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無盡的希望——只不過不屬於我們。」在去年秋天發表於《紐約客》的散文《倘若我們不再假裝》(What If We Stop Pretending)中,強納森·法蘭岑引用卡夫卡的這句話作為開場,法蘭岑談的是他最近幾年最為關注的議題:全球暖化。他的觀點令人感到絕望:全球暖化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實,環保人士的那套話語給我們虛假的希望——世界末日不會因為你騎自行車去上班而不再降臨——我們不應再回避這個近在咫尺的災難。可以想見,這通「世界末日預言」在英語互聯網上所引發的爭議。在推特(twitter)上,法蘭岑被貼上了「全球暖化宿命主義者」的標簽,他對環保話語的揭露更是讓人們認定他是個自私自利,冷酷無情的人。
這不是法蘭岑第一次遭遇聲討和抨擊,事實上,近幾年來,他的幾乎每篇散文都會遭遇社交網絡上的冷嘲熱諷。他警示說,所謂的互聯網烏托邦是高科技寡頭編造出來的精緻謊言,實際上我們正落入矽谷操控的超級資本主義之中,然而很多年輕人卻把他的叫囂視作一位「中年人」的「高科技恐懼症」。
這是這位被譽為「偉大的美國小說家」的另一面:以非虛構寫作介入公共領域的思考與爭鳴。趁着《地球盡頭的盡頭》(The End of the End of Earth)出版之際,我從法蘭岑的家鄉聖路易斯給他如今位於聖塔克魯茲的家打電話,聊了聊當前遍及全球的2019冠狀病毒疫情,不可解決的死亡問題,文學救贖,數碼時代的思想自由,以及人性的希望等等大問。
交談之中,我從未感到他的絕望,只是感到他的清醒,這種清醒來自於他對一切虛妄的拒斥。但他的文字和話語裏自有一種更深沉的希望,正因為死亡和災難近在眼前,我們更應挽救所愛。一如他在《倘若我們不再假裝》中寫的:只要愛還在,希望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