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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麗群:金澤十帖.犀川散步

如此貼著河聲繼續走,兩岸人事漸漸疏鬆,低低的草地上每一步像螞蟻,或者深夜眼黑摸索著一張臉的手指,或者縫線的針腳,身體會自然而然為你解釋這座城市不言不語中的迢迢蕩蕩。

犀川大橋。

犀川大橋。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黃麗群

刊登於 2017-10-11

#金澤學#旅行

每去金澤,有個下午會到犀川散步。沿百萬石通之石,經香林坊之林,往犀川大橋方向去。大橋鐵錚錚,大正年間的木造版本,曾遭水患沖失,當地甚以為苦,1922年時改建成今日所見的桁架橋,目前是日本國家登記有形文化財。《金澤古蹟志》記載橋邊的斜道「蛤坂」,從前叫「瓶割坂」,而後轉為「貝割坂」,後又稱「蛤坂」,並有逸話說源義經穿過加賀北逃時路過此地,孕妻鄉御前(北之方)突然臨盆,在此分娩,摔碎陶瓶以割斷臍帶,故得其名。

「犀川的眺望」常見於金澤人的鄉思記述之中。若站在橋上,位置更好,冬天陽光無雲時,遠處的醫王山與白山是一層遠霜凍住了青瓷的天窗。

若越過橋,步行十分鐘能到西茶屋街。

西茶屋街與東茶屋街代表當地18世紀以來分踞犀川與淺野川的兩個商業圈,當然如今,西茶屋街的規模與觀光績效已極度微縮,不過,犀川側的香林坊與片町,倒是進化成市中心。一般都知道金澤受兩河環抱,犀川暱稱男川,淺野川暱稱女川,犀川河面較寬,水有雄勢,淺野川則是蜿蜒的體裁,乍聽乍看很有道理,但再想一想又覺得很無謂。

其實河流只有見山與見海之別。

犀川是銳行烈性,賢明面目,這也無關男與女。世上從來多有開闊的女兒,從來不短缺餖飣小見的男人。

若不越過橋,就下切河岸,往上游或下游走都很好,草皮與步道的維護,與市民的自我管理,接近無懈可擊,一枚菸蒂也從來沒見過。偶爾有慢跑者或單車騎士經過。犀川大橋兩側有心無意地散著風格小店,例如賣北歐雜貨與咖啡的「KUPPI」,白天是咖啡店晚上是小酒館的「雨與檸檬」(雨と檸檬);玻璃器工藝家辻和美的專賣店「factory zoomer/shop」,她製作的杯子,真是楚楚可憐。(有一次特地跑去,發現陳列寥寥無幾,一問才知道是辻小姐當時帶著大量作品到台灣展出啦⋯⋯)上游方向的下菊橋一帶,河岸特別寬,古文獻記載,17世紀時此地公開執行過烹刑(釜煎),犯人是放火燒燬了主人家的一名侍女。

現在只有一片空靜。以及橋畔的小型精品旅舍「SARARASO」,三層樓側腰緩坐水邊,木紋外牆,從河岸抬頭,看見大窗裡著圍裙的女子在長桌上放下透明的水壺。

如此貼著河聲繼續走,兩岸人事漸漸疏鬆,低低的草地上每一步像螞蟻,或者深夜眼黑摸索著一張臉的手指,或者縫線的針腳,身體會自然而然為你解釋這座城市不言不語中的迢迢蕩蕩。除了鞋子要穩要韌,也記得隨身帶瓶水,一包餅乾或飯糰一盒或巧克力,累了就坐在草皮上吃它們,吃很久很久,都沒有人。

除非夏天,特別是夏末,在北陸那一種烈性的野晴當中,常見有人在岸邊(或是涉入河中央的草灘)垂釣香魚,香魚十分討人喜歡,銀鱗壓金痕,有西瓜似的清香,又漂亮又鮮,最重要的是秉性偏愛潔淨。我總是很想看看他們能釣上來多少呢,收獲物是珠圓玉潤或乏善可陳呢,但又覺得在那裡像隻野貓似的,守著人家的魚,實在大家尷尬,因此遺憾地走開了。

金澤市區內有許多江戶時期留下的細密水道,都是犀川上游牽成,如鞍月用水、辰巳用水,當時既負擔灌溉、消防與日常生活等等剛用,也有養園與調節景致的柔用,名勝兼六園中的曲水一景,就取自犀川的潤澤。

或許可以說犀川是三魂,淺野川是七魄,在那中間神髓啟動,街成筋脈,人行如血氣,燈火的雙眼通明,樓臺的骨肉均勻,在此生生活活了起來。

端旅行與GLO Travel合作,將於2017年11月14日-2017年11月18日推出「清冷而美豔,哲行與匠道:金澤的文化散步路」深度遊,邀請作家黃麗群同行,從歷史、哲學、工藝、文學、藝術等角度,帶領大家體會這個北陸城市的清冷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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