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學會特立獨行
跟著大隊我又至憎
每日都在分身變怪物
卻不想乖乖死心
——《放棄治療》
第一次看Serrini的音樂會,震撼至今——頌詩、SM、射水,台下與其說是樂迷,不如說更像信眾。最適合做大明星及邪教教主都是獅子座,她是標準示範——以自戀作表演,以創作力俘虜歌迷的心,然後站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由香港的獨立音樂界,殺到台灣及大陸,是如今港產片也做不到的事情,這個港女卻在這幾年做到了。
用廣東話小品在國內紅起,開音樂爆場,票都賣斷市。近十年,獨立圈沒有什麼人做到?主流樂壇的都要轉用國語吧?她用純粵語,賣愛情感覺、賣港式無聊、賣文學修辭,談成功之道之前,不如由滋潤她的養份說起。
白先勇與走難
「最喜歡白先勇。雖是理科生,但中文課要讀《驀然回首》(香港1993年至2006年會考範文),一讀就喜歡,自己會找他的小說來讀。後來上了大學,他一次來到中文大學,我拿著他的小說去聽講座,拿簽名。很喜歡《台北人》、《金大班的最後一夜》。」我難怪看到她表演時的角色,有點金大班的影子,善良、世故、風騷。
她再說《台北人》。「白先勇的文字流暢,寫出人性的不足。他寫『走難』題材於我特別深刻。人為了逃走,要適應,要堅強。其實我們也是用不同的方式去『走難』,每個人都有。」
「文學令我更了解自己。中學時開始喜歡白先勇,到大學接觸多點英國文學,迷上了詩人John Keats。他25歲便去世了,死後才多人喜歡,一生潦倒。2009年看以他作藍本的電影《Bright Star》,哭了很久。他的主題跟白先勇不同,很多是關於真實、美學的大主題,雖然有點空靈,但十分易引起共鳴。」這種詩篇對她的歌詞作品有很大影響。
「流行文化而言,當然很崇拜林夕等詞人,但不會覺得自己做到。如他的《天下無雙》,照顧到香港市場的需要,寫出都市生活所感。」那時的香港市場是什麼?「即Twins呀、容祖兒呀、陳奕迅呀。當時香港主流其實市場較單一,不是太民主化(democratized)。至於美國Billboard的大明星,我喜歡Madonna、Kylie Minogue、Beyoncé這大大聲、自主性強的強大女人,她們有民主化的市場,可樹立這種形象。但我覺得華文地區容不下這些女人,自己想做,就用自己的方法做。」
「人為了逃走,要適應,要堅強。其實我們也是用不同的方式去『走難』,每個人都有。」
Serrini,香港唱作歌手,2012年出道,代表作歌曲《油尖旺金毛玲》,《網絡安全隱患》,《海妖》,《你不想再跟我看戲》,《蘇菲亞的波霸珍珠奶茶》等。專輯《邪童謠》獲得2019年第10屆金音創作獎。
小圈子有好處
灰色的一個人
楚楚的一個女生
今天竟攀上雲
傲視作賤人群
——《灰黛》
現在社交媒體給了樂迷更多選擇,是否民主化了?「七、八十年代大家只看電視,到2006年後就看 Youtube,10年後就是串流的世代。以自己作試樣的話,現在是不會靠電視作宣傳。」
她在社交媒體上親自答粉絲問題,作到什麼歌就配自己亂拍的旅行片段做音樂錄像,又會發起一起和歌迷看電影。「我知道自己不是主流樂壇的料子。但也喜歡小圈子,不用解釋那麼多,只是做來逗自己喜歡,不用討所有人的歡心。」社交媒體世代似乎更適合她。「一行大眾化路線就會變質了,傳銷學定理。我不想以銷量先行,我想以『我』先行。」
小圈子有另一好處:她會挑選自己的樂迷,頂不了她瘋狂的行徑,就別做她的跟隨者。「我不想什麼也要解釋,不想浪費人生。選樂迷就像選朋友,想要跟到自己意識形態的人,就像一個宗教信仰一樣。」
要討好一部份人,但又不想一部份人圍著自己轉,如何平衡?「人生充滿矛盾嘛。就像我又自私又大愛,又刻薄又好人,又批判又善良。」如同社交媒體和網絡世代,既大眾又分眾吧?
「一行大眾化路線就會變質了。我不想以銷量先行,我想以『我』先行。」
脫不了的「北」
但我不想 不想承認現實艱難
但找不到勇氣折返
若有一天 我發現 時光像浮雲 轉眼
若有智慧再揀過豆腐火腩飯
——《粟米六粒飯》
要略略概括她作品的主題,可以說是有the pancakes、粉紅A式的充滿香港符號的日常(《油尖旺金毛玲》、《粟米六粒飯》),也有主流樂壇掏心掏肺的愛情片段(《Don’t Text Him》、《Cigarette》);有港女尖酸的青春互罵 (《你條茂利放飛機》、《蘇菲亞的波霸珍珠奶茶》),及有詩意式自強的女生宣言(《灰黛》、《忘鳥愛》)。
由起初的文青路線,到慢慢樹立了自己母儀天下的形象,樂迷叫她紫薯媽媽、陀地歌姬,細膩但強大。問她什麼是轉捩點,她淡然說大概只是成長了,又多了資源吧。「就像年少時人買什麼便買什麼護膚品,但去到一個年紀就不想要大眾平價貨,想要特別版精華油。」
她的演唱會如邪教崇拜,舞台和燈光設計拱照著如教母的她,又會叫歌迷拜倒在自己的裙下。問她自己有沒有宗教信仰。「中學時讀原教旨基督教男女校。不淮拍拖,不淮在街上吃魚蛋那種。那時很不喜歡,現在就當笑話回顧。其實是很『CULT』的練習——那種精神壓力、情緒勒索、道德綑綁,會令你很想尋找答案。」成長的印記,成了她如百老匯歌劇音樂會的參考藍本。
「上大學後,覺得終於脫北了。不過臨到畢業,又覺得只是進入另一種『北』。社會像是更大的中學,以前一個人哭,現在是2000多人一起哭。大家預備投入社會,才發現什麼都是市場問題,中港的問題誰也避不了。現代香港人都活在一個想像出來的『北』。」
「中港的問題誰也避不了。現代香港人都活在一個想像出來的『北』。」
殺上和殺出大陸
餘情無謂再講 講多有更尷尬的對望
誰是對 誰是錯 定還是對仍是錯 通通都不講
——《網絡安全隱患》
「北」包含很多的東西,社經地位、大人對新一代的期望,於流行文化產業,當然就是我們北邊的最大經濟體系。
「香港音樂人才不是水準下降了,沒有了過往的光輝,是因為缺錢。什麼也要和中原接軌(她稱大陸為「中原」)。但中原未真正改革開放。創作上會遇到很多制肘。台灣樂人也遇到同樣的問題。我們不像南韓,有學生運動的民主化推動,亦有政府的支持。」
話雖如此,但她卻自己做到殺上「北」。個人在大陸的巡唱賣過滿堂紅,在微博上亦有近八萬粉絲。無論是演出還是學術講座,都受歡迎。他們喜歡她的廣東話,無論是歌詞,還是帖文。
「我很享受和他們互動。但上面有上面的遊戲規則。他們年青人是習慣了在中學聊天室說話也可以被舉報的。」對北上她有這樣的感想。「我覺得一個女子可以決定她可以說什麼。我想有自主,但在中原,有時候不可以。同時,我也覺得可以在中原演出的人也有自己的辛苦之處。那兒只有一個答案,只是遮一遮眼,就可以被說成是港獨份子 。我不想時時刻刻都要那麼小心翼翼。」
她在台灣獲得金音獎之後,因為感言裏談到擔心大學的環境(那幾天學生和警察有衝擊),幾天之後的南京巡唱便被取消。「飛到去南京,有一個叫網絡與信息安全的機構說我們不能開了,因為引起『網絡安全隱患』。但公安部和文化部都給了批文,這是什麼部門呢?它們隔空和場地說不能搞了,也沒有一個官方的正式公告,要求直接對話也沒人理我們,只是透過場地傳話。統籌的人說怕我們安全受威脅,我們便不得不離開。」
「我會這樣說:對香港人而言就是營商環境惡劣以後若有一個不知是否政府部門的組織,發出不知是否官方的信息公告,說不能開就不能開。那直至下一次我若想去某一個城市演出,任何公司也可以自我審查,其實不用一個官方的封殺,他們大可以說『這只是安全決定,不是審查』。」
她是否從此被禁了? 她的微博還在,至今也一直可以更新。四月時也有民間人士在串流平台轉播她在香港的音樂會,她和歌迷也一同觀看。「藝人是有自主去有自己的感覺,若不可以的話,那很難做有創意的音樂。現在我不會上去做音樂,但若有天香港政府能保障到我們,在國內演出或營商,我當然想繼續和歌迷有接觸。」
而這樣的經歷,也造就她下一張專輯:網絡安全隱患。「我還是希望用一些方法去回應。例如他們有一陣子叫我改名,我改了Gwendolyn這名字,做些真亦假時假亦真的事情,這名字來自Oscar Wilde的《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除了玩名字,也就是字面的意思: 真誠的重要。」
「記得一個香港歌手曾跟我說,在香港紅到一個程度,有一些事做了是要還的。我希望有一天,在香港做音樂人是做了什麼也不要還。我期待中原第二次開放,這也是很多中原人的共同願望。」
後記
她笑說,以為是香港樂評(流行樂評團體)的小鮮肉男生邀訪,所以答應了,結果來了我這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士。
Serrini的樂評易寫易析易評,我常向編輯認投負責。若只用一句話去概括她為何成為樂評及獎項的寵兒,我會說: 近年都沒有好的廣東話女詞人。女性的角度是有點不同,至少我這個女性樂評作者自認如此。
無論是對獨立或主流音樂圈而言, Serrini 都是近年奇葩。中英夾雜,有港女的普遍性,也有教主的宗教性,但兩者可以相融。《邪童謠》音樂技術未算創高峰,但題材上仍保留文學性。新專輯《網絡安全隱患》將快推出,以舞曲為主,以癲狂去回應現世的失落,亦足見她的野心不只在歌詞上,也在音樂類型上。
由2012至今,她寫過愛情的細膩,寫過女生的霸道,寫過青春的頹廢,寫過正能量的柔情。在形式上她可能是個大大聲的女王,但歌詞間總是看得見那個少女(而重點是,這個少女的中文不差,這也是獨立音樂圈所缺乏的。),更唱出一個女子在大時代裡被認為可有可無的呼吸聲。
近十年,獨立圈沒有什麼人做到?計漏了 My Little Airport 吧
赞!爱树姥姥!
哈哈,楼下小鸡鸡那么自卑?
这是一个很sexy的死肥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