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租、被寻租、批判寻租,吴介民的生命母题

中国民工的工资成长远远跟不上经济成长。吴介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东莞一家工厂附近,他远远看见到地沟里“一堆白白的东西”,后来才知工人早餐时间太短、资方给的馒头难以下咽,民工索性边上工边吃边丢,一地的白馒头,是被剥削者的无声抗议。
中研院副研究员吴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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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台湾中央研究院社会所副研究员吴介民近日出版《寻租中国--台商、广东模式与全球资本主义》一书,探讨台商与中国崛起的关系,并指出“寻租发展型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这是他继2012年出版的《第三种中国想像》之后,又一部关于中国的重磅学术论著。

吴介民堪称在台湾从事“中国研究”最重要的中生代学者之一,他的切入途径不同于党国传统的“大陆研究”、“匪情研究”,而是专注经济发展和政治体制的关系,以及两岸四地公民社会的发展。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样的研究取径,和他自己的生命历程息息相关......

1994年,吴介民刚开始在广东做田野调查。那是居住人口约1000多人的村子,却有两万名民工,外来和本地人口超过10:1,连锁移民(chain migration)现象潜藏各种社会矛盾。那时他没想到持续调研这些矛盾,会一头栽进去25年。他给这个村落一个代号:“蛇尾村”。1995年,他发表论文《压榨人性空间:华南蛇尾村的故事》,后续研究持续在《寻租中国》里展开。

时间回到1994年的“蛇尾村”,一日,他端著傻瓜相机,观察建筑队,一名工人猛抬头,眼神撞上吴介民,他直觉地按下快门,回过神来,觉得很不好意思,“那个动作有点intrusive(侵扰)。”

建筑队的工人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到今天还不知道。”如果没有证据,吴介民甚至不愿轻易诠释一个眼神。只是,每每整理照片,看到这双眼,他还是会起鸡皮疙瘩:“我会想,经过25年,他在哪儿?在干什么呢?”见众生也见自己:“他(建筑队工人)很年轻,只因劳动而显老、衣服上都是污泥......,假如我是他,看到一个外来者穿著比他干净的年轻读书人,拿一个摩登的傻瓜相机,首先我会好奇,然后会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他又修正用词:“是不是要用‘自卑’这么重的词呢?我也不知道。至少,我会很好奇、好向往,有aspiration(志向、抱负),想要去渴望、去追求。”

“因为,我曾经做过那样基层的工人。”吴介民出版的诗集《地犬》中有篇题为《一九七七》的诗,其中有段文字:“于是,在城市边陲的小卫星工厂/你们成为输送带上的少年工/马达休息的片刻/你和你的兄弟看著你们的堂兄弟吃/蚵仔面线,一种你们还很陌生的点心/你们虚弱地看著/看著装满羹汤的大鼎滚起热泡/胀大又缩小,那么美/此起彼落,为何不破?......”现实中的1977,是他曾经感受饥饿的一年。

42年前,吴介民的父亲在宜兰开小工厂经商失败,举家迁到台北,一家五口落脚三重埔,在市场门口摆起自助餐店。小店生意差,吴介民高中只能读夜校,白天和弟弟上工厂做外销儿童塑胶包鞋,他负责把一筒筒的塑胶布铺开、叠成数层、摆上鞋模、操作冲压机、压出片片鞋底,弟弟则在生产线上,负责黏合鞋底和鞋身。当家里自助餐生意好转,哥俩又离开工厂,回家帮忙做自助餐。

自助餐店是一家五口的小家庭生产链,年休不到五天,天未亮全家就起床,爸爸去市场杀鱼买肉,吴介民骑车去早市买菜、豆干、豆包,回家后得用瓦斯锅煮大锅饭,弟弟切菜备料,妈妈和妹妹负责煎煮炒炸,收摊之后蹲在路边的馊水桶旁,兄妹们清洗上百个油腻餐盘。早年洗洁剂良莠不齐,妹妹洗碗洗出“工伤”,日后好几年长不出指甲。

劳动阶级的生活经验使得他在进行相关研究时,充分理解他的研究对象。在进入中产阶级、接触上层阶级社会时,不会像某些知识分子,产生对下层阶级的赎罪冲动感,“那对我来说是无谓的,”吴介民说,“我就是在下层生活多年的孩子啊。”

时间回到1994年的“蛇尾村”,一日他端著傻瓜相机,观察建筑队,一名工人猛抬头,眼神撞上吴介民,他直觉地按下快门。
时间回到1994年的“蛇尾村”,一日他端著傻瓜相机,观察建筑队,一名工人猛抬头,眼神撞上吴介民,他直觉地按下快门。

True Democracy

“我是从基层生活流动上来的。我在台湾基层社会打滚,有很强的不服输感,觉得只要给我机会,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他从不怀疑,只要社会给予所有个体平等资源、满足基础需求,每个人就有机会长成他想变成的样子。“其实这也是真正民主的精神,这是true democracy:这是我体会的民主。”“我是很努力没错;但如果没有那些条件,我也不会有机会。”谈到机会,他还是会想到那群建筑队工人,“20多年后,我回看那个照片里的民工,我觉得,他们就是没机会啊。”

1981年,穷孩子的机会来了:考大学的那个夏天。考前,他鼓起勇气,向父亲说:“爸爸,我要去考联考,我要跟家里请假,我保证会考上(大学)。”他向自助餐厅请假四个月,没钱补习全科班,就去补短期模拟考班。半年寒窗无人问,当亲戚来报“你儿子上台大”,他还记得父亲欣喜若狂,“我爸爸的经济生活虽然很坎坷,但他是知识份子的个性,他好希望孩子可以读好书......。”

对吴介民的父亲来说,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年代,知识份子“以天下为己任”,不只是口号,更是“颠沛必于是”的实践。1970年代,吴介民的父亲在宜兰担任记者,下班后常和太太谈论地方政治黑暗,十来岁的吴介民老爱凑去旁听。吴父转职开小工厂,一名常带著吴介民玩、被他称为“大姊姊”的工厂女工悄悄告诉他,她不满国民党做票、上街参加游行去了,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台湾民主史上著名的“郭雨新事件”。(编者按:1975年立委选举,异议人士郭雨新在宜兰选区因凭空出现的数万张“废票”而落选,日后民众挖马路时挖出一大袋投给郭雨新的选票,地方民情激愤。)从父辈、大姊姊分享的街头见闻里,少年吴介民接受了政治启蒙,尽管说不出所以然,“但对小孩来讲,都会有一些烙印。”

中研院副研究员吴介民。
中研院副研究员吴介民。

坎坷里的幸运

考上台湾大学是阶级流动的机会,却不代表人生从此顺风顺水。卖米的闽南人对吴父说:“恁儿若考著大学,我替伊提皮包一世人”(你儿子如果考上大学,我替他提一辈子皮包);外省老先生也对吴父说:“你儿子一定作弊啦,怎么考得上台大?”几十年前的事了,不知怎地,吴介民仍记得。解严前夕,他从台湾校园望向政治场域,只不过大学里的国父思想课、呆板保守课程让吴介民有些失望,屡次跳窗翘课,改开始接触党外人士和刊物。他又想改变台湾,看著叱咤的律师世代,认为考律师才是实践之道,但观察同学修法律课却觉得无聊,左思右想,决定留在政治系。

当时吴介民家中卖水饺,遭遇诸多变故,水饺师傅工资要求太高、家中舍不得聘请,身为长子的他,索性两度休学,回家包水饺。复学之后,他积极参与校园运动,之后考上台大政治研究所,1990年3月,野百合学运爆发,他在水饺店、学校、中正纪念堂三地之间往返,“天天住在中正庙(台湾部分民众对中正纪念堂的戏称),有天回家洗澡,发现有个包裹,把包裹丢在一边,又去中正庙。”

野百合学运落幕后,他才发现,那包裹装著哥伦比亚大学寄来的录取信,他获得全额奖学金。“坎坎坷坷,可是又蛮幸运的,”那是刚解严的台湾,他在失望里看到希望;家里原本供不起他念书,有了全额奖学金,暂时就没有经济上的顾虑了。赴美之前,本该要好好准备学业,他却在年5月上街参与“反军人干政”大游行,重返街头。

“来来来,来台大,去去去,去美国,”是1970年代起在台湾流行不退的戏谑口号,吴介民来了台大、去了美国,寒暑假却都跑回台湾,在美国时也满脑子家乡事。“那时台湾意识非常高涨,感觉每天醒来都觉得台湾很强,”吴介民回忆,1990年代的台湾进入紧锣密鼓的自由化与民主化,他的朋友搞起学运,其中不少人后来成为政坛要角。1992年,他和一群学术界的友人成立“里巷工作室”,拍摄以台商为访谈对象的纪录片《台胞》;1996年三月,台湾第一次总统直选前,台海危机爆发,他与朋友们在纽约发起“民主不落日”守夜静坐。

民工之眼、台商之眼

仿佛是生命的母题,吴介民的学术研究和核心关怀大多围绕社会平等、民主问题、阶级政治、社会运动、政治转型。90年代末期开始,他回台任职于清华大学,更专注研究民工题目。“在我的博士论文阶段就发现民工太重要了,(企业)都在剥削民工,才获得这些经济剩余。”透过持续的田野调查、深度访谈低层中国人民的生命故事,他日渐掌握剥削的结构与不同行业的剥削生态。例如中国建筑队工人,待遇与保障往往比其他民工更差,他解释:“一层一层的剥削,工资积欠很严重。他们有时候只是图一口饭吃,住在工地旁边盖小寮,自己埋锅造饭,常常只赚到饭吃,工钱都被扣押、拿不到钱。”“哪有什么社保?在工厂的工人,会到后来吵著追缴社保、买断工龄议题......,但建筑队哪有这些事?建筑队哪有这种保险?”

“剥削,是所有资本主义经济的要素,但剥削的具体形式,因时因地而异。”在这里,他要强调:“剥削是个学术用语、现象,指的是得到超过应有的所得,我们不要给它道德的负担。”在《寻租中国》 的导论章节,他写道:“中国模式的特色是,由国家打造民工阶级,国家积极参与进剥削民工的竞赛之中。台资,如同所有外资与中资,也都加入此具有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但是,国家与资本都不愿面对剥削民工的事实。”他也指出,中国工人因工资过低、福利太少而不得不加班挣钱,却经常被表述为“工人喜欢加班”。他批判,这种论述正当化了超时加班;富士康工人连环自杀事件,揭穿了这个迷思。

“一国多制、国中有国、人跟人之间阶序差别,是高度被体制化和政治(政策)化的。”从民工视角出发,在《寻租中国》里,吴介民结合深度访谈与总体经济与政策分析,解释中国变动中的政商关系、公民身分与权利,提出虚拟所有权(fictive ownership)、公民身分差序(differential citizenship)等理论。他指出,“虚拟所有权”的制度安排,在中国地方政府与外资合作关系中扮演重要角色:在一个缺乏民主法治的国家,这种“非正式制度”替私人部门提供了保护伞;“公民身份差序”指的是中国国内特殊的身份差序制度,国家制造出不同公民群体之间的身份等差关系。

他如是看待“中国式剥削”:“不论是广东模式或中国模式,在官方宣传下总是光鲜亮丽,但背后的剥削则经常被掩盖起来。全球价值链,其实是一条又一条跨越国界、穿透阶级与性别、破坏生态环境的剥削链。沿著价值链,人与生态必须付出的代价层层转嫁下去。”

吴介民主张,中国发展模式必须从广东讲起;而从广东起家的加工贸易成长模式,则必须从台商讲起。这场跨了25年的田野调查,对象除了民工,台商是另一个重要群体,他长期追踪例如台阳等数家台资公司,观察“台湾因素”对中国当代经济发展的推力,解析台商在中国与世界经济竞争中的角色。

通过‘台商之眼’,我们得以从一个内部观察的角度,记录广东模式的发展变迁过程。通过台商之眼,我们可以进一步发掘当代中国赶超发展的企图心、焦虑与挫折。”他在书中指出,台商因雇用数以百万计的民工,而参与到“公民身分差序”体制这部精巧、复杂且粗暴的剥削机器;台商与在地体制镶嵌、与地方政府发生各种交易,而对中国的非正式制度安排(潜规则)、虚拟产权关系与虚假契约关系,知之甚详。此外,台商、台干也因与中国官员干部密集交往,从而理解中国官方的“心情”与“谋略”。

《寻租中国:台商、广东模式与全球资本主义》

作者:吴介民

出版社:国立台湾大学出版中心

出版日期:2019年3月

机构化寻租

《寻租中国》出版后,吴介民接到不少来电,探讨书名的由来、讨论“寻租”概念。甚至,有台商在这本书的相关报导后留言:“我1992年进中国,2002年离开中国前进越南,算是寻租中国的受益者。2019的中国还有寻租机会吗?这恐怕是前进中国的台商应该深思熟虑的。”

吴介民指出,所谓“寻租”(rent-seeking)现象,指的是利用资源透过政治过程获得特权,构成对他人利益的损害,从而使自己获得租金收益的行为,例如利用贿赂、腐化、走私及黑市等行为,以非法手段来追求利润,创造少数持有特权者透过不平等竞争方式,凭权力取得超额收入的机会。而“租金”指的已非土地或房地产所延伸的费用所得,而是“经济租”或“政治租”。

“从我第一天踏进中国的土地那一刻,就觉得这个社会的各种寻租活动,真是非常猖獗,然后很乱,却又乱中有序。”具体来说,吴介民这里指的“乱”,包括频繁的索贿、行贿、寻租腐化活动。他陆续从台商、官员的口中听闻,几乎每一样事情都充斥“在合法和非法当中的灰色空间”,而且操作空间很大。

“创造租金、然后寻租、然后分租,看大家怎么分?这就是寻租的概念。”他指出,寻租、索贿是全球商业世界的普遍现象,但是在中国特别猖獗。“地方政府整天来要这个钱、要那个钱,”他回忆,许多台商、台干不时埋怨中国官方索贿,书中提及课征人头税,“人头税还是比较正规的,我把它称为机构化寻租(institutional rent seeking),组织的集体机构化是有稳定性和可预测性的。可是有很多那种歪七扭八的,要各种钱、什么名目,太多了......。”

“中国到处都在发生寻租,可是成长还是很好。这怎么跟我们以前发展社会学发展经济学的概念都不一样?”吴介民抛出这个疑问。

“剥削来的经济剩余被资本,就是被内资、外资和中国政府、中国官员分掉。”他指出,内外资、中国资本家和官员发了财,中国民工的工资成长率却远远跟不上经济成长,从这点能看出剥削确实存在——虽然民工的工资看似增加,但涨幅非常小。让他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东莞一家工厂见到的民工,当时他远远看见到地沟里“一堆白白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工人早餐时间太短、资方给的馒头难以下咽,大批民工索性边上工、边吃、边丢,那一地的白馒头,是被剥削者的无声抗议。

如今,寻租现象与经济发展并存的好日子结束了。“中国过去那30多年,曾经有一段时间,中国机遇有个特殊的历史性,使寻租和成长可以并处。直到最近这5年至10年,产业升级压力大增,之前那一套就行不通了。”他观察,随著中国财政紧缩、中国产业转型升级、人口红利不再、不能再从民工劳动力挤压出过往高比例的经济价值、习近平以打贪政策打击机构化寻租,寻租空间已被压缩。他指出,若有人现在还想从中获取利益、发财,搭上的很可能是“中国寻租经济的末班车”。

中国经济的黄金年代靠著劳力密集策略,和台湾在1960到1980年代的模式非常相似,靠廉价劳动力和剥削环节推动经济发展——经济剩余靠劳工创造。若只有资本投入、没有技术经济,赚的还是劳力的钱。他举富士康为例,“毛利非常低、经常只有3%到5%,营业额却非常巨大,基本上它是个组装业,劳动力还是不断重复的、无聊的劳动方式和剥削人力——富士康的女工的眼睛,都坏得特别快。”

2019年4月10日,吴介民在台湾国立清华大学演讲。
2019年4月10日,吴介民在台湾国立清华大学演讲。

叩问台湾出路

“很多人唱衰台湾经济,这都是乱讲一通。”吴介民说,《寻租中国》让他有信心说明两件事:其一,研究显示台湾产业能力的进步和韧性;其二,台湾产业在特定部门还是领先中国,特别是半导体产业的制造能力还是全球领先地位,这方面还是遥遥领先中国,“张忠谋说台积电领先中国5到10年(编者按:张忠谋去年表示,台积电将会不断进步,不管是在技术或是在效能上,都会领先对岸竞争对手至少5年,不过领先时间应该会在10年左右),他很保留、客气,他也说不能安逸。台湾中小企业制造能力还是跟著世界的产业链的顶端、跟得很紧啊,这都是我们的本钱啊。不要太没有自信、妄自菲薄。”

“台湾媒体整个跟著中国‘大外宣’的口径,把台湾唱衰成这样,这也是另一种悲哀。”谈到台湾的妄自菲薄,向来儒雅的学者有些愤怒,“我经常会警告中国因素的负面性,可是我也不会去鼓吹恐慌感;中国对台湾某些面是有求于台湾。台湾过度活在中国阴影底下、一直有一种恐慌感。这种恐慌感是要被打破的。”

“台湾经济没那么差,”他强调,台湾经济固然面临一些问题与陷阱,但毕竟台湾已经是高所得社会了、迈入高收入(有人称之为“高收入陷阱”);在已开发国家,经济成长率在2是再正常不过的,“台湾不要再想回到4、5,那不可能了,除非很大例外,或发生金融危机,(经济成长率)掉下去又反弹。”

他也关注香港,谈起近来港人希望移民台湾的移民潮,他又忧心起来。“台湾很舒服、台湾当然条件很好,但是台湾自己也在被转型。”他并预测,明年一月总统大选,最坏的剧本,是选出一位主张和中国谈判、签署和平协议的候选人,这纸协议一旦签署,中国便拿到终统保证书,台湾立刻香港化。

“香港在跟英国签中英协议、把主权转让给中国时,就决定了今后的命运。”“1982到1984,中英谈判谈香港前途,邓小平都说‘马照跑,舞照跳’,意思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不变,维持50年。结果主权回归还没20年就要变了。”他指出,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政权是一个没有信用的政权;随时准备把香港过渡到“一国一制”,“他(北京)做的不是一步到位,而是逐步入侵、温水煮青蛙。香港用20年的时间,走到这一步。”

以香港为镜,回头看看富裕、祥和、安逸惯了的台湾社会,他又忍不住批判主张与中国签署和平协议、赞成终统的部分民意,“那群人其实就是搭了台湾的便车。如果台湾现在被中国控制,这些人的身份资本就没有价值了。这群人享有一个作为台湾人的身份资本,正因为台湾是事实独立状态。如果台湾没有事实独立状态、已经被中国完全控制住,这群人身为台湾人身份资本还有价值吗?”“从客观角度看,那是一群没有共同体意识,却在享受共同体的民主公共财的人。我不想说他们自私,但是只要揭发这个结构就好。”

若要用一句话总结《寻租中国》,那应该会是:台湾的出路可以走向哪里?

吴介民不仅为台湾保留了一个年代的研究资料,甚至为中国发展本身保留了一份研究资料。“我相信我做的这一块,是连中国人自己都没有做得这么仔细地、做一个很基础的研究。”他说,透过台湾的眼睛、台商之眼分析现象,有锐利和方便之处、但也有其限制;更精确来说,他花了25年,实作一部“台湾观点的中国研究”--并非狭隘的台湾中心主义,而是回到台湾人的政治经济价值主体性、带著“关心自己出路”的问题意识的一部研究,“这本书不只写给现在,我有点自我安慰......,但我希望这本书可以被读好几代。”吴介民说。

读者评论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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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搜索「富士康」摸到這篇文章,再度感覺那一代的台灣人擁有出乎我想像的豐富社會經驗(包括可能一些台灣年輕人本身就有社運的直接/間接經驗),這些彷彿都是他們的現在時、所做的事的一個信仰培育皿。文章中提到的,這位學者把從少年時代的經驗發芽出的「母題」與學術上的「研究主題」相融合,鋪成自己的人生故事,讀完之後回想起這一點也會覺得感動。
    最後,謝謝端提供的這一則文章,讓我看到其中一種從「台灣視角」出發的「中國研究」面向。繼續讀書去了~

  2. 台灣被香港化?滿奇怪的。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轉讓主權涉及憲法變更,國民黨堅持中華民國憲法,一中各表(共產黨是否認同,那是另一回事),由簽署和平協議到更改憲法那是多麼大的工程,立刻被香港化?怎麼可能?何況,共產黨願意簽嗎?2020/01/14 大選後3天留筆

  3. 吳介民多本書寫中國的專書精彩好看,他是首位採用中國因素並從非統非獨的第三種想像去觀察中國對於臺灣的施力,尤其對於民主政治運作力的巧妙分析別開生面,例如«中國的第三種想像»,«吊燈裡的巨蟒»,«權力資本雙螺旋»,予人啟發甚大。

  4. 明年選舉要小心了。

  5. 大陆是个吸血鬼 搭了全球化的便车

  6. 講得太好了!
    「那群人其實就是搭了台灣的便車。如果台灣現在被中國控制,這些人的身份資本就沒有價值了。這群人享有一個作為台灣人的身份資本,正因為台灣是事實獨立狀態。如果台灣沒有事實獨立狀態、已經被中國完全控制住,這群人身為台灣人身份資本還有價值嗎?」

  7. 我不懂經濟學,明租的利益該是歸公吧(即便只是理論上),但尋租說的可以私人利益。則你把明租歸入「尋租」,這在學理上是通的嗎?

  8. @Fai,公开招标、拍卖证照、特许权等,政府主动设租并公开,又称“明租”。虽然“寻租”大多时候是贬义词,但不妨碍它作为一个纯粹的术语。

  9. @叔比 所以台湾民众要想清楚怎样平衡外部压力和内部取向,说白了你们究竟要不要完整的主权。想要完整的主权,最务实的办法是保留ROC的建制不受任何形式的危害。

  10. 別人爭取自己的利益,合理不過。你爭取自己的利益也無可厚非,但自己要明白。

  11. 當然要說起來,香港也搭了中國經濟發展的便車。(如果一定要這麼像夫妻吵架一樣沒完沒了計算的。)
    那不如就書明,保存台灣身份的獨立性,便是台灣人的利益所在。香港亦然。

  12. 誰搭了誰的便車還真不好說! 部分整天高喊台獨騙選票、搞鬥爭的政客或群眾,這群人或許才是搭了很久的中華民國便車。正因為有實質獨立於中國的中華民國,這群人才享有一個獨立於中國以外的身份資本,否則這群人現在八成也就正準備上工,一邊啃饅頭,一邊丟饅頭而已。

  13. 所以,沿這種思路,若來香港本身是種利益,則乘某種政策及國家機器的強勢來香港的人,他們的利益,其實與國家政治利益重合。看到這一點,大概比較能擺正自己的定位。而民主制度,說到底更該是種各方利益協商平衡的機制,不由統一的眼光決定(民族主義)。

  14. 香港人常批新移民奪取福利,為新移民平反的人呢則以新移民的「不懶惰」反駁,其實都是循用同樣的道德眼光看待一個社會現象。撇開道德外衣,只要是制度容許,有這樣的空間,就會有人去做,不管是哪裏的人。問題是這種做法合理嗎?它傷害了誰的利益?需要補漏嗎?如果今天有人跑來和我說,尋租是好的因為幫助經濟發展,要麼就是看不到利益受損的人(可能包括論者自己),要麼就是你的個人利益與之共謀。用這種眼光切割現實,簡單多了。

  15. 如果對大陸勞工最狠的是台商這句話成立,那麼容許台商對大陸勞工耍狠的政府算什麼?

  16. 作者原来是绿营学者

  17. 作者所謂的談剝削不要給道德負擔,應該是指不要從道德角度批判,而是從制度設計角度來批判,並非為剝削合理化;否則不會有下面看似矛盾的「中國式剝削」論述。請大家完整消化文章,不要各取所需

  18. 我這麼寫,意在指出在制度容許下所有行為都是合理的,這時候,可以中性去理解所有行為的脈絡。不是說作為制度主導者容許「尋租」是不需要背負道德責任的。我看了你的「拓展」,你說尋租有好的尋租,但卻沒有拓展。什麼尋租是好的?

  19. 得了吧 对大陆劳工最狠的就是台商

  20. 我看到這句:
    剝削是個學術用語、現象,指的是得到超過應有的所得,我們不要給它道德的負擔。
    剝削尚如此,而況尋租?

  21. @nyfctguj賊五毛!偷渡自由世界推銷極權主義,還要不付訂閱費,還要吹嘘自己的什么评论貢獻,大陸人!你正侵害其他正常訂戶的權益,就正如你們网上串流盗版外國電影,卻反過來說自己盗了人家版權後,寫出有貢獻的影評,這種歪理,你們玩了幾十年,越來越興奮,要不要真正版權持有人付費予爾等陸蝗,感恩一下你們侵權對人類文化的貢獻???

  22. @Ipcs,的确,这是个共用的账号,但我不希望看见评论氛围恶化,所以我打算发布高质量的评论来补偿,你可以看见近几篇文章下篇都有我认真的评论。
    顺便说一句,我觉得我的评论质量比一些动辄“共匪”的人高多了。

  23. @Ipcs,我拓展的内容,在网上能查到,在政治经济学的教材也能查到,在诺贝尔得主布坎南的著作里也能查到。请不要来丢人现眼了。

  24. @nyfctguj你拓展什么?你不过在偷換概念而已!尋租就不是正面的,不用帮共匪擦屁股了!

  25. nyfctguj=mickyworks=himzz, 系多人共用账号,刚才这东西在这篇文章写了评论,转眼又不見了,是被端发现共用账号封殺了?

  26. 兄弟,台湾的确还是被吊打的好⑧

  27. 我来为大家拓展一下:
    “寻租”这个叫法有点不好理解,简单地说,“寻租”就是“给政府好处”。
    这是一个50年前提出的政治经济学概念:
    人们发现,在一个有秩序的市场里,人们尽力寻求利润最大化,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但如果市场被政治支配,人们就能通过给政府好处而获得【独家的好处】,这则会对社会福利造成损失。
    因为,获得政府庇护的这部分市场,内部不再有竞争,也就不需要创新了;同时,其他人如果想要进入这部分市场,就要浪费更多的资源来“寻租”。
    然而,腐败不等于寻租,寻租也不等于是腐败。有些寻租是丑恶的、不人道的,有些却是有益的。
    类型千变万化,必须具体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