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2004年,黃耀明在「達明一派為人民服務演唱會」時,首場唱《Kiss Me Goodbye》哽咽。「有緣 沒有份 有過一刻跟你同行」,劉以達和黃耀明一直在人前也不遮掩常有分歧、不是閨蜜的合作伙伴關係,這種富人性的坦率卻令他們更真摯地面對樂迷。那晚作為復合之夜,此曲卻開了一個契機,讓他表達感激之情──不單是對拍擋的,也是對歌迷的──不是對明哥歌迷,而是對達明歌迷,彷彿把解散後14年來的遺憾、失落、不捨、感恩,都一次過哭了出來。
我稱此為「首場之激情」。那晚之後,再唱《Kiss Me Goodbye》也沒有一滴眼淚。真正可一不可再。
在充滿變幻的2020年,11月13日的「達明一派REPLAY音樂會」,不單是這個演場會的首場,也是不少香港人本年看live的首場。一年來香港以至世界因動蕩而牽起的情緒──無力、寂寞、混亂、自我安慰,在被隔離差不多一年之後,全在首場爆發出來。黃耀明說在香港中心象徵──中環──錄音室排練《情流夜中環》時已忍不住哭泣,「從琉璃鏡再反映出焦躁和不安 可否不理世界 不要見怪 青春借貸 傾心於一瞬間」。「青春借貸」四字,讓人有無限思緒,在場內迴響多遍。
《恐怖份子》亦是當年在廣州有唱的。在今天看來不可能的事,在佔中之前卻是公開且理所當然。
在六次的復合演唱會裏,今次34週年演出,是首次以專輯作單位,也是現在外國樂隊的慣常做法,更是我作為老海鮮樂迷夢寐以求的。依專輯作選曲,的確缺乏驚喜,但亦不用太多解說,入場觀眾歌迷又可事先重溫,亦認同讓當年的編排自自然然重現。近年因為外在環境,明哥在演繹音樂時,會再多加解說,一是他自己的世界觀越見明確(這和詞人的三觀不同),二是吸納的新歌迷也不少,故常刻意「畫出腸」。結果留白的空間少了,也易被歌詞主題蓋過音樂。但若只專注做專輯replay重現,則能完整地重現當年原汁原味的主題及背景,專注做好音響及音樂,讓觀眾自己感受、反思及比較。
這次選輯分別選了最沒有和最有政治色彩的《意難平》(上半場)及《神經》(下半場)。兩者是達明一派在音樂上的巔峰,當時是連續出版的,一是八九六四之前,一是之後。這樣的選擇本身己帶有很強的「社評」意圖,不用多作描述。《情流夜中環》是上半場的流淚高潮,《開口夢》則是下半場的,同是何秀萍之作,完全成為爆發哭點的詞人。「我歌我哭我笑我再默然沉醉/我醒我知我驚見星轉月移/我思我想我怕我會心意變灰/我寫我講我要唱出我夢」,黃耀明吟頌時已泣不成聲。達明一派雖說一直踩著鋼線,但曾在國內風靡一時,2013年更北上開騷(2006年亦於上海9000人場館上海大舞台開過演唱會),樂迷反應熱烈。是次演唱會唯一唱了專輯以外又非新曲的,就是《恐怖份子》,亦是當年在廣州有唱的。在今天看來不可能的事,在佔中之前卻是公開且理所當然。
在我們害怕的環境裏生活,國內影迷樂迷有著比香港人更細膩的情感。想不到,十年內大家卻隔離,文化上再沒有這種交流。
作為香港樂迷,我懷念當年在微博上跟國內歌迷一起分享喜悅的種種,就如周星馳和劉鎮偉所言(他們談電影《月光寶盒》被國內影迷二度發掘故爆紅)。於我,達明和黃耀明,在國內尤其廣東省所得到認同及理解,也像二度爆發。他們的深度與國內的音樂詩人其實較相近,在我們害怕的環境裏生活,國內影迷樂迷有著比香港人更細膩的情感。想不到,十年內大家卻隔離,文化上再沒有這種交流。
國安法之下,達明創作團隊顯然是小心了,但仍保持應有色彩,改動由歌詞轉移到音樂及裝置上,幽默且聰明。《排名不分先後忠奸》不敢再轉名字或加名字 (2017的「達明卅一派對」時曾有梁柏堅改編成《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係人定係鬼)》版本,加入了當代政界人物的名字),但仍有《你情我願》在音樂上加強英國國歌《God Save the Queen》作結,投影「國歌」二字算神來之筆。
做創作的如做教育的,香港人要越來越小心摸索框架及底線,但不等於一切就沒有了。即使一天他們一句話也不能說,但願仍能在音樂上以曖昧但有創意的方法,呈現想說的主題。
永達共大傑唱詩 歌聲多醉甜
秀麗伴在樂敏肩 溫馨的臉
多麼多麼的高興
多麼多麼的溫暖
快樂人共並肩
今天應該很高興
今天應該很溫暖
只要願幻想彼此仍在面前
──《今天應該很高興》
我會説今天世上所有地方
你要去多遠也被困在迷惘
卻更要相信自由必將釋放
那裡缺少的 在那裡補上
到了某一天再遇這個地方
你我說今天這段過去狀況
那怕已走過死蔭幽谷一趟
這曠闊天空 又再次開朗
──《今天世上所有地方》
當年有《今天應該很高興》講九七移民潮,今年新歌首發有《今天世上所有地方》講流亡者之路(同是潘源良作品)。前者音樂以聖誕作主題,歌詞卻是強顏歡笑;後者卻體現黃耀明常掛在口邊的:在最差的時代也要有最好的音樂,《今天》旋律和歌詞同步積極向上,甚有聖詩味道,要傳訊息已不用在等聖誕節。演唱會以此作結,極具信仰氣氛,饒有趣味。
做創作的如做教育的,香港人要越來越小心摸索框架及底線,但不等於一切就沒有了。即使一天他們一句話也不能說,但願仍能在音樂上以曖昧但有創意的方法,呈現想說的主題。而我們作為歌迷,不應只嘆息空間之收窄,而是感恩大家仍在歷史洪流中努力生存,「繼續唱 繼續找 總會找到方向」。
很高兴他们还在继续唱 … 希望能够一直唱下去
感激有他们。
《你情我愿》从来都有“齐和国歌”和God Save the Queen,倒不是这次加进去的。
首次北上是2006年上海演唱會,遠較廣州熱烈。
之前寫錯 距離首場紅館是30週年😂 不知如何刪除舊評論
「在六次的復合演唱會裏,今次二十週年演出,是首次以專輯作單位」86年成立,至今34週年,距離首次紅館演唱會才可以稱20週年
其實達明的廣東省歌迷如今已經很少了,非廣東歌迷反而更多。也是很唏噓。六場僅售75%也未賣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