杮子、梨子是韩国冬天的特产。咖啡店老板细心把梨子削好、将酿进了软芝士的杮饼给Minkyung端过去。今年40岁,束着小马尾的Minkyung是这里常客,她喜欢这家店安静悠哉又温暖。“老板,你有听过有人为了拿政府的钱,而生好多孩子吗?”她放下茶杯,向吧台后方的老板夫妇俩用韩语问道。
2023年,韩国生育率(fertility rate)跌剩0.72(指每名妇女终身生育的孩子数量),数字在全球包尾,也是韩国历史新低。为了刺激生育,政府再提高补助金额,包括婴儿出生第一年的父母津贴一共可以领到1800万韩元,以及每月10万、领到孩子七岁的儿童津贴。加上首胎新生儿一次性获得的200万韩元(约1450美元),一对新手父母在孩子满七岁前,累计至少获得2960万韩元(约17万港元)。
老板俩人稍微讨论了一下。“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不过身边好像很少人会这样做。”Minkyung用英文向我转译。事实上,她对这个问题没那么关心,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生孩子。“我喜欢孩子呀!”她扬起眉头强调,不过补了一个条件,“只要这个不是我的孩子,我喜欢和朋友的孩子一起玩。”
她的回答,浓缩了许多韩国女性的想法——她们抗拒的不是小孩,而是“生小孩”。“有了孩子,你的生活会有优先顺序的改变,以及一定的牺牲……而我不确定(可以接受)。”Minkyung 说。
低微的收入、极大的生活压力,还有负担不起的住房,让低出生率成为许多已发展国家共同面对的现象——根据经合组织(OECD)在2021年发布的数据,中国的生育率是1.16、日本是1.3,美国是1.66。
但是这一现象在韩国尤其特别。从1960年开始到2020年,只是60年的时间,韩国生育率就从6急降至0.8;即每位女性一生人平均生育不足一个孩子(实现正常人口更替的数值为2.1)。相比之下,美国的数字是由3.6逐渐下降到1.6。换句话说,韩国在经历惊人的高速发展时,同时也迎来了人类史上最快速的生育率下降。
韩国政府固然紧张,大洒金钱补贴催生,但一直无法挽救跌势。2023年3月,总统尹锡悦强调低生育率是国家重要课题,要找出政策失败原因。然而前一年,他才将原因归咎于女权主义,指是阻碍男女“健康关系”发展的罪魁祸首。
不少学者都被韩国的变化吓倒。2006年,人口学家、牛津大学教授 David Coleman 大胆断言,韩国会成为世界第一个消失的国家。2023年,韩国生育率为0.78。美国华盛顿大学健康计量评估研究中心(IHME)估计,到了2100年,韩国人口将会减半,只剩下2680万人。
不过,种种关乎国家民族存亡的迫切警号,似乎不影响韩国女性的感受和想法。一位在政党工作的受访者告诉我,低出生率问题在韩国“就像空气一样”,人们早早忘记它的存在。而如果政府只想以砸钱的方式解决问题,“注定会失败。”
“no kids zone”,一个不欢迎孩子的社会
每一类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孩子和孩子的母亲不属于公共生活。
“在韩国,你到街上逛上一圈,根本不会看到有小孩子。”Minkyung望向窗外。她皮肤白晢,长着一张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说一口流利英语。2010年,她去了美国洛杉机念硕士,五年后回国,现在是一名影像艺术家,作品主题主要围绕女性身份与渴望。
谈起孩子,Minkyung 想起非洲舞老师分享过家乡的生活。老师谈到,在当地的村落,每一个人对彼此都很熟悉,孩子们生活是通处跑的。如果某家的父母没空看小孩,邻居会把小孩带出去玩,“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在韩国,却是另一个极端。一些生了孩子的朋友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敢带小孩子出去,只让他们去上托儿所、躲在一栋栋独立与外隔绝的空间里,因为父母感觉在社会得不到支持。“韩国肯定存在著一种文化,就是孩子在社会中是不受欢迎的”。Minkyung这样下结论。
事实上,她的感觉也并非武断。在各国语言的脏话中,很多都与女性身体和器官有关。可是在韩国,还有一个专门针对妈妈、带了明显贬义的潮语,“맘충”(mom-choong),直翻就是“妈虫”的意思,一开始是指不工作,寄生在丈夫身边,靠他的血汗钱供自己生活的女性,后来也指那些只关心自己孩子不理他人的妈妈。
2012年,一名餐厅顾客意外烫伤一名乱跑的儿童后,妈妈在网络上批评餐厅,餐厅老板后被罚款,但大众将责任归咎于妈妈没有看顾好孩子。从那时开始,人们对小孩子负面态度变得具体——餐厅等公共场所纷纷设立“no kids zone”,即不允许儿童进入的用餐区域。虽然2017年,韩国国家人权委员曾会判定no kids zone侵犯平等权,但该现象未见停止。2022年韩国研究中心一份民调显示,有73%受访者支持设立禁止儿童区,只有18%的人反对。根据智库济研究院估计,韩国约有500个禁止儿童区。
“带著孩子过社交生活是非常困难的,你会成为仇恨的对象。”不婚主义者李佳贤说。她今年32岁,是一名性教育讲师,会不时到中小学校向学生教授性别课程。接触多了小孩,李佳贤明白,他们不是一个完全体,必须在成长、社会化过程中犯错、被教导,但当前的韩国社会,却认为未社会化的儿童出现大叫、哭泣等行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在韩国NATE讨论区中,一个女大学生发布的“我非常讨厌小孩”帖文,获得30万人浏览、过千人点赞。她写道自己从来不坐在小孩身边,而一次她拿着小提琴在等火车,一个小孩走来用手打了琴一下,当她本能反应把琴拿开,小孩就马上哭了。她形容:“就像一个很讨厌狗的人遇到了一只大狗一样。”有网友和议,指自己不是讨厌孩子,但大多数孩子说话很武断、不小心,自己对他们无能为力,再加上不得不忍受,“这真是太难了。”
不过,有网友留言,“别忘了,你也有过随心所欲的童年。”
如今社会对儿童设限,但母亲同一承受。李佳贤说,“no kids zone”其实也是“no mother zone”:它在禁止儿童的同时,也禁止了因照顾小孩已经筋疲力尽,想歇一歇的母亲。2023年5月,33岁的韩国议员容惠仁 (Yong Hye-in) 带着两岁的儿子到国会演讲,承诺会积极废除禁止儿童区这些措施。两年前,她刚生完孩子,患上产后抑郁症,当她想要和家人到咖啡店散心,却被拒绝进入。容惠仁在访问中,忆述当时自己情绪崩溃,泪流满面,她感觉,“社会不想要我这样的人。”
延世大学讲师 Bonnie Tilland 长期研究韩国文化,她在接受CNN访问时指出, 20至30多岁的韩国人,往往有强烈的个人空间观念,“越来越不能容忍身边吵闹的小孩和老人”。Tilland 认为这种心态,反映了韩国人根深蒂固地觉得,每一类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例如母亲本就应该留在家照顾孩子,而不是出来参与公共生活。她指出,“这是年轻女性不愿意生孩子的原因之一。”
从面试开始的职场压力:你有打算生孩子吗?
因为孩子的存在,韩国母亲需要面对自己被部份社会场域限制,被社会规范和家庭期望捆绑,但真正让她们担忧的,是生育会将她们推离劳动市场。
在首尔零度的冬日早晨里,金惠美进到咖啡厅后卸去大衣,里面是烫得笔直的西装。她在百忙之中给我们抽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等下她就要赶回绿色正义党总部开会,为四月的国会议员选举准备。在过去一届选举中,共有57名女性进入议会,这一届,29岁的金惠美积极想成为其中一个。
“(不生育)它看起来就像空气,”金惠美轻点着头,再确认了一遍,“就像空气一样。”她提到,过去十多年来,政府花了大量金钱补贴,让女性生孩子、养孩子,“但女性真正需要的是产假,以及生完孩子不会被解雇的权利。”
4月9日,韩国统计厅释出数据,显示2023年职场女性人数达到997.6万人,创下统计以来新高。然而,韩国两性薪资差距却仍然高达31.2%,在OECD成员国中连续26年排名第一,比起平均值12.1%高出2.6倍。
韩国女性政策研究院曾就薪资差距进行问卷调查,接近40%的男性认为女性“因为生育育儿导致履历空白,平均年资比男性短”,但有接近55%的女性归因于“企业内招募、升迁、分配等方面的性别歧视”。
女性对失去工作的担忧,从面试时那一刻就已经开始。金惠美说,直到现在,女性在面试工作时,仍然会被问到“你有打算生孩子吗?”、“有打算出国吗?”之类的问题。
虽然韩国法律列明,如果女性员工因结婚怀孕被解雇,决策者会面临最高五年监禁或高达3600万韩元的罚款。不过金惠美指出,即使受歧视的女性向人权委员会甚至法院提告,仍然没有得到合理的判决。2017年,韩国三大银行之一的KB国民银行,四名高层因刻意将112名女性求职者的分数改低,被控违反平等就业法,但最后只被法庭罚款4500美元了事。
事实上,以母亲身份重返工作岗位也并不轻易——女性会同时被工作与家庭责任裹挟着,喘不过气。“即使你送孩子去幼稚园,当他们生病,老师不会打电话给爸爸,而是打电话给妈妈。”李佳贤批评,社会都把照顾责任只压在母亲身上,一方面母亲要顾好小孩做家务,一方面又要必须工作,但如果平衡不好,母亲既要面对家庭的苛责,职场上不是被推迟升职,就是被解雇。
皮尤研究中心一份2023年研究美国夫妻收入比较的报告,显示无论是男性或女性收入较高的家庭中,女性每周负责家务和照顾孩子的时数都比男性多。而只有在女性作为家中唯一主要收入来源时,男性花在照顾的时间才比女性多两小时——尽管如此,男女在家务上花费的时间并没有显著分别。
“女性只有一个身体,怎么可能同时兼顾工作和家庭呢?”金惠美反问。于是,韩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在25至29岁达到高峰,接近80%,但在30岁后一路下滑。而男性则从30岁开始,直到54岁都有过九成的劳动参与率。值得注意的是,在OECD国家中,25至34岁的韩国女性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批,但最后职场和家庭,女性往往只能选择其一。
“说到底,出生率取决于人们对这个社会的信任程度。”在一个至无法保证工作或生活的国家,金惠美认为,“女性不想生孩子,也无法想像未来。”
就算生了,该谁来看孩子?
人们无法保证的,还有生了孩子以后,该交给谁照顾。来自香港的Martin今年38岁,和韩国太太育有一名8岁的女儿。一家三口本来在香港生活,女儿由太太全职照顾,但在2018年,Martin决定跟从太太的意愿,移居韩国。自此之后,照顾分工便迎来180度转变。由于太太是公务员,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于是无论是家务还是照顾女儿的责任,都主要落在在家工作的Martin身上。
在韩国社会,Martin的家庭也许是个异数, 但他说道,凡是双职家庭,生了小孩的最大问题“就是谁来看顾”。在香港,父母聘请移工顾家顾孩子的情况相当普遍——2023年,在育有儿童和有就业女性的核心家庭中,就有44%聘用外佣。“但在韩国没有菲佣、没有印佣,”Martin说。
根据英国智库列格坦研究机构公布的“全球繁荣指数”(The 2023 Legatum Prosperity Index),韩国在167个国家中排名29,当中表现最强的是教育和公共卫生方面,而表现最差的,是代表人与人之间信任和支援网络的“社会资本”。韩国儿童保育与教育研究所研究员Bae Yun-jin在接受《日本时报》访问时,表示“把孩子托付他人需要极大的信任,但在韩国,能被托付的人很有限。”
Martin 谈到,韩国社会和香港不同,孩子很少会交给祖父母照顾,因为除了父母要上班,上了年纪六七十岁的祖父母也还要上班。翻看数据,60岁以上的韩国男女有超过一半都还在工作,分别有73.5%和53.7 %,而香港则少逾一成,男女占比分别是61.4%和37%。
“在街上你见到很多阿珠妈(아줌마,指老妇)很老,背都弯了还在推东西”,原因很简单,“没钱,没钱就出来工作”。从体力活到写字楼,什么工种都有老人在做。有评论曾经指出,韩国高速的经济发展和都市化,让家庭变得原子化,同时削弱了亲属支持网络。
韩国小学生跟香港一样上早八,但下午一两点已经下课。“韩国很坏的!”Martin 抱怨,这让还在上班的父母很困扰。方法也只有两个,不是请保姆,就是用兴趣班或补习班来填满孩子时间——如果学完两小时的跆拳道,父母还没下班,那就再上一个钢琴课。
有趣的是,韩国“卷”的大背景,又为本来为了解决父母照顾问题的这些举动推波助澜。一条托儿运输链应运而生,补习公司开始设有专门校巴,绕遍整个小区,定点放下要上课的孩子,再接走刚下课但要继续上课的孩子。Martin 笑着形容,“就像接龙那样”。
这种生活他当然未经历过。“以前我们小时候哪有钱学这些东西!当然是把你扔去公园自己玩的。”不过把孩子的时间填满,她是否开心、健康,Martin 也不确定。但他想了一下说,“我觉得父母会安心很多。”不管是听别人说还是看电视剧,他总感觉小孩子自己在外会被拐被打,首尔也不是绝对安全。“所以在你照顾不到小朋友的情况下,这个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并非人人能选择。在移居韩国以后,Martin 确实也感受到当地的经济压力。“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爸爸,三十多岁,平均一年(薪金)是五、六千万韩币左右,还没扣税,”他在脑中算了一下,“可能一年只有三十万(港币), 所以生活压力是很大的。”
“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真的会幸福吗?”
“当我看着身边已经结婚生子的朋友 ,我发现,当中大部份人的老公都很有钱。”Minkyung托着头举例,这些朋友有自己的车,可以载孩子出去玩,不用坐公共交通工具、不用因孩子吵闹而遭白眼。这些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小区里,区内齐备超级市场、国际学校、公园等等设施,孩子就在那些场合、私人聚会里结交朋友,完成社会化过程。
那是一个小孩成长的干净无菌环境,但是很贵。Minkyung观察下来,如果大人想给孩子适当的教育、满足他们所有需求,“那么养育孩子的每一步,都要花很多的钱。”但金钱可以解决很多烦恼,像是李佳贤第一时间想到,母亲可以雇个帮手或送孩子去托儿所,当女性不再被性别角色规范,“就可以同时享受生孩子和养孩子的快乐了。”
于是一开始,李佳贤也以为自己是因为经济问题而不想生。“但我想了想,即使他们(政府)给我很多钱,我认为我也不会生孩子,”她慢慢梳理自己,“我似乎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自身家庭经历对李佳贤造成影响。李佳贤说,父亲上过一所好大学、有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但在一次大病后被逼重返蓝领行列。父亲脾气也因此变得暴躁,时常将不满发泄在家人身上,后来更离家出走。在李佳贤成长过程中,母亲一直耐心照顾家庭,吞声忍气地尽了妻子所谓的义务和工作。一次,李佳贤看到妈妈背上满是瘀痕,心痛如绞。
“遇到一个不好的男人,人生就会变成这样了,”她这样认定。“我想,我真的不想被家庭束缚了。”于是决定不婚。但对于不生,李佳贤强调,那是自己的一种主动选择,“我不只想在家看孩子,我还想体验各种事情”。
目前,李佳贤住在首尔,养了一只猫,也有一个住在大田、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两人每周见一次面,李佳贤说自己很满足这样的生活,但也很期待和男友同居,“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在更大的房子里拥有自己的房间,和这样的宠物一起生活该有多好啊。”唯一让她烦恼的是睡觉问题,“那家伙打呼噜很多呀,睡在一起会有点困难呢!”
4月10日,韩国国会选举结束,金惠美最终也未能够成功挤身议会。11日,她穿着整齐的西装,走进自己代表出战的汉江地带麻浦区地铁站,向市民谢票。她颈挂着一块有半人高的绿色纸板,上面写着“我会和麻浦区公民站在一起,继续参与政治。”她在发言后深深鞠躬,红了眼眶。
虽然觉得惋惜内疚,但选举结束以后,金惠美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她和朋友们约吃火锅,连日在社交媒体发布多张生活照。照片中,她紧抱着自己的小狗,笑得灿烂。其实金惠美很年轻,29岁,和其他受访者坚定自己立场不同,她一直对婚姻生育持着开放态度。“我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我绝对愿意结婚生子。”当日访问,她笑着答道。
不过她提到,自己正正处身在倡议环境生态问题的政党中,发现政府所做的与承诺有很大差距,而她害怕种种问题在未来二三十年变得更糟。她曾经忧心地反问自己,“如果这些问题不透过政治解决,我真的能生孩子吗?”
“ 我想知道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面,真的会幸福吗?”金惠美还没有答案。但她相信自己在做的事,也相信韩国,“独裁政权民主化的经历,或是更换错误总统的经历,社会都适应得很快,经济成长也是这样发生的。”改变是会出现的,只要政策可以往好的方向走,她这样想。
“我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在乎了”
其实多年前,美国移民研究中心一份报告书曾显示,大多移民者到美国后,生育率都比同期的国内数字高——以2002年数字来看,韩国移民女性的生育率比国内高28%。报告指出原因,包括移民者赴美后经济变好、政府对低收入女性有补助,以及女性对未来变得乐观。
“ 如果你觉得自己生活很痛苦、不满意,你不会想你的孩子都过得痛苦……所以你怎么敢生呢?”Minkyung 从小自觉是个与人不同的孩子——喜欢看漫画,玩Cosplay。活在同质化的社会,拥有很小众的爱好,“人们不敢表现不同。”所以她没有跟他人说过。
到了大学,Minkyung 遇到不同的男性,跟他们约会,但每一个人都对自己行为衣着指点,教女人“应该如何表现更有吸引力。”她很困惑,“好像你并不能活成你想要的样子、做真正的自己”。
有时她跟同学聚会,场合里一些男同学说话嚣张,会开女性玩笑。Minkyung 感到不舒服,但不确定感觉“是对还是错”,只好把郁闷吞下肚,“噢,可能是我错了。”但是后来到了美国,平权意识进步和价值观多元的社会中,“当刻你回顾过去, 才会意识到这原来是一种不平等。”
她反思社会和成长经历,把性别不平等、女性的压抑都一一投射在艺术作品当中。在最近的一次展览,Minkyung 把女性身体、城市发展和女性想永保青春的渴望串连在一起。
我问她,现在的自己足够率直讲出压抑了吗?“我现在已经够老,老到不在乎了!”Minkyung 微笑着。她已经不会在意社会给自己的压力和批评,“我更关注自己怎样保持健康、事业发展等,所有关于我自己的人生。”而对比起生育议题、韩国灭绝,她更关心当下的巴勒斯坦。
在一个至无法保证工作或生活的国家,金惠美认为,“女性不想生孩子,也无法想像未来。”
提醒一下编辑,这里少了个“甚”字。
如果男性和男权社会持续把生育养育孩子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加压在女性身上而自身却从中撇开责任甚至因女性(因生育)而离开职场从中获利,那新生儿的持续减少不过是女性趋利避害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要怪就怪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太严重,对生育及其附加的持续代价太轻视。怎么可以既要又要呢?以及这篇文章感觉应该放在Kpop背后的韩国这个专题里。
如果男性和男权社会持续把生育养育孩子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加压在女性身上而自身却从中撇开责任甚至因女性(因生育)而离开职场从中获利,那新生儿的持续减少不过是女性趋利避害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要怪就怪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太严重,对生育及其附加的持续代价太轻视。怎么可以既要又要呢?
年轻人作为“强者”,厌恶小孩和老人。这样到了自己变老成为弱势的时候,也能接受被边缘化地对待吗?
生孩子的壓力應該是由整個家庭負擔的,都是家庭支出,也是一家人一起商量決定的。為什麼少子化的問題只有拒絕生育的韓國女性視角?
講真,以前在熟人社會養小孩的成本真的低很多,又或者說當時內地的單位會理所當然地為員工攤分養育成本。分配房子,意味著鄰里多是同事;機關幼兒園/小學,意味著同學家長也是同事。即使是心大的家長也放心讓小孩放學後在社區裡亂跑,這樣的社會結構真的攤分了許多育兒壓力,不過那樣的日子當然是回不去了。
現在的問題在於政府依舊是人口紅利那套宏觀敘事,即所謂的“為國生娃”,好處是社會的,孩子是未來(的勞動力)。但是成本卻要個人家庭承擔。東亞這邊的討論還停留在亡國滅種人口紅利,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算盤打得啪啪響,還不如整點柔性勸導,繼續歌頌偉大母親和多孩家庭,去強調生育的偉大回歸到生育是一種個人選擇的微觀層面。
粗暴點說就是,現在生小孩的成本遠大於收益,而政府一直在強調自己的收益而忽視個人付出的成本。當這個成本完全由個人負擔的時候,生的娃就是私域的娃,別人也就沒理由包容你的娃。相比起以前的熟人社會是整個熟人社區在分攤看護成本,包容性也就高得多了。
公共场合不欢迎孩子其实在美国也越来越明显,不了解韩国,但在美国,有很大原因是1.被一些self-entitled的父母搞出来的,仿佛全世界都要给他们免费便利和给他们孩子让路,不让就shame你;2.美国是一个非常litigious的社会,要不小心怎么磕碰到他们孩子,可能会被告。既然这样,有些地方就不欢迎你带着孩子来晃呗
抚养压力在资本主义之下被无限增大。经济压力之下的选择被诠释成个人自由选择反而避开了探讨系统性问题还有政府和政治对此的沉默。
非常出色的報導。
訪問了南韓女性,政治家,移韓香港人。其中「討厭小孩」更是我第一次聽到。
BBC中文網也曾經對南韓少子化有報導,但不及 余美霞小姐這篇報導來得詳盡和深入。
韓國男人的基因不要流傳下去比較好
「最高五年監禁或高達3600韓元的罰款」
是否寫錯了?
“决策者会面临最高五年监禁或高达3600韩元的罚款”
3600韩元?少个单位吧
雖然2017年,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曾會判定no kids zone侵犯平等權,但該現象未見停止。2022年韓國研究中心一份民調顯示,有73%受訪者支持設立禁止兒童區,只有18%的人反對。根據智庫濟研究院估計,韓國約有500個禁止兒童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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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也有越來越多不接待8歲以下親子用餐或住宿的餐廳和飯店 ^^
小时候住在乡下小镇,父母工作繁忙的时候经常拜托街坊邻居管我一顿饭、帮忙照顾。这种传统的熟人社会真的很大的降低了父母的育儿压力。现在我也到了父母那时的年纪,然而生活在大家都极度繁忙极度原子化的大城市,根本不敢想以后育儿压力多大。生育率下降不仅是东亚的问题,美国那可怜兮兮的1.6也是靠大量新移民和偏保守州的乡村人口拉起来的
人類史上最快速生育率下降的圖表好像並不能支持標題的結論🤔 某東方大國明顯下降速率更快啊🤣
當女性在家庭無償勞動不再被忽視,而是被歧視…父權完成了自我滅絕的最後一步。
只能说东亚的现代化都不自然,在个人还未现代化 的时候,社会就强行现代化,于塑造出的个人都是不伦不类,不土不洋,更有中国人这种奇葩之中的奇葩
這篇怎麼沒有放在「k-pop 背後的韓國」專題呢? XD
關於東亞國家的低生育率,我覺得真的是儒家文化影響下的文化共業!台灣、中國、日本、南韓,都在高工時高生活壓力低福利制度下個人被剝削。低生育率就是對這種內卷文化的反撲,每個人都逃不了。只是沒想到南韓對孩子對媽媽的不友善更嚴重,這是撒再多錢都無解的問題
对父权社会最好的反驳就是:不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