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议会选举(区选)刚刚落幕,众人开始观望明年立法会选举(立选)。 区选结果新鲜出炉,能为我们预测下届立法会选举的选情带来什么启示?
区选和立选之间的微妙关系
熟悉香港政治的朋友都知道,每届区议会选举一年后就是新一届立法会选举。这个安排使得各党派皆会以区议会选举的结果,预测来届立法会选举地方直选选情,以统筹选举策略。
可是,由于立法会选举的直选(注一)采用比例代表制,随着每届议席增加,当选的门槛亦随之下降,除了有利小党的生存外,政党及阵营内部亦容易因选举利益分裂,使得建制、泛民两大阵营内的光谱更阔以及立法会内政党板块细碎。泛民主派方面,曾为第一大党的民主党不再独霸天下,多个旗鼓相当的党派相继出现,而且部分更属激进势力;而建制派也有民建联与工联会分家、自由党分裂以及新民党崛起等等。第五届立法会中,泛民主派有9个政党(注二)及3位独立议员(注三),建制派则有7个政党(注四)及8位独立议员(注五),整个议会共有16个政党及11位独立议员,可见整个立法会组成相当零散。
与立法会相比,区议会的政党组成相对整合。由于区议会选举仍然采用单议席单票制,每选区仅选出一名代议士,以“简单多数制”决定胜负,因此候选人取得过半选票便能笃定当选。在这种制度设计下,资源丰厚的大党更具实力争夺过半选票,而小党要成功当选甚为艰难,故区议会一向是大党的天下。以刚过去的区选为例,泛民最大党为民主党,取得43席,第二大党民协只有18席,不及前者一半;建制派则更悬殊,第一大党民建联取得119席,接下来是只有29席的工联会,议席数目是民建联约四分之一。
由此可见,因为立法会及区议会的选举制度不同,造成两层议会的政党组成格局有显著差异。由于立法会选举的政党光谱比区选更阔,选民在区选和立会的投票取不一定相同,故不少人认为区选结果难以为接下来的立法会选举预测提供参考。
然而,对比前两届区选及立会选举的结果,我们会发现,政党于区议会夺得议席的多寡与立法会选举的得票率存在有趣的关联(图一):区议会议席较多的大党于立法会选举的得票率倾向下降,而区议会议席较少的小党于立法会选举的得票率则倾向上升。笔者曾与部分政党成员交流看法,发现他们也有相似的观察。
导致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 正是由于两层议会所采用的选举制度不同。选举研究中为人熟悉的杜瓦杰法则(Duverger’s law)指出,单一当选相对多数决的选举制度倾向于产生两党体制,因为理性选民不愿浪费选票而策略性地投票予胜算较高的大党候选人。因应选民心理,政党较愿意通过协同整合来提高胜算。在区会选举单议席单票多数决的制度框架下,各阵营确实多采取集中票源争取过半当选的策略,倾向在同一选区协调一人出选,避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因此,当同一阵营有两名候选人出选同一区议会选区时,胜算较低的候选人会被视为分薄胜算较高的候选人之得票,就是所谓的“鎅票”(抢票)。不过大部分的选区内,同一阵营内小党通常让步于资源丰厚的大党,让后者推出候选人,故大党于区选的参与度会较高,因此其得票率也会较小党高。不过,到了采用比例代表制的立法会选举,情况就变得不一样。比例代表制的原意是根据选民的支持度将议会的议席按比例分配给不同政党,因此选民投票支持和自己主张及立场相近的小党亦有机会将小党送入议会,绝不浪费选票。也就是说,选民有更多选择下,不一定如同区选一样要策略性地投给胜算较高的大党候选人,由此导致小党在立法会选举的得票率会较区议会选举高。
或许有读者质疑,只着重“得票率”而轻视“实际得票数字”,未必能将两层议会的选举连结。不过,基于香港立法会选举的地方直选采用比例代表制及最大余额法分配议席,因此每张名单所分得议席的数量是根据其得票率作决定,所以在分析立法会地方直选的选情时,往往都会集中强调“得票率” 。
“伞”落社区
2015年香港的区议会选举版图中,在建制和泛民以外,多了一个新的板块──“伞兵”。很多观察者都分析,这个城市在经历了2014年80多天的占领运动后,政治版图出现重要变化。尤其是在雨伞运动后期,一些参与者提出“重返社区,深耕细作”的主张,不少市民,特别是年轻人,受此启发投身社区服务,并有志参选争夺议席,这群政治素人被统称为“伞兵”。在刚过去的区议会选举中,共有60名伞兵参选,他们来自不同的团体,没有统一的主张和协调,较一致的是在政纲和主张上与建制派抗衡,同时有意与传统泛民区别。
虽然今年的区选只有60个选区有“伞兵”参与,仅占全部选区14%,但从整体得票率来看,成绩实在亮眼。“伞兵”阵营有9人当选(注六),平均得票率为37.21%,新莺初啼较根深源远的泛民和建制两大阵营分别只低5.48%及10.12%而已。
在此,将18区的“伞兵”得票统计转为5个立法会选区计算,再对比上届立法会选举各区最后一席的得票率 (图二),可以发现伞兵不但于港岛区得票率高于上届获最后一席的新民党叶刘淑仪,于新东新界的差距亦较少。
若我们撇开两层议会选举具体机制的不同,也假设选民在选择阵营方面投票意向保持一致,做个大胆的尝试:把是次区选中,各政党的得票率按立法会选举议席分配方法计算,再对比伞兵的得票率(图三),可观察到伞兵不但在港岛得票名列第四而稳占一席外,于其余四区亦有机会标尾入局。
当然,诚如前文所述,由于区议会及立法会选举的制度、生态不同,因此政党策略及选民心态也很不一样,故用是次区选结果来推测下年立法会议席分配十分粗略,但并非不值得参考。由于两场选举相距不足一年,其间若无重大事件发生,选民在两大阵营间的投票意向不太可能出现戏剧性变化,加上前文提过于比例代表制下的“小党效应”,很有可能会令在今届区选中参选区数目(60区)及成功当选议席(9席)与小党规模相若的“伞兵”,于来年立会选举中得票率上升。
再者, “伞兵”在今次区选并无参与所有选区,431个直选议席中只有60个“伞兵”参选选区。若将所有区议会直选议席归入五个立法会选区(图四),会看到“伞兵”于各立法会选区的参与比例均低于四分之一。换句话说,在下届立法会选举中,“伞兵”仍有多区选票可供开发,发展潜力甚大,甚至于五区插旗亦非天方夜谭。
结语
香港不少民主阵营的支持者,特别是经历过雨伞运动的年轻选民,早已对传统泛民政客生厌,不满他们30年来一无所成却又霸占议席,求变换代之心在今届区选中已初露端倪。不过,由于现时区议会选举的制度设计,不但令大党在派员参选上占优,而且理性选民亦不愿浪费选票,因此令这类选民仍然票投传统泛民。一旦进入立法会选举,面对众多与自己立场更相近的小党以及“伞兵”可供选择,他们很有可能不将选票交到传统泛民的名单。笔者认为既然传统泛民无法得到这批选票,“伞兵”派员参选立法会最有可能承继票源。 不过伞兵团体目前理念、形态不一,如何整合为五张名单仍是问题,本文篇幅所限,不能深入探讨,希望抛砖引玉,吸引读者进一步思考讨论。
如果“伞兵”合组名单挥军立法会选举,民主阵营光谱势必更加广阔,可以容纳更多元声音,以此减少支持者流失,选举时阵营内各板块也能抢攻不同票源,百花齐放。除此之外,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民主阵营若意识到注换新血以保活力的必要性,诞生于社会风起云涌之际、专属于香港年轻一代的“伞兵”,正是承继民主运动、完成政治世代交替的最佳人选。
注一: 香港立法会由地区直选及功能界别两批议员组成,各占35席,合共有70名议员,而本文主要讨论来届立法会的地方直选。
注二: 9个泛民主派政党分别为:民主党、公民党、工党、人民力量、公共专业联盟、社民连、街工、新民主同盟及民协。
注三: 3名泛民主派独立议员分别为:李国麟、叶建源及黄毓民。
注四: 7个建制派政党分别为:民建联、工联会、经民联、自由党、新民党、劳联及新论坛。
注五: 8名建制派独立议员分别为:谢伟俊、林大辉、吴亮星、姚思荣、廖长江、陈建波、谢伟铨及梁家骝。
注六: 伞兵的名单根据笔者从各大传媒报导、访问及各候选人的政纲整理,对伞兵的定义为伞后组织成员或因受雨伞运动影响而首次参选的政治素人。9名伞兵当选者为:杨雪盈、王振星、徐子见、邝葆贤、黄子健、杜嘉伦、刘勇威、黎梓恩及黄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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