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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戲劇舞台上的女同性戀:被遮蓋的主體情慾與艱難的戲劇呈現

在現實和戲劇的不同語境裏,女性對女性的陰道著迷能獲得允許嗎?

《輕舔絲絨》(Tipping the Velvet)劇照。

《輕舔絲絨》(Tipping the Velvet)劇照。 圖片來源:Lyric Hammersmith

特約撰稿人 夢珂 發自倫敦

刊登於 2020-05-24

#藝術#社運與藝術#同性戀

每年的5月17日是「國際不再恐同日」。雖說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同性戀去罪化和同性婚姻合法化,這一群體的能見度也越來越高。與此同時,人們也漸漸看到,在 LGBTQ+這一越來越壯大的保護傘下,每個群體的能見度並非是等同的。比如,雖然位置最為靠前,L所代表的女同性戀(Lesbian)在社群中的能見度就遠低於男同性戀。八年前,在英國倫敦大約有四、五家女同性戀酒吧,而至今仍在營業只有一家。在美國,性別研究學者 Bonnie J. Morris 也在《消失中的L》(The Disappearing L)一書中分析了在美國日漸消亡的女同文化。

就在今年5月17日的前兩天,在中國深圳發生了令人震驚且憤怒的怪事:一名同性戀女性在職場應酬後被同事強姦,當她的同性伴侶陪她一同去報案時,警方卻以「中國同性戀沒有合法化」為由推諉責任;2019年英國倫敦驕傲節的當天,一群女性因為身穿「女同性戀」牛津辭典定義的文化衫而被英國國家劇院餐廳的服務員要求離開,之後服務員甚至通知了警察(註:關於2019年的事件,見 Vanessa Thorpe, “Row as lesbian group asked to leave National Theatre bar”.)

中英警方的瀆職需另起一題詳細討論,這些現象和事件折射出的更是法律與執法機構所觸碰不到更深層次的性別文化語境:女同性戀群體的不可見性。她們無論是在LGBTQ+社群內,還是在社會中,其聲音已被壓抑許久,其面目也呈現得模糊不清,其主體情慾更是陷入了某種隱秘的本體論困境:陰道著迷(Vagina Fetishism)是被允許的嗎?女同性戀的情慾經驗又在什麼程度和維度上作為主體體驗呢?戲劇作為形象再現(Image Representation)和主體呈現(Presentation of Subjectivity)的過程,是否在這些問題上作出了探討呢?我試著以戲劇為鑒,用近幾年倫敦戲劇舞台上的相關劇作和表演來探究女同性戀群體這些困境背後更深層的原因。

被遮蓋的同性情慾

《輕舔絲絨》(Tipping the Velvet) Tipping the Velvet,directed by Lyndsey Turner. Lyric Hammersmith, London, 22 October, 2015.是英國小說家薩拉·沃特斯維多利亞女同三部曲之首。它描繪了維多利亞時期英國的社會性別角色的扮演,亦有對戲劇與現實之間複雜映射的思考,甚至直截了當地表明左派和女權主義之間不可割裂的天然聯繫。要說這本書最令人難忘的部分,還是它對女性同性情慾大膽熾烈而直白的認同——從書名亦可窺探一二。戲劇舞台會如何表現呢?

2015年倫敦利里克漢默史密斯劇院(Lyric Hammersmith)製作的這一版《輕舔絲絨》,儘管製作本身和表演可圈可點,且兼具娛樂性,但是對於女性同性情慾的表達卻十分失敗。當女主南茜(Sally Messham)終於可以得償所願地和她的初戀,她所仰慕的變裝藝人凱蒂(Laura Rogers)結合,這關乎她自我和主體認同的初體驗,竟是以馬戲團吊威亞的形式呈現出來。

《輕舔絲絨》(Tipping the Velvet)劇照。
《輕舔絲絨》(Tipping the Velvet)劇照。 圖片來源:Lyric Hammersmith

所謂的吊威亞,是指南茜和凱蒂雙雙利用布條懸在空中,身體交疊在一起進行旋轉。她倆在空中一共變換了三種姿勢:先是雙腿交纏,雙手緊握進行旋轉,這時候轉速較慢,然後逐漸加速;再是放開雙手,保持雙腿交纏、上半身向後仰進行旋轉,轉速越來越快;最後是二人雙手平攤平躺在空中,轉速趨緩。三種姿勢和速率分別代表著(異性戀範式敘述中的)前戲、高潮和事後,用二人幾乎互相為鏡像的身體來表達一種(假定性的)女性之間的「平等」性關係。在《輕舔絲絨》的幕後訪談中,劇組提到為了完善這個場景,專門請來了英國馬戲藝術中心(National Centre for Circus Arts)的 Katherine Arnold 對南茜和凱蒂的主演進行技術指導,Arnorld 也表示,為了完善這個場景,她不得不「毀了她們的腋下和她們的手,我相信她們有些地方一定受傷了。」 (註:[] Lyric Hammersmith, “Tipping the Velvet- Behind the Scenes”.)

主創團隊的努力不應被否認,然而,這種表達方式對觀眾的觀看體驗來說太過抽象,也太符合對女性同性情慾的刻板印象:平等、美好、溫柔、浪漫。而這種「被觀看的刻板印象」,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構成了對這種主體情慾的他者化。更嚴重的是,當它與男性同性情慾被並列呈現在同一個舞台上,後者的呈現卻是更直截了當的。《輕》中有一段情節是,南茜在與凱蒂分手後,流離失所,沒有住處和經濟來源。她偶然發現,自己可以喬裝成帥氣的男妓來服務倫敦那些隱秘的、慾望得不到釋放的男同性戀。《輕》劇是如何處理這個橋段的呢?一塊巨大的旅遊用展板上畫著一排等身的男性畫像,畫像的臉部和襠部都被挖空了。男演員們在自畫像後面露出臉部,而挖空的襠部則探出了各種各樣的管樂器。當身穿男裝的南茜吹奏起了這些管樂器,樂器放響了禮炮,彩色的碎屑噴薄而出灑滿了整個舞台,其含義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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