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電子競技降臨:將電玩變產業,廢青變明星,然後呢?

被污名化的電玩開啟一個新世界:這裏有職業選手,密集訓練,專業比賽,雄厚資本,無數追逐名與利的年輕人。

端傳媒記者 陳倩兒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6-08-26

決戰來到緊張時刻,三千名觀眾緊緊盯著22米寬的巨型螢幕。他們手中的香腸和可樂都懸在了半空。

螢幕上,「英雄」們在叢林與岩石間正面廝殺,他們持不同兵器,絕技頻出。突然,一個英雄被困,危在旦夕的關頭,另一個英雄使出絕招,救他逃出生天。 「哇,這動作好靚!」一個男生大叫的聲音,很快被全場爆發的吶喊淹沒了。觀眾們站起身,興奮地大力揮動打氣棒,喊叫聲混合著現場音響,震耳欲聾。

螢幕底下,是這些英雄的真實版本:十個年輕選手頭戴耳機,紋絲不動坐在電腦前,手指飛快移動,屏息控制虛擬世界中的自己。

香港舉辦的網絡遊戲《英雄聯盟》夏季賽總決賽吸引三千名觀眾進場觀看。
香港舉辦的網絡遊戲《英雄聯盟》夏季賽總決賽吸引三千名觀眾進場觀看。
比賽隊伍進場如明星一樣。
比賽隊伍進場如明星一樣。
選手坐在電腦前控制虛擬世界中的「英雄」進行對決。
選手坐在電腦前控制虛擬世界中的「英雄」進行對決。
3000名觀眾在佔地一萬平方呎的現場觀看電子競技大賽。
3000名觀眾在佔地一萬平方呎的現場觀看電子競技大賽。
選手全神貫注投入比賽。
選手全神貫注投入比賽。

這是2016年8月21日下午,香港亞洲博覽館一個佔地一萬平方呎的大廳現場。這裏正在進行的,是遊戲《英雄聯盟》的夏季季候總決賽。10個年輕人分別代表兩隊出征決戰──來自台灣的「閃電狼」與「J 戰隊」,每隊五人。

經過歷時5個小時的3場比賽,「閃電狼」最終闖關,他們獲得150萬新台幣的獎金,並挺進美國洛杉磯,參加2016年全球總決賽。而曾在2012年奪得世界冠軍、後來又因台灣歌星周杰倫的冠名而爆紅的「J 戰隊」則大敗,止步香港。

當電子遊戲依然被許多人認為只是消遣娛樂,或是「廢青」癖好的時候,它已經悄悄開啟另一個新世界:這裏有職業選手,密集訓練,專業比賽,以及投諸其上的雄厚資本,還有無數追逐光榮、夢想、名與利的年輕人。

香港目前唯一的《英雄聯盟》職業隊-HKE戰隊,在決賽只能成為坐上客。
香港目前唯一的《英雄聯盟》職業隊-HKE戰隊,在決賽只能成為坐上客。

「最爽的就是靠自己實力,帶領其他隊友一起取勝」

窩在大螢幕前第二排的座位中,香港男生林國華的心情有點複雜。他是HKE戰隊的選手。這是香港目前唯一的《英雄聯盟》職業隊,五名選手分別來自香港、台灣和韓國三地,平均年齡20歲。

就在香港總決賽的前四天,林國華和隊友們在台北輸掉了夏季例行賽,無緣這場決賽。不過讓他高興的是,今年5月才加入HKE戰隊的他,剛剛獲得了遊戲運營商頒發的最佳新人獎。

他今年19歲,個子瘦小,一頭金髪,皮膚白皙,戴厚鏡片的黑框眼鏡,虛擬世界中,喜歡小丸子的他給自己取名「花輪Gear」。

過去三個月,Gear和隊友迎戰了28場職業聯賽,「每一場你打的不好,網上都有人罵你,我會看看,但不會太受影響。」他對端傳媒記者說。

沒比賽的時候,他們則駐紮在台北訓練。《英雄聯盟》港澳台地區的職業聯賽目前都在台灣進行,Gear的公司——香港電子競技(HKEsports)也將集訓基地設在台北。

基地是一幢三層樓高的別墅,佔地2000多平方呎,裏面有健身房,外面有露天游泳池和花園。但Gear和隊友很少外出,整個夏天,他一次也沒有游泳,天天坐在電腦前「集訓」。

《英雄聯盟》港澳台地區的職業聯賽目前都在台灣進行,戰隊的公司——香港電子競技(HKEsports)也將集訓基地設在台北,戰隊成員平常會在三層樓高的別墅內討論戰術。
《英雄聯盟》港澳台地區的職業聯賽目前都在台灣進行,戰隊的公司——香港電子競技(HKEsport)也將集訓基地設在台北,戰隊成員平常會在三層樓高的別墅內討論戰術。
戰隊有分別來自香港、台灣及韓國三地的成員,《英雄聯盟》遊戲著重溝通及團隊默契,戰隊特地印了一張各術語的發音。
戰隊有分別來自香港、台灣及韓國三地的成員,《英雄聯盟》遊戲著重溝通及團隊默契,戰隊特地印了一張各術語的發音。
所有戰隊成員起居生活都在三層樓高的別墅,佔地2000多平方呎,裏面有健身房,外面有露天游泳池和花園。隊員每天作息時間相似,睡醒就在電腦前集訓。
所有戰隊成員起居生活都在三層樓高的別墅,佔地2000多平方呎,裏面有健身房,外面有露天游泳池和花園。隊員每天作息時間相似,睡醒就在電腦前集訓。
在HKE 戰隊中,目前粉絲最多的是台灣男生Dinter。他今年25歲,成為職業電競手已經五年多,算是資深選手。
在HKE 戰隊中,目前粉絲最多的是台灣男生Dinter。他今年25歲,成為職業電競手已經五年多,算是資深選手。
HKE戰隊的副領隊毛毛同時負責照顧隊員,周六日更會下廚給一眾隊員。
HKE戰隊的副領隊毛毛同時負責照顧隊員,周六日更會下廚給一眾隊員。
副領隊毛毛廚藝了得,年輕隊員吃得津津有味,吃副領隊煮的飯,是別墅裡的一大享受。
副領隊毛毛廚藝了得,年輕隊員吃得津津有味,吃副領隊煮的飯,是別墅裡的一大享受。
領隊說,有些戰隊成員像藝人一樣,不許與女生交往,避免影響集訓、作息時間和心理質素。圖為其中一名隊員與女朋友的合照,置放左電腦螢幕前。
領隊說,有些戰隊成員像藝人一樣,不許與女生交往,避免影響集訓、作息時間和心理質素。圖為其中一名隊員與女朋友的合照,置放左電腦螢幕前。
長期對著電腦螢幕,一名隊員在滴眼藥水。
長期對著電腦螢幕,一名隊員在滴眼藥水。
隊員們長期住在一起,有助培養,作息時間也相似。
隊員們長期住在一起,有助培養,作息時間也相似。
今年今年19歲的「花輪Gear」,個子瘦小,一頭金毛,皮膚白皙,戴厚鏡片的黑框眼鏡,每天起床後都會整理頭髮才到大廳集訓。
今年今年19歲的「花輪Gear」,個子瘦小,一頭金毛,皮膚白皙,戴厚鏡片的黑框眼鏡,每天起床後都會整理頭髮才到大廳集訓。
8月17日清晨,隊伍準備出發前往參與一場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
8月17日清晨,隊伍準備出發前往參與一場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
隊伍參與一場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比賽前有化妝師在場幫忙化妝。
隊伍參與一場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比賽前有化妝師在場幫忙化妝。
香港男生林國華(Gear)參與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在比賽前進行熱身。
香港男生林國華(Gear)參與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在比賽前進行熱身。
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兩隊隊伍粉絲坐滿比賽大廳,各方隊伍入場時全場爆發吶喊,配合現場音響,震耳欲聾。
在台北舉行的職業聯賽,兩隊隊伍粉絲坐滿比賽大廳,各方隊伍入場時全場爆發吶喊,配合現場音響,震耳欲聾。
隊伍在聯賽中暫時落後,氣氛緊張,副領隊毛毛會鼓勵隊員,及時打氣。
隊伍在聯賽中暫時落後,氣氛緊張,副領隊毛毛會鼓勵隊員,及時打氣。

「真的像大家說的,當你把興趣變成職業,就沒那麼有熱情了,我現在好像也沒有原來那麼瘋狂打機了。」Gear 尷尬地笑笑。他每日的訓練任務頗為繁重,通常中午12點起來,飯後1點開始訓練,直到晚上10點,甚至更晚。訓練包括自己「打積分」,以及與其他戰隊比賽。他沒有透露自己的薪酬,僅表示是「台灣最低工資的好幾倍」。

加入職業戰隊前,Gear的生活完全擊中人們對廢青或宅男的想像。小學時他最愛玩網遊《魔獸》,2010年,讀中三的他接觸到《英雄聯盟》,馬上被吸引,每天四點下課就衝到網吧,深夜12點才返家,第二天就在課堂上睡懶覺。

真的像大家說的,當你把興趣變成職業,就沒那麼有熱情了,我現在好像也沒有原來那麼瘋狂打機了。

香港HKE戰隊選手 花輪Gear

2009年,兩個美國年輕人在加州一個破舊的實驗室裏寫出了這款遊戲。兩人都是重度遊戲愛好者,發誓要設計不一樣的遊戲:有別於以往的網遊,《英雄聯盟》免費下載,不能花錢買武器或能量——你可以玩幾年而不花一毛錢,遊戲出售的主要產品是「皮膚」,令「英雄」炫酷一點的服裝。

另一方面,這款遊戲的規則相當複雜,設計了120個英雄角色(今年增加到133個),每個角色都有不同的性格、技能和武器,要出奇制勝,玩家必須熟稔這些角色特點,還要和隊友緊密分工佈局,並在零點幾秒之間決定:面對某一特定英雄的對手,這一刻是否該出手殺他,下一刻走向哪裏。

許多玩家都被這款遊戲「團隊作戰」、「公平競技」的特點吸引。2009年推出的頭三個月,它在全球錄得2000名玩家,此後數量猛增,2011年錄得140萬,2013年錄得3200萬,到了2014年,全球玩家數量已經高達6700萬。

「最爽的就是靠自己實力,帶領其他隊友一起取勝。」Gear說。在遊戲中從銅、銀、金一路往上的八個等級中,他中四那年已經打到「鑽石級」,距離頂級的「精英」只差兩級,而他的許多同學還停留在銀或金級別。父母和老師覺得他沉迷電玩,不學無術,但在遊戲世界裏,他精研戰技,「唯我獨尊」。

2011年,當《英雄聯盟》的出版商Riot Games第一次舉辦以這款遊戲為主題的電子競技大賽,將以往只在虛擬世界中相逢的玩家集合到現實的競技場時,反應遠超預期:全球八支戰隊參與總決賽,超過20萬觀眾在線觀看。到了2015年,《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在柏林舉辦,吸引了3600萬觀眾在線觀看,選手爭奪的獎金池高達213萬美元。

事實上,是《英雄聯盟》推動了電子競技的爆發性增長。早在1972年,美國斯坦福大學已經組織過電子遊戲《太空戰爭》的比賽。而在《英雄聯盟》誕生之前,韓國在2000年開始舉辦「世界電子競技大賽」,英特爾也在2006年開始贊助舉辦「極限高手盃」。

電競是一項大型體育運動?
電競是一項大型體育運動?
電競創造了哪些職業?
電競創造了哪些職業?
職業電競手是什麼模樣?
職業電競手是什麼模樣?
電競產業是怎麼形成的?
電競產業是怎麼形成的?
電競產業可以賺大錢?
電競產業可以賺大錢?
上億觀眾看電競比賽?
上億觀眾看電競比賽?

該遊戲的台港澳運營商Garena集團遊戲運營總監白瑞元對端傳媒記者介紹,Riot Games 嚴密管控職業聯賽:比賽中所有設備和體驗都有標準流程;打入職業聯賽的選手有基本薪酬;聯賽分五個賽區,分春夏兩季,每個賽區最終選出2-3個代表隊參加全球總決賽。例如今年,單是在台港澳地區,夏季賽在8星期內就舉辦了300場。「相當於每個星期都有職業比賽,這樣媒體就不間斷有內容,像NBA一樣,可以播報『本週十大好球』,這樣觀眾粉絲才有黏合度。」

白瑞元說,正是《英雄聯盟》龐大的玩家數量,嚴密的聯賽制度,加上近年成熟的串流直播技術,讓電競作為一個產業,迅速生長和火爆。

2014年,17歲的Gear 在一個暑假過後自己決定不再上學,他要投入這個快速膨脹的電競產業。他花了整整兩個月窩在家裏操練《英雄聯盟》,終於升到「精英級」,並在這一級別停留了兩個月而沒有被其他強者打倒。

我們不是在吸毒,而是在欣賞你兒子打比賽呢

「不同意!」當Gear告訴母親自己決定成為職業電競手時,母親的反應只有這三個字。他嘗試解釋「現在電競比賽很多獎金,可以賺錢的」,母親只是冷冷一句:「那也只有幾個人能做到吧!」

白瑞元在2010年加入Garena,參與了台灣職業戰隊「台北暗殺星」的籌辦。他發現,社會偏見和家人反對幾乎是每個電競的職業選手都要面對的。最初聘請選手時,許多父母找到他質問:「你找我兒子幹嘛?你是不是詐騙集團的?」

他花大量時間遊說父母,發現最有效的是帶他們直接去看孩子比賽:「你看,我們不是在吸毒,而是在欣賞你兒子打比賽呢!」

我現在出去跟合作夥伴介紹電子競技也沒那麼費力了,他們自己沒看過,但就說:『我知道啊,我兒子天天在看。』

Garena集團遊戲運營總監白瑞元

經過幾年積澱,在實力雄厚的IT產業和玩家數量的支持下,電子競技在台灣日趨成熟。據Nielsen MI & NW & LI Taiwan 統計,2015 年第1季台灣遊戲人口為 765.6 萬人,一舉超過香港總人口。

「我現在出去跟合作夥伴介紹電子競技也沒那麼費力了,他們自己沒看過,但就說:『我知道啊,我兒子天天在看。』」白瑞元說。台灣目前的數字電視經常直播電競比賽。2014年年底,Garena還在台北開辦了「電子競技館」,市民可以買門票,像看電影一樣帶著爆米花,去欣賞一場電競比賽。

而稍後爆發的中國大陸市場展示了更巨大的能量。

與其他產業的情形十分相似,大陸憑藉巨大的人口和資本密度,很快變成亞洲電競產業霸主。根據荷蘭分析公司Newzoo統計,2015年全球電競產業收入為3.25億美元,中國佔了15%(包括香港),而目前世界電競體系最為成熟的韓國,亦只佔據市場份額的8%。

其中,最矚目的資本來自中國首富、萬達公司老闆王健林之子王思聰。這位28歲的中國著名富二代於2011年開始涉足電競,創辦了職業電競隊IG,隨後大手筆投入數億元,投資電競直播平台等22個項目,試圖打造自己的電競王國。

鍾培生於5月28日在上海舉辦的皇室戰爭比賽總決賽與中國著名富二代王思聰進行對決。
鍾培生於5月28日在上海舉辦的皇室戰爭比賽總決賽與中國著名富二代王思聰進行對決。

相比之下,香港在電競行業的發展較為緩慢。

2012年,曾在「台北暗殺星」戰隊中和隊友連續擊敗11個戰隊,拿下了世界冠軍的香港選手Toyz,第一次引發了香港輿論對電競的注意。不過當時,香港媒體是這樣報導 Toyz 故事的:「90後全職打機賺取人生第一桶金」。

三年來,香港男生鍾培生試圖扭轉人們對「打機」的固有印象。他在2013年創辦了香港電子競技公司(HKEsports),並在第二年成立了《英雄聯盟》職業戰隊HKE,成功邀請2012年奪得世界冠軍的Toyz等兩位選手轉會加入。

今年剛剛結束的《英雄聯盟》夏季賽總決賽,正是由HKEsports和Garena合作,首次將這場職業聯賽的總決賽帶到香港。比賽當天,25歲的鍾培生身穿灰黑色格子西裝,插上紅色口袋巾,在競技台上對台下三千名香港年輕人大喊:「電子競技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我們一定會將電競變成你們每個人生活的一部分!」

這場比賽前夕,他在位於中環的辦公室接受端傳媒採訪。他出身富裕家庭,從小愛玩電子遊戲。中學時他就讀香港名校聖保羅男女中學,後赴美國南加州大學讀書,返港後,他拿出自己炒期貨累積的一千多萬港元,一舉躍入電競產業。

他說自己小時候沒有平台發揮愛好,「很希望現在這一代,可以有平台讓他們追尋夢想。」

鍾培生在賽後與王思聰觀眾席中聊天。
鍾培生在賽後與王思聰觀眾席中聊天。

粉絲為王,職業戰隊的粉絲經濟學

但鍾培生很快發現,培養一支電競隊頗為燒錢。

職業電競隊的基本配備通常包括:五名選手、一至數名的後備選手、一名教練、一名遊戲分析師、一名領隊,鍾培生必須支付所有薪酬。而《英雄聯盟》講求團體合作,隊伍需要集訓基地,這又意味著一筆不小的租金。

幾經考慮,他將集訓基地設在台北——租金和薪酬相對便宜,也省去從香港飛去台灣參賽的交通費。不過到了2014年年底,錢還是快用完了。

在香港,幾乎同一時間,原本從事廣告業的年輕人周啟康也和兩個搭檔一起,成立了另一支香港職業電競隊 CGA Legends。「但真的太燒錢了,後來就決定放棄,轉作電競活動和比賽。」周啟康對端傳媒記者說。他們本來還想成立正式的香港代表隊,四處找政府部門協助,希望得到資金或政策上的支持:「但被踢來踢去,康文署說不是他們管,體育總會又說不是他們管。」

2016年8月,Logitech和網上行等品牌贊助CGA舉辦了香港電競節。
2016年8月,Logitech和網上行等品牌贊助CGA舉辦了香港電競節。

資金緊缺下,鍾培生2015年向從事地產生意的父母借了新一輪資金,加碼投入公司,與此同時不斷研究商業模式。多番摸索之後,他把關鍵詞鎖定在「用戶」:「簡單來說都是用戶,你可以做資訊網,做交友平台,變來變去而已,但只要有人,就什麼都不用怕。」而最吸引用戶的,就是專業電競選手。「戰隊吸取用戶,有loyalty(忠誠度),粉絲喜歡看他們,有戰隊就有內容。」鍾培生說。

HKE戰隊的副領隊邱伊婷對端傳媒記者介紹說,這是一條從職業選手開始,環環相扣的「食物鏈」。「等於說我養這批人,你先去打比賽,有名了,有足夠粉絲群了,有支持度,就讓你做直播,」毛毛說,「用台灣話說,就是『一隻羊剝好多層皮』,一個選手可以做很多後續的產出,他不是單賺比賽獎金。」

在HKE戰隊中,目前粉絲最多的是25歲的台灣男生薛弘偉,他的網名叫Dinter。

在直播平台Twitch上,他有超過24萬的追隨者,而在youtube,有超過17萬訂閱者。每次直播後,他都重看視頻,試圖了解觀眾喜歡他做什麼。他發現和職業比賽不一樣的是,直播中的觀眾,更喜歡看到他輸得慘痛。

你又靚仔又打得勁,吸引別人看你,你人工就更加高,如果你是新手,剛剛上台,可能就只有基本伙食。

香港電子競技公司(HKEsports)老闆鍾培生

「我贏了他們覺得很爽,我輸了他們更爽,就想:『哈哈,職業選手也會死喔,你領月薪的,還不是跟我一樣爛,哈哈!』」Dinter 說,於是直播時他有時候會使用不熟悉的英雄角色,製造娛樂效果。目前,直播和廣告給他帶來的收入,已經遠超他作為職業選手的基本工資。

鍾培生拒絕透露個別選手收入,僅表示戰隊中收入最高的每月賺20多萬港元,而剛剛加入的後備選手,基本薪酬是一萬多:「不同player(選手)不一樣,和NBA一樣,打得勁,自然有人給你錢,你又靚仔又打得勁,吸引別人看你,你人工就更加高,如果你是新手,剛剛上台,可能就只有基本伙食。」

「既然已經踏進去,多半沒有什麼退路」

17歲的香港男生潘譽旻是Dinter的粉絲。「Dinter好好笑,他的笑聲好有中毒性,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搞笑吧。」

他中四開始打《英雄聯盟》,為了買到8月21日香港總決賽460元的頭等座位,他存了好久零用錢。在比賽現場,中途休息時,他也在玩《英雄聯盟》。

不少年輕人愛上玩《英雄聯盟》,喜歡上網看電競比賽。
不少年輕人愛上玩《英雄聯盟》,喜歡上網看電競比賽。

對各大電子品牌而言,接觸潘譽旻這樣的年輕人,電競是最有效的方式。「他們都是一群精通網絡的人,不看電視,知道怎麼防止網絡廣告,只消費自己需要的娛樂。」英特爾的活動營銷經理George Woo曾經表示,因此,他們選擇了和ESl一起創辦Intel Extreme Masters,現在已經成為90後的主要娛樂之一:「事實證明,回報遠遠超過付出。」

Logitech、Lenovo……不少電腦或通訊巨頭都迎頭跟上。與此同時,各路資本也紛紛投入這個熾熱的新興產業。Garena在今年3月獲得1.7億美元的D輪融資,公司估值37.5億美元。而中國電競直播平台鬥魚也在8月剛剛宣布獲得15億人民幣融資。鍾培生對記者表示,HKEsports 也正在接洽A輪融資,並在中環租用了更大的新辦公室。

 因為今年新增了職業戰隊《皇室戰爭》以及新同事,鍾培生於中環租用了面積更大的新辦公室。
鍾培生於中環租用了新辦公室給今年擴充的《皇室戰爭》比賽團隊。

據德勤和Newzoo等公司預測,2016年全球電競產業收入達到4.63 億美元,而三年之後,到2019年,將升至10.73億美元。

當資本催生成熟產業,普通電競選手,則成了食物鏈中一顆牢牢綁定的螺絲釘。

拼到一個程度就會想,我不可能打一輩子,我以後要幹嘛。但既然已經踏進去,多半沒有什麼退路。

HKE戰隊選手Dinter

Dinter承認,這個只需要年輕人的行業走下去很難:「拼到一個程度就會想,我不可能打一輩子,我以後要幹嘛。但既然已經踏進去,多半沒有什麼退路。」他說:「遊戲商的利益怎麼瓜分,不管我的事,我就在一條職業選手的路上,把自己做到最好,吸引最多的目光,然後才有最多的本錢去跟廠商談價錢。」Dinter說,他目前還未計畫什麼時候退役,但退役後仍會以直播為主要工作。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Dinter算是幸運的一名。領隊邱伊婷表示,「成功的都是少數。許多選手打一兩年還是打不出成績,因為入行時年紀都很輕,很多就返回學校繼續唸書了。」邱伊婷觀察,離開這個行業的選手中,70%返回學校或者重新找別的工作,大約20%轉作電競行業的管理或後勤,還有10%的會做教練或實況主。

在香港,絕大多數想踏入這個行業的年輕人目前則還卡在門檻上。鍾培生介紹說,由於產業不完整,目前香港全職電競選手大約只有15名,絕大多數都離開香港,前往台灣或中國大陸發展。

對於難得抓住這個職業機會的Gear來說,他只想加強訓練,讓自己更強,更有名,更成功。「年輕人都是想贏,」Gear說。他記得一年多前自己離家加入電競隊,卻無法說服母親,只能扔下一句——「那我用事實去證明自己是對的。」

(此文最後更新時間為2016年8月26日下午4時2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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