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国财政部数据显示,截至3月20日,全国各地发行专项债券10233亿元(人民币,下同),全部用于铁路、轨道交通、生态环保基础设施项目。另据新华网报道,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下称“新基建”)投资计划正加速推出,预计年内投资规模将达万亿元。
与此同时,中国大陆多省近日向居民发放了数以亿计的消费券,涉及餐饮、零售、文娱、旅游等多个领域,以期提振经济、刺激消费。
就在3月16日,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了1月至2月的经济数据,其中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13.5%;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降20.5%;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24.5%。三项数据下滑均超过两位数,且创下历史新低,可见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巨大冲击。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大陆曾以四万亿投资计划提振经济。这一回,面对疫情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经济低迷,新基建、消费券会成为提振经济的有效方法吗?端传媒就相关问题请教了上海交通大学特聘教授、中国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陆铭。他的研究领域为劳动经济学、城乡和区域发展、社会经济学,曾出版《大国大城——当代中国的统一、发展与平衡》。
以下是端传媒和陆铭的对谈。
端传媒(以下简称“端”):对比2008年经济危机,中国政府推出号称“四万亿”的投资计划,此次疫情期间,“用基建托底经济”的做法是否会再次发生?
陆铭(以下简称“陆”):启动基建来拉动和刺激经济增长,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中国大陆已在这样做了,只不过今天的做法和10多年前相比,存在一些差异。
第一个差异体现在经济总量上,大陆今天的经济总量比08年大了很多,所以这次政府加大投资的力度肯定远超上一次。
第二个差异体现在结构上,更注重一些新兴经济领域,比如新能源、新材料、5G、充电桩这些领域。
最近这两年,尤其是2019年,大陆在土地户籍、城市发展模式这些问题上有过很大调整,比如2019年12月,开始放宽城区常住人口300万到500万的大城市的落户条件;再比如现在非常强调城市群和都市圈的发展,非常突出中心城市的作用。
当然,大城市、特大城市、超大城市也要有相应的户籍制度的改革。这样一来,人口流动和集中的趋势自然会加强。
在土地供应方面,现在大的方向是供应去匹配人口流动,所以在新一轮的基建项目里,如果能够适应这个趋势,那么在空间结构的维度上,也应该更加顺应人口流动的这个方向,把投资方向跟人口流动的方向结合起来,和城市群、都市圈、中心城市的发展结合在一起,这样可以提高投资的回报和效率。
所以我觉得,中国大陆未来一两年,需要在制度改革空间方面做结构性调整,这是必须的。
端:疫情期间,从大陆的地方政府到资本市场,全都在热炒“新基建”(以5G、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物联网为代表的新型基础设施),新基建能挽救目前严峻的就业形势吗?
陆:我们可以这样梳理一下疫情期间,中国大陆经济的哪些切面受到了严重影响,一部分是服务业,特别是消费性的服务业,比如餐饮、旅游、文化消费、娱乐这些行业,另一部分就是出口,大量制造业的出口,现在出现的普遍情况就是:“订单没了”(点击阅读《挺过贸易战和国内疫情,这些工厂却倒在欧美疫情下》)。
再切回来谈新基建,看看新基建涉及到的新兴领域吧,新能源、新材料、5G、充电桩,我觉得这些领域目前都没办法止住、挽救服务业和出口行业就业的下滑。
如果真要想靠新基建来弥补服务和出口行业就业的损失,那么它应该突破现有的局限,不单单只是新兴领域,只是玩高科技,还应该和人口流动的方向和趋势一致。
端:目前的两种经济模式——投资生产型发展模式和消费型发展模式,你觉得哪种更适合后疫情时代的中国大陆?为什么?
陆:最近这两年,大陆经济下滑的趋势比较明显,今年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又极大,所以消费、投资要同时进行。
但这里面又可能出现新问题。首先,大陆经济增长如果想在短期内“见效”,就肯定需要增加投资,但长期来看,如果投资不能够适应经济发展的规律,不能去调节经济结构,做不到提高经济效率的话,就有可能在短期内出现这样的情况:投资上去了,经济增长上去了,但长期来看没回报,会形成过度的产能资源,资源配置的效率低下。
短期内的投资必须要注重相应的经济结构,否则可能在短期内解决问题,但给未来“埋雷”。
从经济增长的结构角度来讲,中国大陆的经济长期靠投资来拉动,它一定会产生相应的产能过剩问题,再加上已经出现过的很多“空间错配”问题——就是在人口流入的地方投资不够,人口流出的地方又进行疯狂投资——这些问题需要及时得到纠正。
所以总体来看:第一,中长期角度切入,消费更加重要;第二,从短期角度切入,投资的效果更立竿见影,尤其是过去十几年里大陆城市已经试过的大规模投资。
但我想提醒的是,短期内的投资必须要注重相应的经济结构,否则可能在短期内解决问题,但给未来“埋雷”。
端:浙江省海宁市在3月24日对外发布了一条“非海宁户籍人口在海宁限购一套住房”政策暂不执行,但2小时后删了这一信息。这种“政策一日游”的城市在近期开始频频出现,你觉得短期内,大陆是否会出现更多试探“房住不炒”底线的城市?
陆:如果简单回答“会”或者“不会”,我觉得都会触动决策层的神经。
中国今天的楼市,每个城市情况都不同,之所以特别强调每个城市都不一样,因为我一直都在讲,中国的楼市长期存在一个“空间错配”的问题。
过去十多年,人口流入较多的东部大城市,包括一线城市,总体上土地供应量收得比较紧,尤其是上海和北京,所以那些一线和准一线城市是存在被抑制的需求的,但人口流出频繁的一些中西部中小城市,人口甚至会出现负增长,所以这些地方在这些年加大了投资力度,建了很多所谓的新城、新区,也出现了很多“消不掉”的房地产库存。
我担心适度地放松管制,很可能会有很多人就给地方政府“扣帽子”,说这种举措触碰了“房住不炒”的底线。
我觉得在人口流入需求大的地方放松管制,刺激住房的购买,带动接下来的住房建设,让土地供应和人口流动方向一致,如果真能这样做,那为什么不可以去做呢?
我其实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适度地放松管制,很可能会有很多人就给地方政府“扣帽子”,说这种举措触碰了“房住不炒”的底线。我反而觉得,只要是符合经济发展规律和城市发展规律的举措,就不必在意到底触碰了这个底线还是那个底线,这是可以去做的。
端:有一种声音认为,疫情过后,提振经济还得靠房地产,你同意吗?为什么?
陆:我觉得不能简单下定义。从宏观条件来讲,今年货币政策比较松,利率也下调了,过去几年里,对房地产需求的打压是比较严厉的,所以实际上房产市场积聚了一定发展的空间。
这个空间其实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它和外来人口的市民化进程息息相关。比如,如果继续在人口流出的城市盖房子、卖房子,这其实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是在饮鸩止渴,实际上会加剧房地产市场上的结构性问题。
但是如果是那些有大量人口流入的城市,它有潜在的置业需求,很多外来人员要在这些城市“就地市民化”,有变成潜在买房者的可能,那么这部分实际需求其实可以释放出来,就对于经济的带动作用会很大。
这个带动作用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已经有的房子可以卖掉,再接下来,新增的住房可以进行投资,这个市场启动后,可以拉动装修、家电行业的发展,也可以加速外来人口市民化的进程。
根据我以前的研究,一个没有本地户籍的外来常住人口,和本地城镇户籍的人口相比,消费需求平均低17%至20%。在对外来人口住房供应加大的情况下,他能有更好的入户的条件,哪怕他买不起房子,通过廉租房、公租房的形式能让他安居乐业,那么这部分被抑制的这个消费需求也可以释放出来。
所以我强调的是,无论疫情前后,我们都不能简单判断,住房市场是不是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手段,而是应该采取更结构性的观点看待问题。
端:疫情期间,不少大陆城市为了稳住汽车消费,增加了汽车中签数量,这个举措会否在疫情过后减弱或者取消?一旦取消,是否会造成汽车市场动荡,酝酿新的不稳定因素?
陆:关于汽车的消费,我觉得它有一定的跨期替代性。今年的经济形势实在是出乎意料,很可能会出乎意料得差,所以作为一种应急措施,通过提高中签率来刺激汽车消费,我觉得在短期内看还是有必要的,至于它所产生的替代性作用,我觉得只能随着时间来消化,通过一些结构性政策去消化。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大陆对于汽车消费采取的抑制措施,让如今这个行业依然存在一些发展的空间。
至于放松中签率会不会引发车市动荡?我觉得也不至于,因为它仍然是一个消化产能的政策。
但是反过来看,汽车生产厂家如果因为放宽中签率的政策,而去盲目扩张产能的话,那么未来一旦这个行业的消费出现萎缩,还真有可能让车市动荡,以至于之后上层决定政策回调。但目前看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两年大陆汽车行业的产能处于过剩状态。
端:你怎么看报复性消费?
陆:报复性消费其实已经存在,你看最近清明小长假期间,黄山都被挤爆了,带动的各类消费其实很多,我自己也会出去逛逛,公园里人特别多。
在这个程度上,确实是会产生一定的报复性消费,这不可否认,但我个人并不太看好报复性消费,因为现在相当一部分消费、特别是大陆比较流行的网购,这些日常性的消费没有受到影响,所以还没有达到“报复性”的程度。
国内的防控措施不会减弱,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服务业的抑制还是会起到一个明显的作用,最终也会抵消掉那些潜在的报复性消费。
而一些被抑制的消费也不具有跨期替代性,比如我到外面和朋友见个面,不是说我们今天见少了,“解封”后就会见得更多。
这个疫情虽然在中国大陆得到了控制,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正在防止第二波反弹,比如境外的输入,所以国内的防控措施不会减弱,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根“绷紧的弦”,对服务业的抑制还是会起到一个明显的作用,最终也会抵消掉那些潜在的报复性消费。
所以我不认为报复性消费在今年会普遍的、大范围的存在,想通过报复性消费来拯救某些处于危机中的行业,我觉得所有人都不要盲目乐观。
端:中国大陆发消费券,和国外直接发现金有什么区别?
陆:消费券和现金的最大的区别就是:现金发了以后你可以不用,你用来干什么也没人管你。
消费券呢,你如果不用它,它就没价值了,所以一旦领取,你极有可能会去用。消费券还具有可引导性,就是你可以对购买的东西施加限制,比如你引导消费者去买那些受疫情冲击特别大的行业的产品。
与此同时,如果政府想通过消费券促使居民去购买知识类产品,那你可以把消费券和行业的发展结合起来,对这个行业的未来发展做一个综合评价。
端:消费券能从根本上改变消费者对于未来收入增加程度的预期吗?
陆:不会。消费券是一个暂时的政策工具。对于个体而言,消费券其实就是帮助困难群体渡过难关。长期来看,还得靠就业和经济发展维持收入和消费的持续增长。
端:诺奖得主罗伯特·蒙代尔曾预言,如果把消费券控制在三个月内花完,可以拉动有效需求上升14%,这个理论在当前的中国大陆是否适用?
陆:我不认为可以照搬既有的这个研究结论。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短期内因为疫情影响,中国大陆存在消费方面的不足,那么发放消费券的作用应该比经济危机时发放消费券的作用更大。
在中国当前经济形势之下,考虑到国内的收入差距还是蛮大的,另外这次疫情冲击的一些行业,比如说我前面讲到的服务业、出口行业,这些行业里有大量的劳动者属于中低收入群体,包括农民工群体,所以,如果消费券的发放可以结合人口学特征,特别针对低收入群体发放,那么它的作用可能能得到进一步放大。
经济学上有个很简单的理论,叫“边际消费倾向递减”,就是说对高收入群体来讲,如果你给他发消费券。他把消费券花了以后,会减少自己现金消费的数量,这样的话,这个消费券几乎就没用。
但对于缺钱的低收入群体来说,消费券产生的效果或许是,你发他一块钱,他就增加一块钱的消费;发100块,他就增加100块钱的消费,基本上不会有替代现金支出的这个现象,那么它的“乘数效应”就会更大一点。所以我个人主张发消费券时,要多针对低收入群体。
端:3月24日,江苏省南京市采用多批次网上摇号方式公开发放电子消费券,三轮共计摇出67万笔消费券,在5天内带动消费近千万元。你怎么看摇号抽消费券的决定?
陆:发放消费券干嘛要摇号?我还真是搞不明白了。
每个人都发消费券,这很正常,大家都一样,而且这是有道理的,等于说你平常是纳税人,现在我返税给你。有人还主张去退2019年的个人所得税,我觉得这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个提议和作为纳税人的义务是对等的。
如果都用摇号的话,只会产生更多的不公平,而且这等于把政府的公共政策变成了一个随机彩票。
不过退个人所得税的政策其实是反向激励,它想补贴的是富人,而根本目的不是去补贴穷人,所以我反对这个政策,因为它跟消费券刺激消费的机制和初衷是相违背的。这就是前面我讲到的,边际消费倾向随着收入的增长会递减。
摇号这个行为在任何情况下其实都是无意义的,因为如果纯粹为了控制发放的总金额,你完全可以给每个人发少点,如果都用摇号的话,只会产生更多的不公平,而且这等于把政府的公共政策变成了一个随机彩票。
换句话来讲,就是看上去抽奖或者摇号有点“不得已而为之”的意思,是为了更广泛的公平,但其实这只会造成更大的不公平,并且影响社会的价值观。
消費券既然是想拉動某些行業的消費,怎麼現在是需要抽籤才能拿到呢?座標深圳,福田、羅湖的都參與了,沒有一次中標。但其實最想是直接發現金,公司第一季度的獎金直接取消。並且那部分獎金還是去年薪酬改革抽出來進入獎金池內,這應該屬於變相扣薪。不過慶幸是還在工作。
消費券是否能適用於真正需要幫助的小微店家,是個問題。
这个采访很容易看懂,不错不错
为啥我没看到消费券
看到一些新闻,消费券从工资里扣,羊毛出在羊身上
社會主義不需要消費,只需要糧票配給;也不關心什麼經濟低迷不低迷,只關心短缺時應該怎麼去黑市買副食品。
在深圳工作,从来没听说过有消费券,收入减少了,支出完全没减少,很需要真正实用的消费券,现金当然更好,可以自己控制消费的领域,放心,不会存起来的,以现在飞涨的物价,衣食住行每项必要支出那么大,怎么可能存下来呢?
腦門一拍就想出「政策」,自身缺乏專業背景,也不尊重專業人才,再者打壓包括建設性批評的異見⋯⋯
依大國優良傳統來看,搖號發放消費券,基本上離不開暗中串謀,公款私用。韭菜注定是韭菜。
报复性消费已经出现在殡葬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