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9月26日,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學聯)秘書長周永康與其他學生發起秘密行動,重奪被政府封鎖的「公民廣場」(政府總部東翼廣場),行動隨即遭警方清場、數十名學生遭逮捕,引燃群眾前來聲援。9月28日,後被稱為「佔中三子」的港大法律系教授戴耀廷宣布,醞釀多時的「佔領中環」行動正式啟動,揭開了雨傘運動的序幕。
在運動中,周永康因常上大台主持,成為運動指標人物,並於10月21日偕學聯副秘書長岑敖暉、常委羅冠聰、常委梁麗幗、常務秘書鍾耀華與政府對話,其中一名政府對話代表,即為今日特首、時任政務司司長的林鄭月娥。
雨傘運動為期79日,並未達成當初所設定的「爭取真普選」目標,群眾對大台上的學聯、學民思潮幹部多有不滿,一連串事件相互引爆下,大學學界發起「退聯」(退出學聯)潮。2016年,周永康因重奪公民廣場行動,被裁定「煽動他人參與非法集會」罪名成立,其後入監服刑。
出獄後,周永康依原本規劃,前往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攻讀地理學博士課程。2019年,香港爆發反修例運動,群眾共識之一即運動「無大台」,言明記取雨傘運動經驗,不再認運動有領導,人人皆可做大台。期間,周永康與黃之鋒投書紐約時報,以〈香港人民不會被中共嚇倒〉為題,持續在運動中發聲。
五年後的今日,香港由「傘後」的低迷,重新踏上「反修例」新局。周永康如何回顧當年與林鄭月娥的「對話」經驗?如何看待一國兩制?作為香港90後,他如何理解今日風起雲湧的本土思潮?以下為《端傳媒》與周永康的訪問記錄。
端傳媒:當年雨傘運動,你曾經以學聯秘書長的身分跟政府對話,當中的談判代表之一,就是今天的特首林鄭月娥。但到2019年這場運動,香港人多數已經不相信跟政府對話能獲得什麼成果,人們寧願持續在街頭上抗爭。你現在怎麼回頭看五年前你們跟政府「對話」這件事?
周永康:當初運動過程每天都有撲天蓋地的壓力,都在身體跟精神的極限、在一個高張力的過程裡面,(促成對話的過程)有很多人的介入、很多人對於「對話」的想像在裡面,其實是一個很短、很倉促的決定。
這五年來,我們幾個都沒有機會很深入地再談「當初為何會發生這個對話?對話這件事情如何發生、如何發展、後續發生什麼影響?」其實現在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們來重新思考這件事情。
當時要對話,最大的壓力,就來自於防止血腥鎮壓,不可以讓八九六四再重來。其實在928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知道可以對話了,同時,也知道林鄭沒有什麼可以拿出來的、結果是不會改變的,但928之後有很多風聲說可能會鎮壓,很多人都嚇壞了。
站在學聯的角度,對話好像是一個不由自主的決定,但也可以說,這是八九六四的陰影在香港上空徘徊,這個陰影,讓對話成為香港政治菁英很常見的一種妥協、或者說是反對派跟政府之間的一種作法。站在今天來看,所謂的談判跟行動是不是對立的?其實也不一定。可能是對話時間點,是不是有足夠的force逼對方上談判桌,然後繼續施壓?學聯在對話後,其實也是想要做這個方向,希望回到行動本位,只不過行動的方向、型態、時機都不同了。
雨傘時,最後大家認識到政府完全沒有迴旋的空間,人再多它也不會讓、好好談它也不會讓,所以後面才會出現更radical的行動,浮現了更強的本土乃至獨立思潮,然後2016年發生旺角事件,之後政府又DQ自決派議員,最後竟然還要推《逃犯條例》。一路讓人們看到,香港政府就是一個扯線公仔、中共在背後言而無信,人民對他們沒有信任,又有上次雨傘運動的經歷,所以這次會更加確信,沒有任何談的空間,只能用force逼他退讓。
所以,這次沒有人要跟政府談判了,某程度來說,也可說中共是自吃苦果。
從對話到攬炒,是因為現在跟80年代很不一樣。那時候香港菁英是談判主體,他們去跟港英政府談、去遊說英國、去北京談,民間一般人都沒辦法參與。當年沒辦法參與的普羅大眾,今天站在最前線,意思就是說「我擺明不跟你玩這一套。」
端:你覺得香港人對於運動可以「對話」的狀態,是怎麼進展到今天的「攬炒」呢?那剛剛說的「六四陰影」消失了嗎?怎麼消失的?
周:從2014年的雨傘運動、2016年的旺角,讓香港人重新去思考抗爭者與警察之間的關係,也有了心理準備。這次從6月9號的百萬人遊行開始,有好幾次小型、大型的衝突,節奏跟雨傘運動很不一樣。雨傘運動一開始投下催淚彈,是近十年除了韓農WTO抗議之外不曾有過的事情,大家都很震驚,還沒有心理準備。但經過雨傘運動、2016年的旺角事件關於「和理非」與「勇武」抗爭,大家都親身領略過兩者的長短之處,有種被逼著不斷學習的狀態,逼著大家要不斷地去武裝、去練習勇武與和理非之間的靈活性。
到了雨傘運動後期,大約十月中後,「六四重演」的說法基本已經慢慢被打破,後來抗爭者會透過警方暴力的程度去思考、判斷是否會出兵,這次抗爭者也會以「香港是一個國際金融城市」的分析來回應「出兵論」;還有一個(跟傘運)很不一樣的地方就是,民間社會對這場運動是有很高的支持度,這樣的高支持度,讓運動者可以有一個很強的支持力量,國際輿論上也是很一面倒地支持抗爭,在這種狀況下,我覺得八九六四的陰影,基本上已經慢慢淡去,大家對六四這個壓力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大家直面恐懼與憂患帶來的壓力,應對恐懼、設想最壞的情境。我覺得蠻厲害的,這真的是一種進化。
14年的時候,很多人憂心運動演化成1989的路徑,在這樣的情緒下,大家已經沒有空間去思考「政府是否在虛張聲勢?」但這次,雖然政府動作很多(威脅要以武力鎮壓抗爭),但在當前的國際局勢下,人們明白中國對香港牽一髮動全身,武力鎮壓的代價恐怕誰也承受不起。而且香港警察現在已經是半軍裝狀態,某程度也用不著六四就可以鎮壓。另一方面,運動者對於警察使用子彈,也已經長出了應對的策略,甚至有人會說「如果解放軍真的來,那就回家睡覺吧!」
從對話到攬炒,是因為現在跟80年代很不一樣。那時候香港菁英是談判主體,他們去跟港英政府談、去遊說英國、去北京談,民間一般人都沒辦法參與。那時候政治氣氛也很不一樣,中共說要做改革開放,那香港也看看你改革要怎麼走。今天很擺明就是大家不跟你玩這一套了。當年沒辦法參與的普羅大眾,今天站在最前線,意思就是說「我擺明不跟你玩這一套。」所謂的攬炒,就是「如果你想吞了我,我就在喉嚨裡面把你噎死,不會讓你好過。」這次不會有政治菁英來勸人說「不想流血就要談」,事實上也沒有哪個核心組織可以讓你去勸。所以說「談不談」,14年跟19年的狀況很不一樣,但14年的經驗,又影響了19年的判斷,還會繼續演變下去。
當年,香港人的命運是摻雜地緣政治因素的,是因為中國、英國、美國、台灣的交鋒,才決定了香港要往這個方向走;但今天香港是不是可以反客為主,利用這個國際局勢,反過來決定一國兩制要往哪個方向走?
端:你現在怎麼看一國兩制?
周:中英談判中香港沒有角色,中英談判的真實細節香港市民也所知不多。只有很少數的人,例如李柱銘,是當時的歷史見證人。但雨傘運動之後,更多年輕人開始對一國兩制去尋根究底、有更大的動力去理解香港在80年代發生什麼事情,最明顯的例子譬如「香港前途研究計畫」,年輕一代開始去回顧當年的談判過程,究竟是怎麼形成的?
但在2014年8月31日之前,不管是泛民,或者學聯、學生,論調都只希望中央「做到《基本法》的承諾、在17年你要進行改革」,根本還不會有人去溯源、去找回80年代那些辯論,重新去檢視基本法立約、中英聯合聲明、一國兩制的草簽過證是否黑箱作業、過程為何、有否正當性。大家當時只是要政府「遵守諾言」,就好像趙紫陽在80年代回信給港大學生會,承諾說會「民主治港」,我們當年就是有一種拿那封信要求中央兌現承諾、實施普選的感覺。
一直到八三一人大決定、雨傘運動期間,發現對話之路已死、談判沒有用了,才開始去討論這些想法到底對不對,才有人去找回80年代的辯論,發現當年甚至還討論過「要不要回歸?」這樣很根本的問題。像我是1990年8月出生,剛好是香港《基本法》正式頒布後4個月,我根本不會知道那是什麼過程。現在回頭去看才發現,哇,這什麼鬼?
歷史性地看來,一國兩制是一個荒謬的、由一連串歷史的巧合與悲劇形成的妥協結果。一國兩制方案本來是要給台灣用的,但沒有辦法馬上用在台灣,鄧小平才會說「那先給香港吧!」其實當時香港人根本沒有參與的空間,從來沒有說過要一國兩制,等同於被英國出賣、中國吞併,讓97之後的人都活在一國兩制裡面,被中英決定了未來的路要怎麼走。
香港人既然從未同意過一國兩制,它的制度正當性本來就很脆弱,註定要產生很大的張力與衝突。今天這場運動,是重新去塑造一國兩制,去看它要往哪個方向走。當年,香港人的命運是摻雜地緣政治因素的,是因為中國、英國、美國、台灣的交鋒,才決定了香港要往這個方向走;但今天香港是不是可以反客為主,利用這個國際局勢,反過來決定一國兩制要往哪個方向走?對香港人來說,你一定要落實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把真普選等本來的承諾還給我,否則越來越多人會去認同自決,甚至心往港獨,也不奇怪。港獨論述本身也在不斷變化。它未必是排外、對立與民族主義的,雖然不能否認這些面向的存在與作用,但也有更多面向是在反擊專制制度,例如會去質問「中共憑什麼說你是中國?為什麼香港一定是你的?什麼是中國?是中共操作下的中國?情感上的中國?還是中華民國?」運動會開啟這些討論,這些討論的過程,也會反過來影響這場運動。
在運動中,個體生命並不是完全透過個體思考形成的結果,它是群體構成的一部分,而群體也在影響個體的生命歷程,這當中有很多拉力、不同動力,通過互動來彼此形塑。運動提供了一個平台跟空間,去實踐理想跟理念,也形塑一個群體。
端:雨傘運動裡,開始慢慢出現「本土派」,「香港人」的身分認同感覺開始慢慢在成形,到了這次運動,香港的形象與精神面貌看來就清晰。你怎麼看香港的本土思潮?
周:我自己覺得,香港本土思潮形成,有三個階段。2010年開始,開放自由行、出現「單非」議題、新移民議題,中港張力去到一個高峰,開始有這個思潮。2014年是第二個階段,梁振英去罵本土派「港獨」,開始把身分政治拉到一個更高的地方,大家開始討論自決與獨立的不同?思考一國兩制是什麼?你是不是在香港出生?香港人如何定義?這都是慢慢討論出來的。
到了2019年第三個階段,香港人的認同其實已經相對確定。「香港精神」的意涵可能還在運動中慢慢發展,但在運動當中,參與者會慢慢去確立「這是香港人」。這些運動策略裡,包括「不割席、不篤灰、齊上齊落」等口號,其實是有一些原則、有一些看法在其中,這些原則可以維持群體向心力、不能墜落,這會讓香港精神的內涵更豐富,比起在雨傘的時候更確定、更強烈。
雨傘運動可能也有長出一些東西,例如「香港人不只是經濟動物、也會參與政治」「香港人不是那麼急功近利、而是可以為了他人而站出來、犧牲、承擔責任」,這些東西到2019年已經越來越堅固,是透過參與社會運動的過程中,去創造一種社群的身分認同。換句話說,是運動拉開了一個平台跟空間,去實踐這些理想跟理念。
這會繼續發展下去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但我們應該要保持一種開放性,要思考我們怎麼去解釋這個運動、怎麼跟人家溝通、辯論、說服、轉化。在運動進行當中,每天都會發生不同事情,它是一個很豐富的東西,不用急著去做總結。事實上運動就正在發展,沒有人可以就運動去做總結。
身在運動中,你不太有時間回頭看自己,當中的每一步決定都不是後設的,沒有時間好好思考下一步怎麼走才走出去的。這很玄,你會發現個體生命並不是完全透過個體思考形成的結果,它是群體構成的一部分,而群體也在影響個體的生命歷程,這當中有很多拉力、不同動力,通過互動來彼此形塑的。
對我來說,「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可以是一種「抵抗被再度殖民」的抗議精神,鋪上一層對深愛家園被踐踏的義憤、憂傷交雜在一起的感情,背後的訊息可以是對理想香港的追求、對現況的極度不滿。
端:「不割席、不篤灰」這些口號對於共同體的形成,是很清楚的,也比較容易理解。但「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句口號比較複雜,你怎麼看待這個口號?
周:對這口號,每個人的解讀都很不同。因為它其實是一體多面,似有實際指向,但也是比喻象徵,意思留白,就是看每個人如何解讀。有些人對它很有共鳴,很能產生內在的情感共震,有些人也很抗拒、會解讀成是懷念港英時期,甚至指斥為號召港獨。其實不同的群體都會有自己去解讀的方式,這些解讀之間,有可能會是矛盾的。它會不會有很深很完整的分析?可能會有。但很多人在現場喊的時候,情感投入、受人感召、自我召喚,已彰顯了其效果。
其實我們對這個口號,可以有更多元的理解。對我來說,它可以是一種「抵抗被再度殖民」的抗議精神,鋪上一層對深愛家園被踐踏的義憤、憂傷交雜在一起的感情,背後的訊息可以是對理想香港的追求、對現況的極度不滿。香港人現在就是「不妥港府認大佬,不要共產黨大佬文化,你大佬唔係我大佬」,拒絕認中共做大佬、拒絕被魚肉,想要光復那個「有自主性、不受中共打擾與魚肉的南方島嶼城邦」,這意涵在我看來是相當堅定的。
不過還是要再強調,具體所指為何,還是要看每一個喊的人心中所想,每個人都不一樣的。
對我來說,香港這場「百年漁港夢」到今天,其實面對一個很大的變化。我讀Karl Polanyi的時候,讀到他說從貴族封建社會轉型、一戰與二戰之間的歐洲社會如何保護自己,覺得很有啟發,今天香港似乎也是如此,感受到我們正在失去平衡,興起了一種社會要自我保護的感覺。所以「光復香港、時代革命」裡面可能也有一種感受是:我們要保護這個地方,不要再讓它壞下去,讓它依然是自由的、是可以讓人有尊嚴地活下去的地方。
其實這樣的困境,並不只是香港獨有的困境。在金融海嘯之後,東亞發展型國家都普遍遇到了這樣的挑戰。舊的體制能不能夠回應新的時代?國際資本的流動規律在改變、本地工業必須要轉型升級、香港要維持金融城市的體質但又要控制房價。這些議題會造成不同社會張力,逼迫東亞模式面對困境。
但香港也有一個地方是特別的,就是林鄭說的那句「我有兩個老闆」,香港政府真的有兩個老闆,它必須同時要面對中共、又必須調整自己的社會政策去面對這些新的問題。很可惜的是,林鄭現在解決的思維,都還是很過時的,我看她在紐約時報網寫的文章,那種想要「谷底反敗為勝」、「壞新聞當作好宣傳」的感覺,除了她在紐約時報的言論,還有港府原本在推的大嶼山填海、人工島等等這些政策,根本是一套幾十年前的發展邏輯、態度和語言,根本大開倒車,沒有辦法解決當下的困境,更是完全回應不了環境氣候政治對於沿海城市的衝擊、人類文明存亡的挑戰。
讓語言成為真理,會讓倡議的人變成一個封閉的群體,無法與其他群體共享。最重要的是,去理解每一種語言,不管是學術的、或者一個運動口號,它的潛力與極限在哪裡?
所以說,在運動裡,我們就會慢慢去問:香港該怎麼走出這個困局?中港之間關係是怎樣?中港台之間關係是怎樣?香港政府跟民間是怎樣?甚至一國兩制是怎樣?是運動讓我們看到社會張力,去看見這些矛盾非常深刻的的層次。這些矛盾是否能馬上在運動中被處理?不一定。只能說,運動可能可以打開這樣的空間,但一切都還是很混沌的。
講出這些語言(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確實會產生一些效應,但語言也同時是一個工具。它能成為一個有效的政治綱領嗎?是否可以讓更多人去認識和理解?這些都可以去分析和討論,但絕對不能成為一個絕對真理,否則就會很危險。讓語言成為真理,會讓倡議的人變成一個封閉的群體,無法與其他群體共享。
不管是學佛、比較文學,或者現在唸地理學,我覺得這些思想的傳統對我是很有幫助的。這些學問會很重視過程,看不同力量如何匯集,去談人是不同力量組成的生命體、人活在自己的文化與政治過程裡。如果有暫時歸納出一些語言,那只是方便大家去討論,但要靠語言來完整捕捉這一切,其實是很難的。我們只能盡量去(對語言)保持警覺。最重要的是,去理解每一種語言,不管是學術的、或者一個運動口號,它的潛力與極限在哪裡?
我覺得這可能是人類一個很強的特質,就是可以在運動中重新思考語言,從自己的處境出發,重新去思考語言。這對比到恐龍,可能就會非常不同,就這點而言,人類是很特別的。
端:你覺得運動未來會如何發展?你自己想要如何行動?
周:除非運動又發生什麼很大的轉折事件,不然我想,就是會從每天的這種小事件、小變化當中,去慢慢打開不一樣的可能性。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2014年之後,有種感覺是,香港未來已經被關掉了、就這樣了、沒有希望了。但在2019年,抗爭者又慢慢打開了一種新的可能性。
這個運動激活了香港。這個運動不斷地在挑戰中國的政治宣傳、重新說香港的故事。香港故事可以不從回歸講起,可以不從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講起,是可以重新去打開這個辯論,去討論我們跟中國的關係是什麼。這件事情其實是威力無窮的。
未來運動可能會遇到很多挫折,但這種「不願意放棄、不願意妥協」的態度,會慢慢把香港的未來打開。當然,這過程會是很痛苦的,因為我們想要的東西沒有辦法馬上拿到,沒有辦法馬上看見改變。但這慢慢尋找過程,也會是最精采的。
譬如《願榮光歸香港》這首歌,我覺得它正在重新定義香港人的精神面貌,重新塑造我們的個性是什麼,重新去找回香港人對自身奮戰同伴的驕傲。香港人一起在為香港做同一件事情,在海外也做組織、搞連儂牆,這種「同步感」是很強的。其實我們有我們的尊嚴,雖然說運動不割席,但在某一方面,我們跟中共很專制的那一面,是徹底割席的。
我在美國聽到有個女生演講,她說她來美國很多年,覺得自己一直很討厭香港、很想離開香港,但直到這一次運動,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沒辦法離開香港。她在台上問說「為什麼香港人都要靠其他人才能爭取到我們想爭取的東西?」她會去問這樣的問題。看得出來,運動正在重塑參與者對香港的看法、重塑自己跟別人的關係。
這些新的關係,會形成不同的組織、不同的計畫。可能會有新的鬥爭,當然也會有新的結盟。在這個新的局面下,需要說好一個新的香港故事,其實現在的香港故事還有很多拓展空間,可能還需要很多文化上的翻譯,現在提到香港,大家都還是傾向說它是一個金融城市、說它是中美貿易戰下面的一個關鍵,但這座城市的潛力遠遠不止這樣,香港還有很多可能性是尚待發掘的。
我現在想把美國的新移民、原住民和黑人抗爭歷史好好拿來唸一下。因為想在美國跟別人建立結盟、呼籲美國人來支持香港,那你必須要把兩地之間的連結說清楚;要把這連結說清楚,就要把美國在面對的處境搞清楚。如果你不希望世界的交流只是國家與國家的結盟,而真的存在民間與民間、人跟人之間的連結,那你就不能只是交往其他國家的政治菁英,還要面對一般人的生活處境是怎樣。這跟lobbying是不衝突的,你做lobbying也是要讓選民去覺得香港是值得關心的、議員也才會覺得自己應該關心。你如果只是說我們受中共逼壓、我們被香港警察暴力對待,那坦白說,對美國一般人來說,很多人會覺得,干我屁事?不少人就只會說As an American dude, I have respect for Hong Kong and Goodluck!
其實,每次遇到世界有大變動的時候,大家就會去全世界尋找盟友、想跟其他地方的人一起去尋找出路是什麼?一戰、二戰、60年代、二十一世紀初反對全球化運動的時候,人們都做過這樣的努力,那現在也是。不只有香港,是這個世界好像有些狀況出了問題,我們需要一起去尋求生活方式的改變,如果香港想要有更多世界盟友,就不可避免要去看全球尺度下香港與世界共同面對的問題。我覺得這也是這次運動拉出來一條新的戰線,可以去想一想。
「退聯」事件明顯是中共的戰略部署。
「通過瞭解的加深,越來越體會到很多香港人心底是渴望有一份中國人認同。但絕不是目前中共統治下的中國。」
也有很多人不稀罕
回復@舟自模 通過瞭解的加深,越來越體會到很多香港人心底是渴望有一份中國人認同。但絕不是目前中共統治下的中國。党和國分得很清楚。所以,香港人並不是為了反對中國,更不是願意當棋子,而是反對中共的一言堂極權統治。不知是否能解答你的疑問。
”如果香港想要有更多世界盟友,就不可避免要去看全球尺度下香港与世界共同面对的问题“。
这句话是说对了,世界面对的问题就是“政治高于经济、相对收益大于绝对收益、个人或小集团利益大于国家利益、国家利益大于人类福祉”。
和平与发展取代战争与革命成为当今时代的主题,但人类历史的主题却从没变过,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从专制社会到民主社会,一条线穿起来就是:争权夺利,此起彼伏。
对个人来说,“认同”和“利益”从来都是指引人做出选择的两个标准。选择了“利益”当汉奸,选择了“认同”做舍身取义的民族英雄。当今区别是,内地人和世界大部分人选择的都是民族(or国族)认同,这从中东和欧洲此起彼伏的民族独立运动就可看出。而香港人选择了“自由世界”的“认同”,自由世界是什么呢?
回看历史,民主体制下的自由主义口号不过是霸权政策的遮羞布,把理想主义的宣传说给国内民众,达到服务己国利益、侵害他国利益的目的,美国、英语无不是如此。
世界的问题是:这么多年来,国家是主要行为体和最高共同体从来没变过。
那怎么办?“人类命运共同体”还是“国家优先”选一条路坚定向前。
感謝端傳媒,也感謝理性留言的內地民眾(或海外華僑),意見或許不同,但至少不是五毛式謾罵,感覺除了文章以外,各位高質素的留言評論也是引人訂閱的重要原因。
說的真好! 香港在近代史裡面, 一直都是對抗極權政權的橋頭堡, 中國受迫害人們的避風巷, 從清朝, 一直到文革。國際社會必須要需要認識到, 在香港的抗爭, 遠遠不止是公民抗命, 是自由意志對專制極權的反抗; 奴隸對奴隸主的革命! 中共贏, 勢必成為全球所有邪惡極權政府的榜樣!
香港人想追求的和外国的联盟,联盟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更好的香港?还是香港愿意帮助西方和中国对抗?这一点是我目前最不解的。在这样的香港寻求的“联盟”关系中真的能帮助实现香港人追求的民主自由吗,在这样的关系中香港人能有多大的能动性,还是香港自愿滑向另一端别人的棋子?
“小打小闹”.....这是抗争新形势,楼下要是深究一下为什么要使用open source和 “无大台话运动”以及对比五年前的 2014雨伞运动的 大台化的失败就能够得知为什么了。
5年前占领中环就是“和理非”和大台化,比较集中听指令,认为人多力量大和团结,冲和不冲完全听令于学联之类的大台,中共和港府也正正看到这点玩分化(不管真或假)派点黑社会或者内部卧底搞分化,让示威者内斗,再加上 采取和现在的态度“你尽管闹,我就是不回应”的拖延回复,反正你们示威者也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最后,没错 人是站出来了,雨伞运动也弄了,但换来什么?什么都得不到,反而港共政府更大规模的 秋后算账,抓你没商量,反正你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再来雨伞运动?不了不了....议员DQ? 限制新闻采访“港独”?你参加特首选举得民心不得阿爷喜欢? 有什么用,看准了你们市民“被强奸”还不敢出声。
所以这就叫做雨伞运动后的低谷,冲进立法会之前留下的字句就代表了“是你教了我和平示威没用”,所以这叫小打小闹?冲进去就代表本来就没打算政府会妥协, 当初6.9一百万人出来游行政府深夜回复“照样二读”就已经代表政府就没打算过聆听市民的声音,两个多月过去了才说:哦 我现在撤回...。早干什么去了,是从哪个火星回来才收到3个月前的信息吗?
回来这里,政府就是想要使用当年的拖延策略和推警察上街,(甚至包括黑社会和舆论抹黑)来阻止这场运动连续,来阻止这场运动平缓.....那么示威者应对也不是傻,既然你打算拖延,我也拖延,只要连续就行了(参考了黄背心运动),政府之前就是控制大台(通过和学联“代表”谈判),那好,我现在就是没大台,你要谈,就跟200万人谈,200万人的诉求是什么,五大诉求啊! 听清楚吗?
btw 不是因为希望而坚持,而是坚持了才有希望
ps:以上个人观点
是文章问题还是最近vpn关得多出来的人少,评论区相比前两个星期简直冷冷清清(笑)
我很疑惑的是,抗议者们不愿意谈判,希望用行动逼迫政府妥协,但又不是全面的武装反政府,那到底是做什么呢?目的是逼政府不得不妥协的话,现阶段简直是小打小闹。在街上走两步喊喊口号,破坏一下地铁机场的社会秩序,政府就会妥协了吗?万一政府什么也不做就和抗议者们一起抱着香港如中共宣传所说的,乱下去呢?
周永康太厉害了。佩服。
後期媒體使用「雙學三子」指代羅冠聰、周永康、黃之鋒,則是因為他們三人被起訴,而非運動中被稱作「雙學三子」
註解有嚴重事實錯誤,「雙學三子」指的是學聯、學,民思潮和佔中三子,而非羅冠聰、周永康、黃之鋒。周永康和羅冠聰更多被稱作「學聯五子」,即參與政府對談的5人之一
說的很棒!
这篇文章不错,更能够理解运动背后的深层逻辑,而不在是流于表面的打打杀杀
@deadone 周永康本身就是学者型的风格,成为学运领袖之一完全是误打误撞,只不过是他那一届学联碰上了伞运;黄之锋本就是社运出身,考虑问题和表达当然更多社运色彩。何况黄之锋未必没有这些思考,只不过他现在负担的角色是利用自身光环海外游说,这个过程中他需要sell一套打动利益优先的国外政治家的叙事,这些困惑和多元的面向是无法完全展示的(当然大概也有语言能力的限制)
周永康之前接受铿锵集40年记录的时候也是带着疑惑去美国留学的,他说要尝试另一种角度看待民运,找一种不同的抗争模式。
感觉虽然同样作为雨伞的学生领袖,这位周永康比完全沉溺于冷战式自由主义话语的黄之锋看问题要更加深入、实在
(冷战式的自由主义话语作为一种对抗性的外交propaganda,也和真正的自由主义社会实践相距甚远)
講得很好
感谢端,虽然有明显的的软站边性,但能让我们中国内地人了解到不同温层里的观点思想。我对于墙内墙外两边都不会盲目听信,但至少能让我们对于这次HK事件有个更全面的认识,给了我们年轻人一个自我判断与思考的空间。
讲得很好,尤其是最后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