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讀者評論精選」欄目每週擇選報導及圓桌話題中十條精彩讀者留言刊出。部分留言可能會因應長度及語意清晰作節錄或編輯。
1. TG12hjkmq,回應《被圍困的六四論述,需重新對接後冷戰的時代光譜》
這讓我想起了我的同學和政府對於五四的態度。每次同學提到這件事就像「炫耀」死亡人數,說着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算了你也不可能知道這些酸話。政府每次將五四和馬克思綁定在一起,說着什麼先進愛國的陳詞爛調,無非就是佐證自己是歷史先進的代表,而六四只被這些同學拿來反共的旗幟,六四已經被我們自己傳承時利用了,更何況國外的。最悲傷的是我父親親身參加八九學運,跟我講他參加時繪聲繪色(他是武漢人,在武漢參加的)也痛批中共。但是跟他提到民主,提到互聯網管制時,認為境內人素質會偏低,不能開放。我說這個權利不爭取等着政府送給你,他就不作聲了……我知道學生時代憤慨的他已經死去,我們或許終究這樣。但未來社會學子能夠較好從我們逝去的憤慨中傳承這份接力棒嗎?還是變成面對六四只感慨死了那麼多人,然後當故事講給其他人聽的悲劇。
2. 聰頭,回應《被圍困的六四論述,需重新對接後冷戰的時代光譜》
作為媒體文章,作者提出的見解,有刺激思想的作用,尤其是「六四」在全球(其實恐怕是主流西方)抗議意象的位置,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觀點。
但是,文章有把各種不同類型的語境混和在一起,剩下的語境恐怕只能用一個極為抽象的「全球」來概括,如果再把這「全球」視為出路(例如「六四」融合階級、種族、性別交織着的社會運動),除了是一種樂觀與失落混和的左翼調子,更難令人感到所指為何。建議作者把自己的語境,實踐及論述場域,更清楚地闡述。否則,對任何特定的語境都並不公平。
就以香港為例,支聯會的制式化悼念,背後既有香港泛民自由派的政治動機、道德遺產及動力,但它也讓民間挪用、得到激勵與爭議。我經歷及目睹這三十年,在這個小城,八九的確「繼續存活在行動者如今更艱難、也更廣泛的日常鬥爭中」,許多人讓八九改變了他們的一生,也改變了他們的政治生命。即使是最主流的媒體記憶,在過去十年也有作者所言的草根化。至於中國大陸,在我極為有限觀察中,我也看到零星而隱晦的效應。
作者有些批評,也許對海外民運人士頗為切中要害,但也該更具體地評議,否則也有點不大公允。
3. Fai,回應《被圍困的六四論述,需重新對接後冷戰的時代光譜》
六四的記憶主體本是中國人,不是全世界受壓迫的人。在主體缺席的情況下,六四以融入商業及民主政體既有體制的方式留存,那不叫記念,而是存活。說到底,責任在中國人。其他的都是高標和理想主義,你要怎麼去要求別人為你或以你想要的方式來記住你本不該忘記的東西?
而香港的紀念,說是一種與西方民主世界同構的精神勝利法(西方世界怎麼精神勝利我沒研究不評論),未免有失公允。六四燭光本來隱含「中國人沒有能力去記憶的東西,我們有責任記住」的意思(在文章裏被歸類為自我標榜的意圖?我不排除,但也不鼓勵國人一直往這種方向解讀和簡化他人),一開始是基於民族感情的責任意識,抵抗民族主義是近年的事,作者對香港的解讀已然片面和固化。作者自己不就示範了外來者如何理解「我們」的隔閡?燭光晚會尚如此,何況六四?
六四有沒有更進步(更左翼?)的紀念方式?或者該不該以更進步的方式傳承?這我覺得是大家都要面對的問題。而香港尤甚,因為六四是整個融入到社會運動中的部分。燭光晚會的情感操演不足以蓋括「六四如何被香港人記憶」這個命題。
作者站在中國人的立場揭示六四如何被記憶。我只站在香港人的立場給予補充。
......
當然,排除對香港有點「自我中心」的解讀,我還是覺得文章點出了很重要的問題。
4. Anony,回應《專訪吳國光:八九毀滅中國知識分子之後,如何繼續「韌性的戰鬥」?》
感謝吳教授不忘初心,身體力行地作「韌性的戰鬥」。深耕細作,定能留下更值得讀的東西。我是95後,八十年代離自己很遠,通過閲讀,通過認識不同世代出生的人,才慢慢組織起一點認識。除了吳教授所說的三點八十年代年輕人的長處(追求獨立思想等),我還(從閲讀中)感受到,或許由於文革戕害,這代年輕人雖在爭取獨立精神、自由思想,但他們所能運用的思想資源其實不太多,就算是當日走在最前面的一代知識分子,或者大論爭(比如《河殤》),未能在思想層面上達到第一流的水準,很多概念、術語是二手、三手甚至四手、五手的。那時候湧進來的外國文藝思想很多,好像和清末民初有點像,然而八十年代衝在前面的知識分子,思想程度與晚清民國那代人無法相提並論。這和藝術創作很不同——好的藝術創作可以藉住直覺、靈光,在貧瘠的地方也開花,但思想、學術則不行。因此最敬佩八九之後那些不僅在道義上「未忘初心」,且真正在做事、更為深入地思考的知識分子。他們的事業更長遠地鼓舞著年輕人,比如萬聖書園、《二十一世紀》。
5. 森白,回應《半生被稱劊子手,戒嚴部隊軍官:「我也是六四受害者」》
20到25萬軍人,之後或轉業或自謀出路現在也到了退休的年齡,分散在中國大陸各個地方,站出來的只是個位數,這二十多萬人是怎麼向自己的後輩提起六四呢,開過槍的是吹噓自己當年保衞了北京保衞了祖國,還是對此沉默不語,九十年代中末的下崗潮,新世紀飆升的樓價和手裏少得可憐的退伍軍人待遇會不會都讓他們覺得六四那年的所作所為變得很可笑,並為之懺悔?但他們不能說,不能對着新聞媒體說,但可能會對着親戚朋友街坊鄰居抱怨。就像我曾經在北五環外的一家小館子裏,後座曾經上過越南戰場的快遞大叔喝着酒對着餐館老闆說:共產黨啊,不是好東西。
6 . 冰山中的烈火,回應圓桌話題《美國再有一州通過反墮胎法案,孕婦選擇權與胚胎生命權該如何平衡?》
我認為,女性應該擁有無條件的墮胎權,包括胎兒出生前一刻都有權利墮胎。所謂「胚胎生命權」是宗教人士根據幾千年前的一本古書記載的陳舊思維、個人看法編織的,既不科學也不人道。
從總體上看,女性的生育和女性的自由有本質的矛盾,二者不是零和,但大體此消彼長。女性不是生育機器、男性也不是輔助生育機器,而是獨立自由的個體。如果胎兒算是生命,那受精卵也可以推出是了。而且現實裏,一旦懷孕,又不能墮胎,一家人尤其懷孕女性的時間、精力、事業,都會被損耗,影響學業和工作,繼而喪失個人獨立性,成為男性、父權夫權的附庸。
例如推特上「上官亂」女士的評論:「在母親節,我不想說正確的廢話,在全球都在保守、倒退的今天,我只會更堅定地支持所有女性自由選擇做與不做母親的權利:合法墮胎權。在中國,女人是圈養的羊:草少的時候被墮胎,肉少的時候被配種。歐美也正在上演《使女的故事》。」我非常贊同。
而且女性墮胎也有利於少生優生,有利於人類個體素質提升和整體的可持續發展,而不是像非洲南亞那樣因人口爆炸陷入長期貧窮和暴力之中無法擺脱。放開生育就是《蠢人進化論》在現實中的上演(其實已經上演,例如中國貧困落後地區,管生不管養,越窮越生越生越窮;印度、美國、以色列、印尼都有有投票權無政治素質的人,恰恰和多生育群體重合(例如以色列哈雷迪猶太人,一對夫妻五六個甚至超過10個孩子),會用選票把人類拉回保守和野蠻)。
因此女性無條件、完全的墮胎權,必須得到保護。自由主義者、進步主義者必須捍衞女性墮胎的自由。
7 . NXL,回應圓桌話題《美國再有一州通過反墮胎法案,孕婦選擇權與胚胎生命權該如何平衡?》
我之前一直認為,美國的墮胎法案實際上與一個在美國居住的外國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直到最近各種可以進行墮胎手術的診所由於各種原因被提前關停,我才覺得這對每一個居民的生活都有影響。今天我所在的密蘇里州成為了第一個沒有可以進行墮胎手術的診所的州,隔壁的肯塔基州還有一間診所允許墮胎,下面的鏈接是一個這個診所門口的影像。
理性客觀地看,這個問題不是一個權利抉擇的問題,而是人的定義的問題。這個問題的關鍵是胎兒能不能被定義為人,在精子和卵子相遇之前不被定義為人,在胎兒出生後被定義為人,這些都沒有爭議。但是從卵子受精起到這個嬰兒出生前這一段時間,是否有某一個時間點或特徵,只要表現即可被定義為人,才是問題的核心。聯合國人權高專辦的發言人的發言也是在談論這條法案的可行性問題。可見按照人權的詮釋,如果胚胎能被定義為人,胎兒的生存權高於孕婦的隱私權是合理的。所以禁止墮胎就是符合邏輯的。同時阿拉巴馬州保留了,懷孕危及孕婦生命時可以墮胎的法案,也印證了孕婦的生存權與胎兒的生存權相比較時,人的定義無爭議的孕婦,生存權優先。但是當「心跳法案」通過後,實際上將可能引發其他生物醫學相關的問題。
「心跳法案」成立的前提是有心跳的胎兒即是人,這實際上暗示心跳是判定人的生理基礎。這牽扯出法律對科學的影響的問題,尤其伴隨着生物醫學的發展,很有可能會打開洪水的閘門。假如,利用現代技術可以製造一種有機體,其中含有一顆能夠跳動的心臟,是否因為心跳法案,這個有機體就不能被犧牲,也享有人權?對於這個法案的看法所表現出的與宗教的相關性,也再一次顯示了宗教對科學的影響。像這種通過宗教影響民眾,進而影響立法,進而影響科學,已經很曲線救國了。很多學校和出版商,都因為宗教的影響力,為將進化論寫進教材面對巨大壓力。
在一個人權相關的立法議題上談論科學,看似不相關。可是實際上,我卻覺得問題的癥結是生命的定義,所以是個科學問題。因為對於人權的詮釋,根據我的日常體驗是在不斷進展的。就在實際上已經不能合規墮胎的密蘇里,可以看到同性戀人手牽手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其中不乏同性戀不是疾病,同性戀現象在生物中廣泛存在的科學知識被接受所帶來的效果。而生命目前在科學上還不能給出準確的定義,恐怕能不能墮胎的法案還會不斷糾纏。
8 . 苟利國家,回應圓桌話題《國際兒童節來了!專家指30歲才可擁有成熟大腦,你「長大」了嗎?》
目前國際社會基本認同的童年概念包括:第一,必須將兒童當「人」看,即承認其獨立人格。第二,必須將兒童當「兒童」看,不能將其當作「成人的預備」。第三,兒童在成長期,應儘量給其提供與之身心相適應的生活。中國的孩子實在很令人心痛。他們從未被當成一個完整而獨立人格的生命被尊重過。父母讚美或者批評他們,都是出於對自己的附屬品的一種情感,而不是對一個具有獨立精神與思想的生命個體的愛與尊重。中國的孩子許多一生都缺少被尊重的感覺,也就缺少去尊重他人的能力與意識。只希望當我們這一代成為了父母,能去給我們的孩子一個被人尊重的童年。
9 . NXL,回應圓桌話題《國際兒童節來了!專家指30歲才可擁有成熟大腦,你「長大」了嗎?》
成年人喜歡慶祝兒童節我覺得有兩種需求。第一是不願意為自己負起100%的責任。希望還可回到兒童時代,不用掌控自己的人生,不過其實本質上是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第二是就是想過節,兒童節算是一個人人皆可過的節,尤其是相比於其他宗教性或者國家屬性特別強的節,什麼屠妖節,開齋節,或者memorial day之類的,不太適合跟着一起湊熱鬧。其實像過節這件事一方面是因為大陸開始向工業化國家轉變,很多人覺得每日朝九晚五太單調,所以想過節;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大陸開始向陌生人社會過度,雖然很多年輕人都覺得自己是「精神上的芬蘭人」,不過時間久了也會覺得寂寞吧。最後就是因為社交網絡,為了能發個朋友圈,總得去過個節。我所說的這些都表現年紀相對輕的人身上。也就是伴隨着改革開放長大的人,或者比他們年紀更小的人。不過我猜這些人很有可能馬上要進入下一個階段,就是一起慶祝重陽節,調侃自己未老先衰,調侃自己已經是00後10後眼中的爺爺奶奶。;)😋
10 . cyang,回應《華爾街日報:華為崛起之路伴隨着剽竊與不正當競爭指控》
技術竊取肯定是有的,但是華為能變成如今這樣,其實很多媒體理解有偏差,華為主要還是靠壓榨國內的勞動力,並且去歐美公司不敢去的市場。我們的這麼多年的發展是不講規則的,是叢林法則,這也是為什麼華為要建安全屋,其實是因為華為明白法律沒法保護自己,只有硬件上來保護自己的知識產權。這就是不講規則的人的操作方式。不講規則,後果就是別人不再想和你玩了。可是講了規則,就始終不能快速崛起。中國會一直在這個過程中跌跌撞撞。
已經沒有記憶的我們對於上一代丟過來的接力棒恐怕只剩下茫然無措吧
我不了解香港和台湾的九零后和零零后以及年纪更小的学生是否能够传承所谓的接力棒。但是根据我的日常生活的经验。大陆的学生已经几乎不可能像现在在香港这般纪念六四。这不仅仅是因为政府在6月4日前后,时刻关注着所有大陆网络的发言。更重要的是这段历史记忆真的在学生们的认知中消失了。
人类的生物个体并不是之前记忆的集合,也就是说,我们刚生下来的时候对于历史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而我们所逐渐知道的历史源自于教育,不管是来自家庭、学校还是社会的。最近零零后开始成为大学生,他们中的大部分很有可能完全不知道六四是什么。从零零后出生的2000年到我2008年离开大陆,我只在大陆看到过一本关于六四的书,叫做《邓小平帝国》,只听到一位高中老师提到过六四,现在那位老师已经退休了。而我认识的零零后是真的不知道六四的。因为曾经有来自大陆的新生问我六四是1964年吗?我说是1989年6月4号。我本来以为他会问我更多细节,但是他却没有再问,我想他是真的不感兴趣。以为历史会自有公论,是太理想了,消除历史记忆只需要一代人。只要把相关的信息从所有形式的教育中封堵住就可以了。在家庭教育中,六四是很少被提及的,在我在家里的书柜里翻出来《邓小平帝国》这本书之前,我是根本没有听说过六四这件事的。学校教材和媒体上自然也是看不到六四的内容的。虽然有老师会提及,但却不是主动的。至于为什么5、6十年代生人的知识分子,包括那些成为了高中老师的人,虽然他们知道六四,却不会提,我觉得有一种他们的心情是可能被忽略的。那就是他们认可邓小平的执政。要求他们理性的分析改革开放是创举,和六四动用军队驱散学生是错误,他们当然可以做到把这两件事分开,但是当只谈论六四本身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很大的动力。那是因为大陆并没有民主的制度,目前也看不到实现的苗头,所以每一件事都与当时的领导人直接挂上了联系。六四和恢复高考,改革开放,中国经济腾飞,人民生活改善,知识分子地位改善相比真的是九牛一毛(虽然我也明白人命并不能拿来量化比较)。况且所有事情不由自主都会被对比,所谓六四,就会被与文革对比。现在连对于文革的反思都在弱化,还谈什么六四。1970年前后生人,经历了六四的人中还留在国内的,大部分真的再也不相信什么理想,唯一相信的就是钱,但也是他们优异的表现,带来了中国经济的腾飞。7、8十年代的知识分子(不是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是人文学者,在重视理工的整个东亚地区,自然科学的学者远多于人文科学),很多就已经开始不知道六四是什么了。因为大陆真的很大,和大陆的总面积,以及之前所经历的各次运动(大跃进、人民公社、文革)相比,六四的规模真的很小。所以在大陆根本不可能想到什么传承接力棒。
学生中对这件事的态度大概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不关心这件事,另一种却要报效祖国。不关心这件事的也有两种,一种是根本不知道六四是什么的,还有一种就是虽然有一些了解,但是仍然不关心,我就是这一种,为什么我们这样的人会不关心呢?因为第一我们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希望直接参与政治,对于政治现状也不可能依靠我们的力量改变什么。第二就是真的看不出究竟对于六四是否反思会对中国带来什么实质的影响,或者对于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但是也是基于同样的逻辑,我们也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在六四期间如此严格的禁言。而我们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偏颇的,偏颇的原因是我们成长的环境相对富足宽松,生活很有安全感,也就会常常觉得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那些依靠个人奋斗,从一个相对贫穷落后的地区或者家庭获得了好的生活的人,他们或许很关心,可是他们却愿意报效祖国。因为一方面他们生活的改善是因为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另一方面他们的个人经历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有所作为。两者相结合,会让他们愿意报效祖国。对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除了自身原因外也有外部条件因素的认知,让他们相信政治改革也需要等待一个历史的契机,如果这个契机在他们的人生中没有到来,他们愿意在经济领域报效祖国。所以不论是学生自身也没有像香港那样纪念六四的意愿。
但我很愿意看到香港这样每年纪念,因为它有一个政治之外的意义就是保留一段历史记忆。如果问我愿不愿意看到大陆反思六四,我当然愿意,以及很希望看到关于六四的资料公之于众。
「5. 森白,回應《半生被稱劊子手,戒嚴部隊軍官:「我也是六四受害者」》」一段中「併為」應寫作「並為」。
謝謝指出!已經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