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檔案、撤罪名、復名譽:促轉會成立一年,走了多少步?

「以台灣轉型正義的前階段來說,也許要推進到目標需要一百步,現在只能推進兩步,但這兩步都得用盡力氣、都有意義。就像小孩學走路,他非常奮力站起來、用力邁開腳,走兩步就跌倒,我們不會恥笑他說:『為什麼這麼不會走?』」
蔡寬裕在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人權紀念碑前。
台灣 威權政治 政治 社會運動

編者按:台灣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促轉會)今天上路一年。對這個「需要於2年任期結束前提出總結報告」的獨立機關來說,運作時間過了大半,也還剩一半。歷經去年「東廠事件」,促轉會跌跌撞撞前行,今年持續與民眾溝通。他們已經完成了什麼?無法完成的又是什麼?我們與正義的距離,目前相差多遠?

五月初的艷陽下,86歲的老人蔡寬裕來到新店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人權紀念碑前。穿著白襯衫、黑長褲的蔡寬裕,隔著黑色太陽眼鏡駐足端詳刻滿白色名字的黑石牆。此刻,他像是把自己鑲進一張肅穆的黑白相片裡。

他的名字就鑲在那上頭。那牆由8000餘塊黑色石磚嵌合而成,每一塊都刻上一個白色的名字,承載著一位白色恐怖受難者的苦難。戒嚴期間,他因為台獨思想被判刑10年,1975年出獄後,與難友們成立「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為自己與其他二二八暨白色恐怖受難者奔走,推動平反運動並協助政府研擬補、賠償措施,這10年來也在景美人權園區擔任解說志工。

「這裡的名單是根據『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基金會』(後簡稱「補償基金會」)受理的名單,只有8000多人,但是還有很多受害者在台灣沒有家屬、無法提出申請;還有些地方,像是海軍鳳山招待所(編者按:鳳山無線電信所在二次大戰後改為鳳山招待所,名為招待所,卻是偵訊、拘禁軍中政治犯及思想犯的場所),很多人沒被審判就被處刑,甚至集體活埋在山洞裡,現在軍方不交出檔案……。」蔡寬裕又說明:「完整的受難者名單要等國防部把政治檔案完全移交,才能真相大白。」

蔡寬裕花了大半輩子與國民黨政府搏鬥。1959年,26歲的他為了認識海外獨立運動,赴日本接觸海外台獨組織,並帶了些文宣資料回國;未料,一名同學到蔡寬裕家讀了這些資料後受啟發,寫了「獻身解放台灣民族獨立運動」標語,隨後被發現、逮捕,並供出了蔡寬裕。

蔡寬裕在台中調查站、調查局新竹審訊室遭到近10個特務單位的「聯合調查」,遭到疲勞審訊、毆打、針插指甲、電擊等各種手段刑求逼供。特務人員不斷逼問他背後組織,並塞給他特定名單,要他簽名並「咬出」他的兩位老師,當中一位是蔡寬裕私下向其拜師、學習歷史知識的知名台灣文藝理論哲學家張深切。

出身南投的張深切反日、左翼色彩鮮明,曾赴日讀中學、又因反日本殖民轉赴中國求學,曾與台共謝雪紅、蔡孝乾等人成立以台灣民主自治為訴求的「台灣自治協會」,也曾因返台領導台中一中罷課學潮而被捕入獄。1946 年張深切回台、任教於台中師範學校,隔年二二八事件期間,他被誣指協助謝雪紅與二七部隊反抗政府,隔年獲平反、但此後長期遭特務跟監。

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人權紀念碑上有蔡寬裕的名字。
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人權紀念碑上有蔡寬裕的名字。

「他們(特務)對我說,『你有不滿國民黨、台獨的這種思想,一定有人影響你,你就是受他們(張深切等二人)影響!』」蔡寬裕回憶,特務刑求他時,篤定地這麼說。血氣方剛的蔡寬裕最終沒有屈服而拖人下水,僅坦承交代自己主張台獨、反國民黨、也反共的信念,但堅稱這是他的思想自由。最終,蔡寬裕遭判刑十年;而張深切與另一名老師則幸運逃過一劫。

他憶述:「他們很坦白跟我講,『寧願錯殺99個、不能錯放1個!只要有人咬出你,我們就不會錯放!』」事實上,過去補償基金會與二二八基金會受理的受難者補賠償案件當中,約8000餘案通過補償,僅96案不予補償,顯見大多數案件皆可能為冤假錯案,無涉共諜、叛亂等犯行。他說,在這樣的辦案模式下,多少受難者不堪刑求而認罪、指認無辜他人,國民黨政府製造的冤假錯案何其多。

蔡寬裕猶如一部歷史有聲書,滔滔不絕誦讀受難者統計數據、個別案件細節,以及戒嚴時期與後續轉型正義相關法規內容,從懲治叛亂條例、國安法、刑法一百條,到補償條例、促轉條例、政治檔案法草案等,就怕這些故事被遺忘,也深怕完整的真相無法被公諸於世。

平復司法不法、為受難者除罪化,是促轉會掛牌一年來積極投入、且意義相當重大的一項工作,至今已分四波公告撤銷二二八與白色恐怖受難者罪名,為其恢復名譽。就在本文刊出的前一天,5月30日,促轉會公告的第四波名單。蔡寬裕也列名其中,這一天,他等了20多年。

蔡寬裕認為,總統蔡英文2017年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台灣的轉型正義工作才算真正啟動作業。某種程度而言,他是這部條例以及依法成立促轉會的催生者之一,2016年起就和多位立委商討草案內容,參與立法過程。因此,他深刻體會促轉工作的迫切性。

2016年3月18日 民進黨黨團會議提出《促進轉型正義條例》;5月20日,蔡英文在就職演說上表示:「追求轉型正義的目標是在追求社會的真正和解,讓所有台灣人都記取那個時代的錯誤。」「我們將從真相的調查與整理出發,預計在三年之內,完成台灣自己的轉型正義調查報告書。我們將會依據調查報告所揭示的真相,來進行後續的轉型正義工作。挖掘真相、彌平傷痕、釐清責任。從此以後,過去的歷史不再是台灣分裂的原因,而是台灣一起往前走的動力。」2016年6月22日,在國民黨立委退席抗議下,立法院司法及法制委員會審查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草案」;隔年12月5日,立法院三讀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

葉虹靈。
葉虹靈。

時間是敵人

2018年5月31日,促轉會正式掛牌成立。依促轉條例規定,該會隸屬行政院、為二級獨立機關,負責推動開放政治檔案;清除威權象徵、保存不義遺址;平復司法不法、還原歷史真相,並促進社會和解;不當黨產處理及運用等。該會需於2年任期結束前提出總結報告,若任務未完成,可報請行政院延長任期、每次以1年為限,並於完成任務後解散。

一般認為,南非在民主轉型後立即成立真相和解委員會、德國對納粹與東德的轉型正義工作等,是因前政權消失,能夠較早、較徹底的進行。相較之下,台灣的促轉工作無疑是啟動得晚了。

「台灣解嚴、民主化後超過30年,才由促轉會系統性的來做。」促轉會委員葉虹靈解釋,當威權政府對人民壓迫的時間點很近,人民情感、記憶很新,對轉型正義的渴望會很強烈。但由於台灣剛民主化後仍是國民黨執政,因此在這黃金時間,轉型正義沒被重視。如今,受難者一個接一個凋零,時間上的迫切感不言而喻。

葉虹靈舉例,促轉會去年進行一系列的受難者罪名撤銷公告,曾經為了主張台獨而遭依《刑法》一百條、《懲治叛亂條例》論處叛亂罪,並坐牢7年的許曹德,就在促轉會公告撤銷他罪名的前幾天過世了,來不及看到自己的名譽獲官方平反。

又例如,1980年發生震驚全台的林宅血案(時任台灣省議會議員、美麗島事件被告林義雄住家發生兇殺案,母親與兩名女兒身亡、另一名女兒身負重傷),至今遲未破案,當中的關鍵人物、一名疑似負責監視林家的守望相助員,在促轉會掛牌前一天過世了;促轉會來不及向情治機關徵集林宅血案文件,再回頭比對、調查該人員,釐清案情細節。

就在促轉會公告撤銷許曹德的罪名前幾天,他過世了,來不及看到自己的名譽獲官方平反。

即便如此,一年來促轉會馬不停蹄,轉型正義工作獲得了一些實績。諸如:協商國發會檔案管理局(後簡稱「檔案局」)向各機關加速第六波國家檔案徵集,迄今累計移轉2萬5781案至檔案局;完成調查局移轉的檔案數位化142萬頁;調查研究威權時期情治機關侵害人權時的場所,已勘查8處;清查全國公共空間威權象徵,兩蔣紀念物共計1010件、為紀念兩蔣而命名的空間(含街路、學校)計577個;盤點國家文化資產,與轉型正義歷史相關者共計82處。

促轉會並著手建立轉型正義資料庫,試圖釐清加害體制運作全貌,並著手調查與分析原住民族政治案件、提供受難者與家屬身心需求訪談」開辦創傷療癒講座與工作坊。

此外,促轉會依據補償基金會與二二八基金會移轉的補賠償名單為基礎,再次清查並辦理受難者有罪判決撤銷之公告、前科紀錄塗銷,完成除罪化、恢復名譽程序;待清查案件計8409件,目前已完成絕大多數清查,當中的5837件公告撤銷。

促轉會上路一年,做了什麼?
促轉會上路一年,做了什麼?

邁開「一小步」

「國民黨政府給人扣帽子(罪名),我們一生都戴這個帽子…平反為什麼重要?很多人不要前科紀錄留到下一代;對我個人來講,抗暴、人民不服從是基本人權,平反的意義就是要否定國民黨威權政府的統治合法性。」蔡寬裕說。

如今,蔡寬裕等尚未凋零的政治受難者們,未來不會帶著污名入土;當中許多大半輩子反黨國威權的政治犯,其反抗意識與理念重新獲得伸張。

在平反之外,透過社會多方對話,重新認識、檢討國家暴力與威權體制,也是促轉會的重要工作。將近一年來,他們清查各地不義遺址、兩蔣銅像等威權象徵,以利未來取得社會共識後,再進一步討論改名或移除等處置方式;舉辦專家會議與焦點座談,探討中正紀念堂之轉型規劃。

「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個政治犯家屬,如果這樣的一位女兒覺得移除(兩蔣)銅像或改路名會讓她比較舒服,我可以支持。」

葉虹靈分享了一個令她難忘的場景。在一次中正紀念堂的願景工作坊中,有受難者家屬受邀現身說法,一位政治立場深藍的中年婦女,起初覺得坐在現場很無聊,但在聽完家屬訴說自己父親因蔣介石改判而遭處決後,該中年婦女發言表示,「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個政治犯家屬,如果這樣的一位女兒覺得移除(兩蔣)銅像或改路名會讓她比較舒服,我可以支持。」

不過,促轉會的這些成績,只是轉型正義漫漫長路當中的一小步;那些令人感動、振奮的時刻,猶如黑夜中的一絲燭光。多數時候,無奈、挫折,甚至絕望,才是常態。

台灣中正紀念堂。
台灣中正紀念堂。

「認識困難、認識悲觀」

促轉會在向各機關徵集檔案過程中,面臨了重重阻礙。葉虹靈坦言,「機關讓我們吃足了苦頭……我們在政治檔案移轉跟解密的過程中,確實遇到來自情治機關的阻力。」

葉虹靈進一步說,「我們覺得最困難的還是國安局,因為國安局是所有情治機關的頭頭,但他都假裝自己不是頭。」

例如,當檔案局去年向國安局徵集檔案,參與審選的專家學者前往國安局認定了176案戒嚴時期政治檔案為國家檔案。這些標的是檔案局先透過關鍵字請機關初步篩選挑出,國安局真正完整的機關檔案目錄,從來不可得。最終,這176案只有12案解密,另有22案為公務密、142案永久保密。一般而言,公務密會移轉檔案局,但外界無法使用;永久保密則不會移轉。而被列為永久保密者,也包括具指標性意義、促轉會列為重大工作目標的林宅血案與陳文成案的檔案。

葉虹靈透露了自己與國安局交涉、親睹他們推諉搪塞的經過。「他們的說法都是要保護情報來源。然後他們在各種會議裡面,一直說國安局當年不是辦案機關,只是資訊彙整機關,所以國安局的檔案一點都不重要。」

更無奈的是,面臨這樣的困局,弱勢的促轉會往往擔心破壞與其他機關的關係而不便聲張,形同吃了悶虧。前述國安局拒移轉檔案一事,是在今年四月初民進黨立委段宜康質詢之下,葉虹靈才在立法院和盤托出,一度造成社會譁然。

促轉會代理主委楊翠解釋,若與機關的溝通協調發生困難,促轉會都會依促轉條例規定的程序,請行政院出面協商,面對國安局也是一直採取一層層溝通協商的方式,本來請了行政院政務委員做協調,但被立委揭露後引發矚目,蔡英文總統出面指示總統府秘書長陳菊研議處理,才加快推進相關步驟。

對此,不願具名的國安局高層回應《端傳媒》,這本來就是現實的問題、而非卸責,因為國安局沒有司法警察權,只是蒐整各單位報來的資料。這名人士並稱,理解促轉會必然會抱怨,但很多資料涉及情報來源管道,國安局依《國家機密保護法》不得移轉,「我們移轉也是違法!我們有我們的難處。」

而對於《端傳媒》幾度追問促轉會向各行政機關和國民黨調閱檔案、周旋受阻的具體經驗,楊翠顯得些許「隱惡揚善」。她說,與某些較敏感機關交涉過程,雖然看似收穫很少,但彼此有了善意溝通,是好的開端;至於具體經驗,由於許多工作仍在進行當中,不宜透露。

楊翠的語帶保留,除了可能擔心打壞關係之外,另一個原因或許正如她自己所說,「身為一個在(促轉會)裡面工作的人,不能過於悲觀絕望,就只能認識困難、認識悲觀。」

在這條黑暗的漫漫長路上,一旦悲觀,就很難再撐下去。因為除了例常的消耗與挫折外,抗拒轉型正義的政治勢力隨時蟄伏,一但找到機會就會重擊、摧毀促轉會。去年選戰期間的「東廠事件」,是另一場風暴。

楊翠。
楊翠。

「東廠事件」帶來政治效應

去年9月12日,台灣九合一大選前夕,媒體驚爆促轉會副主委張天欽在8月24日的內部會議主張,應利用年底選戰激烈的時機,針對國民黨新北市長參選人侯友宜(任刑警時曾負責逮捕鄭南榕,導致鄭在遭破門時自焚)的案例蒐集資料、聯合立委進行輿論操作。張甚至開玩笑稱促轉會「升格變東廠」。

此事一曝光引發社會譁然。國民黨及其支持者痛批促轉會成為民進黨的選戰打手,張天欽立即請辭,多位相關人員與當時的主委黃煌雄隨後也陸續請辭;另方面,媒體輿論上的「1124滅東廠」口號鋪天蓋地,嚴重衝擊全台各地民進黨縣市長選情,11月24日選舉結果出爐,民進黨一敗塗地。

當時爆料該內部會議的促轉會副研究員吳佩蓉發表公開聲明,坦言洩密,並詳述其動機是「為了阻止張天欽專斷獨行地以行政資源和話語權遂行個人意志、傷害轉型正義」。

半年多過去,《端傳媒》數度聯繫張天欽、吳佩蓉等人,皆沒有回應。黃煌雄則表示,已經離開促轉會,就不便再多做評論,所有他想表達的內容,都在去年離職時發的那篇聲明中講完了。

葉虹靈再回顧這場風暴,不禁喊冤,「我們根本不是像外界講的那樣(成為打手),根本沒有去立法院說什麼、叫立委要怎樣弄侯友宜,這些都只是他們非正式的討論,沒有透過促轉會(決議),我們完全經得起檢驗。而且大部分同仁都知道,我們日常工作真的沒處理過選舉這塊。」

楊翠也再次澄清,內部沒有來自上層的政治壓力,依據促轉條例,促轉會是合議制,每位委員包括正副主委彼此位階都平行,而業務性的事務都需送委員會做決策,「大家如果意見不同、沒共識,就在委員會多數決決議。」

然而,爬梳去年那場內部會議的前後發展,8月22日張天欽接受電台訪問稱,促轉會將訂立人事清查法(除垢法)草案;24日則召開「打侯」內部會議;27日《自由時報》主跑促轉會的記者寫了篇報導,不僅著墨侯友宜早年使用催淚瓦斯對待盧修一的劣行,並引用不具名消息來源指出,促轉會將制定除垢法,正式將侯友宜與除垢法作了連結。

綜觀前述時序,不免予人促轉會針對侯友宜政治操作之感,且非僅限內部討論,而是已經透過影響輿論來執行。顯然,張天欽的「打侯」操作已踰越了促轉條例規定的決議機制與程序。

楊翠解釋:「當時確實我們是看到報導才知道(張天欽對媒體放話),我們跟他講『我們有對外發言的公約,你不能自己就去說了,要讓我們知道,因為我們是整體……』後來我們改變作法,有新聞小組在做(把關),我們受訪前題綱要送到他那裡、受訪他也要在場。前期機制確實有些問題,可是我們一直在磨合。機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天換其他人來當促轉會委員,也要跟我們一樣有磨合的過程。」

即使只是單一偶發事件,它仍舊反映了促轉會如履薄冰的困境:當部分成員的個人意志凌駕了集體目標,稍一不慎偏離軌道,一但被爆出,就給予國民黨等政治勢力借題發揮的機會,重擊促轉會聲譽。

「我們如果不能好好處理這個標籤(東廠),確實在和民眾對話的工作,可能會非常不利……。」

如今由於東廠事件,促轉會少了正、副主委、主秘,以及數位正副研究員,大大折損其工作能量。積極推動受難者賠償的蔡寬裕憂心舉例,促轉條例空白授權給促轉會訂定受難者財產返還相關法規,但促轉會負責研擬的小組召集人就是張天欽,其下多位人員也離職,導致進度牛步化。對此,楊翠解釋,促轉會人手確實少,但財產返還與人事清查等法規,已經交付研究團隊持續進行中。

對於東廠事件後的處境,葉虹靈坦承,「社會對話是轉型正義的一個重要面向,我們如果不能好好處理這個標籤(東廠),確實在和民眾對話的工作,可能會非常不利,所以我們現在調整思考,比如開臉書,來呈現轉型正義日常工作……透過我們做的東西讓人家知道,我們不是東廠。」

台北二二八紀念館外受難者的肖像。
台北二二八紀念館外受難者的肖像。

試圖扭轉形象

促轉會試圖扭轉形象,今年二二八前夕,其官方臉書粉絲頁上線,配合正式新聞發布管道,陸續發布許多工作動態與受難者及其家屬的感人故事,獲得相當大的迴響。其中一則關於促轉會安排布農族老人伍金山來到父親、白色恐怖受難者伍保忠墓碑前,讓父子相見的影片與貼文,獲得眾多媒體報導與網友觀看、轉載。

伍保忠是戒嚴時期「台灣民主自治同盟」台中大甲案中的受難者,1953年他在羈押期間病逝,國民黨政府未將死亡通知送達家屬、無人認屍,他被草率葬在台北六張犁的受難者亂葬崗;而今年68歲的伍金山是當年伍保忠才兩歲的兒子,他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只能從老照片認識父親的長相、從族人口中拼湊父親的為人事蹟。

今年4月12日,促轉會委員高天惠來到伍保忠的老家南投東埔部落,把遲了66年的判決書、死亡證明等相關檔案交給伍金山。「這麼多年,國家總算有人來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第一次完整得知父親遭遇的伍金山說。4月29日,伍金山來到六張犁,撲倒在伍保忠墓前,用布農族語對爸爸說,「我要帶你回家。」

「我在旁邊,看到他撲下去抱著墓碑,用族語跟父親講話、說會帶他回家,那是累積了幾十年的真情流露,看了非常震撼、非常感動!」楊翠回顧著那一刻。

楊翠說,在過去的文件中,伍保忠沒有被指認出布農族身分,家屬也沒有被找到,這次促轉會是第一次找到他的兒子,並讓兒子能把父親領回家。

5月25日,伍金山與親人帶著伍保忠的遺骨回到部落,當夜,伍家人齊聚靈堂、共敘舊話;隔日一早,經過教堂告別禮拜儀式後,他們在墓園完成葬禮。伍保忠終於回到他生長的部落,與家人團聚,在故鄉的土地上安息。

如果要用可以用  布農族政治事件當事人Avali Islituan(伍保忠)終於在5月25日歸返他所生長的部落,與家人團聚,並在故鄉的土地上安息。圖為促轉會代理主委楊翠(左)到南投縣信義鄉東埔教會,參加告別禮拜與葬禮,代表政府向Avali的家屬與族人致意。
如果要用可以用 布農族政治事件當事人Avali Islituan(伍保忠)終於在5月25日歸返他所生長的部落,與家人團聚,並在故鄉的土地上安息。圖為促轉會代理主委楊翠(左)到南投縣信義鄉東埔教會,參加告別禮拜與葬禮,代表政府向Avali的家屬與族人致意。

「這一連串作為雖然只是小事,但當時的威權體制對人權的壓迫,就是對這些小事,一個一個鏈結去打破他、傷害他;所以我們現在的彌補,也得這樣一個一個鏈結,重新把他鏈回來。」楊翠說。

在人力與預算有限的情況下,要接回每一個斷掉的鏈結,都得花費時間與人力;再加上各機關對促轉會的漠視、國民黨與其支持者對促轉會的敵意,走在轉型正義這條路上,促轉會走得艱難。

「促轉會內沒有任何一位成員會天真的認為,促轉工作能夠一蹴可幾。」

「這幾年來我的信心漸漸消失。」談起對轉型正義的期許,蔡寬裕突然感慨的脫口而出,「國民黨反撲力量太大了,尤其從去年的選舉看到,台灣民眾到現在還沒覺醒,對於轉型正義,他們覺得跟他們沒關係、不痛不癢。如果明年政權再被國民黨拿去,未來連要重頭來過都有困難。」

楊翠不這麼想。她強調,促轉會內沒有任何一位成員會天真的認為,促轉工作能夠一蹴可幾,每個人都用盡了能力,「double了很多業務在身上」。

楊翠比喻,「以台灣轉型正義的前階段來說,也許要推進到目標需要一百步,我現在只能推進兩步,但這兩步都得用盡力氣、都有意義。就像小孩學走路,他非常奮力站起來、用力邁開腳,走兩步就跌倒,我們不會恥笑他說,『為什麼這麼不會走?只走這兩步?』」她說,如今的促轉會,所有人都沒有悲觀的權利。

讀者評論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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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某些評論者到底有沒有看內文?
    說出東廠一詞的人已請辭,促轉會也澄清並警覺個人意志不能凌駕且操作轉型正義。再說是東廠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難不成轉型正義就不做了?那些受害者就不管了?

  2. 什么叫“新威权手段”,抓人了还是杀人了?底下某位评论者要不要解释清楚?

  3. 有人把挖掘事實真相扭曲成追殺,國民黨當年羅織無辜人士入獄,被殺,如今重新審視案件,怎麽能説是追殺?
    難道要乞求國家領導者垂憐平反嗎?還是要看全民爭相喊我們都是受害者,給責任丟給【時代】的難看表演?
    或者要受害者主動原諒到現在都不敢站出來承認自己是加害者的人嗎?
    在公義達成之前,沒有和解,沒有原諒,這有什麽錯?
    爲了消除不同群體之間隱藏的憎恨,非得先查清楚吧。
    去查清案底倒成了追殺了,笑話。

  4. 用新威權手段解決舊威權時期留下的傷痛,搞個新東廠來為舊東廠時期受害者尋找正義。真是好棒棒!

  5. 每個機關難免有不適任的人,張天欽有錯,但至少旁邊有人監督,這種失當行為可以立即曝光。國民黨實施威權統治,侵犯人權的時候,監督的聲音又在哪裡?抓著東廠事件來抹殺轉型正義的重要性,對於受害者根本是二度傷害。

  6. 張天欽不適任,不代表這段歷史不該平反,也不代表促轉會不應該持續行動。

  7. “張甚至開玩笑稱促轉會「升格變東廠」”

  8. 同意黃鼠狼,這一點也不好笑,那麼多人、那麼長時間的傷痛,到現在白色恐怖的陰影仍然沒有辦法完全消失。

  9. 樓下,這是現在進行式,我記得毛語錄說過矯往一定要過正,你可以說某些行為矯枉過正了,但是不能覺得這個可笑。
    和解的前提是犯罪者承認錯誤,但是目前仍然有很多爭議的部分。
    我爺爺在過世之前還畏懼上位者,害怕說錯話會深陷囹圄。
    這是悲痛的歷史,一點都不好笑,謝謝。

  10. 就是个东厂而已,全世界唯一一个主要政绩不是和解而是追杀的转型正义委员会,唯一一个委员自己说自己是政治打手是东厂的转型正义委员会。真是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