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女神像失了踪。安家在香港中文大学山脚11年,她在2021年12月24日天未亮时,被校方悄无声息抬走。校生赶到,广场上只剩下一个方框痕迹。今年六四,她第一次缺席了。
中大学生Luna(化名)强调,民女是“被偷走”的。她说民女温柔而坚实,是校园内外公共的连系。这份连系不能断,Luna就和几个同学制作3D迷你民女雕像,放在校园不同角落,呼吁同学把这些承载着六四回忆的小雕像寻找出来,延续这份记忆。
记忆来自1989年,黑夜里的北京,军队开枪镇压示威民众,香港人彻夜难眠。那一年,有青年大学生、记者北上支援、报导运动,年纪更轻的孩子在电视机前、或在家人的眼泪中,目睹时代的转折。
33年后的今天,他们之中,有人加入支联会,坚持悼念六四,甚至身陷囹圄;有人成为记者,报导六四直到不可报导;有人做了老师,教书育人,却再不敢向学生多谈“敏感”历史;有人成了学者,研究香港人为何忘不了六四。
历史曾在千里之外,记忆在香港落地生根。超过30年的纪念行动,成了属于香港的历史和记忆。九七主权移交后,随政经局势变化,传承六四记忆本已面临更多困难;国安法后,公民社会急遽萎缩,维园再被封锁。从公共空间到法庭,从传媒到教育环境,在记忆与遗忘之间,我们将走向哪里?
当公共的六四纪念物消失,以新实践延续记忆
2021年12月,两个著名的六四纪念艺术作品——香港大学的国殇之柱和香港中文大学的民主女神像,先后被校方移除。
“民女唔见咗(民女不见了)。”12月24日清晨7时许,中文大学前学生会成员Allan(化名)拿起电话,那头传来同学的声音,他马上醒了一下,立即联络熟识的学校职员,但原来连职员也非常震惊、对民女“失踪”一事并不知情。直到今天,中大仍未公开民女的去向。
“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Allan说。“在同学眼中,民女除了象征普世价值,还是我们的共同回忆。”
中大学生习惯叫民主女神像作“民女”,附近一带变成“民女广场”。约朋友食饭、新生入学迎新营、六四悼念,一句“民女等”,大家心领神会。不少校友在网上贴出照片回忆,民女曾被戴上黄色头盔、成为反修例运动的象征;又曾被披上彩虹带,成为性别平权行动的一部分。
民女雕像于2010年由中大同学及市民护送入校园,当时至少2000人聚集在大学站广场保护民女。“2010年,社会仍容得下大陆不喜欢的东西,校方仍有自主空间;现在,社会不容许我们有异于政权版本的记忆,所谓敏感的价值观已经不被接受了。”Allan说,“感觉我们一部分的自己被强行夺走。”
当天下午,Allan和一些同学自发到空荡荡的民女现场,放下花束和电子蜡烛,悼念消失的民女。有人哭得双眼肿了。
学生Luna也去了悼念。她感觉从入学开始,民女一直在那,像“家人”一般陪伴。除了纪念六四,Luna还觉得民女是一种艺术的温柔,令公共空间有了意义,提醒人们毋忘历史。“不用大声呼吁,她是坚实、默默地站在那里……她成了一种公共的bonding。”
于是,她和几个同学商量,要“想办法带民女回家”,有读建筑的同学提出制作3D迷你民女雕像,并开始搜集不同角度的民女照片,制作电脑模型。大家合力制作了超过30个迷你雕像,以校园寻宝方式,用IG贴文提示同学“寻宝”;有同学在贴文推出后,百米冲刺从饭堂跑向教学楼,成功觅得雕像。
Luna说起继续悼念六四的意义,“当我们仍记得那些人,他们就从未真正死亡。”然而,本打算做到6月5日的“寻找民女”,因有同学见到校方职员取走迷你雕像,风险评估后,在6月3日提早结束。
民女消失前夕,香港大学国殇之柱也被突然拆走。
大律师黄瑞红是1997年护送国殇之柱入港大的学生会成员之一。得知国殇之柱在半夜被校方围封、拆件搬走时,她感觉自己“理性上有准备,发生一刻却仍然很失落”。
黄瑞红仍记得当年六四夜晚,维园集会结束后,她坐上运送国殇之柱的货车,带领司机驶入港大校园。在闸口,民众、学生与保安对峙,其后因有私家车被困当中,保安升起车闸,群众一拥而上,在与警方争持一番后,货车得以入校,人们唱起了“We shall overcome”。
国殇之柱落户港大,黄瑞红感觉,这件艺术作品在香港的土地生长出新的故事和意义:它与同学朝夕相对,成了自由的地标,洗刷国殇之柱亦成为支联会每年悼念六四仪式的内容。当国殇之柱被搬走,广场成了空地,又加建了台凳,“消失的展品、涂白的空间,本身就是一种display。”
“它的角色未完。”她说,“那天新闻影到的相片,它像裹尸布被工人抬出。有一日它会重生的。”
这一年,人们正准备以不同的新方法纪念六四。港大学生6月3日开始在校园派发印有国殇之柱的透明卡片。港大二年级本科生Matthew(化名)表示,在太古桥的六四标语被校方抹去之后,他们仍希望可以提醒人们记得六四,“我们都面对同一政体。”
被斩断的六四报导传统、仍在努力的记者
各式各样悼念六四的方式,过往是媒体焦点,但随着支联会核心成员被囚、团体解散,和《苹果日报》、《立场新闻》、《众新闻》被逼停运,红线处处,相关活动的报导数量和篇幅都大幅减少。
仍有人继续报导。Sean(化名)是一间本地传媒机构的记者,他说今年公司仍旧鼓励同事就六四报题,亦没有“kill故(不批准刊出)”。然而,困难在于,失去支联会,可做的故题减少;与此同时,寻找受访者变得愈发困难,很多支联会、民主派人士在狱中,外面能受访的人都多了顾忌。
“空间确实比以往小了。”Sean说,“政治环境改变,同事有顾虑,担心报导影响受访者、公司,去到某些位置会有一定程度的自我审查。”
报导刊出,他松了一口气,这是他以前不会有的感觉。
X先生是一名六四见证者,他告诉端传媒,近日有两间本地传媒记者曾邀他做访问,他请记者向上司确认能否刊登内容,结果两名记者最后都告诉他,取消访问,其中一位甚至说,公司要求不能再做“类似的报导”。
“其中一位记者告诉我时,感觉她/他真的伤心。”X先生说,“但我都觉得欣慰,起码仍有人认真想做。”
“好像无声无息。”前有线中国组成员A如此形容今年香港的六四报导。
过往传媒报导六四,大多从4月开始。支联会在清明节献花,做复活节民主传讯,5月到各区巡回宣传,后来还有放风筝等纪念活动,再有就是星期日大游行、六四维园烛光集会。烛光集会通常是部分传媒的头条。不仅如此,传媒还会策划专题报导。如学者李立峰所指,每年新闻成了一种“记忆动员”。
国安法实施后,媒体和记者遭司法检控,仍生存的媒体均对政治报导谨小慎微。
“(当局)这招高明,他不阻碍你访问,而是令香港媒体不敢再做。”A告诉记者。
有线中国新闻曾是家喻户晓的王牌节目,2002年设立,是香港社会了解中国的眼睛,从西藏拉萨骚乱到四川汶川地震,从广东乌坎事件到六四工运领袖李旺阳“被自杀”……然而,有线新闻管理层“换血”之后,2020年12月,新闻部包括《新闻刺针》全组记者共40人被解雇,中国组全组及其他部门主管即时辞职抗议。
到“总辞”为止,有线中国组做了19年的六四报导工作。
他们回忆,每年6月3日,中国组记者就到当年死伤最惨重的木樨地“巡回”,或坐车或扮作行街,带著小型摄录机兜来兜去。有负责监视的公安上前发问:今年六四你们做不做?
“我们的标准答案:话唔做就系呃你㗎遮(说不做是骗你而已)。他们就说:你不要下车,下车就拘捕你。”
多年拉锯,记者和公安之间似乎已有“默契”——不靠近、不追访、离远看。由于公安会派人到遇难者亲属楼下看守,或要求他们“旅游”,中国组记者需提早半年甚至一年开始采访,尤其“逢五逢十”的周年。
中国组记者亦与遇难者亲属形成合作,每年家属去万安公墓拜祭,都会自行拍片、影相,和记者约地方交收影片,记者马上传回香港作报导,“我相信当局知道我们这个运作。”
中国组早期的专题报导围绕“内地如何坚持记忆、反记忆”,A说“就像现在的香港。”2012年,中国组报导六四作为全国性运动,记者林建诚访问湖南工运领袖李旺阳,报导6月2日播出,6月6日,李旺阳伏尸窗边,颈系白绳,双脚着地。
“我第一次收到电话的时候,我难以置信。”A沉默了一阵,“李旺阳事件令我们有一个警号,原来出来讲六四会死人的。”
除了内地当局的压力,A发现,来自香港传媒机构高层的压力也终于落到头上。
2019年,六四30周年,时值有线易主被质疑“中资染红”,中国组原本计划六四前播放一共5集的六四专题,执行董事冯德雄却质疑每星期一集、每集时间太长,并提出推迟到六四后播出。记者激烈争辩,最终双方妥协:专题放在财经资讯台,每次半小时,但必须在六四前播出。
最后一次面对六四报导的压力,在2020年,中国组访问了天安门母亲张先玲,结果新闻台播出的版本里,张谈及港版国安法内容被删。同年年底,因裁员风波,中国组集体请辞。
和有线中国组一样,有超过40年历史的港台节目《铿锵集》也经历了“换血”过程。
《铿锵集》前期报导六四并无太多阻力。2009年六四20周年,时任广播处长黄华麒曾质疑制作4集节目是太多,又要求提前看片,但被编采部成功挡下。直到国安法后,2021年李百全上任,用新的编委会制度审查节目选题,六四及其他政治议题终要停产,改为做民生故事。
2021年,前《铿锵集》记者Rachel(化名)曾提出两个六四题目,均遭否决。6月,《铿锵集》整组被停工,Rachel决定辞职,一同离开的还有监制李贤哲及其他同事。
Rachel在节目组最后一次做六四报导,是2020年。从前她觉得“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内容)”,如今却明白,“有人讲、有人见证,可以报导是很重要。”
如今港台公共事务部只剩3个节目,一个讲共荣,一个讲文化艺术,还有一个重温香港昔日变迁,“无一个可以承载六四报导。”《铿锵集》也早已交给教育组和外判人员负责。
中国组前记者A感叹,六四报导只是香港传媒巨变的一个例子。“要抹去香港人的记忆,需要几耐时间?”
A回忆多年报导生涯,尽管做的大多数是大陆六四题材,但最让他感动的是维园的烛光:“无论时局如何变化,每年始终有一班人坚持表达想法。”
“香港仍然有人在乎这件事。我知道仍有好多香港人记得。”
在教育界,传承六四仍有可能吗?
要记住六四历史,需要传承下去。可是,在香港教育界,六四变了禁言。
对通识科老师Tom(化名)和中史老师B先生来说,从前可以自由教授六四的日子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红线处处的课堂,和照本宣科的字句。
在Tom看来,中学教育的风暴是从2019年开始。
反修例运动爆发后,不少中学生发起“校内关注组”,被捕者当中亦不乏学生,建制派和高官开始归咎通识科。有份推动通识教育的香港前特首董建华说,通识教育造成现在年轻人的问题,现任特首林郑月娥也说,通识科“从第一日就有问题”。
Tom是在2006年成为通识科开科后,全港第一批教授通识科的老师。他对这科目抱负热情,然而,15年的努力,就在2021年被划上句号:通识科被正式改名为“公民与社会发展科”。
“公社科不讲求‘批判’,背诵罢了。”Tom说,“真的变成爱国教育。”
从通识科的议题探究模式,转为公社科的正面价值观教育,Tom发现,他失去的不仅是和所有老师一起对科目超过10年的摸索,更是在红线之下教授六四等政治敏感议题的空间。
由于教材仍在送审,Tom选用教育局出的公社科教科书,但教科书内容还未编写到改革开放,因此暂时是没有六四内容。
不仅如此,令人惧怕的新闻陆续传来:2020年,宣导小学一名教师采用港台节目《铿锵集》其中一集内容《触不到的红线》作为教材,而被指宣扬“港独”,被取消教师注册;2021年,在网上以“vawongsir”名义发表政治漫画的视艺教师,遭人向教育局匿名投诉、被裁定专业失德。
Tom不敢再教六四,只按教育局课本宣读。“我会过滤所有可能被抽秤的内容……这是白色恐怖。”
传递六四历史,对中史科老师B先生来说,曾经也是一件重要而严肃之事。课程大纲一直没写明要教六四,但教科书会在“改革开放”章节多多少少提及六四内容。不过,B先生从不“跟书”,而是播放新闻影片、纪录片,又告诉学生当年他如何在电视机前看着六四发生。
然而,如今B先生对学生失去信任。“你不知会不会被学生笃背脊(打小报告)。可能小朋友好单纯,但他回家告诉父母,你不知道父母会做出什么。”
相比六四传承,他更痛心香港现状,包括媒体停运和公民团体解散,“这些比六四对香港人冲击更大。我小时候觉得六四冲击好大,但现在回头,六四发生在北京。”
他忧愁地说:“我觉得不是六四令人抑郁,根本成个社会都令人抑郁……身边好多老师移民,大家都不觉得香港有光明。感觉成个香港都冇咗。”
“明年都不知会否仍有六四报导。”在深夜这通电话,他这样告诉记者。
支联会从烛光集会走到法庭,如何将六四论述讲下去
在传媒的记忆动员、老师的记忆传递以外,贯穿香港超过30年六四记忆的,是支联会这个组织。然而,维园点燃烛光,今年再被禁止。
前支联会常委卢伟明、梁锦威参与组织烛光集会多年,被问及最深刻的记忆时,二人不约而同说,是2013年6月4日的烛光晚会,香港下了一场暴雨,维园断电了,6个足球场大的地方,市民没有离开。
没有灯光,没有音响,大会仪式靠大声公及口耳相传。维园有点黑,外围草地甚至有地方水漫过膝。人们一边撑着雨伞,一边点起烛光,互相帮忙,传递星火,很快地,雨中烛海蔓延至远方。
“一支蜡烛有什么力量?话熄就可以熄灭。”卢伟明说,“但现场成千上万,在雨中人们不肯离开,我感到好震撼。”
2020年,警方以疫情为由,反对支联会举行六四晚会。然而,6月4日,支联会到维园做网络悼念,市民一如既往涌入维园,既有过往参与悼念六四的人,也有2019年反修例运动的支持者,一时之间,两种口号交织在一起,新世代对悼念六四的质疑,似乎被六四此刻的在地意义消弭了。
梁锦威说,他未必认同所有口号,但他认为,“那次集会是六四在30年之后,真正再和时代扣连起来。”
当日出现在维园的24名支联会成员及民主派人士,后来被送上了法庭,判处监禁,包括李卓人、蔡耀昌、梁锦威等人。在陈情的时候,李卓人数度哽咽:“维园烛光就是毋忘六四的象征,是记忆与遗忘的抗争……到今天,我坐监明志,亦只有如此。”
2021年,警方继续以疫情禁止支联会在维园举办集会,时任支联会副主席、大律师邹幸彤在报刊文章及个人Facebook撰文,呼吁人们无论身在何处,点起烛光,悼念六四。6月4日清晨,邹幸彤遭拘捕;当晚,市民一如前年,涌到被铁马重重封锁的维园外面,在警方驱赶下,流水式游走于附近的大街小巷。
最终在2021年9月,邹幸彤因支联会被指为“外国代理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而再度被捕,保释被拒,同案还有李卓人、何俊仁。自此,她开始把多年来香港社会主流的六四论述,放置到公开的法庭空间里。
在2021年六四煽惑非法集结案中,邹幸彤指出警方以《公安条例》“预防性拘捕”的做法是对基本人权的不合理限制,并希望法庭考虑检控背后的政治目的、当局手段是否多于必要。她在自辩中,回溯了支联会坚持平反六四的精神、置办民间六四纪念馆的困难,以及港人超过30年参与烛光悼念晚会的历史。
“是香港人,是30多年每一个在维园点起烛光,普普通通而善良的香港人,教会我,什么叫择善固执……如果法庭一定要用煽惑、被煽惑这些字眼,不如说,是香港人煽惑了我要按良知行事。”
法庭判她罪成。她又在最后的陈情里,称法庭宣判她的文章有罪,“就是参与这场洗刷六四的工程”;她读出8份天安门遇难者家属的证言,说遇难者家属的声音有必要出现在庭审的纪录之中。
陈情获公众席掌声,当中部分人士被警方以“做出具煽动意图的作为”拘捕。
记忆的痕迹
众多空间收窄之下,究竟六四的记忆在香港还可以走多远呢?
中大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李立峰教授和教授陈韬文,做了10年有关的六四记忆的研究,于2021年发表学术著作,讲述香港人为何忘不了六四。
公共悼念、传媒报道、学校教育等,恰恰是动员、传递、制度化记忆的重要环节。李立峰说,这些有利条件确实在减退,但对于香港会否忘记六四,他并不太过悲观。
“如果要全面封杀,还要封什么?比如大学、公共图书馆里面任何有关六四的书,是否这么容易封?第二,香港的互联网和外间的联系。可以封锁到几彻底?第三,纯粹私人的领域。比如家庭,这对记忆传承很重要,香港的家庭内部可以如何做?”
前支联会常委梁锦威说,他仍期望大家以不同方式纪念六四。“今日政权都唔敢讲悼念六四是违反国安法的事情。”他说,“有无国安法,纪念六四都重要,重要在于它是一种信念的传承。”
邹幸彤最近一次上庭,是2022年5月31日,支联会国安法案件。她甫踏入法庭,就大叫:“毋忘六四,抗争到底!”她仍戴著黑框眼镜,扎起马尾,手捧厚厚文件——她在狱中没有基本文具,只有橡筋可用来扎住文件。
公众席很安静,法庭职员马上敲门叫:“Court——!”庭审开始了。
邹幸彤在2021年接受访问时,曾说:“我想拣一条路出来试下,是否真的可以在极权下守护自己的尊严。”
在端传媒访问的最后,李立峰找出一张照片,上面是红磡一条天桥,地面写了一句反修例运动的口号,被清洁工以油漆遮盖,然而却隐约可见。
“你要抹走表面那层记忆,是相对容易的;你要将所有记忆的痕迹抹走,其实是好难的。”
有线中国组,真系好可惜
ありかと
感谢记录,记忆的传承,留存在人心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