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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三萬里》影評:這是一部大唐群星閃耀時?

囿於理想範式,也畏懼於嚴酷現實。它受制於傳統,又在其中找到精神力量。

《長安三萬里》劇照。圖:網上圖片

《長安三萬里》劇照。圖:網上圖片

特約撰稿人 張曉琦

刊登於 2023-08-13

#電影筆記#中國電影

《長安三萬里》是一部很難歸類的電影。它以安史之亂後數年吐蕃大軍入侵西南開局,卻於軍政涉及甚少;它以高適和李白兩個人的人生貫穿全片,卻不是人物傳記片;它有168分的時長,然而甚少人能馬上說出它到底講了一個什麼故事;當然這也不是一部詩歌宣教片,雖然片中引用的詩歌俯拾皆是。電影以高、李二人為基點掃描一代墨客騷人,最終匯聚的是一股複雜的情緒。

人生最根本的兩種形態,盛與衰,生與死

李白與高適相識於一場與盜匪的搏殺,起初因為誤會,兩人還曾兵戈相向。不打不相識的橋段固然既經濟又易出效果,卻也是盛唐風貌的體現。唐人尚武,喜仙劍任俠,李白尤甚,不僅有《俠客行》等多首任俠詩,可能還真的殺過人。《唐才子傳·李白傳》中說他「喜縱橫,擊劍為任俠,輕財好施」,魏顥的《李翰林集序》中說李白「少任俠,手刃數人」;他自己則在《贈從兄襄陽少府皓》中現身說法:「結髮未識事,所交盡豪雄。卻秦不受賞,擊晉寧為功。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當朝揖高義,舉世稱英雄」。不僅李白如此,有唐一代都對任俠充滿了迷戀,如王維這樣的參禪理佛之士,早年也寫過「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的豪縱之句。如同人的青春期,唐人野性未泯,對世界充滿了好奇與慾望。貴族仍舊盤踞高位,科舉為寒士打開晉階之門,豪邁剛健開拓進取的時代精神與風流藴藉縱情享樂的貴族遺風並存,孕育了與前後都殊為不同的一代人。

李白深受戰國遺風影響,醉心名士風度,他的身世並未如電影中那般篤定,不參加科舉原因也不分明,但他的確對循規蹈矩的書生很看不上:「魯叟談五經,白髮死章句,問以經濟策,茫然墜煙霧」,認為「縱死俠骨香」,「儒生不及遊俠人」;而他的人生理想則是像說魏救趙的魯仲連、贏得淝水之戰的謝安那樣,建立不世功業,然後功成身退,實可謂「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而按《舊唐書·高適傳》,「適喜言王霸大略,務功名,尚節義」,他在《塞下曲》中唱:「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其慷慨豪邁渴望建功立業的心聲可見一斑。電影中高適躊躇滿志,要到長安扣天子門的情節是非常傳神的再現。歷史上的高適和李白交情如何沒有確切記載,他們相遇也已到了中年。然而以高適詩歌所表現出來的情志,他能與李白結成好友並不違和。電影讓一對少年在人生最富於朝氣的時節相遇,與時代同頻;又將高適設置為穩扎穩打兢兢業業的普通人,與李白的天才自放逸興橫飛形成參照,成為洞照時世的不同線索。

電影中李白的出場堪稱驚艷。他拼死要奪回被盜匪搶走的馬匹行李,不是看重財物,而是因為行李中有他好友吳指南的骸骨。據《安州上裴長史書》,吳指南是李白蜀中舊友,與他同游楚地,不幸死於洞庭之上。李白大慟如喪天倫,泣盡繼之以血,守著屍體不讓猛虎來食。他暫時把吳指南埋於洞庭湖側,數年後回來,含淚以刀剔骨清洗,撿拾他的遺骨易地正式下葬。這也是後人懷疑李白胡人血統的原因之一,委實不是漢人習俗。影片以一場武戲,將任俠重義、與高適的投合以及時代氛圍悉數呈現。此時艷陽高照百鳥翩躚如夢似幻,兩個少年懷揣著「生當為大鵬」的壯志,徬佛成功唾手可得。鏡頭一轉,即是李白安葬吳指南的畫面。他撫琴唱了一首《詩經·黃鳥》,電影沒有讓他唱完全篇,藏起來的其中一句是「如可贖兮,人百其身」,再次深化李白的重情守義,並用了一種非常含蓄的方式。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人生最根本的兩種形態,盛與衰,生與死,濃縮於短短幾分鐘,快如朝露閃電,也埋下了全片的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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