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苦依伍木是一個彝族姑娘,漢文名字叫柳彝,今年12歲,住在中國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普雄縣一個貧窮的山村裏。那裏被稱為大涼山,意思是地處偏僻,山高路遠,這是貧窮的原因。
不過,這種流行的看法並不正確。
由於地球是圓的,它上面任何一個點,都可以成為中心。因此,「偏僻」並不是它看起來那樣的,一個客觀描述事實的地理概念,而是一個主觀判斷的文化概念,是以城市文明為中心的說法。一個地方,不是因為「偏僻」而貧窮,而是因為貧窮而「偏僻」。比如美國加州矽谷(Silicon Valley),雖然遠離大都市,但因為成為了高科技中心,不會有人說它偏僻。假如香港沒有成為經濟發達的城市,也會被稱為「偏僻的小漁村」。
在中國文化中,「偏僻」這個詞還含有「漢文化中心論」。在古代,所有非漢族主流文化之外的地區,包括少數民族地區、香港、台灣及日本、韓國和英國,都被稱為「蠻夷之地」或「蠻夷之邦」。直到今天,幾乎所有的少數民族地區,在中國媒體中都被稱為「偏遠地區」。
這個概念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影響國家的文化、經濟政策。大多數人對那些「偏遠地區」的貧窮落後心安理得。也有很多人認為不應該如此,但是不能夠或者不被允許從國家政策上提出批評或建議,而是更願意提供個人的幫助,比如做「支教志願者」,去那裏當老師。我們將會從木苦依伍木的故事裏,看到這些老師對當地孩子的幫助是多麼重要。
飯做好了 媽也死了
木苦依伍木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和兩個弟弟,爸媽都十分疼愛他們。不幸的是,四年前爸爸患病去世了。媽媽的身體也越來越差,常有心臟毛病。當地既沒有足夠的醫療條件,也沒有基本的醫療保險,因此木苦依伍木的媽媽看病花掉了很多錢,身體也沒有好起來。姐姐和哥哥都外出打工,木苦依伍木承擔了大部分家務,還要下田工作,並照顧兩個弟弟。
2013年的一天,木苦依伍木把媽媽從醫院接回家。她陪媽媽坐了一會,就去給她做飯。飯好了,去叫媽媽,媽媽已經死了。
此後,姐弟三人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爺爺奶奶身體不好,木苦依伍木成了家裏的支柱。他們住在一個破舊的磚屋裏,家裏除了一張破爛的沙發,幾乎沒有一件像樣的傢具。屋外有一個三角鐵架,上面放着鐵鍋,就是木苦依伍木做飯的地方。院子裏養着一頭豬,山上的地裏種着幾百斤土豆,這些都是她要幹的活。年幼的弟弟沒有幼兒園上,她上學時只好帶着他到教室。她說,「弟弟也很聽話,在課堂上也不哭。」
根據國家的孤兒救助政策,木苦依伍木五姐弟每人每月都能拿到678元人民幣的救濟。這些錢大多存在銀行賬戶裏,沒能改變木苦依伍木的悲苦生活。
一夜之間走紅網絡
直到有一天,支教老師任中昌在講解完描寫孤兒的課文《小珊迪》之後,給學生一份作文功課。木苦依伍木用三百多字講述了爸爸媽媽的辭世,尤其是媽媽病逝的經過。老師讀了作文之後,感覺「令人心碎」,幫她修正了錯別字和格式,讓她重新抄寫一遍貼到壁報板裏。
又過了一段時間,組織這些支教老師的四川省索瑪慈善基金會理事長黃紅斌前來訪問,在壁報上讀到了這篇作文,潸然淚下。他把它拍了下來,發到網絡上。
這篇作文很快在網絡流傳開來,打動了很多網民,被稱為「最悲傷的小學生作文」。然後,記者找到木苦依伍木、任中昌老師和黃紅斌先生,報道了事情的前後經過。木苦依伍木的遭遇得到很多人的同情,並成為一個網絡紅人。一天之內,熱心網民為她捐款92萬元。索瑪慈善基金會也和她的爺爺奶奶商量,把兩個弟弟接到愛心小學免費上學,並把家裏的土地承包出去,讓她不用再幹繁重的農活。
成為輿論焦點之後,木苦依伍木再也不會回到過去的困苦中了。
假如窮得連故事都沒有
一篇作文可以改變人的一生。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尤其是基本權利不能得到保障時,要盡可能大聲地說出來。說出來也不一定有用,但是它會創造一些讓人瞭解的機會。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講好自己故事的能力,也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有機會被人傾聽。社會僅僅關注那些講故事的人,對更多的人來說是不公平的。比木苦依伍木更貧困的,是那些連媒體感興趣的故事都沒有的人,他們日復一日地過着平庸的窮日子。再說,不幸遭遇也是人的隱私,不應該讓人必須公開講出來才能得到幫助。更好的做法,是建立全面覆蓋的社會保障體系,讓不幸者不必寫出「最悲傷的作文」,就可以得到溫暖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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