救援中的資金問題。最後,石頭終於聯繫到一位可以提供5輛衝鋒艇的女士,救援隊之後小心地問石頭,「這個救援艇能不能損壞啊?」
石頭還發現目前信息處理工具的不足。做物資需求匹配時,群裏懂技術的人提出可以做一個程序,自動查找與物資所在地相近的災區。但很快發現該方法不現實,因爲只搜索名字的文本,是無法判斷地理位置上的遠近的。同時因爲災情下基建情況不穩定,漏電、積水等實時情況,也如法及時反映出來。
石頭想出一套解決辦法,「首先應該有一個地圖,上面有點,分成『求助』和『提供』,並且加上『核實』和『實時狀況』。具體操作可以像滴滴打車那樣,按照路線去匹配到。」但這同樣超出一個年輕大學生的實力範疇,他希望私企們可以承擔這個責任,用人工智能解決這些問題,「我們(志願者)只能用Excel的表格去做。」
此次洪災救援中,互聯網企業也為救援中的信息傳播提供了技術支援。如社交軟件抖音、快手、今日頭條都推出了「救援通道」,進入後可以填寫相關的求救信息。百度、高德、騰訊等地圖app也推出了積水地點上報,填寫求助信息的功能。也有企業提供水面救援機器人,無人機等幫助救援。
此外,在由官方主導的救援行動中,實際救援環節大部分需要聽從官方指導。
多名救援隊人員向端傳媒表示,不管是有多年經驗的民間組織,還是因水災臨時聚集的民間力量,在進入救援環節時,一般都會聽從官方的統一調配。特別在災區交通已經封閉的情況下,救援隊必須向官方報備,拿到官方的通信許可才能進入災區。而因爲大部分救援隊並不瞭解災區地理情況等內容,在進入災區後,也會傾向於聽從當地應急部門的指揮。
一個由退伍老兵組成的救援隊成員表示,在這個階段,民間救援信息的作用,大概只有20%。
而災區停電停網和救援時的繁忙,也阻礙救援隊實時跟進社交網絡上救援需求。不過有空歇息時,救援隊也會將網上看到的情況向當地官方核實,再在官方的指揮下,繼續救援。
指導文件顯示,官方對救援信息的蒐集依舊以官方渠道和層層上報爲主,民間救援信息的傳遞更多漂浮在官方系統之外。但也有部分官方基層組織,會動員民間力量蒐集信息,如河南共青團就在7月21日發佈志願者招聘,建立信息彙總群。在媒體報導中,有幾千條由大學生自發收集的信息通過團委提供給相關部門和救援隊。
其實,在中國應急管理部的網站上,有一個「應急資源管理公眾服務平臺」,需要提供手機號、姓名及身份證號註冊登入。登入後,平臺上有「求助」、「救援」、「捐贈」等不同板塊,但只有寥寥幾條信息;且網站卡頓,登入後右上角仍然顯示「登錄」按鈕,左上角則無法切換所在地區。該平臺並未在此次洪災中的媒體報導中出現。
民間搜集的信息能夠用來問責麼?
石頭的微信群後來又成立了第五個小組——再求助組,負責將部分民間難以捐贈的物資再散播到公共平台上河南暴雨後的第五天,他數了數,這個最初只有四個成員的臨時群組,已經成長到兩百多人,成功對接数百條物資信息。現在他們將併入一個更大更有經驗的民間公益組織。
小普則希望維持群的鬆散,武漢的經驗告訴他,經營一個群、給組員分工、引入更複雜的任務,需要非常多的精力,而現實中他還是一個白天要在機關單位實習的大學生。陽菜希望,群能逐漸成為忙了很久的志願者的情感宣洩地。「災情嚴重的那幾天,志願者特別忙,積累了很多情緒,現在希望能有個地方成為他們調節情緒的窗口。」
但民眾的關注還該走得更遠些。鄭宇君建議建立一個統一平台,讓公眾上傳早期收集到的關於災情原因和責任的信息,方便日後問責。另外,「災情過後的災後復原更多的是政府在進行,公眾關注在這段時間內逐漸消散。所以需要公眾對災害之後的重建的持續關注,保障當地災民的權益。」
不過,目前中國應急事件中的問責制度並未成型。研究突發事件與應急管理的學者鄭華卿在2011年的博士學位論文中發現,中國的問責體系僅侷限為上級對下級的問責,且隨意性強;民眾、權力機關(人大)、媒體等則處於缺位的狀態。而政府由於天然的信息壟斷,以及對「可公開信息」與「不可公開信息」的混淆,使得各類監督主體難以了解問責情況。
林曦和姚樂野提出,《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尚無涉及突發事件應急情報的問責制度。實踐中,突發事件中產生的大量文件、報告、樣本、檔案等,應急管理參與者缺乏組織 、加工、分析與整理的必要能力 ,大量情報資源在突發事件過後即被束之高閣,無法得到有效利用,成爲無用的「死情報」。
在更糟糕的情況裏,存儲信息本身成了一項罪名。2020年6月,將中國大陸平台上被刪除的文章進行備份的「端點星」項目創始人陳玫和蔡偉被逮捕。「端點星」保存了眾多在疫情中被刪除的文章。
截止8月1日,河南水災暫未有任何正式問責信息傳出。
「問責的話,因為有些信息在那樣的情況下不能夠立馬辨別真偽,但是可以反應當下存在的一些問題,或者說能夠讓他們更好反思。」陽菜評價如何看待民間信息對官方問責的影響時說到,她還希望官方能有一個更高效專業的平台,幫助民間災情信息的傳遞。而小普的看法更悲觀,「問責和反思,在如今這樣的大環境下是一種奢求」,他說,「另外,喪事喜辦是我們一貫的傳統。」
陽菜、一帆、小普、石頭為化名。
好文。
说句悲观的,即便有了问责和反思,什么事要问责、什么事不要、问到什么程度,恐怕也是“看心情”,也是有天花板的。总不能问到中共头上去吧。国家体制败坏,中央领导不力,于民有罪,理当引咎辞职,另组政府?
丧事必须喜办。
好文!
想說很久了,借這篇文章謝謝端媒體記者的辛勞。
PS. 繁簡轉換還是有不足之處,譬如我這邊繁體頁面出現的受訪者名字是「石头」。明白端穿梭於繁簡切換的世界不易,請繼續努力。
雨田你好,感謝指正和鼓勵,我們已訂正,請繼續支持端傳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