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如今所有人都正处在痛楚之中,自然没有长歌的余地。然而这并不妨碍在一片哀恸气氛中,提前说些几句未雨绸缪的话。
五日之前,和几位朋友夜谈,其间说到晓波先生,大家都觉得已经时日无多,阴阳永隔的那天不会太远。我向蔡爷发问,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我们作为后来人,还怎么相信先生提出的“我没有敌人”这个命题?如果说,这份最后陈述中,蕴含先生自己的经历、思考和情怀——甚至不排除策略考虑,但在九年的铁窗生涯、和在肝病问题上显而易见的人为迫害因素之后,再对后来人说“我没有敌人”,是否过于迂腐?或者如讥讽之言所称,你不拿人家当敌人,奈何人家拿你当敌人?
蔡爷具体怎样回答,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认为,即便有一天晓波不在了,这个立场仍然是正确的,也是我们应该继续坚守的唯一可行方案。他援引了康德哲学和东欧转型的经验来论证这一点,都是我所不熟悉的,但记得自己很不服气地反问了一句:“如果瓦文萨死在狱中、如果哈维尔死在狱中,如果曼德拉死在狱中,那么波兰、捷克和南非的历史进程是否会就此不同?”
当然,我自己知道这个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但至少想说的是,这些历史经验和我们的现实处境是不同的。相反,能和当下相提并论的唯一历史借鉴,是奥西茨基在纳粹德国统治下得到诺贝尔和平奖,同样因为狱中生活导致罹患肺结核而去世。但不同的是,在去世之前,奥西茨基至少还被纳粹释放,而且最终领取了属于他的奖项。这种反差是一个界碑,不仅标识体制的性质,而且标识邪恶的程度。
“我没有敌人”?
所以我很怀疑,在先生身后,恐怕将出现一场激辩和分裂。当年“我没有敌人”甫一发表,就引发了巨大争议,直到今天也无法说服所谓“激进”一翼。而在他身后,恐怕更多人在锥心之痛的情感驱使下,同这套话语诉求分道扬镳。即便我们无保留地敬仰先生的道德文章,却很难无保留地接受这个结论——尤其是当我们目睹了这场公开羞辱和凌迟之后。
对任何一场有形或无形的运动来说,内部分裂都是一个消极因素。更令人无奈的是,无论持“温和”或“激进”哪种立场,事实上都是鸡蛋面对高墙,“专政铁拳”随时有力量粉碎一切螳臂当车的企图,除非哪天经济已经凋敝到无法再为这只铁拳有效输血。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否继续认同“我没有敌人”,都大可不必彼此视同仇寇。但无论如何,在先生身后,我们需要为这种立场分化甚至分裂做好心理准备。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即便出于对先生的敬意和追仰,继续认同“我没有敌人”,也在很大程度上出于策略而非情怀,从内心深处来说,经此一役,这个体制不仅是我们的opponent,它就是enemy。对于一个手法超越纳粹、程度糟过奥西茨基的体制来说,还能生出多少温情?可是要沿着“我没有敌人”继续往下走,就像用一个脆弱的壳把峥嵘的内心包裹起来,恐怕要经受巨大的内心紧张。
对于基督徒来说,这种身后选择大概并不真正成为一个问题,毕竟基督已经给使徒们做出过示范。但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世俗国家,并没有强韧的超验之维做支撑,先生这种颇有宗教情怀色彩的选择,恐怕并不容易得到后来者的深切理解。毕竟,政治不仅仅事关情怀,更事关动员和组织。
他的毕生事业,与他们的A站B站
这些年来,身在海外,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人物慢慢同时代脱节,不免慨叹这大概是每一代人的宿命,现在已经轮到自己隐隐产生这种焦虑。24小时内,微信上先后被两波信息刷屏,一是A站B站微博被整肃,二是先生的讣闻。两件事出在同一天,让人不由心生一种感觉:或许交汇点已经产生?就像老罗哽咽着对现场听众说,等哪天我们可以卖几百万台手机、傻逼都在用我们的产品了,不要忘了这是为你们做的。现在或许需要有人捅破这层纸,对85后90后说,这个几度系狱、最终被迫害致死的老男人,他毕生的事业其实都不过是让你们有机会看A站B站而已,丧钟不是为别人而鸣,它就为你而鸣。总之,在把酒一代和酒吧一代之间,需要找到某种连接点。这种连接点无法凭空创造出来,只能是时势的产物;而在时势来临之时,我们最好有能力发现并且抓住它。
九年前,宪章面世之际,自己没有签名,相反写了一篇《宪章的偏失与隐忧》,对一些提法提出批评,在小范围传阅过,并且得到徐、朱等几位老师的认可。当时还通过电邮发送给签名组织者,结果他们因为担心打开附件染毒而被婉拒,我也不以为意,但谁都没有想到,彼时看上去更像是一群书生发起的热闹,演变成当代又一个冰冷的言论黑洞,最终让先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斯人已逝,在朋友圈一片悲戚之中,继续写几句未雨绸缪的话,就我个人而言,相信算是对先生最好的纪念方式了。
原来可以调简体啊。。。
至少我没听到过,
说实话,真的 大陆人都没听过这个人的姓名,诶,可悲,
心痛
至于台湾模式,我不同意每人都有选票,因为大众是盲目的。很容易被误导。
把B站整肃跟刘的事件联系起来,不知道作者有没有证据。刘是刘,B站是B站。我虽然不同意刘的观点,但我敬佩刘。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我在想当00后执政时,会不会有很大变化?
枪杆子下出来的新政权往往都会重蹈其前面政权的覆辙,这也是为什么要提倡非暴力,因为如果暴力导致的恶劣循环不打断,那就不会有真正的变化。
台湾模式应该是指经过人民大众的非暴力抗争运动后,领导人(蒋经国)主动做出妥协而进行政治改革的模式吧……不过在你国,不可能出现蒋经国这种良心领导人的
说实话,直到他去世之后才有意愿去查一下他的背景,刘晓波也只是一次集体唤醒的媒介,能被唤醒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指 @Dingggggg 的留言)
什麼是台灣模式?
不使用武裝暴力來革命,並不意味着不能用其他激進的手段來對付專制強權。
「他毕生的事业其实都不过是让你们有机会看A站B站而已」
又有多少年輕人知道這位先生呢…
自己拒絕自下至上的一切變革的可能,筆桿子也已經被幾乎清理完畢,接下去就只有逼到極限的以暴制暴或者某種偶然要素引發所產生的多米諾來改變這一切了
先生的时代结束了。以这样令人哀婉的方式结束了,台湾模式终究被宣告了不可能。
新的时代开始了。先生肩上的责任落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了,恐再也不是非暴力不上街的时代了。
枪杆子里出来的,究竟会倒在笔杆子面前,还是枪杆子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