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位于九龙新蒲岗的灰色外墙工业大厦,乘坐升降机前往“翻腾三周半”,升降之间,已可听到色士风旋律从6楼传出,越来越近。
甫开门,迎面而来是一个约4000呎的空间,舞台中心铺设了棕红色图案地毡,一群乐手正在演奏“Autumn Leaves”。 他们有的是新手、有的是玩了数十年乐器的内行,一开始气氛稍为紧张,后来越趋放松。初次报到的人坐在长沙发静静观察;来了几次的参加者则站在后方有说有笑。
很难以单一字词形容翻腾的空间——它一时像家,一时又像音乐练习室。舞台旁边的黑板上分别有结他、贝斯、钢琴、鼓等数列,与会者用粉笔写上自己的名字,排队轮流演奏。这是每月一次的“浅水区”,让爵士乐新手放胆和其他乐手一起尝试弹奏爵士名曲,避免他们因为要与前辈一起弹奏而感到压力,继而放弃踏出jam歌的第一步。
“这是Fountain特别之处之一,让一些经验稍逊的乐手,和同温层一起玩,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出去弹奏需要太多勇气。”翻腾其中一位创办人、爵士乐色士风手Timothy Wan笑说。他负责“睇场”,顺便填补低音结他的位置。
除了定期表演,翻腾也开班教学,報名反应不错。为什么这个时代,香港人对爵士乐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另一名创办人、钢琴手Bowen Li认为,这几年都发生了很多事,好像旧有一套看世界的方法或生活方式未必很work。可能大家都想找一些alternative,而音乐上其中一个alternative是Jazz。翻腾出现之后,更多人想尝试身体力行去认识爵士乐。 ”
我们的终点就是进去一个叫做'未知'的地方。 做艺术最怕就是所有东西都知道了——
结他手Michael Chan
翻腾三周半,跳向未知
在暖黄灯光下,位于中央的舞台命名为Jim Hall,向美国结他手吉姆. 霍尔致敬,四排折凳弯向舞台,左边一块镜面门牌写着:“有爵之士”。在这里,练习室不是叫ABCD房,而是根据爵士乐传奇人物的姓氏而命名:阿姆斯壮(Armstrong)、帕克(Charlie Parker or "Bird")、柯特兰(Coltrane)、戴维斯(Davis)。
“翻腾三周半”于2021年疫情期间创立,本身希望营运一个社交媒体,发帖分享并推广爵士乐。 其后他们的目标逐渐成形:在香港普及爵士乐,在一个新蒲岗工厦单位举办活动、开班教学。创办成员有钢琴手Bowen Li、结他手Michael Chan,低音大提琴手Nelson Fung、色士风手Brian Cheung与Timothy Wan、以及鼓手Dean Li。眼见参加者与学生日益俱增,他们决定另觅一个较空旷的空间,合资物色新地方。经过数月装修,他们终于2023年1月1日正式落脚新蒲岗新址。
为什么团体叫“翻腾三周半”? 话说他们几人观看“好青年荼毒室”的一个节目,参观伦敦艺术馆Tate Modern,馆藏中杜象的达达主义作品“The Fountain(清泉)”——一个尿兜,使他们印象深刻。创办成员觉得达达主义反对艺术传统,以及搞鬼创新的思维,和他们想营造的爵士乐空间互相共鸣。
于是他们取“Fountain”之名、翻译为中文的“翻腾”; “三周半”就是想呈现一种动感。翻腾三周半,跳向未知。Michael 说,“我们的终点就是进去一个叫做‘未知’的地方。做艺术最怕就是所有东西都知道了,我们很喜欢那种未知、保持着探索的精神。”
对Bowen而言,1月1日开幕那一天很深刻。“当天搞得很赶,我们做音乐的,装修不厉害,所以很多东西是控制范围以外。那时又扔了一笔钱出来。超累。”但是开幕的首场表演,观众有别于一般爵士乐表演时静心观赏,反而像看摇滚表演般,反应非常热烈、情绪高涨,很“punk”。
“我们没有刻意营造这种气氛,但是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几个傻佬夹了一笔钱,搞了一个这样的地方,观众可能更加投入,好像这个地方令他们放开点表达自己。”他说。
Dean则认为,“翻腾最难得的,是将本身遥不可及的一种音乐,令它‘落返嚟地下’(落地)——任何人,只要你有兴趣就可以来玩玩。”
在翻腾,你会不断发现一些和爵士乐有关的搞笑字句贴纸——厕所里贴着的“疴 the things you are”,正回应爵士名曲“All the things you are”。翻腾门前的尿兜,则是Brian的主意,“我猜大家会觉得Jazz比较严肃,试过有听众在Instagram传短讯问我们观看表演的衣着要怎样,是否要比较 formal?Jazz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比较斯文、认真的感觉,但我想,这些装饰比较“地”,像我们性格一点,本来我们就比较随性。”
它(爵士乐)强迫你要沟通的...... 无论你是什么水平都好,都要合作。你是要顾及全部人。爵士即兴就是聊天。
色士风手Timothy Wan
Timothy认为,爵士乐的精神与香港教育制度大相径庭。爵士乐主张乐手之间的沟通,特别是在即兴创作时,更加需要主动交流,不要害怕犯错。相反,香港教育鼓励学生守规矩、比起沟通技巧,更强调背诵书本及考试。
“对香港人来说,爵士乐和香港的教育差很远——它强迫你要沟通的,当然有些框架,但是你要在某个框架里自由发挥,无论你是什么水平都好,都要合作。你是要顾及全部人。爵士即兴就是聊天。”
“华人一般较害羞,喜欢‘戴头盔’,很怕耽误或拖累别人。但是其实人家并不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就做一个浅水区——摆明叫浅水区,就是你拖累人是基本的 。”Bowen说,“入门的时候,新手来来去去都是玩那几首歌;Jam session时,你很怕去到场地时,那首歌已经被人call了。但是我练了两星期,就是练这首歌而已——这样就没得玩了。但在这里,你可以再玩,不要紧。”
年轻、朝气、进化
一天晚上,翻腾的“浅水区”正举办现场表演。参加者一边享受演出同时自由走动,走到朋友身旁聊聊天,亦会和新面孔打招呼,整个空间感觉开放又亲近。表演者中各人资历不同,他们在演奏中互相切磋,各人不时互望、彼此同步。
26岁的简上言(Jerry)是浅水区首轮jamming负责打鼓的乐手,鼓声清脆利落。小休期间,他向记者提到自己于2016年接触打鼓、夹band,玩广东流行歌。直至2022年底,他第一次听爵士色士风乐手John Coltrane表演电影《仙乐飘飘处处闻》的经典歌曲“My Favorite Things”,发现纯音乐版本很自由、没有人声,每一个乐手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大。
一般令人最怕的是Jam session有其他厉害的人,然后在台上不顾你死,自生自灭。但Fountain和外面很不同——
参与者、鼓手Jerry
其后,他的老师向他介绍翻腾,地点在新蒲岗,非常“就脚”(地点方便),于是他便去试试参与Jam Session。第一个Jam Session有几十位参加者,Jerry一开始颇紧张,但日子久了,他也逐渐熟悉了一个个面孔。
Jerry觉得,Jam session塑造了一个社区,亦令新手初次接触爵士乐、和其他人一起玩的恐惧没那么大。 “一般令人最怕的是Jam session有其他厉害的人,然后在台上不顾你死,自生自灭。但Fountain和外面很不同,他们会很支持,会有人在旁边去教你或者帮助你,take care一些刚刚开始学习的人。”
其中,他很喜欢翻腾里名为New Jazz Voice的表演环节。这为新晋乐手提供了宣传自己的机会,作为一个起点。他自己也有参与表演。
在翻腾成立之前,Jerry认为香港不算有一个正式的渠道由零开始接触爵士乐。 “虽然爵士乐是外国文化,但是Fountain搞活动,会把它变成一个本地的活动。就像一个朋友介绍你一些东西,而不是一个外来者跟你说一些东西。这会令本地人容易接受。”
因为很多东西自己练是有限制的,你要跟不同的人一起合作,听到他们弹奏的语言,就会学到他们不同的想法。
参与者、小号乐手何敬章
和Jerry谈毕,记者经过遇见正和朋友有讲有笑的何敬章。30岁的何敬章是上班族,擅长吹奏小号,西装笔挺的他下班后,特意从港岛过海参与浅水区。他大学时期就有玩爵士乐团(big band),但上班后便少了玩音乐的时间。他最初对即兴创作却步,但后来到翻腾放胆试了几次,便慢慢学会。持续聆听不同现场表演及参与演奏,使他的能力突然提升不少,亦认识了一班band友。
“所以我便继续有力(锻炼)了。”何笑言,他试过去“标准池”Jam歌, 但那里的乐手更高层次,而自己亦因为要上班,较少时间背诵乐谱,通常要背了很久,“才够胆来一次”。
他说,“因为很多东西自己练是有限制的,你要跟不同的人一起合作,听到他们弹奏的语言,就会学到他们不同的想法。”这里是“很纯粹玩爵士乐的地方”,对何而言,正是它的吸引之处。
坐何敬章身旁的Ivy Chan是一位钢琴老师,她喜欢这里的有心思的装饰及高楼底, “我们出去弹奏,不会期望会有一部真钢琴。而这里有一部三角钢琴,简直就是梦想。”
Ivy说,弹奏爵士乐器的人,通常很渴望找到别人一起不停地玩。 “在香港其实很难找到,但这里竟然有一班都是很喜欢爵士乐的朋友。很开心找到这地方,希望他们继续维持下去给我们玩。我知道很难,是我找到这里太迟了。”
27岁的潘广声是结他手,他两年前去荷兰留学,修读爵士乐。他说翻腾最正的地方是这里的朝气。
“因为这里有很多年轻人,大家都是20多岁,很热血和有心,很喜欢爵士乐,亦很喜欢这个环境。可以说像一个社交平台,让大家去认识不同玩音乐的人,无论是什么程度,大家都可一齐玩。”他说,在荷兰会继续“磨利自己的剑”,之后会想回港发展音乐事业。
“年轻化”是吸引一班爵士乐爱好者到翻腾玩的原因。Dean说,有外国乐手来港演出,都说欣赏翻腾有一班相对年青的观众群。欧洲、日本、甚至美国的乐手都跟他们反映,该地听爵士乐的观众,不是爵士乐学生,就是上了年纪的观众。
“在很多国家,爵士乐都未必可以说是一个‘潮’的东西。”正因如此,Dean希望翻腾可以做得更多:“你要告诉别人,其实爵士乐并不是一个很旧的产物,而是一直在不断地进化中,它跟流行音乐一样,都是保持着有新的东西发生。”
即兴——框架里走动得最自由
最初,Dean误打误撞去了一个爵士乐的Jam session,自此便跳入爵士乐的世界。对他来说,爵士乐最有趣的地方是灵活性,它很容易跟其他的音乐交流,譬如现在英国爵士音乐界渐多乐手把world music、hip hop、电子音乐的元素渗入演奏里面。 “爵士乐可以是一个很广阔的范畴,但是同时间,它又有很实净的历史,告诉你怎样才算是爵士乐。所有东西都可以是Jazz,但是它的框架又大到足够让你玩很多不同的东西。”
爵士乐的起源可追溯至19世纪美国南方城市新奥尔良,它是由非裔美国人钻研出来的庶民音乐,在当时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的大环境下,爵士乐成为他们抒发情感的渠道,其后渐渐发展出不同流派、传到其他地方。
那班九十年代的爵士乐爱好者,就是听了 Eugene Pao 和 Ted Lo 30年。Ted 亦曾经对我说过,等了30年,我们这新一代的乐手才被孕育出来。
钢琴家、香港爵士乐研究者朱肇阶
当爵士乐来到香港,也自有一条发展轨迹,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人。
翻腾的芸芸乐手中,就有同时在做香港爵士乐研究的钢琴家朱肇阶(Daniel Chu)。他除了作曲、编曲,也是唱片监制,近年修毕民族音乐学哲学硕士,在香港中文大学研究及撰写关于香港爵士乐圈、历史、现况及人物的论文。
Daniel解释,爵士乐风潮自1920年便随着殖民地管治卷入香港,主要是伴奏用途。当年,很多贵族、外国人会去浅水湾酒店参加舞会,爵士乐队在旁演奏音乐。直至1950年代,行业经历listening shift、大众听音乐的潮流有所转变:酒店、酒吧开始主要聘请外地乐手来港表演big band摇摆音乐,观众入场只为专心听歌,爵士乐变成主菜。
1970年代至后期,由菲裔乐手Tony Carpio带领的乐队开始表演原创爵士乐曲,这深深影响当年尚幼、现在无人不晓的本地传奇爵士乐手:结他手包以正(Eugene Pao)和钢琴家罗尚正(Ted Lo)。Daniel说,虽然Tony Carpio来自菲律宾,但他和家人因内战过境香港后,在这里落地生根,对香港爵士乐界的贡献都是被远远低估的。
Tony Carpio当年组成乐队,由1977年至1995年,于曾经辉煌一时、现已倒闭的双城吧(Dickens Bar)无间断演出。风靡九十年代的The Jazz Club and Bar亦挑战传统——当时爵士乐队在酒店表演,永远只是一种娱乐。然而,在The Jazz Club and Bar ,爵士乐不再是配菜,而是专注呈现音乐家的才能,将艺术放在首位,每星期都邀请最好的音乐家来表演。
可惜的是,场地都一一倒闭。原因? Daniel认为是不够新血加入,爵士乐生态没有太大改变,直至这几年。 “那班九十年代的爵士乐爱好者,就是听了Eugene Pao和Ted Lo 30年。Ted亦曾经对我说过,等了30年,我们这新一代的乐手才被孕育出来。”Daniel说。
新一代乐手之一、翻腾成员都是首先接触古典音乐,其后在中学、大学时期开始玩爵士乐。Michael小时候在爸爸的CD架上看到Miles Davis、Louis Armstrong的唱片,之后中学时期听结他老师推介,到公共图书馆借唱片听歌,再把乐曲汇入iPod,一张一张唱片不断地反覆听。
“慢慢就变成生命的追求,不停地听、不停地学。 除了是兴趣外,也成为工作,其实是很蒙福,这件事不是必然的。”Michael说。
他们作为“新一代乐手”出现在爵士乐发展轨迹中,而爵士乐亦为他们注入了新的感受和生命。
无论一个人是很expressive,或很subtle、很感性,你很容易会听得出来,你会了解到这个人多很多。我觉得人生没有其他语言或渠道可以这么透彻地看一个人。
低音大提琴手 Nelson Fung
爵士乐最与别不同的特性是“即兴”,每位乐手轮流独奏,呈现当刻的创作和表达。它看似可让乐手自由发挥,其实要根据曲目结构而行。Michael说,“即兴”本身就是有一个框架,乐手要学怎样在这些框架里面可以走动得最自由,同时去探索一些新的声音,或者去模仿一些传统的声音,从而跟身边的人沟通。
即兴是一门沟通艺术,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成长。Nelson形容,读男校的自己从小极害羞,是一名“毒撚”(一般指不擅交际的单身者),很难结交朋友。 但音乐成为了他勇于表达自己的渠道,令他认识到新朋友。 “爵士乐令我可以开始说话——即使我不需要真的说话,但我弹奏的时候,他们会知道我想说很多东西。这件事令我的社交有所增长。”
“即兴”是一面镜子,让Nelson看到其他人的性格。 “无论一个人是很expressive,或很subtle、很感性,你很容易会听得出来,你会了解到这个人多很多。我觉得人生没有其他语言或渠道可以这么透彻地看一个人。”
对于Brian来说,“即兴”的最大乐趣或启发,是可以专注当下。 “因为表现即兴时,可能你刚好开心或不开心,已经很影响到你的音色,或者你那个时刻喜欢什麽类型的乐手,也会影响你那一段时间的玩法。一首歌,你跟不同的乐手玩,他们对你的call and response,都会玩出很不同的东西。每一次都很新鲜又刺激,很好玩。”
他明白到要忠于自己、接受自己,“要真的自己开心,才会做得好、玩得好。”
Nelson说,翻腾的开始,其实有赖这十年间爵士乐在世界各地再度崛起,让爵士乐变成香港其中一个潮流,令很多新手或新面孔聚在一起。他形容,以前爵士乐界“塘水滚塘鱼”,没有太大竞争。现在有更多出色乐手,大家可以互相鞭策,对Nelson来说有更大的进步动力。
“摸著石头”普及爵士乐
怎样去吸纳新的观众,一直是香港爵士乐界的课题。其实翻腾以外,仍有很多爵士乐场地值得普罗大众去认识,如Chez Trente、Visage One等,Daniel补充。
他续说,“香港爵士乐要有发展,需要认真对待爵士乐的乐手(serious jazz musicians who are serious about the music)。他会尊重传统、尊重前人,听过他们的歌、了解他们的历史。第二,要有原创性。第三,他会关心同辈、下一代,以什么方式让更多人接触爵士乐。”
展望未来,翻腾的爵士乐普及化计划会继续扩大教育。例如他们曾举办爵士乐历史脉络课程、音乐制作课程,又发展 podcast 等,想办法吸引不太理解音乐和乐器、甚至抗拒爵士乐的人。 “我们会分享更多播放列表,或者将很难理解的爵士乐曲,消化并推广,令大家都听得懂的。”Nelson说。
我们想成功。 成功的定义,就是我这辈子都可以专注钻研音乐,不用太担心钱。
低音大提琴手 Nelson Fung
Michael希望可以培训出青出于蓝、更有内蕴的一个世代。 “然后跟我们一起玩也好、开始他们自己的计划也好,令到‘个饼更加大’、整个文化更加受重视和可持续,甚至有更多与外国乐手的交流,让他们知道香港其实是一个Jazz hub。”
Nelson对于翻腾未来的想像很简单:“我们想成功。 成功的定义,就是我这辈子都可以专注钻研音乐,不用太担心钱。”现在他们在做的事,就是为这样的想象一步步铺路。他希望有一天,香港的大学会提供爵士乐学位,“差不多所有大城市的大学音乐系都可以修读爵士乐,伦敦、纽约、新加坡、东京、台北、上海、北京都有,那为什麽香港没有?这是可量化的目标。”
对于爵士乐普及化计划,比起已有全盘时间表,Bowen却说更像摸住石头过河。 例如“浅水区”的出现是为了让新手更容易踏出第一步,“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个master plan,可能都是做一下,发现并观察到有这些情况,便决定不如弄个浅水区。要想想十几年前的我,刚刚接触爵士乐的我,最需要什么?这个状态,我好明白。 ”
另一方面,翻腾不断试图为大众打开接触爵士乐的入口,“有观众因为动漫电影《Blue Giant 蓝色巨星》,第一次来翻腾听电影原音乐的liveshow表演,我觉得是很难得的。如果我们不去做这件事,他的人生可能不会和爵士乐有任何交集;但如果他到现场来听,发现原来爵士乐的底蕴有多深,从而开始接触爵士乐,这个是我们最想做的。”Dean说。
用香港人明白的语言,去讲爵士乐是什么事,以前比较少见...... 一讲李小龙、周星驰,全部都是集体回忆。把旧电影桥段或者经典语录套用在爵士乐论述上。
钢琴手Bowen Li
普及化其中一个重要元素便是宣传。打开翻腾的社交媒体Instagram,有千奇百怪的潮语、迷因图,创办成员亦轮流以“派胶”(香港网络用语,“胶”是粗口“戇鸠”的谐音,意指“傻呆”)形式拍片,介绍爵士乐的用语,如“vamp”,指一个不断重复的音乐段落或伴奏内容。
Bowen相信,将知识融入生活是最引人入胜的。 “用香港人明白的语言,去讲爵士乐是什么事,以前比较少见。”翻腾的宣传“策略”是,“多用广东话口语或一些比喻、新闻、旧文等...... 一讲李小龙、周星驰,全部都是集体回忆。把旧电影桥段或者经典语录套用在爵士乐论述上。”
而这种轻松的氛围,本身就是团员的相处模式。 “本身就是做自己,也想将爵士乐这件事轻松化。我们本身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通常都是'笑鸠'对方,但当对方(在音乐路上或人生难关中)真的要'死'的时候,你就把他拉回来,然后又继续笑他。”Bowen说。一起创业,又一起夹band,Nelson形容六人的关系有如真兄弟,大家对某些事的想法未必一样,时有冲突,但又是命运共同体。 “就是有种爱恨的关系,你又很爱他,但有时你亦想掐死他。”
“你要接受某些东西是没有答案的”
不一定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可能很简单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发展一套自己喜欢的爵士声音,搞一个地方让人聚脚,在现在的香港,其实是很有生命力的事。
翻腾听众 Kitty
成立接近3年,有人在翻腾感受到强烈的生命力;有曾经想到离开香港的人,找到留下的原因。
Kitty在艺术相关机构工作,她是一名音乐爱好者,经常前往翻腾听歌。翻腾让Kitty知道,香港除了教父级人物外,有一些年轻又有才华的本地爵士乐手,他们正发展一套属于自己的风格,丰富爵士乐界的面貌。
“翻腾就是纯粹回归到一班人很喜欢的音乐,让现场音乐回到一个很简单的状态。可能是这个scale的组织才做到,规模再大一点也不可。”
在这里,她看见另一种生气。她觉得翻腾是香港近年来最好的一件事。
“我经常说,这是我不移民的原因之一。不一定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可能很简单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发展一套自己喜欢的爵士声音,搞一个地方让人聚脚,在现在的香港,其实是很有生命力的事。”她说。
Bowen认为,这个世界都要多一点“鸠佬”,踏出原本的框框,令世界更好玩。 “鸠的意思是,或者你要接受这个世界某些东西,如爵士乐、如即兴,是没有答案的,但是你要继续做下去,或者有时你真的要感受它,活在当下,将你的理性或者意识路线都丢走。”
在营运翻腾的过程里,Bowen 发现香港“鸠佬”的存在,比他想像中多。 “而且好像每个人都有那种‘鸠’,就是看你能不能把它挑出来。”
鸠的意思是,或者你要接受这个世界某些东西,如爵士乐、如即兴,是没有答案的,但是你要继续做下去,或者有时你真的要感受它——
钢琴手Bowen Li
“在这个年代的香港,在这个失去了一种动能的时候,我们希望可以给到一小小的动力,令到大家继续有动力去生活——知道下个星期可以去Jam、知道我接下来有场演出,所以要预备、要努力。”Michael说,这是一种有ownership的感觉。
翻腾学员Tiffany研习色士风已有一年半,有空就会去翻腾听表演,邀请记者一起jam歌。她看了日本动画《星际牛仔》后,开始接触爵士乐。她形容翻腾“有点像家里的样子”,“觉得爵士乐本身就不应该是很高级的。”
Tiffany曾经想过离开香港。但她说,在香港玩爵士乐,是她未移民的其中一个原因。近年,她的人生目标之一,是希望有一天可以组成一队爵士乐队玩gig(演出)。
“我有听过一些朋友分享在外国玩爵士乐,始终有语言隔膜,不是那麽新手友善。我觉得在一个这样的地方玩Jazz,有一种很自由的感觉,这是现在(在香港)很难感受得到的。”她说,“不懂得说...... 我就是还想多听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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