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影视社:纪录片之中有罢工和抗争,也有梦境般的日常

新作《公园》获奖,你哥影视社与我们谈了谈如何用直播片段重现罢工,鲸落般地理解素材。
你哥影视社的三位成员苏育贤、田倧源、廖修慧。摄:陈焯煇/端传媒
台湾 电影 风物

【记者按】你哥影视社,是一支完全由素人组成的电影制作团队,成员包括艺术史研究者廖修慧、建筑师田倧源与视觉艺术家苏育贤。成立于2017年,因为黄春明的小说〈莎哟娜啦・再见〉读书会而结缘,以台南作为生活与创作的基地,关注当代劳动者的现实处境,利用大量田野调查、读书会、工作坊及集体叙事等方式生产影像。

今年五月在 TIDF 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世界首映,并获得亚洲视野竞赛首奖的《公园》(Taman-taman),是你哥影视社出品的最新作品,由公共电视委制和共同出品。影片以台南公园为拍摄场景,描述两位印尼诗人,夜夜在公园里相会聊天,如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那般,漫谈他们白昼的所见所闻,而摄影机则在一旁静静地捕捉他们诗意的谈话,从中折射、结晶出对于日常生活、未来理想的各种想像。

初春的一日午后,我与你哥影视社的三位成员廖修慧、田倧源、苏育贤相约台南公园,就正好在他们拍摄《公园》这部电影的那张树下的石桌,桌上摆了数罐伯朗咖啡EX双倍浓缩,恰如影片中的场景那般,正当我还在惊讶于“怎么这么多罐”时,苏育贤递给了我一罐说边喝边聊吧,剥地一声拉开拉环,咕嘟咕嘟灌下几口。我拿出了包里在公园入口的便利商店买的啤酒,一伙人就这么一口双倍浓缩,一口啤酒地聊了起来。

《宿舍》片场。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宿舍》片场。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你哥影视社的成员刚刚结束在横滨三年展的布展工作回到台南,该展展出以 2018 年汐止的百位越南籍女工罢工事件为题的作品《宿舍》(Ký Túc Xá),他们在横滨美术馆里重新搭建“移工宿舍”,并在现场设置多个屏幕,播放当年许多未被剪入《宿舍》的影片片段,那些片段,是你哥在拍摄《宿舍》时累积的影音素材。谈到在美术馆里的布展过程,三位成员眉飞色舞地分享着他们如何在横滨当地寻找合用的材料装点“宿舍”,如何在另一个新的空间里再一次从无到有搭建起“宿舍”,那身体劳动的搭建过程,将他们再次拉回当年的拍片现场。

当时,苏育贤在社群媒体看到越南女工罢工的直播,他们发现直播里的女工们几乎每一位也都拿着手机在直播,“有的女工向大家介绍宿舍里的空间,透过直播镜头介绍、选角度给大家看。每个人想呈现的、想讲的事情都不一样,所以会看到同一事件,有很多很多不同的角度与辩论的空间。”

他们试图在这些直播素材上,“还原”出一个移工在宿舍罢工的田野现场。整体形成一个得以在现下回返的,由带有纪实性质的影音与文字架构起的时空。

田倧源说这些散布在网路上的直播们,为事件本身提供了不同的叙事角度,而这些直播影片到底在拍些什么、说些什么,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于是,他们将网路上关于此罢工事件的直播通通搜集起来、存档下载,并将影片整理出事件时间轴,把不同人拍摄的影片时间全部同步,再找来越南语译者陈氏碧庄将影片里的谈话内容翻译,甚至是直播下的留言都通通翻译出来,试图在这些直播素材上,“还原”出一个移工在宿舍罢工的田野现场。而这个田野现场,甚至是超越宿舍的罢工现场,因为还加上了网路互动留言的“现场”,整体形成一个得以在现下回返的,由带有纪实性质的影音与文字架构起的时空。

“我们从这些素材了解移工们的宿舍原来是长这样、为什么这样布置,空间是如何被运用,她们在讨论与在意的事情是什么。每个人对罢工的想像与欲望其实不太一样。”田倧源说道。

纪录片《工寮》。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纪录片《工寮》。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为什么是工作坊?工作坊如何作为一种创作的工法?

“移工们的生命经验是我们没有的。透过工作坊,移工可以大量的参与,不管是美术、空间布置等,来自不同工厂的工人,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为什么会想要逃跑等等,透过这样的讨论,把听来的经验、朋友遇到的经验,或是自己真正遇到的状况,融合在一起。”田倧源回忆拍摄《宿舍》的上一部作品《工寮》,是他们初次以工作坊的形式,和移工们一起把电影剧情跟人物捏塑出来的创作计划,“工作坊具有某种创造性。”他说。

“视觉艺术的存在,很多时候变成艺术家怎么设计工作坊,设计出可被视觉化的环境,会变得很造型美学。我们想的是将工作坊视为一种工具,而不是最终结果;若工作坊如果不是最终结果,到底可以推进哪些东西?”

你哥影视社对于工作坊做为艺术创作的方法,是带着批判性的思考作为起点的。苏育贤提到近几年当代艺术圈都想做工作坊,他会对于此种潮流般的现象有些迟疑——如果工作坊变成创作标的的话,好像成了艺术创作最终的成果——无论是平行着展览举办工作坊,或是在展览中以摄影、录像、出版品的形式展呈工作坊的内容,“视觉艺术的存在,很多时候变成艺术家怎么设计工作坊,设计出可被视觉化的环境,比如字卡颜色、灯光镜位等,会变得很造型美学。所以,我们想的是将工作坊视为一种工具,而不是最终结果;若工作坊如果不是最终结果,到底可以推进哪些东西?”

因着拍摄《工寮》的经验,你哥影视社决定在《宿舍》继续发展他们觉得有趣,但还来不及在《工寮》中推进与实验的:关于工作坊做为艺术创作方法的思考与尝试。于是,他们公开募集数十位成长背景、职业相异的越南女性固定参与工作坊,从观看罢工直播开始,彼此分享对事件的想法,接着再分组创作情境短剧,每个人轮流担任导演和演员,由“导演”告诉“其他演员”会发生什么事、要做些什么、情节跟冲突点在哪等等。随着想像情境与模拟演出的工作坊持续发展,你哥影视社的成员也一边拍摄、收音、纪录,逐渐将工作坊的现场移入租借来的工厂,开始在厂房里慢慢长出一些东西。

就这样和《宿舍》的参与者们花了至少半年,每周举办工作坊,一次又一次地讨论与模拟,透过个体生命经验的交流,一边摸索一边拍摄纪录,“多数的对话是即兴发挥的,我们同时也观察每个人的特质,人跟人之间的互动也越来越多层次。”廖修慧回忆当时工作的情境说道,“起初可能是模糊的故事,不太成熟的小剧情,但下一周就会依照这剧情延伸,融合越来越多自己和他人的经验,故事会越来越成熟。”

“《宿舍》的故事本身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筹备抗争。整部电影就是在讲女工们罢工,需要准备什么东西、那个过程是什么。直到这场抗争发生,就结束了。片子结束在一场抗争。”

“随着『搭建、创建』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整体就越来越具体,轮廓越来越清楚。”田倧源补充说明。“就像大家在一个空地一起盖东西,一开始可能有地板、有空床架,然后不时看一下直播感受一下别人怎么『盖』,每个人的特质也会浮现出来影响『盖』的情况,可能越盖越清楚,但也可能越盖越歪,我们拍片大概就是这样的建立过程。”苏育贤接着比喻。三个人补充对方的内容,相互接话的节奏,也像是一起默契十足地搭建东西,故事逐渐成形。

你哥影视社成员苏育贤。摄:陈焯煇/端传媒
你哥影视社成员苏育贤。摄:陈焯煇/端传媒

“《宿舍》的故事本身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筹备抗争。整部电影就是在讲女工们罢工,需要准备什么东西、那个过程是什么。直到这场抗争发生,就结束了。片子结束在一场抗争。”苏育贤说道,“叙事的大块结构已经被确定下来。中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它的结局是不会被改变,结局是这样,所以往那个方向去,只是中间会发生什么,我们做的其实就是去包含它,让它发生。”

就此而言,与其说你哥影视社的创作是“还原”事件场景,更多的其实是创造出让想像力发生的空间,包含在厂房中一起搭建起的移工宿舍,将工厂变成片场,片场又成为宿舍,以此贴近越南女工的生活处境,打造环境,将人事物等要素备齐后放入,任其自由生长,再贴紧着核心,一路收束叙事。“其实我觉得这不是重演。”廖修慧说,“比较像是在新的时空里长出新东西。”

你哥影视社的三位成员,都不是电影的训练背景:苏育贤是视觉艺术家、田倧源是建筑师,廖修慧则是艺术史研究者,三个人跟着移工们一起举办工作坊、以摄影机纪录的过程,其实也是他们学习、并逐步建立属于团队拍电影的工作方式。

“宿舍”既是片场,又是工厂,一种电影工厂,“大家假日从各不同的工厂来,来到另外一个工厂一起生产东西。”田倧源补充道,“他们也是被付钱来拍电影的。”

严格来说,你哥影视社的三位成员,都不是电影的训练背景:苏育贤是视觉艺术家、田倧源是建筑师,廖修慧则是艺术史研究者,也因此,三个人跟着移工们一起举办工作坊、以摄影机纪录的过程,其实也是他们学习、并逐步建立属于团队拍电影的工作方式。

“我们办工作坊的同时自己也在学怎么拍片,租借一堆有的没的器材,各种乱试,比如摄影机上肩啊、录音要举boom啊。”
“但因为举boom手会酸嘛,所以我们可能同个姿势,比如脚靠着,然后靠着靠着boom就不动了,但是人物的讲话声已经到另一边去了,boom还不移动。”
“那时候我们知道有一个东西叫脚架,我们会把boom装在脚架上,很认真收音,但是也没收到正确的。”三人再度发挥团队的默契,你一言我一语地故事接龙,廖修慧笑说,“总之有很多白痴的事。”

或许正因为三人没有太多拍电影的经验,拍摄者与被摄者都处在一个相对开放、乐于尝试与分享的放松状态,使得他们的作品(无论是叙事或美学形式)总给人一种相当有机生长的感觉:电影里的许多细节都是透过工作坊而长成的,而参与工作坊的成员们也会逐渐形塑出自己的状态,“其实就是两边都不成熟,但慢慢地越来越有默契,慢慢地越长越多细节。”田倧源说。

你哥影视社成员廖修慧。摄:陈焯煇/端传媒
你哥影视社成员廖修慧。摄:陈焯煇/端传媒

高度劳力密集的工作方法,鲸落,影像工作的食腐者

乍听之下,你哥的工作方式相当地随机与随性,好像只是打开一个场域,让其中的人事物自然发酵,产生内容。这样说可能只对了一半,他们的工作方式同时是相当规律与劳力密集的。为了配合外籍移工的假日,他们通常在周末举办工作坊,而周间的平日,则是你哥成员们与翻译密集工作的时刻,他们会将工作坊纪录拍摄的影音素材全数衔接起来,将影音同步后,再逐句翻译成中文,上好字幕后归档;这一周拍的东西会成为下一个周末举办工作坊时的调整基础。每周都是在“工作坊-拍摄-整理素材-翻译-上字幕-微调后再举办工作坊”这样的循环中度过,扎扎实实地,累积了相当惊人的影音与文字素材。此种高度劳力密集的翻译、整理影音档案,加上工作坊的举办与拍摄纪录的工作方式,乃是你哥独特的电影创作方法中不可分割的一整套流程,从《工寮》开始尝试,拍《宿舍》更加确立,因而制作最新长片《公园》时也采取同样的作法。

“其实越南女工罢工有许多新闻记者报导,但应该没有人像我们这样把所有的直播找出来后,逐格翻译、对照时间,奠基于此创造东西。这其实很像一种生态现象,叫『鲸落』。”

“其实越南女工罢工有许多新闻记者报导,但应该没有人像我们这样把所有的直播找出来后,逐格翻译、对照时间,奠基于此创造东西。这其实很像一种生态现象,叫『鲸落』。”苏育贤用了一个相当有画面与动态感的词汇来形容你哥的工作方法。

鲸落,指的是鲸鱼死掉后,庞大的身躯慢慢沉落,会先被上层的大型动物吃几口,但不可能全部吃完,所以残余的部分会继续沉向海底,慢慢地被底下的动物和食腐生物啃食,可能会一连吃上数个月甚至半年。“我们就像是影像工作的食腐者。当事件的现场被主流媒体处理完后,剩下的许多,就给我们慢慢啃食、细嚼慢咽。”

《宿舍》剧照。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宿舍》剧照。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如果说,义大利名导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描述剪接室就像一间停尸间,放满了本该散发活力的影相片段的尸体。那你哥影视社的硬碟里,可能储存的就是成员们将那些零碎的“记忆尸体”精心搜集、整理,悉心处理过后,等待回春、被再次理解、有着炙热情感的血肉。

“『鲸落』除了喂养食腐者以外,其实也创造海底生态,形成新的环境。所以,我们拍片并不是为了回到过去的经验而已,而是为了在别人的经验上,长出自己的经验。借由重新进入事件的时刻,生长出属于自己的细节。”苏育贤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知道事后翻译是件很痛苦的事,但依然要这么做的理由,因为翻译的过程就是『鲸落』。当然可以用更聪明的方法:请译者即时翻译,当场就能知道更多讯息。但是,如果现场就全部理解时,一定有很多细节会被忽略,而当我们无法即时翻译时,只能事后看带子,慢慢观看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可能当下只是在打屁或是一些不经意的东西,后来却能感受到是有用的,或者是有魅力的。”苏育贤用一种宛若在描述某个远古时代失传已久的魔法的口吻,形容着你哥的工作方法,“好像我们透过事后的翻译过程,获得了一种超能力,可以把当下突然定住。”

廖修慧补充道:“这么做会翻转当下的认知,因为我们听不懂那语言,所以现场发生的戏剧性事情,我们只会有个印象,回去翻译时,口译才会跟我们说他们在讲什么,所以会产生『延迟』的效果,让我们重新观看时发现更多细节,反而是人在现场没有办法立刻感知到的。”

你哥影视社成员田倧源。摄:陈焯煇/端传媒
你哥影视社成员田倧源。摄:陈焯煇/端传媒

整座公园就是一座大片场,一场游乐园般的梦

“公园有种如梦似幻的气质,公园很像一个梦,大家来这里一起做梦。梦的虚构气质就很像这座公园。”周一到周五移工们要工作,那是最真实不过的现实,但周末可以到公园里聊天、忘记平常的苦闷。

回到你哥影视社出品的最新作品《公园》。虽然创作的核心概念来自导演苏育贤,但仍是三人以惯有的工作方法一起完成的电影。聊到拍摄《公园》的起心动念,“拍《宿舍》实在太累了!”廖修慧说道,当初只想着下一个拍片计划不要再搭景,三人聊着聊着就聊到,那不然就在台南公园拍片,现成而且熟悉,由于先前拍摄《工寮》和《宿舍》时,都是在曾经在公园里找演员、翻译,在公园里遇到一群群不同的人,田野调查的工作也是从台南公园开始的,“整座公园就像一个片场。于是,我跟修修开始在公园里收集故事,收集大家对公园的想法。”田倧源补充道,“有意思的是,当我们问移工们对台南公园有什么印象深刻或有趣的地方时,他们都会说没有。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朋友相处,为了忘记周间的工作,所以完全不在意周边的景色,也不想讨论平日发生的事,他们聚在公园是想一起忘记一些东西,单纯把握时间聚在一起,在这里一直待到太阳西下,每个人再各自回家。”

这种“暂时在这里”与“单纯把握在公园里相聚的时光”的想法,深深吸引着你哥影视社,“公园有种如梦似幻的气质”苏育贤说,“公园很像一个梦,大家来这里一起做梦。梦的虚构气质就很像这座公园。”

周一到周五移工们要工作,那是最真实不过的现实,但周末可以到公园里聊天、忘记平常的苦闷。于是,你哥最初始的脚本概念很单纯:这部电影是公园里的移工执行出来的,以及有罗曼史的成分,“毕竟这里是很多移工朋友谈恋爱的地方,大家会在这里唱歌、聊天、谈恋爱,一起做梦,从孤立的现实到共同的虚构,这样的一个过程。所以想掌握公园的这种气质。”

纪录片《公园》。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纪录片《公园》。图:你哥影视社提供

“虽然后来拍出来的,跟脚本长得完全不一样!”苏育贤笑说,“但我们很清楚知道,要用诗这种可以很抽象的文体,达到如梦般的状态。我们需有个角色来做这件事。”于是,你哥在公园里张贴海报征求会书写诗歌的印尼朋友,也请经营社群的印尼口译协助征人,吸引不少移工朋友带着自己写的诗作来面试,你哥就在台南公园里办了一场“诗歌分享会”,彼此分享故事和写作,有爱情故事、离婚经验、成长经验等等;而你哥的摄影机也已经在一旁拍摄纪录了起来。

“第一次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吧,我们坐在旁边听他们聊天,那种状态很吸引我。”苏育贤描述着电影中两位主角参与工作坊的过程,他们是在台湾念书的印尼留学生,在一系列的工作坊中,两位演员的任务是假日的白天在公园里观察印尼移工,记录,转化成诗,晚上大家再聚在一起分享彼此的诗。两位演员第一次的聊天内容,几乎构成整部电影的骨干,甚至是他们当时对你哥拍摄计划的疑问,也成为了电影的一部分。

《公园》从本来是两位印尼诗人的暗夜促膝长谈,到后来成为故事说不尽、人人都可来的广播电台,这种打开话语权,透过反覆地聆听与述说,让电影创作成为一说与听故事的途径,从日常生活的积累淬炼出肥沃的养分。

电影的剧情,贴合著两位演员的日常观察与工作坊读诗的分享而展开。同时,也因着团队成员对台南公园里的各种观察而发展。比如在夜晚中发光充当成广播室的警卫室、公园边上那座没有雕像的台座,两位演员讨论著可以在那台座放什么,包括演员之一即将要离开台湾的事实,也成为你哥放入电影里的剧情,甚至改写了电影的结局。又比如在拍摄现场,为了收音清楚,所以在两位演员之间会放一台录音机,本来是非常功能性的收音,但拍着拍着那录音机甚至成为一个角色,存在感很强。你哥索性安排一场戏要去拿回遗忘的麦克风。

你哥影视社的三位成员田倧源、廖修慧、苏育贤。摄:陈焯煇/端传媒
你哥影视社的三位成员田倧源、廖修慧、苏育贤。摄:陈焯煇/端传媒

声音,是《公园》这部作品相当重要的角色。在台南长大的苏育贤回忆小时候常来公园玩,读美术班时也在这里参加写生比赛,“我记得公园里会放音乐,会有声音在对人讲话,例如广播会说几点来领画纸,几点交画纸,我们会注意到公园里那些年久失修的石头造型喇叭,就是源自这种很有趣的感觉——公园好像有某个可以讲话的东西。”

也因此,在电影中警卫亭成为广播电台、演员带着走的收音麦克风、发出声响的石头喇叭,还有许许多多在公园里的自然与人为的声响,都成为《公园》的重要角色,如何凸显出“声音的视点”,成为你哥在创作本片时很关键的思索,“公园是很安静的,但是又有其他细微的声音,有其他的生物与物质,要很小心的去设计这些若有似无的声音,一点一点,就像是个生态圈,本来就会有一些小小的状态。要做得很小。”田倧源补充道。

《公园》从本来是两位印尼诗人的暗夜促膝长谈,到后来成为故事说不尽、人人都可来的广播电台,这种打开话语权,透过反覆地聆听与述说,让电影创作成为一说与听故事的途径,从日常生活的积累淬炼出肥沃的养分,让移工与移民们的声音不是一个个孤立的真实,而是得以引发共感的文体。

你哥影视社透过“素人式”的电影制作,视翻译所必须之字里行间的缝隙为停顿式的观看,以此跨越语言的障碍与时空隔阂,不忌讳素人于拍片过程中的穿帮与揭露拍摄现场,反转后设为自然景观,体现共作得以拆解影像生产的政治性,令诗性的体裁发挥更大的想像空间,编织叙事,成一共同的、梦境般的,属于当代电影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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