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档案、撤罪名、复名誉:促转会成立一年,走了多少步?

“以台湾转型正义的前阶段来说,也许要推进到目标需要一百步,现在只能推进两步,但这两步都得用尽力气、都有意义。就像小孩学走路,他非常奋力站起来、用力迈开脚,走两步就跌倒,我们不会耻笑他说:‘为什么这么不会走?’”
蔡宽裕在景美人权文化园区的人权纪念碑前。
台湾 威权政治 政治 社会运动

编者按:台湾促进转型正义委员会(促转会)今天上路一年。对这个“需要于2年任期结束前提出总结报告”的独立机关来说,运作时间过了大半,也还剩一半。历经去年“东厂事件”,促转会跌跌撞撞前行,今年持续与民众沟通。他们已经完成了什么?无法完成的又是什么?我们与正义的距离,目前相差多远?

五月初的艳阳下,86岁的老人蔡宽裕来到新店景美人权文化园区的人权纪念碑前。穿著白衬衫、黑长裤的蔡宽裕,隔著黑色太阳眼镜驻足端详刻满白色名字的黑石墙。此刻,他像是把自己镶进一张肃穆的黑白相片里。

他的名字就镶在那上头。那墙由8000余块黑色石砖嵌合而成,每一块都刻上一个白色的名字,承载著一位白色恐怖受难者的苦难。戒严期间,他因为台独思想被判刑10年,1975年出狱后,与难友们成立“戒严时期政治受难者关怀协会”,为自己与其他二二八暨白色恐怖受难者奔走,推动平反运动并协助政府研拟补、赔偿措施,这10年来也在景美人权园区担任解说志工。

“这里的名单是根据‘戒严时期不当叛乱暨匪谍审判案件补偿基金会’(后简称“补偿基金会”)受理的名单,只有8000多人,但是还有很多受害者在台湾没有家属、无法提出申请;还有些地方,像是海军凤山招待所(编者按:凤山无线电信所在二次大战后改为凤山招待所,名为招待所,却是侦讯、拘禁军中政治犯及思想犯的场所),很多人没被审判就被处刑,甚至集体活埋在山洞里,现在军方不交出档案……。”蔡宽裕又说明:“完整的受难者名单要等国防部把政治档案完全移交,才能真相大白。”

蔡宽裕花了大半辈子与国民党政府搏斗。1959年,26岁的他为了认识海外独立运动,赴日本接触海外台独组织,并带了些文宣资料回国;未料,一名同学到蔡宽裕家读了这些资料后受启发,写了“献身解放台湾民族独立运动”标语,随后被发现、逮捕,并供出了蔡宽裕。

蔡宽裕在台中调查站、调查局新竹审讯室遭到近10个特务单位的“联合调查”,遭到疲劳审讯、殴打、针插指甲、电击等各种手段刑求逼供。特务人员不断逼问他背后组织,并塞给他特定名单,要他签名并“咬出”他的两位老师,当中一位是蔡宽裕私下向其拜师、学习历史知识的知名台湾文艺理论哲学家张深切。

出身南投的张深切反日、左翼色彩鲜明,曾赴日读中学、又因反日本殖民转赴中国求学,曾与台共谢雪红、蔡孝干等人成立以台湾民主自治为诉求的“台湾自治协会”,也曾因返台领导台中一中罢课学潮而被捕入狱。1946 年张深切回台、任教于台中师范学校,隔年二二八事件期间,他被诬指协助谢雪红与二七部队反抗政府,隔年获平反、但此后长期遭特务跟监。

景美人权文化园区的人权纪念碑上有蔡宽裕的名字。
景美人权文化园区的人权纪念碑上有蔡宽裕的名字。

“他们(特务)对我说,‘你有不满国民党、台独的这种思想,一定有人影响你,你就是受他们(张深切等二人)影响!’”蔡宽裕回忆,特务刑求他时,笃定地这么说。血气方刚的蔡宽裕最终没有屈服而拖人下水,仅坦承交代自己主张台独、反国民党、也反共的信念,但坚称这是他的思想自由。最终,蔡宽裕遭判刑十年;而张深切与另一名老师则幸运逃过一劫。

他忆述:“他们很坦白跟我讲,‘宁愿错杀99个、不能错放1个!只要有人咬出你,我们就不会错放!’”事实上,过去补偿基金会与二二八基金会受理的受难者补赔偿案件当中,约8000余案通过补偿,仅96案不予补偿,显见大多数案件皆可能为冤假错案,无涉共谍、叛乱等犯行。他说,在这样的办案模式下,多少受难者不堪刑求而认罪、指认无辜他人,国民党政府制造的冤假错案何其多。

蔡宽裕犹如一部历史有声书,滔滔不绝诵读受难者统计数据、个别案件细节,以及戒严时期与后续转型正义相关法规内容,从惩治叛乱条例、国安法、刑法一百条,到补偿条例、促转条例、政治档案法草案等,就怕这些故事被遗忘,也深怕完整的真相无法被公诸于世。

平复司法不法、为受难者除罪化,是促转会挂牌一年来积极投入、且意义相当重大的一项工作,至今已分四波公告撤销二二八与白色恐怖受难者罪名,为其恢复名誉。就在本文刊出的前一天,5月30日,促转会公告的第四波名单。蔡宽裕也列名其中,这一天,他等了20多年。

蔡宽裕认为,总统蔡英文2017年通过《促进转型正义条例》,台湾的转型正义工作才算真正启动作业。某种程度而言,他是这部条例以及依法成立促转会的催生者之一,2016年起就和多位立委商讨草案内容,参与立法过程。因此,他深刻体会促转工作的迫切性。

2016年3月18日 民进党党团会议提出《促进转型正义条例》;5月20日,蔡英文在就职演说上表示:“追求转型正义的目标是在追求社会的真正和解,让所有台湾人都记取那个时代的错误。”“我们将从真相的调查与整理出发,预计在三年之内,完成台湾自己的转型正义调查报告书。我们将会依据调查报告所揭示的真相,来进行后续的转型正义工作。挖掘真相、弥平伤痕、厘清责任。从此以后,过去的历史不再是台湾分裂的原因,而是台湾一起往前走的动力。”2016年6月22日,在国民党立委退席抗议下,立法院司法及法制委员会审查通过“促进转型正义条例草案”;隔年12月5日,立法院三读通过《促进转型正义条例》。

叶虹灵。
叶虹灵。

时间是敌人

2018年5月31日,促转会正式挂牌成立。依促转条例规定,该会隶属行政院、为二级独立机关,负责推动开放政治档案;清除威权象征、保存不义遗址;平复司法不法、还原历史真相,并促进社会和解;不当党产处理及运用等。该会需于2年任期结束前提出总结报告,若任务未完成,可报请行政院延长任期、每次以1年为限,并于完成任务后解散。

一般认为,南非在民主转型后立即成立真相和解委员会、德国对纳粹与东德的转型正义工作等,是因前政权消失,能够较早、较彻底的进行。相较之下,台湾的促转工作无疑是启动得晚了。

“台湾解严、民主化后超过30年,才由促转会系统性的来做。”促转会委员叶虹灵解释,当威权政府对人民压迫的时间点很近,人民情感、记忆很新,对转型正义的渴望会很强烈。但由于台湾刚民主化后仍是国民党执政,因此在这黄金时间,转型正义没被重视。如今,受难者一个接一个凋零,时间上的迫切感不言而喻。

叶虹灵举例,促转会去年进行一系列的受难者罪名撤销公告,曾经为了主张台独而遭依《刑法》一百条、《惩治叛乱条例》论处叛乱罪,并坐牢7年的许曹德,就在促转会公告撤销他罪名的前几天过世了,来不及看到自己的名誉获官方平反。

又例如,1980年发生震惊全台的林宅血案(时任台湾省议会议员、美丽岛事件被告林义雄住家发生凶杀案,母亲与两名女儿身亡、另一名女儿身负重伤),至今迟未破案,当中的关键人物、一名疑似负责监视林家的守望相助员,在促转会挂牌前一天过世了;促转会来不及向情治机关征集林宅血案文件,再回头比对、调查该人员,厘清案情细节。

就在促转会公告撤销许曹德的罪名前几天,他过世了,来不及看到自己的名誉获官方平反。

即便如此,一年来促转会马不停蹄,转型正义工作获得了一些实绩。诸如:协商国发会档案管理局(后简称“档案局”)向各机关加速第六波国家档案征集,迄今累计移转2万5781案至档案局;完成调查局移转的档案数位化142万页;调查研究威权时期情治机关侵害人权时的场所,已勘查8处;清查全国公共空间威权象征,两蒋纪念物共计1010件、为纪念两蒋而命名的空间(含街路、学校)计577个;盘点国家文化资产,与转型正义历史相关者共计82处。

促转会并著手建立转型正义资料库,试图厘清加害体制运作全貌,并著手调查与分析原住民族政治案件、提供受难者与家属身心需求访谈”开办创伤疗愈讲座与工作坊。

此外,促转会依据补偿基金会与二二八基金会移转的补赔偿名单为基础,再次清查并办理受难者有罪判决撤销之公告、前科纪录涂销,完成除罪化、恢复名誉程序;待清查案件计8409件,目前已完成绝大多数清查,当中的5837件公告撤销。

促转会上路一年,做了什么?
促转会上路一年,做了什么?

迈开“一小步”

“国民党政府给人扣帽子(罪名),我们一生都戴这个帽子…平反为什么重要?很多人不要前科纪录留到下一代;对我个人来讲,抗暴、人民不服从是基本人权,平反的意义就是要否定国民党威权政府的统治合法性。”蔡宽裕说。

如今,蔡宽裕等尚未凋零的政治受难者们,未来不会带著污名入土;当中许多大半辈子反党国威权的政治犯,其反抗意识与理念重新获得伸张。

在平反之外,透过社会多方对话,重新认识、检讨国家暴力与威权体制,也是促转会的重要工作。将近一年来,他们清查各地不义遗址、两蒋铜像等威权象征,以利未来取得社会共识后,再进一步讨论改名或移除等处置方式;举办专家会议与焦点座谈,探讨中正纪念堂之转型规划。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政治犯家属,如果这样的一位女儿觉得移除(两蒋)铜像或改路名会让她比较舒服,我可以支持。”

叶虹灵分享了一个令她难忘的场景。在一次中正纪念堂的愿景工作坊中,有受难者家属受邀现身说法,一位政治立场深蓝的中年妇女,起初觉得坐在现场很无聊,但在听完家属诉说自己父亲因蒋介石改判而遭处决后,该中年妇女发言表示,“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政治犯家属,如果这样的一位女儿觉得移除(两蒋)铜像或改路名会让她比较舒服,我可以支持。”

不过,促转会的这些成绩,只是转型正义漫漫长路当中的一小步;那些令人感动、振奋的时刻,犹如黑夜中的一丝烛光。多数时候,无奈、挫折,甚至绝望,才是常态。

台湾中正纪念堂。
台湾中正纪念堂。

“认识困难、认识悲观”

促转会在向各机关征集档案过程中,面临了重重阻碍。叶虹灵坦言,“机关让我们吃足了苦头……我们在政治档案移转跟解密的过程中,确实遇到来自情治机关的阻力。”

叶虹灵进一步说,“我们觉得最困难的还是国安局,因为国安局是所有情治机关的头头,但他都假装自己不是头。”

例如,当档案局去年向国安局征集档案,参与审选的专家学者前往国安局认定了176案戒严时期政治档案为国家档案。这些标的是档案局先透过关键字请机关初步筛选挑出,国安局真正完整的机关档案目录,从来不可得。最终,这176案只有12案解密,另有22案为公务密、142案永久保密。一般而言,公务密会移转档案局,但外界无法使用;永久保密则不会移转。而被列为永久保密者,也包括具指标性意义、促转会列为重大工作目标的林宅血案与陈文成案的档案。

叶虹灵透露了自己与国安局交涉、亲睹他们推诿搪塞的经过。“他们的说法都是要保护情报来源。然后他们在各种会议里面,一直说国安局当年不是办案机关,只是信息汇整机关,所以国安局的档案一点都不重要。”

更无奈的是,面临这样的困局,弱势的促转会往往担心破坏与其他机关的关系而不便声张,形同吃了闷亏。前述国安局拒移转档案一事,是在今年四月初民进党立委段宜康质询之下,叶虹灵才在立法院和盘托出,一度造成社会哗然。

促转会代理主委杨翠解释,若与机关的沟通协调发生困难,促转会都会依促转条例规定的程序,请行政院出面协商,面对国安局也是一直采取一层层沟通协商的方式,本来请了行政院政务委员做协调,但被立委揭露后引发瞩目,蔡英文总统出面指示总统府秘书长陈菊研议处理,才加快推进相关步骤。

对此,不愿具名的国安局高层回应《端传媒》,这本来就是现实的问题、而非卸责,因为国安局没有司法警察权,只是搜整各单位报来的资料。这名人士并称,理解促转会必然会抱怨,但很多资料涉及情报来源管道,国安局依《国家机密保护法》不得移转,“我们移转也是违法!我们有我们的难处。”

而对于《端传媒》几度追问促转会向各行政机关和国民党调阅档案、周旋受阻的具体经验,杨翠显得些许“隐恶扬善”。她说,与某些较敏感机关交涉过程,虽然看似收获很少,但彼此有了善意沟通,是好的开端;至于具体经验,由于许多工作仍在进行当中,不宜透露。

杨翠的语带保留,除了可能担心打坏关系之外,另一个原因或许正如她自己所说,“身为一个在(促转会)里面工作的人,不能过于悲观绝望,就只能认识困难、认识悲观。”

在这条黑暗的漫漫长路上,一旦悲观,就很难再撑下去。因为除了例常的消耗与挫折外,抗拒转型正义的政治势力随时蛰伏,一但找到机会就会重击、摧毁促转会。去年选战期间的“东厂事件”,是另一场风暴。

杨翠。
杨翠。

“东厂事件”带来政治效应

去年9月12日,台湾九合一大选前夕,媒体惊爆促转会副主委张天钦在8月24日的内部会议主张,应利用年底选战激烈的时机,针对国民党新北市长参选人侯友宜(任刑警时曾负责逮捕郑南榕,导致郑在遭破门时自焚)的案例搜集资料、联合立委进行舆论操作。张甚至开玩笑称促转会“升格变东厂”。

此事一曝光引发社会哗然。国民党及其支持者痛批促转会成为民进党的选战打手,张天钦立即请辞,多位相关人员与当时的主委黄煌雄随后也陆续请辞;另方面,媒体舆论上的“1124灭东厂”口号铺天盖地,严重冲击全台各地民进党县市长选情,11月24日选举结果出炉,民进党一败涂地。

当时爆料该内部会议的促转会副研究员吴佩蓉发表公开声明,坦言泄密,并详述其动机是“为了阻止张天钦专断独行地以行政资源和话语权遂行个人意志、伤害转型正义”。

半年多过去,《端传媒》数度联系张天钦、吴佩蓉等人,皆没有回应。黄煌雄则表示,已经离开促转会,就不便再多做评论,所有他想表达的内容,都在去年离职时发的那篇声明中讲完了。

叶虹灵再回顾这场风暴,不禁喊冤,“我们根本不是像外界讲的那样(成为打手),根本没有去立法院说什么、叫立委要怎样弄侯友宜,这些都只是他们非正式的讨论,没有透过促转会(决议),我们完全经得起检验。而且大部分同仁都知道,我们日常工作真的没处理过选举这块。”

杨翠也再次澄清,内部没有来自上层的政治压力,依据促转条例,促转会是合议制,每位委员包括正副主委彼此位阶都平行,而业务性的事务都需送委员会做决策,“大家如果意见不同、没共识,就在委员会多数决决议。”

然而,爬梳去年那场内部会议的前后发展,8月22日张天钦接受电台访问称,促转会将订立人事清查法(除垢法)草案;24日则召开“打侯”内部会议;27日《自由时报》主跑促转会的记者写了篇报导,不仅著墨侯友宜早年使用催泪瓦斯对待卢修一的劣行,并引用不具名消息来源指出,促转会将制定除垢法,正式将侯友宜与除垢法作了连结。

综观前述时序,不免予人促转会针对侯友宜政治操作之感,且非仅限内部讨论,而是已经透过影响舆论来执行。显然,张天钦的“打侯”操作已逾越了促转条例规定的决议机制与程序。

杨翠解释:“当时确实我们是看到报导才知道(张天钦对媒体放话),我们跟他讲‘我们有对外发言的公约,你不能自己就去说了,要让我们知道,因为我们是整体……’后来我们改变作法,有新闻小组在做(把关),我们受访前题纲要送到他那里、受访他也要在场。前期机制确实有些问题,可是我们一直在磨合。机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天换其他人来当促转会委员,也要跟我们一样有磨合的过程。”

即使只是单一偶发事件,它仍旧反映了促转会如履薄冰的困境:当部分成员的个人意志凌驾了集体目标,稍一不慎偏离轨道,一但被爆出,就给予国民党等政治势力借题发挥的机会,重击促转会声誉。

“我们如果不能好好处理这个标签(东厂),确实在和民众对话的工作,可能会非常不利……。”

如今由于东厂事件,促转会少了正、副主委、主秘,以及数位正副研究员,大大折损其工作能量。积极推动受难者赔偿的蔡宽裕忧心举例,促转条例空白授权给促转会订定受难者财产返还相关法规,但促转会负责研拟的小组召集人就是张天钦,其下多位人员也离职,导致进度牛步化。对此,杨翠解释,促转会人手确实少,但财产返还与人事清查等法规,已经交付研究团队持续进行中。

对于东厂事件后的处境,叶虹灵坦承,“社会对话是转型正义的一个重要面向,我们如果不能好好处理这个标签(东厂),确实在和民众对话的工作,可能会非常不利,所以我们现在调整思考,比如开脸书,来呈现转型正义日常工作……透过我们做的东西让人家知道,我们不是东厂。”

台北二二八纪念馆外受难者的肖像。
台北二二八纪念馆外受难者的肖像。

试图扭转形象

促转会试图扭转形象,今年二二八前夕,其官方脸书粉丝页上线,配合正式新闻发布管道,陆续发布许多工作动态与受难者及其家属的感人故事,获得相当大的回响。其中一则关于促转会安排布农族老人伍金山来到父亲、白色恐怖受难者伍保忠墓碑前,让父子相见的影片与贴文,获得众多媒体报导与网友观看、转载。

伍保忠是戒严时期“台湾民主自治同盟”台中大甲案中的受难者,1953年他在羁押期间病逝,国民党政府未将死亡通知送达家属、无人认尸,他被草率葬在台北六张犁的受难者乱葬岗;而今年68岁的伍金山是当年伍保忠才两岁的儿子,他对父亲没有任何印象,只能从老照片认识父亲的长相、从族人口中拼凑父亲的为人事迹。

今年4月12日,促转会委员高天惠来到伍保忠的老家南投东埔部落,把迟了66年的判决书、死亡证明等相关档案交给伍金山。“这么多年,国家总算有人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第一次完整得知父亲遭遇的伍金山说。4月29日,伍金山来到六张犁,扑倒在伍保忠墓前,用布农族语对爸爸说,“我要带你回家。”

“我在旁边,看到他扑下去抱著墓碑,用族语跟父亲讲话、说会带他回家,那是累积了几十年的真情流露,看了非常震撼、非常感动!”杨翠回顾著那一刻。

杨翠说,在过去的文件中,伍保忠没有被指认出布农族身分,家属也没有被找到,这次促转会是第一次找到他的儿子,并让儿子能把父亲领回家。

5月25日,伍金山与亲人带著伍保忠的遗骨回到部落,当夜,伍家人齐聚灵堂、共叙旧话;隔日一早,经过教堂告别礼拜仪式后,他们在墓园完成葬礼。伍保忠终于回到他生长的部落,与家人团聚,在故乡的土地上安息。

如果要用可以用 布农族政治事件当事人Avali Islituan(伍保忠)终于在5月25日归返他所生长的部落,与家人团聚,并在故乡的土地上安息。图为促转会代理主委杨翠(左)到南投县信义乡东埔教会,参加告别礼拜与葬礼,代表政府向Avali的家属与族人致意。
如果要用可以用 布农族政治事件当事人Avali Islituan(伍保忠)终于在5月25日归返他所生长的部落,与家人团聚,并在故乡的土地上安息。图为促转会代理主委杨翠(左)到南投县信义乡东埔教会,参加告别礼拜与葬礼,代表政府向Avali的家属与族人致意。

“这一连串作为虽然只是小事,但当时的威权体制对人权的压迫,就是对这些小事,一个一个链结去打破他、伤害他;所以我们现在的弥补,也得这样一个一个链结,重新把他链回来。”杨翠说。

在人力与预算有限的情况下,要接回每一个断掉的链结,都得花费时间与人力;再加上各机关对促转会的漠视、国民党与其支持者对促转会的敌意,走在转型正义这条路上,促转会走得艰难。

“促转会内没有任何一位成员会天真的认为,促转工作能够一蹴可几。”

“这几年来我的信心渐渐消失。”谈起对转型正义的期许,蔡宽裕突然感慨的脱口而出,“国民党反扑力量太大了,尤其从去年的选举看到,台湾民众到现在还没觉醒,对于转型正义,他们觉得跟他们没关系、不痛不痒。如果明年政权再被国民党拿去,未来连要重头来过都有困难。”

杨翠不这么想。她强调,促转会内没有任何一位成员会天真的认为,促转工作能够一蹴可几,每个人都用尽了能力,“double了很多业务在身上”。

杨翠比喻,“以台湾转型正义的前阶段来说,也许要推进到目标需要一百步,我现在只能推进两步,但这两步都得用尽力气、都有意义。就像小孩学走路,他非常奋力站起来、用力迈开脚,走两步就跌倒,我们不会耻笑他说,‘为什么这么不会走?只走这两步?’”她说,如今的促转会,所有人都没有悲观的权利。

读者评论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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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某些評論者到底有沒有看內文?
    說出東廠一詞的人已請辭,促轉會也澄清並警覺個人意志不能凌駕且操作轉型正義。再說是東廠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難不成轉型正義就不做了?那些受害者就不管了?

  2. 什么叫“新威权手段”,抓人了还是杀人了?底下某位评论者要不要解释清楚?

  3. 有人把挖掘事實真相扭曲成追殺,國民黨當年羅織無辜人士入獄,被殺,如今重新審視案件,怎麽能説是追殺?
    難道要乞求國家領導者垂憐平反嗎?還是要看全民爭相喊我們都是受害者,給責任丟給【時代】的難看表演?
    或者要受害者主動原諒到現在都不敢站出來承認自己是加害者的人嗎?
    在公義達成之前,沒有和解,沒有原諒,這有什麽錯?
    爲了消除不同群體之間隱藏的憎恨,非得先查清楚吧。
    去查清案底倒成了追殺了,笑話。

  4. 用新威權手段解決舊威權時期留下的傷痛,搞個新東廠來為舊東廠時期受害者尋找正義。真是好棒棒!

  5. 每個機關難免有不適任的人,張天欽有錯,但至少旁邊有人監督,這種失當行為可以立即曝光。國民黨實施威權統治,侵犯人權的時候,監督的聲音又在哪裡?抓著東廠事件來抹殺轉型正義的重要性,對於受害者根本是二度傷害。

  6. 張天欽不適任,不代表這段歷史不該平反,也不代表促轉會不應該持續行動。

  7. “張甚至開玩笑稱促轉會「升格變東廠」”

  8. 同意黃鼠狼,這一點也不好笑,那麼多人、那麼長時間的傷痛,到現在白色恐怖的陰影仍然沒有辦法完全消失。

  9. 樓下,這是現在進行式,我記得毛語錄說過矯往一定要過正,你可以說某些行為矯枉過正了,但是不能覺得這個可笑。
    和解的前提是犯罪者承認錯誤,但是目前仍然有很多爭議的部分。
    我爺爺在過世之前還畏懼上位者,害怕說錯話會深陷囹圄。
    這是悲痛的歷史,一點都不好笑,謝謝。

  10. 就是个东厂而已,全世界唯一一个主要政绩不是和解而是追杀的转型正义委员会,唯一一个委员自己说自己是政治打手是东厂的转型正义委员会。真是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