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3日下午一时许,在结束一场历时1小时又45分钟的国安高层会议后,台湾总统赖清德举行会后记者会。他与副总统萧美琴及两位秘书长前后步入总统府敞厅,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但随后发表的谈话,则在台湾社会掀起阵阵波澜。
谈话中,赖清德提及台湾现退役军人遭中国收买、出卖情报,甚至组织武装力量计划伤害台湾;也指出,有艺文工作者为个人利益,说自己的国家不是国家。他指出,中国吸收台湾黑道、媒体、政党,在台湾内部进行分化与颠覆,并将中国定义为“境外敌对势力”。这是台湾有总统首度做此表述,也将此前《反渗透法》模糊的“境外敌对势力”概念具体化。
不过,海峡的另一端,中国大陆国台办发言人陈斌华显得态度强硬,他声称:“如果‘台独’势力敢于突破红线,中国将‘别无选择,只能采取坚决行动’”。
在两岸敌意持续加深下,近年来,中国解放军在台海周边的军事活动次数连年提升。数据显示,2024年5月至11月期间,解放军机进入台湾防空识别区次数达1085次,相较前年同期增加约三倍。美国官员也指,自台湾新总统就职以来,中国军事活动增加了约300%。
2022年8月,时任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访台,引发北京强烈反应,除了在台湾周边海域进行实弹演习,也划定多个禁航区域展现军事威吓,被视为1996年台海危机以来,两岸冲突再一次的高点。
台湾社会对此情景显然不陌生。实际上,台湾人有逾半数认为两岸不会在未来五年内开战。虽然情势令人担忧,但对许多台湾人而言,这已是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战机升空的巨大声响与年度防空演习的警铃大作,是台湾人共同的记忆。
七十多年来,人们不断讨论两岸开战的可能性。而在这座岛屿上,也汇集了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们,2023年底的调查显示,在台湾居住生活的外籍人口约占台湾人口的3.64%,在地缘政治变局中,他们又是如何看待台海战争的阴影?
我们采访了六位在台湾的外国人,他们当中,有的在台湾生活了二十年,有人因为来台旅游时,遇到台湾人用他的母语关心他而对台湾产生好感;有人历经戒严与冷战,有人因为遭到政府通缉辗转来台,面对海峡上战云密布,也有人更关心眼前的事物。
当烽火隐现,他们眼中的台湾人,又是如何折射出对战争的忧虑与乐观,警醒与麻痺,抑或团结又或分歧?

方恩格(Ross Feingold),不公开,美国人,泰鼎法律事务所资深顾问
我第一次来台湾是1996年,那时刚过第三次台海危机,所以会不会爆发战争的疑问一直存在。针对这个疑问,我有一个固定的说法,即台湾社会,不管军方、政府、一般民众、企业界等相关利益关系者,都要假设明天大陆会打过来,并为此做好准备。
如果台湾没抱持这个想法的话,没做相关必要因应措施,未准备好明天就会打过来,那不管何时打过来,你都会输。我真的呼吁台湾朋友,真的要假设明天大陆会打过来。台湾社会愈来愈多人了解到打仗的危险,近年很多人参加紧急救援的训练,可是目前有这个认知的人还是太少了。
2022年8月(佩洛西访台后),对于大陆大规模军演,那时台湾认为一切如常,很多人不认为会真的打过来,这个看法我不认同,因为我个人的想法是,要假设随时会发生战争。
乌俄战争不一定是给台湾什么警示,但当然有很多台湾可学习的地方,尤其是乌克兰因应俄罗斯入侵的做法,几乎是整个社会投入,不一定是每个人都去前线打仗,可是所有乌克兰人都做相关的援助。
过去三年,可以说乌克兰社会相当团结,也因已打仗三年,部分乌克兰人觉得应开始与俄罗斯和谈,甚至部分国土可让俄罗斯暂时占领,但这不是多数人的想法,而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打了三年,看不出会有怎样的结果。
另个值得台湾学习的是,乌克兰一被入侵的时候,所有政党都团结。各政党在很多议题的立场不同,但大部分的国会议员对俄罗斯的侵略,和总统(泽连斯基)一样是“我们要对抗”、“我们要团结”的想法,所以国会团结是台湾要学习的部分。
我必须要说,乌俄战争从开战到现在,经常在国际媒体看到乌克兰人,不管是学者、国会议员、政府官员发言,且是用英文,这样做是可以争取更多国际支持,所以英文能力非常重要。
国家遭遇危机的时候,必须向国际社会传达你们的立场,因此英文要好,而且不用怕接受媒体访问。很多国际媒体访问台湾官员,要提早约访和给题目,如果国家被入侵、打仗的时候,不可能像平常这样的流程。

看这次特朗普政府和乌克兰的矿权交换军援的协议,特朗普的想法是没有白吃的午餐,不会免费帮助其他国家,尤其是在国防军援这方面。
我常被问到,如果两岸真的打起来的话,美国会不会派兵协防台湾,我只能说,只有时任美国总统能回答这个问题,就是发生战争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美国总统才知道答案。今天问特朗普的态度,仅有参考价值,因为没有真的打仗。虽然不知道那时的美国总统会不会派兵协防台湾,但不能排除,到时美国总统说愿意派兵,台湾则要给些回馈。
美国不管谁执政,几乎都知道台湾继续自治非常重要。美国常说,“我们没有一中原则”,一中原则是中国的立场,美国的立场是一中政策,不支持大陆吞下台湾,同时不支持台独。为了维持两岸和平,美国不会鼓励台湾独立。
最近几年很多人说,特别是台湾常说,民主国家要站在一起对抗威权国家,我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论点,美国会因台湾是民主社会而派兵协防?那不一定,但台湾继续自治关系到太平洋安全,或许美国会来帮忙,至少会继续军售。我认为,只要台湾愿意买,美国就愿意卖。
(美国国务卿)鲁比奥(Marco Rubio)非常挺台湾,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他将来会有些动作,表达美国挺台湾,但不等同他和特朗普政府支持台独。
未来三年多,特朗普政府还是会有动作来表达挺台湾。如果美国之后同意驻美代表处改称台湾,我不会意外。美国若真的同意台湾这样做的话,美国同时会向中国说:“我们的一中政策没有改变。”只是美国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台湾却要付出代价,大陆潜在的反应大家都知道。所以这要看未来的(台湾)总统,若他觉得值得,就会开始向美方提这个要求,如果台湾没有请求这件事,美国就不会做。
我一直反对美国在台协会台北办事处(AIT/T)处长改成比照其他美国大使,要联邦参议院同意任命。在我看来,不用经联邦参议院同意,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可跟美国保持良好关系。我甚至觉得台湾应向美方反应,(AIT处长)要政治任命,派总统的好友。我没有批评过去的处长,但我真的认为若是总统好友,是政治任命,可直达总统,又不用经联邦参议院同意,省下程序时间,对台湾来说是非常好、该把握的机会。
当两岸关系紧张、大陆进行大规模军演时,在台湾的美国人就会讨论台海危机这类议题。当然他们会有偏见,因为他们住在这里,爱台湾,又身为美国人,所以大部分相信美国会过来帮忙。
我原本是来台湾学中文,从我(研究所)毕业之后,大部分的时间就在台湾。除了台湾,也在新加坡、香港工作过。在一个地方愈久,你的人脉就是在那里,我在台湾这么久,在这里有些人脉,习惯在这里,就一直留在台湾。我来来回回几次了,如果把不同时期加起来的话,(在台时间)应该也超过20年。
台北已经国际化了,当然很多外国人在这边生活工作,这是好事情,但因战争而离开(台湾),这是可理解的。我相信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时候,也有很多外国人离开乌克兰。

木下敦一(KINOSHITA JUNICHI),64岁,日本人,作家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台湾?”来到台湾四十多年了,每当我认识新朋友、新读者,这个问题总是一再出现。
答案一直都很简单:我对台湾的喜爱,是一种经年累月产生的亲切感与习惯。但有时我也忍不住思考,台湾人期望的“台日友好”到底代表什么?和我所想的友好,是同一件事吗?
安倍前首相曾经说过“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在台海局势越来越紧张的这几年,很多台湾人好像把这句话当成某种强而有力的誓言。但老实说,在安倍去世后,日本政府在这个议题上的立场很暧昧,如果哪天真的发生战争,日本会不会采取行动,我想可能不要过于乐观。
很多台湾人可能不知道,过去中国对日本媒体和政治家有很强的影响力,在日本很难接收到对中国不利的消息。是直到最近网路逐渐发达,才开始出现不一样的声音。当然,有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开始对中国产生不信任,但这并不代表所有日本国民都对政治,特别是中国和台湾之间的关系感兴趣。
所以我会觉得,这是台湾的事,台湾人更应该要认真思考自己要走的路是什么。当然,我也相信台湾人一定可以做出决定,因为我曾经有幸见证台湾逐步迈向民主化的过程。
大学时我碰巧认识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在他的推荐下来台湾旅行。印象深刻的是,有次我不小心迷路,想找根火柴点烟,路边的欧巴桑居然亲切的用日语问我“マッチか?あげるよ(要火柴吗?直接给你啦)”话说回来,也许就是那时,我开始想要与台湾人做朋友。
回到东京后我试著自学中文,但当时日本学习资源很少,要进步还是得到中国或台湾。想到在台湾的旅途中认识的人事物,以及那份想交朋友的心情,于是1982年,我再次选择踏上台湾的土地,
当时的台湾仍处于戒严时期,社会上还有许多禁忌,与共产党、中国有关的议题最好不要谈论,也不要碰触。我还记得,当时我带了一本简体的日文字典,朋友立刻警告我:“这本书绝对不能被发现,否则会有大麻烦。”
但即使社会受到严格管控,台湾人的日常生活仍旧充满活力,热闹的街道上,娱乐活动不断,甚至还会传来日本流行音乐,整体并没有想像中肃杀。
后来我短暂回国,也曾在香港停留,但最后我还是选择回到台湾。
1989年,当我再次降落在中正国际机场(桃园国际机场),台湾已经解严,社会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民众不再忌讳谈论政治,就连计程车司机,载到外国客人也忍不住要聊上两句。我过去隐约感受到的活力,在解严后的台湾社会蓬勃发展,台湾人在那之后,正逐步走向属于台湾自己的路。

长期生活在台湾,我始终觉得,面对中国的资讯操作,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比台湾更厉害、更有经验。台湾人对中国、对共产党的说词有很高的警觉性,像是之前COVID-19疫情时,当日本人还相信中国的说词,台湾已经有所警觉并提前展开防疫对策,最终有效控制疫情。这种判断力,是台湾很重要的资产。
随著台湾逐步迈向民主,我也在这块土地上展开新生活。我教日文、做翻译,到后来有机会在观光杂志上撰稿,甚至开始自己的写作计划。也是这些经历,让我真正开始思考“台日友好”的意义。
对日本人来说,台湾曾经是个陌生的国家。 2000年代以前,台日友好的宣传只能吸引早已认识台湾的小众读者,无法引起大众关注。
一直到311大地震后,台湾人的捐款金额让日本真正“看到”台湾;而日本政府感谢广告独漏台湾的事件,也让日本民众意识到官方论述中台湾的缺席,很有可能是刻意为之。因为官方与主流媒体背后,有中国看不见的手在操弄。
网路的发达,让日本人眼中的台湾不再只有美食、景点,还有更多友好的人事物;在这之后,越来越多日本民众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认识台湾,进而喜欢上这里。甚至我正在构思与台湾民主化有关的创作,也有许多日本媒体表示有兴趣。
近来台湾与日本的民间交流,确实往真正的友好前进一大步,但我也想提醒台湾人,日本民众在文化上的喜好,不能完全等于政治上的支持。政治的事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没有谁对谁错,但也不应该强求对方照自己的想法走。
有些台湾朋友会找我聊政治,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只是在寻求我这个“日本人”的认同;我的YouTube有些台湾观众,不知道是不是对“台日友好”抱著期待,就把自己很多的愿望强加过来,偶尔也会看到有人留言“这件事很重要,超级爷爷,请协助跟日本政府反应”,但这根本就不是友好。
我认为真正的“友好”是建立在经历对方无论好坏的一切后,还是选择共存,所以更重要的不是一味说“台湾好棒棒”,或是强调很片面的友善,而是要让日本人越来越熟悉台湾的所有事,才能让这段友谊持续下去。
很多朋友也会问我“为什么选择在台湾定居?”我总是开玩笑说,我当初是被风吹来台湾的,最初没有特别想法,察觉时已在此地落脚。
但未来还有很多变化,像是俄乌战争开打后,台湾和中国的关系变得很紧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打仗。如果哪天真的开打,现在的我可能会愿意留下来,但未来的事,一切都很难讲。
所以台湾会发生战争吗?我不是国际学者,给不出很有依据的分析。但我想美国的态度会是重点。如果美国支持台湾,中国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人民的态度我认为也会是左右战事的关键。俄乌战争至今仍持续进行,乌克兰人民挺身为国家奋战,在我看来是他们仍能顽强抵抗的重要原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台湾的年轻人好像不太愿意上战场,但我相信如果真的有事发生,大家还是会自愿挺身而出吧?
老实说我没有特别想过战争的问题,但如果真的打起来,至少我还有回日本这个选择,这点就和台湾人的处境很不同,所以我还是要再次强调,台湾的事,台湾人要自己决定。战争与否,也许台湾无法选择,但至少现在这个时刻,台湾可以做的,是自己决定要走的路。
真要说的话,蓝的也好、绿的也好,但就是不要红的吧?

崔末顺,60岁,韩国人,政治大学台湾文学所教授
我在念高中的时期,我们同学主要是透过电影和文学接触这个世界。我的同学们普遍喜爱西方文化,特别是法国,而我却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当时,我们的东洋历史课程是以中国史为主,这或许启发了我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同时我们也上汉文课,从一位充满热情的年轻老师学习四书五经、孔孟思想、汉诗等中国古典文学。当时我认知的汉诗,多以五言或七言组成,语言精炼、情景交融,承载了历史中人们多样的生活与情感。这些古典汉诗深深吸引了我,促使我考大学时立志进入中文系就读。
彼时的中文系并不热门,但却不影响我将其作为第一志愿。1983年,我不顾高中母校包括校长以内的老师们的反对及劝说,秉著兴趣,以极高分的成绩执意考入釜山大学中文系,而未曾考虑过未来的就业问题。当时,我们对台湾的了解甚少,对台湾文学更是毫无概念,只知道台湾是中国的一省,且在中国的国共内战后,国民政府撤退来台,形成了“共产中国”和“自由中国”。
我的大学时代,恰逢韩国民主化运动高涨时期。我参加了社团活动,阅读了许多课外书籍,参与了反对全斗焕政权的示威活动。社团中我们研读鲁迅批判中国民族性的作品,也阅读毛泽东的农民调查报告。这些书籍并非正式出版物,而是在同学之间传阅的资料。作为农家子弟,目睹韩国独裁政府以牺牲农民利益甚至压榨、剥削农民的手段推动经济发展,更加深我对中国共产革命的好奇心。即使很快就了解到文化大革命的失败及影响,却不改我对左翼思想的阅读兴趣。我虽不认同共产主义的思想,但我却相当肯定“民众作为历史的主人”这一价值观。
1987年大学毕业后,我希望继续学习中文与中国文化。由于当时韩国与台湾还有邦交关系,与中国仍属隔离状态,所以我自然而然地选择前来台湾深造继续攻读学位。不过因为结婚育子关系,我迟至1993年才进入政治大学中文系读硕士班。此前,我对台湾的印象仅限“中国人居住的地方”。而实际来到台湾后,才逐渐领略到台湾独有的历史和文化特色。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90年代初的电视节目。当时台湾刚解严,言论自由风气盛行,政论节目开放观众电话call-in,即时发表意见,其中不乏操著闽南语的民众,参与讨论的声音既直接又热情。解严后的那种政治热情大爆发的时代,让我感觉到这个社会充满著活力。
攻读硕士期间,政大尚未设立台湾文学课程,我也顺著原有的思维研读中国古典文学。1997年进入博士班后,偶然间,我读到《台湾当代小说精选(1945-1988)》,了解到台湾从殖民到光复,半个世纪以来所经历的压迫与委屈,深受震撼。我恍惚有了终于找到理解台湾社会一把钥匙的领悟。随后,听取了一些老师和专家的演讲,了解到台湾现代文学的起点可追溯至日据时期。从此,日据时期的台湾文学成为我的主要研究领域。我的博士论文就是探讨1920年至1949年间台湾的殖民情况、文坛的形成与发展,以及日据小说的内容。

作为韩国人,我除了关注台湾,当然也关注韩国。台韩两国同样遭受过日本的殖民统治,并在二战后的冷战结构下经历了内战带来的民族分裂、威权统治和政治民主化运动。台湾和韩国的现代经验发展,皆不脱“殖民”和“冷战”的牵引。进入学术界后,我一直以比较的视角,研究台韩两国在面对现代化的全球局势时,文学如何作出因应。从这个角度,我审视台湾和韩国小说的论述,观察各时期的文学状况和历史经验。这是我主要的学术方向。
我的研究也影响了我如何看待战争,一个台韩两国历史发展中无法回避的议题。从甲午战争、二战、国共内战到今日的台海、兩韩紧张局势,战争的阴影始终垄罩著台韩两国的社会。日本在二战前主导东亚战争,美国则在战后领导冷战体系。1949年国民政府撤台、1950年韩战爆发,使台韩长期处于冷战格局,在反共意识形态的影响下,走向以经济发展为导向的现代化路线。
1990年代初期,随著苏联的解体,世界走向后冷战时期的美国单极体制。然而,这并不意味著和平的到来。美国在全球各地多次发动或介入战争,譬如伊拉克战争、2022年爆发的俄乌战争都是个例子。
此刻,我们正在观察美国在背后支撑的俄乌战争将如何终结。有传言称,美国要求乌克兰以50%的稀土矿产作为军事援助的代价,并交出其未来的经济开发权,几乎可以说这将使得乌克兰陷于美国殖民地的境况。乌克兰在仰赖外力下为战争提供借口,目前正陷入严重的领土分裂,东、南部等顿巴斯、克里米亚地区遭俄罗斯实质控制。由此可见,泽伦斯基的领导出了严重问题,却也显示出大国逐利的战争本质。
在这样艰难的世界局势中,台湾如何自处并进一步保护自己?面对中国的武力威胁,台湾似乎只能选择与美日结盟。然而,美国的《台湾关系法》并未明确承诺军事协防,日本也在和平宪法的约束下无法派兵。即使美国提供军事援助,又有什么能保证台湾不会重蹈乌克兰的覆辙?每当台湾海峡情势紧张升级,总会听到有关“美国已施压台积电赴美设厂,未来核心产业可能进一步遭美国垄断”的分析观点,不容忽视。
2022年佩洛西访台后,中国随即展开封锁围困的军事演习,显示中国拥有多种军事施压手段,不必诉诸直接侵台。另一方面,台湾社会已逐渐习惯这种威胁,就像韩国人对朝鲜的动态早已见怪不怪一般。
另外,特朗普执政后,美国显然走向经济帝国主义之路,实施提高关税等措举,推行自国利益最大化的政策,而与中国的贸易冲突也有加剧的可能性。我认为,在这种情势下,韩国与台湾的对美、对中关系必须谨慎应对。韩国因尹锡悦政府的意识形态外交导致中韩关系恶化,而台湾也可能继续与中国对立。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过度依赖美国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去年12月,韩国总统尹锡悦以“防止朝鲜入侵”为由实施戒严。他强调朝鲜威胁,甚至主动进行军事挑衅,试图将韩国拖入“战争状态”,来合理化其戒严行动。然而,这场违宪的政治豪赌最终以失败告终。
目前,韩国国会已通过弹劾案,宪法裁判所也即将作出裁决,尹锡悦的下台几成定局。一旦尹政府下台,李在明领导的民主党政府进入的可能性很高。李在明长期以追求国民基本福利的“基本社会”为政策目标,且在实务行政方面表现突出。在外交与国际关系方面,或许会摆脱前政府偏向亲美、亲日和反中的意识形态外交路线,转而探索以实利为重的多元化外交方针。
总之,无论在对美、对中关系上,抑或面对世界经济大战,韩国和台湾都应以彼此的经验为借镜,谨慎应对。

林欧莉亚(Olga Kulish),40岁,乌克兰人,台湾乌克兰队召集人、乌克兰餐厅老板娘
我家在基辅州的南边,叫做白教堂区的地方,那里没有基辅市区那么发达。我的父亲是一名医生,从小就有爱国的情操,这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的遭遇。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的奶奶曾被德国纳粹军带走,为他们工作。奶奶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被苏联政府(当时乌克兰被苏联统治)当作敌人。奶奶长年都穿著长袖,不愿意让人看见手上的刺青编号。
我的母亲是俄罗斯人,她的亲戚还住在俄罗斯,所以我可以说很流利的俄语,甚至背诵俄国诗句。因为政治立场不同,父母经常吵架,父亲仇视俄罗斯政府,但母亲认为,两国还是能够当朋友。
直到2014年,俄乌爆发战争(克里米雅危机后爆发顿巴斯战争),母亲在那年过世,我有点庆幸,不然她身为一名住在乌克兰的俄罗斯人,应该会无法相信而伤心难过。
我的哥哥已经43岁了,他不满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义无反顾从军,2018年开始在前线当了四年兵。当时,我还很天真,认为两国还有沟通的可能,我哥哥对我这想法很愤怒。合约到期后,哥哥便退伍休养,他的神经有些失常,眼睛经常抽搐,暴瘦十多公斤,听力也受损,但俄乌战争爆发,哥哥又回到军中,在后方的军事基地服役。
我在大学读外文系时,听从父亲的建议,选修中文,他认为中文有发展潜力,未来会派上用场。但到了二年级,我还是无法说出完整的中文句子,记不起字的部首。后来,我听从朋友的建议到中国餐馆打工,在充满中文的环境中进步很快。两个月后,中文能力大幅提升。离开乌克兰时,我的中文跟现在是差不多的程度。
因缘际会下,我认识了在乌克兰学习语言的丈夫林岳。他后来在乌克兰经商,我担任他的翻译及秘书,一直到十年前,我们才在乌克兰结婚、生下第一个孩子。
父亲以前开玩笑,叫我不要嫁给说中文的老公,他担心听不懂孙子说的话。我默默把爸爸的玩笑话记在心里,从小就跟两个孩子说乌克兰话,我希望他们不要忘记母语。
做乌克兰料理给孩子吃也是相同道理,不管在餐厅或是在家做的料理物,都跟在乌克兰的味道是一样的。纵使我们现在不在乌克兰,我希望孩子不要忘记乌克兰的文化。

我来到台湾的时间是在2016年,因连年战事影响,乌克兰的经济衰败,货币贬值,物价上涨,林岳的生意也受到波及,我们讨论要回到他的家乡高雄。我先试著申请位于高雄的中山大学的博士班,因为我一直有个继续念书的梦想,很顺利地,学校申请上了,我们就搬到台湾定居。
“乌克兰人就应该要会说乌克兰话”,这个意识应该普遍存在所有乌克兰人心中。与台湾类似的是,国族认同有著世代差异,由于乌克兰在1991年才独立,老年人对于苏联还有一些情怀,尤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他们享受了苏联时期的好处。
我很幸运,乌克兰独立那年我就读小学一年级,对于独立前的记忆不是很深刻,所以我自然地认为乌克兰就是我的国家。
以往在乌东地区,那里的人比较亲俄,也容易相信俄罗斯传来的假消息。但俄乌大战爆发后,越来越多人清醒了,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说俄语的人入侵乌克兰。更多人开始有意识的使用乌克兰语。我现在完全不说俄罗斯语,那是军阀的语言。
我在2022年传讯息给在俄罗斯的阿姨、叔叔们,希望他们理解真相,做些实际的行动,只有一个阿姨回我,她说:“我会求上帝保佑你们”,我回复只求上帝没用,但亲戚再也不理会我,我不怪他们,但时间越久,我受不了,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在战争中,你会发现谁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我来自俄乌组合的家庭,两个国家的对立不只是影响国与国,更会撕裂家庭关系,台海的矛盾肯定会影响台湾与中国人组成的家庭。
我在台湾可以做到许多事,我跟林岳在高雄发起“台湾乌克兰队”,我们跟在北部的“台湾乌克兰阵线”一起合作,募集物资送往乌克兰。我们也曾跟长老教会合作募病床、救护车,还有民生物资给前线的居民。
我们一边积极的协助乌克兰,一边想著能做些什么,就想到开乌克兰餐厅也许可以把这些事结合起来。2023年中,“Хата乌克兰厨房”才正式营运。餐厅是我们与台湾人交流的场所,借由一道道乌克兰料理,,我们将乌克兰文化介绍给客人。
身为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乌克兰人,我认为台海关系与俄乌是有很多类似之处。同样都有复杂的认同跟情感,两国的问题也牵动著这两个国家的人民,甚至严重影响著像我父母这样的家庭,如果台海发生战争,在台湾的中国配偶肯定也会伤心难过。
我在乌克兰时没有为战争做太多准备,因为当时没有打到基辅,后来我就来到台湾。我想,人们都乐观地相信“战争不会来临”。纵使我们都知道,情况并不好。
有些台湾人对我说,乌克兰应该舍弃那些被占领的地方,然后停战,不然对国家、经济、人民影响太大。我对他们说,“怎么跟回不去的人解释?怎么跟那些死掉的军人、他们的家人交代?好像上战场白死了。”

对于台海议题,我们乌克兰人,也许对战争意识比较敏感,我父亲对我说,“你们台湾好像很危险,随时会发生战争”。但我在台湾感受到的氛围是,台湾人普遍认为中国不会轻易打过来,我当然也想相信不要打仗,但如果真的发生呢?
住在台湾的乌克兰人对台海危机的警觉性很高,我们真的会害怕,台湾是一个岛,不像乌克兰,人们还可以到其他欧洲国家避难,台湾人能逃去哪?如果中国攻击并封锁机场,陆地没地方逃,海空被封锁,那人们就只剩下躲起来,能躲多久?能活下来吗?
台湾人有没有战争意识,我觉得可以说是比较没有警觉,这让我想起我跟先生一起看博恩说了关于台海战争的笑话,他也提到台湾人不太在乎台海战争,但我看完影片很难过,这不好笑,不应该拿来开玩笑,你知道你的国家发生战争,你的工作机会没了,你银行里的钱蒸发了。
我想告诉台湾人,要相信你们就是台湾人,台湾是独立的一个国家,你们有自己的文化,跟中国是不一样的,好好珍惜这些地方,知道你们是谁,不要忘记你们就是台湾人,然后,真的要为自己国家努力、保护自己的国家。
台湾人一定要为自己的国家努力,像乌克兰是联合国的一员,战争爆发后,联合国有派兵到乌克兰吗?没有,所以,台湾人,你们要靠自己,不要靠别人。台湾有很优秀的军事力量,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台湾人有没有足够的意识跟勇气?能够上战场吗?你的家人上战场后断手断脚回来能不能支持他呢?
有没有想过搬到其他地方,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因为台湾是我的家,就像我的父亲,他不愿离开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子,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Sam,不公开,香港人,学生
政治话题在我们家是个餐桌话题,我们有类似的价值要维护,但站的位置并不相同。如果我们参与了同一场倡议游行,我是走在最前线的那几个人,而他们则是走在最后面的那群人。我高度参与了香港反送中运动,而在得知自己被列入通缉名单的十个小时后,我离开了香港,算是不自由的自由。
朋友问我,我为了共产党离开香港,到了他们难以插手的欧美国家,为什么又要去台湾?总有一天又要再次面对共产党。我那时候毫不犹豫的说,就像在香港做街头抗争一样,“如果要打的话,我陪台湾一起打。”话虽然说得热血,实际抵台后,却发现台湾并不是我的家。
听起来或许有些功利,但对我而言,来到台湾单纯是为了升学。这里的大学申请制度相当友善,只需提交香港的高中成绩单,无需额外考试,我也因此顺利录取。当时并没有长期居住的打算,因此对台海冲突也没有特别关注。
台湾人普遍也不太忧虑台海局势。去年初的时候,国防部发布了国家级的警报,刚好那时候身边都是外国人,所有人收到通知时都是先看英文,马上就注意到“missile(导弹)”(中文版为卫星)这一个单词。一群人面面相觑,那时候的想法是,“我应该躲起来吗?”这一瞬间让我短暂且深刻的感受到中国威胁。
英文版的警报著实吓人,但俄乌战争的经验让我知道一个完整军事行动的轨迹绝对不会起始于突如其来的警报。
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更让人忧虑的是台湾媒体对于共军扰台的相关报导。报导经常会过度放大中国军机或军舰进入台湾周边海域的消息,让人产生误解,例如,“海峡中线”是一条象征性的界线,并不代表真正的国界。许多报导将军机越过中线形容得极为严重,不断强调对岸的动作,却没有让台湾民众真正理解我们的领土范围与国防战略。
媒体应该区分不同层级的威胁,避免过度渲染,台湾人也需要建立更完整的国防教育,不只是每天被动报导对岸的动向。如果有一天中国军队不再只是跨过中线,而是直接进入台湾的“领海”,也就是12海里范围内,那台湾会如何反应?这才是应该重点关注的议题,当真正的危机来临时,民众才能迅速理解情势。
若局势持续恶化,台海战争开打,我会与台湾站到同一线上吗?其实我很难保证。社会运动的个人成本很高,我晚上要吃很重的安眠药,早上要喝很浓的咖啡,然后还有无法戒掉的烟瘾。很多人会帮我们这群在香港参与运动的人贴上民权人士的标签,还有许多道德约束,而我在台湾虽然也有认识一些持续参与社会运动的朋友,但我觉得我对于这个地方的连结没有大到像香港一样,当然就也没有一定要为此牺牲、争取到底的使命。
不过我还是满有信心台湾能够支撑下去,台湾人真的很好笑,嘴上永远说“好啦,打过来我就投共!”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身边很多大概三、四十岁这个年龄层的哥哥姊姊,平常不是政治狂热份子,对统独没什么兴趣,甚至很多人每天刷抖音,看得很开心,也常常去中国玩,认为对岸的生活跟这边没什么两样。可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打过来,没有人会真的坐以待毙。他们不会跟你分析说“我是台派”还是“我是中华民国派”,他们只知道,有人打过来了,那我们就打回去。这不是复杂的政治选边站,而是最直觉的反应。

我很喜欢从事各种户外活动,也因此认识不少职业军人。有些人体能变态到不行,但他就是永远无法报名一些项目,因为他的名字不能出现在某些地方,感觉超机密,我们也不知道他实际的身份,只是猜测他应该就是特种部队下的某个单位。即使台湾一般的军种没有那么强,可是还是有一些特殊的部队,我见过那种真正顶尖的兵种,实力真的无法想像。
很多人会觉得台湾国防很烂,最大的原因是大家都拿台湾去对比中国。这样比当然不合理,中国钱多、人多、地大,硬要比的话,台湾当然输很多。但如果哪天真的像俄乌战争那样打起来,我其实觉得台湾能撑更久,甚至可以先拖住一段时间。
以前的说法都是“台湾如果开战,一定要美国马上来救,不然撑不住”,但2022年俄乌战争后,我觉得这个论调变了,不一定会是这样的剧本。台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优势,就是海峡,这比起陆战,说真的差很多。
很多人会说“今日香港,明日台湾”,但我认为台湾与香港的处境完全不同。我们知道香港的国防和外交是交给中国管,但我们的身份认同还是香港,这也提高了抗争的动机。然而,2019年那时候,很多人不管怎么反抗都没有用,因为香港以前只能算是半主权地区,中国的军队是强压在香港之上。但台湾和乌克兰是主权国家,有自己的军队可以打、可以撑。
在俄乌战争中,我看到了香港抗争的影子,而且对于“民众直接在街头抵抗军队”有一种很深的共鸣。在乌克兰,很多普通民众拿起武器、上了战场,又或是以汽油弹对抗俄罗斯军队。而当年在香港,很多人白天还是普通上班族,到了晚上就变成站在最前线,制作爆裂物对抗警察的人。这种“原本是普通人,结果突然被逼上战场”的感觉,我们经历过,所以特别能感同身受。
老实说,共产党讲的也没错,我们的确满暴力的,汽油弹、爆炸物我们也会弄,而且对于“城市里的CQB(Close-Quarters Battle,限制空间战斗)”非常熟悉。如果有一天对岸真的打过来,我会有一些基本的认知,知道城市里到底要怎么作战,因为当年我们跑最前面的人,或多或少都学会了一点这类的东西。
台湾面临的最大威胁并非军事上的直接侵略,而是中国的话术。如果今天中国直接要求台湾成为中国的一个省份,那我觉得台湾人可能会跟它拚了,我从来不觉得台湾人会自己放弃台湾,直接变成中国人。但我害怕的是台湾被骗。如果中国用很多话术来骗台湾,可能今天开放一些经济,让台湾降低一点点主权,然后过几年又削弱更多,那真的有可能被骗过去,一步一步接受、压缩底线,最后就慢慢地变成另外一个香港。
台湾应该是由自己守住的。我身边很多台湾朋友的想法都是,“如果中国真的打过来,那我们就跟它拚了!”只要这样的声音还是占一半以上,我就觉得台湾不会像香港一样,一步一步被吃掉,最后什么都没了。台湾跟香港不同,香港是被英国直接送给中国,我们根本没有选择,没有机会投票,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权利。
香港的问题是,我们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机会发声,更没有机会打,但台湾有这个机会,所以台湾真的不要傻傻地相信中国的一国两制。一国两制当初是设计给台湾用的制度,结果先拿来在香港试验,中国保证了50年不变,但就如同大家所看到的,香港在短短的不到30年中,变成了什么样子。
千万不要被骗,绝对不要相信中国。

Emma Lu,30多岁,中国大陆人,母亲、自由接案
某天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我还说没有想到会在台湾扎根生活。
我来自中国大陆一个沿海的四线城市。生长在一个亲戚非常多、偏传统的大家庭,我历经了母亲那一辈的女性不能第一时间上饭桌的年代。我又是独生子女那一代,从小性格上稍微要强一点。每当母亲说谁生儿子很厉害,我都很讨厌这句话。
我们家以前是小卖店,放学后我常帮忙母亲卖东西。父母虽然教育有限,仍想办法让我进最好的中学。小时候我会看《汤姆叔叔的小屋》、《基督山伯爵》(另译《基督山恩仇记》)这些世界名著,从阅读吸收蛮多的反抗精神。
初中时我念了一间很好的学校,同学们家境都非常好、见多识广,我很喜欢听他们讲,去打开我的视野。但同时,我也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经济、阶级落差。我用幽默的说话方式和努力念书来掩饰内心的自卑,一直也和朋友们相处得不错。那时候开始接触到台湾的偶像和流行文化,我很喜欢S.H.E、周杰伦。
其实我很早就对台湾有印象了。我大姨父的父亲内战后跟随国民党去台湾,在九十年代回到大陆老家。当时新闻每年都会喊要打仗了。有天和他聊天,我说“听别人讲明天要打仗了”,他问是真的吗?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大人们很爱聊,但也聊不出什么,我就也跟著瞎喊。
后来大姨父的父亲去世了。很奇怪,我也就只见过他一两次,却到现在还记得和他在房间聊天的那一幕。在没什么见识的童年生活里,听到有人是从台湾回来的,对我来说很新鲜,不会忘记。
大学我在四川念书。那个时候流行“人人网”,类似现在的脸书,我会专门留意一些拆迁之类的社会时事。那时候我想当记者,喜欢接触不同人,也有关怀民生的这一面。2011年我到大城市实习,毕业后陆续进了香港和台湾的行销公司,2015年,我以商务签证第一次进来台湾。
刚下飞机时,我就想起大姨父的父亲。以前台湾对我来讲是个神秘莫测、永远进不来的地方。那次跟同事逛了松烟诚品,还遇到了企业家王石,然后我们去了夜市、走忠孝东路到信义区,大家一起喝台湾啤酒。后来认识我老公,进而结婚,就是之后的故事了。
疫情后开放探亲,我父母来到台湾,他们也重新认识了这里 。跟台湾人结婚,家里有过一些意见,但我的婚姻我自己承担,遇到什么就面对。
刚来的时候会觉得孤独寂寞,因为朋友圈很小,大家本来生活中很多习惯都不太一样,大陆跟台湾之间好像也有某个你不敢碰的话题。后来人际网络开始拓展,就比较好一点。
生完孩子后,开始觉得自己能够融入台湾了。为了孩子成长,我也疯狂上各种五感、体能,剧场课程,过程里认识一些妈妈,她们很愿意分享不错的课程资讯,我很开心、也觉得很充实。当我以妈妈的身份生活,大家更愿意去包容和帮助我。
一天下午,我遇到一位亲子课的妈妈,我说我可能会跟人家聊到台海话题,她很感兴趣。做为台湾人,她怕战争,还因此不敢买房子。
其实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比较保守。当位置很高的人,领导人、演艺人员都逃跑了,大概才是真正该担心的时候。而且这边大陆人有几十万吧,哪那么快,你不撤侨吗?不可能这么不现实,还是有涉及国际上各方面的问题。
2022年佩洛西来台湾的时候,之前在上海的朋友圈,有人八百年没联络,突然这个时候联系。大家迫不及待,抖音都直播要打来了,我觉得都是用猎奇心态在看这件事。那天很搞笑,我从网路上找了一张战乱废墟图,说我们家现在长这样,然后跟朋友开车经过松山机场,他还说飞机在哪?我们没有看到。
都来台湾这么久了,我也不想解释了,就没有当回事,用幽默的方式去回应。以前家人常动不动就说“打仗了!”我说,真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父母也就听我的。公婆年纪大了,他们也不在乎这个东西。
我老公是相信会有战争。因为他在台湾长大,从小新闻就是“共军又来了”,所以他会有准备的潜意识。我老公是个“世界末日生存者”,他还有防备物资,保存十年的饼干、药啊、过滤水器、挖地道的用具,什么都有。他也会在网路群组聊战争聊得很开心,有时候我觉得聊天内容很偏激,但也懒得理他。
可能我会觉得战争离自己很远吧?首先,我是大陆人,相比外婆历经侵华战争,我生活在和平的年代。我老家靠海,每到夏天都会有海边演习,那时候鸡蛋会稍微涨一点点价。对我来讲,就像每年要过六一儿童节,这个东西就是存在,是一定要有所准备的。很多大陆人也会觉得要打台湾了,但我不会做这样的联想。
刚来台湾之前,有些朋友认为两岸会渐渐统一。比如他在海军系列的医院工作,就说真要打过来,会有一个部队是专门应对的。他知道我要搬过来,所以跟我讲这种话,我觉得这是冒犯。
讨论这个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都说我管不了,我就是享受当下。而且男性、女性对战争的看法本来就不一样。网路或群组里高谈阔论的大部分以男性为主,战场上的女性一般都被分配到战后疏导、后勤工作,声音相对少被报导或呈现。
说真的战争要来,要先观察上面的变化,再考虑下一步。如果没有到那一步,我永远都不会担心。现在都是舆论战,新闻媒体各自踩在立场上去找论据,让我什么都不信了,我反而只信自己身边的生活。而最近亚亚的言论争议,大人把小小年纪的孩子推到镜头前,让他们被网暴,我认为这些孩子很可怜。
现在的我基本上以小孩为主。等小孩上学,我也许会做一些不太敏感、又能有点价值的内容。以前有想过找100个路人采访100个不同的台湾民生故事,我很喜欢菜市场和公园,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和生活方面的事情。也许也想要去学一个行业吧,照顾小孩之类的,我很喜欢小孩嘛。
或许是三十几岁的人生,不论常识或信仰层面都有了新的体验和认识,我觉得就是命运吧,享受当下。几年前我或许还会去想这件事,有了孩子后,我比较关注在孩子的教育跟照顾上了。比起可能的战争,我更关心眼前的事物。
注:受访者表示,她并不想对战争这个敏感话题表达更多想法,或许她的沉默,也是一种声音,与身处夹缝中的群体写照。
(Sam、Emma Lu 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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