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疫情自保到紐約持槍情殺案，變化中的美國亞裔與槍支關係｜Whatsnew

2024年8月底，紐約州總檢察長公佈了對3年前「三角情殺槍擊案」槍手的量刑判決。華裔槍手Yvonne Wu此前在法庭上被裁定過失殺人和謀殺未遂罪成，獲刑共27年。

據媒體報導，Wu當時是紐約警察。2021年10月，下了班的Wu在前女友的公寓外等她，看見前女友Jenny Li和其現女友Jamie Liang挽手走來後，Wu用自己的工作配槍向兩人開槍。Jamie Liang當場身亡，Jenny Li受傷。槍擊案中的三人均為亞裔。

美國近年來持槍犯案層出不窮，2020年的COVID-19疫情後槍支暴力更是一路上升。但持槍權利有憲法保護，槍支管制也一直難有明顯的新進展。

以疫情為導火索，亞裔和槍支的關係正在逐漸發生轉變。

以此次紐約情殺案為例，美國槍擊案中，亞裔開始不僅僅是受害者，也逐漸作為襲擊者出現——從2023年除夕前夜發生的加州舞廳槍擊案，到幾周後的半月灣（Half Moon Bay）槍擊案，再到已經判決的紐約女警情殺案，槍手都為亞裔。這些案件看起來是美國槍擊案中的「非典型情況」，但足以顯示出：控槍問題和美國亞裔社群之間的關係愈加複雜。

疫情期間，亞裔歧視襲擊事件成購槍導火索

美國槍支產業遊說團體之一的全國射擊運動基金會（National Shooting Sports Foundation, NSSF），在2020年7月發佈了一些數據，其中顯示，在疫情剛開始的幾個月內，美國購槍人次和前一年同時段相比成倍增長，其中亞裔購槍比2019年上半年增長了43%。

雖然亞裔只佔2020年上半年購槍總人數的3.8%，但亞裔購槍增長率，和社群裡此前對槍支的態度相比，出現了明顯變化：一般而言，亞裔持槍和用槍的人數比例都遠遠小於其他族裔——2023年的皮尤調查數據顯示，只有10%的亞裔被調查者表示自己有槍，另外8%表示家裡/住處的其他人有槍；與之相比，有32%的白人都在問卷上填了「我有槍」。不僅如此，在多次的選民調查中，槍支安全議題都被亞裔社群排在關心議題的第一位——亞裔選民尤為擁護嚴格的持槍管制。

一些研究指出，購槍率的增長和亞裔在疫情間所受到的威脅其實不無關係：疫情期間，多發針對亞裔的歧視和攻擊事件，一度出現了人人自危的氣氛。這推動了許多在美亞裔積極購槍求自保，因此亞裔持槍人數在疫情前期大漲。據密歇根大學2022年的一項研究統計，在2020年疫情前期買槍的亞裔中，有超過半數的人都是第一次購槍。

在過去，美國槍支行業往往將白人男性作為自己的主要消費群體，然而「新時代」裡，這一傳統的消費群體面臨老齡化；由此，槍支製造商們逐漸開始尋找新目標群體。美國非盈利團體「暴力政策中心」（Violence Policy Center）在2021年的報告中指出，槍支業看準了疫情期間在美亞裔群體因為種種襲擊事件產生的大量恐懼，也利用了這種不安和恐懼心理來大幅針對亞裔美國人推銷槍支。

在亞裔社群中發生的大規模槍擊事件，也刺激了人們購槍自衛的需求。一位四十多歲的韓裔美國人Lynn Kim告訴《洛杉磯時報》，2023年農曆新年期間發生的蒙特利公園舞廳槍擊案，和同在加州的半月灣槍擊案，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和丈夫開始考慮買槍，以防不備。蒙特利公園是華人聚集區，當時，一名72歲的亞裔男性在除夕夜闖入一間由華人經營的舞廳開槍襲擊，造成至少11人死亡、16人受傷，其中受害者多為華裔。半月灣槍擊案的槍手則為一名67歲華裔男性，致7死1傷。

自2021年亞特蘭大槍擊案後，不斷有亞裔官員和亞裔維權團體組織活動，呼籲加強槍支管理和立法，號召亞裔群體勇於在槍支議題上發聲。

但這種發聲不僅僅來自同一邊。2021年，美國最高法院審理「紐約州步槍及手槍協會訴紐約市案」，其案件是過去近十年來最高法院第一次審理重大槍支案件，也被指有可能改變第二修正案裡對持槍權利範疇的劃分。

在審理過程中，隸屬於NSSF下的亞太裔（亞太裔，即包括了亞裔，也還包括夏威夷原住民和太平洋島民）美國人持槍人士協會（Asian Pacific American Gun Owners Association）向最高法院提交了意見，表示在外持槍的權利對少數族裔的安全尤為重要：「大多數時候，主流機構無法真正保護少數族裔不受傷害。對亞太裔美國人來說，這一點在過去的一年裡顯而易見——哪怕官方有意去抑制這些犯罪，針對他們的暴力也急劇上升。因此，很多人選擇購買槍支來自衛，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購槍。」

槍支易得，與移民心理問題產生疊加效應

在紐約前華裔警察槍擊案中，受害者Liang一家在2022年上訴，狀告紐約市和Wu，說市警察局明知道Wu的心理狀態不穩定，不適合攜帶槍支，但依舊允許她持槍。其辯護律師說，Liang一家希望能改變的是警察內部關於配槍的管理。

心理問題一直是支持和反對控槍兩方交鋒的焦點之一。美國社會中支援持槍權利一方，習慣性將大規模槍擊案的源頭歸於槍手的個體心理問題，但反對的一方則指出這忽略了問題的本質——在美國，槍支易得，管控成難題，槍支極易成為極端情況下的幫兇。有亞裔維權組織指出，在亞裔社群，尤其是缺少當地支援的新移民社群中，心理問題往往會和槍支產生疊加效應。

2023年除夕的蒙特利公園舞廳槍擊案中，72歲亞裔男性Huu Can Tran攜槍在舞廳殺戮，最終在停車場被警方包圍後飲彈身亡。洛杉磯警方其後表示，在事件前兩周，Tran造訪了當地的警察局，說自己的家人想要毒害自己。據《洛杉磯時報》報導，警方代表Judy Chu在案發當天的新聞發佈會上說無法斷定Tran的行為動機，也有很多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他是否有精神問題？ 他如何拿到槍支的？ 是否合法？ 等等這些都無從得知。

美國控槍法律研究機構Giffords Law Center的數據顯示，每年大概有650位在美亞太裔死於槍擊，其中絕大多數是自殺。這項數據也在逐年上升——一項由美國反槍擊暴力的非營利組織Everytown for Gun Safety發起的調查顯示，在過去的十年裡，亞太裔青少年用槍支自殺的情況增加了188%，超過了其他任一族裔青少年持槍自殺的增長率。

槍支暴力增加，背後顯示的也是亞裔群體的精神問題困境。一些評論認為，由於文化差異和群體較為忽視心理問題，亞裔群體普遍得不到應有的心理援助：2012年美國心理學會（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援引全國調查數據指出，亞裔主動向心理輔導資源等服務求助的人數比例要比美國白人小得多，只有白人的三分之一。

而自殺也是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統計中，亞裔15到24歲青少年死亡的最高頻原因，在全體美國同年齡段的青少年中，自殺排在死亡原因的第三位，位列意外傷害和他殺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