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后全球旅游业停摆至今。两年间,许多人事物改头换面。若今日到访香港,游客会发现铜锣湾时代广场的罗素街钟楼自年初拆卸后,到今年8月已由一处蓝色标志取而代之,相关外墙则变成一块巨型电子屏幕,无间断闪烁着不同广告。
时代广场建于1994年,自原址电车厂拆卸后,钟楼一直是该处地标,它设计独特,中空大钟内挂上多个小铜钟,其中24个由荷兰公司设计,大小不一,可由电脑控制,奏出各种音乐。尤记得8月蓝色标志新设计一出,香港网民笑称标志似足手机游戏Pokémon Go补给站,认为新设计与广场格格不入,成为一时新闻热话。
一个时代的地标无声无色逝去,取代物拔地而起,却彷似格格不入,回顾近年香港地景变迁,似已见怪不怪。城市的形象,本是一场权力游戏。有说香港城市美学已随城市身份、状态变迁加剧崩坏,只是这一切起于何时?都有哪些表征?因何被判定为美或不美?背后制度、人事原因又是怎样?我们制作香港美学专题,一探究竟。
高登论坛曾出现一篇帖文,盘点“香港十二眼冤地标”,回应热烈。其中金紫荆雕像与一系列社区地标入选,包括状似居蛇的湾仔金龙、变作垃圾池的深水埗电脑主板、深井好似鸭子的烧鹅、荃湾恍似祭品的金元宝⋯⋯网民批评地标工程浪费金钱,设计丑陋,只为吸引大陆游客。
被贩卖的城市
无论你是否来过香港,尖沙咀海傍景色想必不会陌生。旅客会在此看见幢幢商厦高耸入云,标示香港作为购物天堂与金融中心的身份。来自世界各地的企业,争相在维港两岸挂上广告板,夜色璀璨,东方之珠应合海波闪耀,照亮星光大道上多少叱咤一时的香港娱乐业全盛期歌星影星。
这是官方想要呈现的香港形象。
“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香港的官方和民间形象,都是建基于流行文化和产业。”社会文化学者陈慧燕说。“要探讨香港的城市形象,必须由经济起飞之前讲起。”1950年代,大陆政局动荡,大批资本家南下避难,令香港制造业兴起。1966年,亚洲第一处购物商场便是尖沙咀海运大厦。在此基础上,香港经济于1970年代起飞;流行文化工业随之冒起,歌曲、影视剧输出亚洲各地,同时输出的,也有香港的城市形象。至1980年代,全球化进程加快,已发展地区工业迁至内陆边陲及发展中国家,大城市则转型为以旅游、服务、金融,甚至教育及医疗产业等第三产业为主。
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香港故事”。因著全球化,所有城市都可能成为世界中心,城市之间的竞争变得激烈,此过程中,城市如香港随可向外倾销货品,但转型之后,一个城市所售卖的,就是城市形象本身。 文化研究学者马国明曾于《全面都市化的社会》一书指出,在这样的前提下规划城市,目的只是为了促进经济效益和发展。政府、财团、游客的价值观和期望,纷纷投射在城市形象之中。
也是这本书指出,香港的城市整容,由是变成“一种崇尚新奇、名称响亮、美轮美奂、瑰丽堂皇、优哉游哉的生活型态”,出现在海滨、公共空间、历史建筑、市政府各处──一个城市最值钱的地方。
1997年7月1日,香港主权由英国移交中国当日,金紫荆广场开幕,中国国务院赠予香港特区政府一朵“永远盛开的紫荆花”,贴金铜雕从此落座湾仔会议展览中心新翼,香港的城市景观也从此不再一样。据Google景点评论,来港游客部分认为在金紫荆广场能观赏海景,是称一处打卡圣地。但翻开本地新闻,每年7月1日在广场举行升旗礼,总会有民间团体到场示威,表达对政治或民生的不满。
香港的城市整容,由是变成“一种崇尚新奇、名称响亮、美轮美奂、瑰丽堂皇、优哉游哉的生活型态”,出现在海滨、公共空间、历史建筑、市政府各处──一个城市最值钱的地方。
眼冤地标
游客观瞻与本地民情的裂隙于这些年持续发展。香港热门网路论坛“高登”,2013年初曾出现一篇帖文,“盘点香港十二眼冤地标”,回应热烈。贴文中金紫荆雕像与一系列社区地标入选,网民批评地标工程浪费金钱,设计丑陋,只为吸引大陆游客。
究竟一座城市的地标,可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一座城市的形象?被代表的城市形象,又来自何种城市构成的向往?在社会充分讨论、以致解答这些问题之前,民众已发现“地标=形象”的这种设计思维,由官方景点逐渐渗入到香港社区日常。
2003年, 也是因SARS期间香港惨淡,政府提出星光大道计划希望推动旅游业、振兴经济的那一年,也有一条“蟠龙汇瑞”的金龙雕像现身湾仔街头,由时任财政司司长唐英年揭幕,耗资300万港元,后因担心铜身氧化变黑,身贴数万港元金箔。其构思一飞冲天,象征龙马精神,带旺地区经济。只是金龙因位于行人过路口,造型上未能飞舞,蜷曲于座上若冬眠巨蛇。
同年,因应大陆开放“自由行”,为吸引更多内地旅客购物,荃湾区议会、商会及民政事务总署,以荃湾区内街道“珠宝店林立”为名,兴建“荃湾珠宝金饰坊”,获政府列为本土经济发展项目。四大珠宝商包括周生生、德生、六福及周大福珠宝金行赞助项目40万港元,于众安街树立三支半宝石柱,柱上各有一个金元宝,落成之时亦曾被笑是拜祭使用的“元宝、蜡烛、香”。
2004年12月,深水埗也出现一处地标,该区区议会本土经济及旅游工作小组于地铁站出口附近空地,竖立了一块电脑主板,名为“香港数码之源”,由民政事务总署及深水埗区议会共同设计,耗资约192万港元。由于深水埗有多处电脑及电子产品商场,地标原意是推广深水埗成为代表香港IT文化的社区,然因设计不周,底座凹陷水糟旋即成为垃圾池,加之位于繁忙路口,常被市民认为阻街。2021年5月,区议会通过拨款将正式拆除该地标。
这一股自金紫荆、星光大道推衍至社区的地标兴建潮流,于2008年再扩大,时任特首曾荫权为表尊重地区民意,下放权力,每年由政府拨款三亿港元进行小型地区工程。2013年,时任特首梁振英更将金额加码至每区一亿港元。
结果,小白象工程空群而出。
“一个城市本就具有复杂丰富的个性,但自上而下建立形象的过程,往往只会选择单一面向,目的只是为了提升城市的市场价值。” 城市形象因此沦为样板式口号或建筑,并非建基于本土风貌,更遑论保育历史文化,亦未能令市民的集体回忆和归属感有效参与整个过程。
身边的小“白象”
2009年,金鱼雕塑游入俗称“金鱼街”的旺角通菜街,这里集聚金鱼售卖商铺,街口的巨型雕塑双鱼对望,凸眼珠极具塑胶感,网民在《盘点香港十二大眼冤地标》一文形容是“画公仔画出肠(画小人连肠子都画出来,指没必要的具象)的悲剧”。
2010年,花费77万港元的巨型烧鹅雕塑飞入深井,却被眼利市民发现鹅髻遍寻不获,加上颈不够长,更似一只鸭。负责工程的区议会表示,这是一头守护深井及青龙头的“天鹅”。塑造生物可能比较困难,铸造玉石会否更容易?同年,香港玉石商会出资从缅甸购入重达四吨的大玉石,座落于佐敦的玉器街。然而随年月洗礼,玉石铺满灰尘,引来网民质疑灰尘太多有碍观瞻。
兴建地标此一盛事,各区不甘后人,2014年,香港仔旅游事务处为吸引游客到访,大洒3亿港元,美化鸭脷洲海滨长廊,加建渔港特色建筑。其中一座灯塔于2014年落成,花费40万港元,纯白外形甚为吸引。开幕时却发觉塔内空心,只在墙身设有楼梯,游人不可入内登塔观望,曾有受访市民怒批设计“有得睇、冇得上”,“嘥料又嘥钱。”
落成后常为市民诟病的香港各区地标建筑潮,来到2021年仍未停歇,今年5月,观塘海滨音乐喷泉开幕,造价5000万港元,然喷水效果及造型均未如预期,水柱起伏单一,曾有受访市民认为“家中的花洒(莲蓬头)比较劲(厉害),情愿睇(看)自己家中的花洒。”
“一个城市本来就具有复杂丰富的个性,但是自上而下建立形象的过程,往往只会选择单一的面向,目的只是为了提升城市的市场价值。” 陈慧燕解释,城市形象因此沦为样板式口号或建筑,并非建基于本土风貌,更遑论保育历史文化,亦未能令市民的集体回忆和归属感有效参与整个过程。香港艺评人何庆基也曾于2013年于《南华早报》撰文,点名批评湾仔金龙及深井烧鹅为城市景观带来视觉污染,呼吁政府停止制造大而无当的东西。
假如金龙没有金
城市的形象由谁主导?政要人物?资本权贵?抑或专业人士?即使香港政府会就城市规划议题举行公众咨询,也不时出现冒名意见,兼之咨询期短,咨询人数不足,咨询文件难以索阅,一直以来这些“公众咨询”都被区议员及民间团体批评为“假咨询”。这样的情况下,民间意见难以左右政策,结果,公共空间的设计和运用便多数只是反映政要与权贵的意欲和品味。
一直以来这些“公众咨询”都被区议员及民间团体批评为“假咨询”。这样的情况下,民间意见难以左右政策,结果,公共空间的设计和运用便多数只是反映政要与权贵的意欲和品味。“假如设计时以市民为本,公共空间就不会沦为一场权力游戏。”
从公共艺术角度,设置公共雕塑作品,需要顾及空间与环境的营造。香港浸会大学视觉艺术院副教授何兆基博士曾于《香港公共雕塑与城市景观》一文指出,“制造雕塑的过程牵涉公共资源的分配,以展示艺术品的方式设置于公共空间,变成城市景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难免引人咎病。”到底城市需要更多呼吸的空间,还是需要所谓雕塑填满空间?何兆基认为是一个需要深入探讨的课题。
一件放置于公共空间的雕塑,如何能够成为大众心目中的艺术品?美国芝加哥千禧公园的AT&T广场的“云门”(Cloud Gate)塑像可谓“成功”例子,它由英国艺术家Anish Kapoor创作,外形像一豆荚,外壳由168个不锈钢板组成,表层抛光至镜面,反射蔚蓝和云朵,表面风景每一秒都在变幻,令远在天边的景色,突然在地上触手可及。因著这些特色,雕像甫开幕即成为芝加哥热门地标,不仅吸引游客,也吸引当地市民及艺术爱好者,时代杂志形容为“游客磁铁”和“非凡的艺术品”。
“为什么人们会重视美感?我们可以尝试从哲学理解何谓美。”香港艺术家张韵雯说,她的作品曾於伦敦、芬兰及威尼斯等地展出。一件事物的美感,与其功用无关。美感判断既有主观成分,亦有普遍成分——亦即共鸣。“在我看来,湾仔金龙不是一定不好。我比较在乎金龙能否在情感上牵引大众,抑或只是一种权力展示。”金龙令张韵雯想起祖母,那一年她结婚,祖母送她一条巴掌般粗大的金腰带。“祖母觉得送孙女一条金腰带,是一件美事,是一种心意,正如金紫荆永远盛开也是祝福香港的心意,只不过祖母的心意与我一直理解的美学,实在太不相符。”
张韵雯再举一例,厨师为客人煮了一桌满汉全席,但客人原来是素食者,就算美食当前也是错配。“假如厨师真的想客人享受食物,应该做一个全素版。假如设计时以市民为本,公共空间就不会沦为一场权力游戏。”她说。
例如,既以“金”为香港富贵意象,而根据《2019年香港贫穷情况报告》,此城有逾109万人生活在贫困之中,占全港人口15.8%,创45年新高,也是先进国家及地区之中,贫富最悬殊的地方。“金龙能否像快乐王子的雕像一样,将身上的金箔分给香港的贫穷人口?”张韵雯说。
“香港政府需要在意识和机制上,明白设计主导的重要,才能看得见美学。” 根据香港政府现时分工,无论工程大小,皆由土木工程拓展署统筹,也就是社区地标兴建是由工程方面牵头主导。而香港一向喜欢去比较的对象新加坡,社会角色设计中工务工程是为规划服务,而非去主导规划。外国政府规划新发展区时,多数聘用建筑师或城市设计师作为舵手。
城市规划需要设计主导
“美学不只讲外观,还要讲创意和动机。”建筑师陈翠儿说,她是香港建筑中心董事,也是香港建筑师学会副会长。为什么香港会出现这么多被不少市民批评为丑陋得不堪入目的地标?“区议会的产物一向都是相当震憾。”她认为香港十八区各有特色和文化,本该可以启发不同设计,“创意需要从内在形成,从原本的土壤生长,移植是绝不可行。”
按政府近年设计的海滨,经常出现各种雕塑,有真人,有卡通公仔(卡通人物),也有装置艺术。“打卡位是令人开心,但是海滨是非常重要的公共空间,在设计上应该要有所突破。”陈翠儿说,“香港政府需要在意识和机制上,明白设计主导的重要,才能看得见美学。”
在香港一向喜欢去比较的对象新加坡,社会角色设计中工务工程是为规划服务,而非去主导规划。香港城市设计学会主席陈祖声也曾在访问中表示,外国政府规划新发展区时,多数聘用建筑师或城市设计师作为舵手。
但根据香港政府现时分工,无论工程大小,皆由土木工程拓展署统筹,也就是社区地标兴建是由工程方面牵头主导。陈翠儿评论,“就连明日大屿填海都一样,一个只着重施工是否可行的安排,怎会讲究城市规划和设计?”
作为香港建筑师学会副会长,陈翠儿一直致力于公共层面推广设计主导的文化,机会终于去年出现。因全球暖化导致水位上升,位于大埔滘的潮汐站需要重建。天文台台长支持并首次联同土木工程拓展署、建筑署以及香港建筑学会,举办建筑设计比赛。
对土木工程拓展署而言,潮汐站只是一项小型工程,按惯例兴建的话,短时间内已可完成,政府部门职员并不明白,为何要大费周章举办比赛──直到他们收到45份参赛设计。“他们惊觉,兴建一个简单的潮汐站,原来可以有这么多种做法。”陈翠儿笑说。土木工程拓展署发放新闻稿,称赞参赛作品质素高,令团队留下深刻印象。
得奖作品名为“冰山一阁”,设计参考冰山形态。除了在外形上希望公众关注气候暖化,实际设计也预留了空间兴建一层“阁楼”,天文台的仪器可以放在高处,就算水位上升也不怕水浸。设计考虑到永续发展,即使要面对风吹雨打,也能使用数十年。
香港建筑师学会陈习甚多,陈翠儿也略有微言,但是她依然尝试在自己的岗位,于公共层面推广专业的比赛文化。潮汐站评审团由有份参与的政府部门与建筑师学会组成,平衡设计创意与实际操作的意见份量。“比赛制度公平、公正、公开,评审团有公信力,参赛和得奖作品就总会达到一定水平。”
“问题是,官员有无反思房屋政策如何提升市民的生活质素?室内设计能否顾及不同人士的需要?市民住得舒适吗?生活得健康吗?政策着眼点似乎与‘人’本身没有直接关系。”
Architecture starts with an “A”
“建筑师讨论城市设计时,最重要的对象是人和环境,美丑反而是其次。特别是设计公共空间的时候,应该思考一个人在实际上如何运用空间?在精神上如何感受空间?”建筑师陈翠儿说,“Architecture without Art is only a building.”她说。那么,艺术于我们的时代而言又是什么?张韵雯认为,2021年普立兹克建筑奖的两位得主,Anne Lacaton与Jean-Philippe Vassal的得奖作品,正好解释在当今世界议题及人类状况中,“艺术就是人文关怀。”
法国政府原本打算拆除战后兴建的公营房屋,改建造价较高住宅。建筑师Anne 与Jean-Philippe却以“永不拆除、移除或更换,永远以增建、改造及再用先行”为一直以来的建筑哲学。得知重建计划后,他们反建议改造法国波尔多大公园区(Grand Parc, Bordeaux)的公屋群,并提出,根据原有建筑结构,拆除受风化侵蚀的外墙,同时向外增建逾四尺的露台,使用大量透光玻璃,令美景不会被石屎(水泥)墙挡住。增建及改造计划,一来可以让住户保留原本生活,维持邻里关系;二来能以较低成本确保建筑物安全,改善住户生活。相比拆除重建,改造只需1/3经费,工程在两星期内完成。
而关键的不同在于,筹备计划时,两位建筑师亲自访问各家住户,将众人愿望融合于设计之中。“我认为这是相当高层次的艺术成就,整个项目尊重环境,既能保存历史,又能改善人们现时的生活,迎来更美好的将来。”张韵雯说。
说起公屋,少不免会比较香港现况。今年10月初,运输及房屋局局长发表网志,题为《增量提速 全力推进公营房屋供应》。文中提及香港房屋委员会采用了各种技术提升效率,包括“组装合成”建筑法,试用机器人进行内外墙壁油漆,引入“建筑信息模拟技术”(BIM)改善地基设计等,目标是增加公营房屋的供应数量。
此举虽然著眼于希望尽速解决公屋短缺问题,但这对“快、靓、正”的做法,在张韵雯眼中却有重大缺失:“问题是,官员有无反思房屋政策如何提升市民的生活质素?室内设计能否顾及不同人士的需要?市民住得舒适吗?生活得健康吗?政策着眼点似乎与‘人’本身没有直接关系。”
丹麦的Superkilen公园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解答。这座公园位于哥本哈根市中心北部Nørrebro社区,区内居民来自60多个国家,种族与文化差异相当高。2012年,当地政府启动形象改善工程,希望建造一个公园,连结社区。规划设计的时候,团队举办多个工作坊与居民对话。区内摆放了108件装置,所有物件都是按居民提议后以一比一的比例复制,部分装置甚至是由居民坐飞机返回故乡,亲手将代表自己文化的产物带回这个公园。
每一件装置,仿佛都在安慰大家,乡愁有很多种,但是你不是孤单一人。在异乡,流散的人们找到新家,也能寻回故乡。
“怎样的土㚂,怎样的机制,才会尊重创意和艺术表达?韩国在军事独裁统治的年代,整个城市都非常沉闷。”
有一个年代 是特别沉闷
“怎样的土㚂,怎样的机制,才会尊重创意和艺术表达?”陈翠儿说,“韩国在军事独裁统治的年代,整个城市都非常沉闷。”她分享了两个例子.
1980年5月18日,韩国爆发光州民主化运动,最后被军队血腥镇压。之后数年,受难者家属团体依然坚持举行追悼活动,直到1987年再次触发大型示威。国际奥委会当年表示,假如韩国形势未有缓和,奥委会很有可能取消汉城的奥运主办权,军政府在国内外压力底下妥协,韩国开始民主化进程。
当时的韩国出版业陷入困境,悦话堂出版社总经理李起雄牵头,与一群业内人士筹备兴建一个出版产业园区。考察过三十多处地方,最后选址距离首尔40分钟车程的京畿道坡州市,建立“坡州出版城””(Paju Bookcity)。
坡州市位于朝韩陆上军事交界处,本是一片不毛之地。李起雄与业内人士集资86亿韩元,以建构“国家文化产业基地”为愿景,游说政府加入。民间努力五年,政府终于1994年批出土地,拨款85亿韩元,以及为进驻园区的公司提供税务优惠。进驻公司可以买地建造办公室,园区内目前已有300多间公司,由激荡创意、编辑校对、排版设计,以至印刷订装,全部可以一气呵成,为业界节省成本和时间。
在坡州出版城附近,还有一个Heyri艺术村,由出版商人Kim Eun Ho于2001年建立,如今已是全球十大创意艺术园区之一。园区只容许艺术文化人买地起屋,现有超过500位艺术家进驻,包括音乐家、摄影师、艺术家、电影制作人等等。创始团队与进驻的艺术文化人组成委员会,制定和审议园区发展计划。
“我第一次参观时觉得非常震憾,园内随便一幢建筑物参赛都应该会得奖。”陈翠儿说。园区就像现代建筑的露天博物馆,每一栋建筑都别树一帜。园区内的建筑物需要配合自然环境兴建,楼高最多三层,除了起居住所,其中一层必须是公共空间,可以是工作坊、展览空间或餐厅,让公众可以参与。每年举办的展览和演出,吸引超过150万旅客人次到访。“一个地方或者一个城市,能够展现和欣赏多元才有美感。”陈翠儿说。
“如果围栏可以被兴建,日后亦可以被拆下。”
尾声:公民?政府?设计师?是谁定义了“门常开”
法国理论家及社会学家Henri Lefebvre于1991年提出“社会空间”的概念,指出空间具有三层意义,分别是管治者规划的空间,最终看得见的空间,以及人们透过日常生活所呈现的空间。“如何运用和呈现空间,最终会因为人们在日常生活的行为,影响原本的规划。”陈慧燕说。
香港政府总部的设计口号是“门常开、地常绿、天复蓝、民永系”,2011年启用后,政总前地及周边的公共空间,成为各种公开活动及公众集会的场地。2012年,学民思潮发起反对德育及国民教育科运动,于政府总部及周围举行集会,最高峰曾有12万人参与,政府总部东翼前地从此被称为“公民广场”。
2014年7月,政府围封公民广场,限制市民只准于周日及假期举行公众活动,而且必须在事前获得行政署批准。此举导致黄之锋发起重夺公民广场行动,后来触发雨伞运动。2019年爆发反修例运动之后,政府总部一带屡次成为示威地点,发生大量冲突。警方至今仍在政总外围架设水马阵,政府也在公民广场旁边的花圃加装一人高度的围栏,以及在横跨夏悫道的行人桥加设铁丝网。
这项政总“门常开”的设计曾于2014获建筑国际奖 ,政府兴建围栏包围公民广场之后,建筑师严迅奇曾在《华尔街日报》专访中表示失望,他认为公园是一个公共空间,本可让人示威,也可让人庆祝。设计理念是希望政总内的人员,可以看见公园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果围栏可以被兴建,日后亦可以被拆下。”严迅奇曾如此期望。
公共空间本来就是由人和建筑物组成,无论是旅游景点、社区地标、公营房屋抑或是政府总部,从文化研究、艺术还是建筑角度出发,无不指向同一结论──美感判断源自人,重视人的设计才有可能展现美感。一个城市的美学崩坏,缘于人,也毁了人。
在眼下的香港,当一般市民参与公共空间决策与设计的通路愈加受到阻碍,如何坚持众人参与之美?请期待本文下篇,探讨香港民间如何于这乱世内,令坚持美丽也成为一种抗争。
好文
香港變得越來越醜陋 :(
壞品味背後有壞政權。身在大陸東部沿海,這一兩年來,大街小巷的“門頭改造”過分追求整齊劃一,徹底破壞了江南城市幾十年、上百年積累下來的美感。“興建現代化文明城市”的口號喊出了,市民就沒有一點協商的權力,聽認識的咖啡店老闆娘說,她們精心佈置的門面一夜之間被毀,卻沒處討公道、論賠償。這種所謂的“現代”、“文明”碾壓了時代的記憶,比起巴黎奧斯曼計劃破壞公民社區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走在故土的路上,卻感覺已經是異鄉了……一直很喜歡香港這座城市,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讓很多人悲觀了,但我想,這篇文章和這個平台還在,就還有希望——城市需要美學,人性需要民主自由。
我希望貴報能探討一下香港及外國屋邨城市建設,屋邨市鎮應該著重居民生活質素而不是什麼快速及大量興建
原本期待香港是城市美學引領者,誰料成了劣幣驅逐良幣的樂園。
希望有下文深入挖掘其中工程分肥之細節。若果未記錯,過往不僅僅是搞白象,還有資助團體撥款,均為保皇黨系統性腐敗的一部分。
好文章,十分期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