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深度電影

《水漾的女人》:遊走在柏林水濱的奇幻愛情故事,也不能脫離政治現實

寶拉·貝爾飾演水妖拿下柏林影后,用奇幻愛情反映柏林城市整合的難題

《水漾的女人》(Undine, Christian Petzold, 2020)劇照。

《水漾的女人》(Undine, Christian Petzold, 2020)劇照。圖:海鵬影業提供

特約撰稿人 林郁庭 發自台北

刊登於 2021-01-02

#電影評論#柏林#柏林影展

電影開場,俐落的黑皮衣牛仔褲、冷凜中透出幾許明豔的女人,執著於男人曾經的隻字片語,強忍將落下的淚水,對男人道出:「如果你離開我,我會殺了你。」無比熟悉的台詞,千古以來多少為情所傷的女子都說過,而薄倖的男子們多半也沒當真。然而憑著《水漾的女人》(Undine, Christian Petzold, 2020)精彩演出摘下柏林影后的寶拉·貝爾(Paula Beer),飾演的不是尋常人,她是水精靈溫蒂妮:當她發現男人在咖啡冷卻前已然離去,無須大江大河,即使咖啡館水族箱裏蕩漾的小涓小流,都能激起她完成對男人的詛咒,重新回到水中。

希臘羅馬神話中影影綽綽的水妖/水仙,在文藝復興醫理學者帕拉塞爾瑟斯(Paracelsus, c.1493-1541)追溯四種大地元素(風火水土)的煉金術著作中顯得清晰—她們有了更明確的形象與名字,衍生自拉丁文「波浪」(unda)的「溫蒂妮」(Undine)是逐水而居的精靈,必須透過與人類相愛結合才能得到靈魂,然而水妖的戀情多以愛人背叛為終結(小美人魚是否呼之欲出了呢?),她們淚水匯聚之處則生出湧泉。格林兄弟、安徒生採集流傳久遠的鄉野傳說,化為我們耳熟能詳的童話故事,自十九世紀以降,溫蒂妮或是翁蒂妮(Ondine,源自法語的波浪onde,同為逐波沈浮之女)廣泛以詩歌、音樂、戲劇、芭蕾的語彙再現,多種版本的水妖悲歌—無論是文藝性較濃厚還是口耳相傳的版本—在導演佩佐腦海裏或清晰或模糊交織演化,遊走於新世紀柏林的《水漾的女人》因之而生。

奧地利女作家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n)短篇小說<溫蒂妮走了>(“Undine geht,” 1961)一反傳統敘事,以女性觀點陳述事情始末,特別讓佩佐印象深刻,與前作《過境情謎》(Transit, 2018)中合作愉快的寶拉·貝爾和法蘭茲·羅戈斯基(Franz Rogowski)再度攜手,便依據寶拉的特質塑造新的溫蒂妮,從她的角度去改寫古老的傳說。電影不贅述溫蒂妮與負心男結識相戀過程,一開始就切入男人有了異心、閃爍其詞的時刻,在女主人公猶豫是否回應水的呼喚,殺死男人離開陸地,水族箱裏潛水員玩偶躍之而出,她身邊也多了深情的潛水員克里斯多福。這瞬間仿若是暢快終結一再重複而趨於陳腐的背叛與復仇情節,溫蒂妮隨即拋開過往,在新的戀情裏重生,她是否亦能掙脫古老的詛咒,得到自由?(舊時代神學的肉體與靈魂之辯,在新世紀亦無痕轉化為束縛與自由之爭。)

對這個新版溫蒂妮的反諷,莫過於克里斯多福指責她沒有完全坦承,在他懷裏卻想著另一個男人。長久以來為劈腿受害者的溫蒂妮,首次成為被指控的主體,不失為有力的性別角色翻轉,她面對的情境因為兩個男人而變得更複雜了,但需要下的抉擇並沒有變—詛咒仍然算數嗎?留在地上還是回到水裏?在這之間,她似乎從無力抗拒天命的水之精靈,蛻變為自主選擇、操有生殺大權的女人。電影最後一幕,我們看不到溫蒂妮的身影,卻能透過順著她視角仰看橋上的鏡頭,慢慢回到水中,沒入孕育與奪走生命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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