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年度回顧/前瞻

兩岸三地年度觀察之五:空間政治的角力

學者畢恆達曾言:「空間就是社會文化與政治權力的角力場。」2015年,香港依然在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及社區生態的辯論中拉鋸;台灣開始從金權城市步向空間維權;中國多年來高速發展所埋下的危機,今年則逐漸爆發……

端傳媒評論組

刊登於 2016-01-03

#空氣污染#2015年度專題

社會普遍關注城市發展對原有社區生態,對自然環境的破壞,而政府往往辯說發展對香港整體經濟的貢獻,這些討論背後的政治意涵,其實是香港城市規劃的方向辯論。攝:盧翊銘/端傳媒
社會普遍關注城市發展對原有社區生態,對自然環境的破壞,而政府往往辯說發展對香港整體經濟的貢獻,這些討論背後的政治意涵,其實是香港城市規劃的方向辯論。

香港:郊野公園作為一種空間政治

2015年初,有大學教授提議香港應發展郊野公園,緩解高房價壓力;11月,前特首董建華成立的智庫「團結香港基金」推出首份報告,提出開發郊野公園,特首梁振英亦開腔指出郊野公園與發展用地兩者不可兼得,惹來不少反對聲音。這一年,香港政府顯示出對造地發展的急切關注。

2014年爭議不斷的「新界東北發展計劃」2015年繼續發酵。4月,城規會不理超過九成反對意見,通過了兩份新界東北發展大綱圖;6月,行政會議核准了該兩份報告;9月,反新界東北發展衝擊立法會案件開審,12月法庭裁定示威者有罪

當知識界普遍關注城市發展與原有社區生態的關係,對自然環境的破壞時,建制力量則強調發展對香港整體經濟的貢獻,這些討論背後的政治意涵,其實是香港城市規劃的方向辯論。

戰後香港的新市鎮發展,主要依靠公共房屋作為政策工具,及以工業化配合城市發展。公共房屋對比當時市民普遍惡劣的居住環境來說非常吸引,新市鎮發展模式促進了勞動人口的興盛,配合工業發展,提升區內經濟。而1980年代至今,香港建造業北移大陸,香港的經濟結構轉以第三產業為主導,新市鎮發展模式帶來的城市問題也慢慢浮現。

在政府急切造地,社會為經濟增長焦慮的大環境下,究竟一座城市的規劃與生長怎樣才是健康的?如何發展?為誰發展?香港舊有的規劃發展模式是否健康?這些問題並未及深入反思和討論。近年來,樓價高企與中國因素刺激着有關香港空間政治越來越多的討論。政府與民間有關土地的角力、城市規劃的問題,似乎也是接下來一年的爭辯主題。

美河市徵收土地受影響地主楊正吉。攝:張國耀/端傳媒
美河市徵收土地受影響地主楊正吉。

台灣:從金權城市到空間維權

2012 年在抗爭中仍被剷平的士林王家,以及2013年先後自殺的苗栗大埔案拆遷戶張森文、桃園航空城徵收戶呂阿雲,用血與淚,刻下台灣居住人權發展史上,最讓人心痛的幾頁。相形之下,2015 顯得平靜,只有汀洲街「龍腦戶」羅家拆遷的小小波瀾。

但也正是在相對平靜的這年,桃園爆出副縣長葉世文的合宜住宅收賄案,北市則接連燒出大巨蛋、美河市、三創園區、台北文創、雙子星五大爭議。不論起訴與否,這些案子都一再提醒,土地規劃與重大建設背後可能存在的,犧牲公共利益、迴避監督的政商共謀;呼應着20年前《金權城市》一書批判的主題。

重大建設影響深遠,但其涉及的法律爭議離公眾畢竟較遠。這年,反而是從「公園」這個尋常生活場域,冒出一股有活力的空間維權運動。8月,桃園親子共學團的一群媽媽,注意到某些公園原有的石造溜滑梯或木造設施被拆除,換上千篇一律、幼齡化的塑膠製遊樂設施。環境驟變的錯愕讓她們反思:誰有權決定公共空間的樣貌?何以居民感受未被徵詢?11月,這股「公共空間使用者」的權利意識擴散到台北與台中,轉化成「拒絕遊具罐頭化」聯署等行動。最後,其竟也讓兩地政府收回成命,留下公園的老記憶。

年終前夕的12月18日,在立院糾纏23年的《國土計劃法》三讀通過,波瀾不驚;但看在長年關注的朋友眼中,這是讓人百感交集的一刻。該法首度為全台土地的整體規劃提供法源,也關上過去地方政府變更地目、侵蝕農業用地的巧門;其更明定公民訴訟程序,讓受害居民即便面對不作為的地方政府,也能有明確的救濟途徑。

未來,希望不會再有張森文。

北京一個廣場,大媽在霧霾天氣中跳舞。攝:Jason Lee/REUTERS
北京一個廣場,大媽在霧霾天氣中跳舞。

中國:城市病了

進入12月的北京,霧霾嚴重到讓外交官不肯就任、居民宣布逃離,政府設立了紅色預警機制,卻絲毫改變不了人們生活在毒氣中的現狀。

8月,天津住宅小區600米外的危險品倉庫大爆炸,12月,深圳的違規建築渣土傾塌吞沒整個工業園,2015年,這些令人瞠目結舌的災難畫面都震驚了世界,其背後暴露的城市管理的疏漏與落後,權力的無所制約,更加令人心驚。但除此之外,在中國高速擴張的城市中,那些無聲無息地毀掉居民健康乃至生命的日常災難,每一天都在發生。

「世界工廠」是此前30年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基本模式,這一模式幾乎摧毀了這片土地環境生態的根基,留下了幾代人都無法償還的環境負債。在人口紅利、環境紅利都幾近耗盡的情況下,當經濟發展需要尋找新的增長路徑,2008年開始,中國將「城鎮化」定為國策,提出30年時間讓八億農民進城,鄉土中國完全轉型爲城鎮中國的目標。

這一大躍進式的目標,帶來了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各地地景的迅速變化。大城市像「攤大餅」一樣無限擴張,北京常住人口已經到達2000多萬,更不論龐大數量的流動人口,一場暴雨就可以令整座城市癱瘓,加上霧霾、擁堵,從規劃到管理的落後埋下無數災難禍端。二三線中小城市,則滿是無人居住的高層建築,GDP空轉的「鬼城」隨處可見。

12月底,北京召開了37年來第一次中央城市工作會議,提出要推進城市綠色發展。與此同時,有學者預言,霧霾如果能在2030年得到緩解,就已經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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