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前告白]生命中那些不可捉摸、不停变幻的形而上或下的情感与性感。
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和 W 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了。我们进入了更深的地方。
他并非不知道由此而起的危险,就是我对他的依恋变成一种情侣的爱恋。对于这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但他知道,我停住了我的手,那是一种对彼此感情的愧疚,他不能给予的,正是我被接纳的渴望。有暮春的阳光为证,他停住了手,并用目光听着告解。从目光中,我知道他并不将他所面对的当作猥亵。
我暂时的松一口气,这世上存在着我在乎但不应该爱抚我身体的人,而他,并不嫌弃我那样展露身体,虽然没有到达“爱抚”的程度,似乎也没关系。我不再是个值得自己可怜的人。
那身体在那一刻,变成金黄色的阿波罗的映射,连自己都惊讶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那膨胀物,刹那的饱满的生长,仿佛接收到了远方神秘律令的召唤,洋溢着活力,又与世无争的样子。一种洁净的美。
这世上存在着我在乎但不应该爱抚我身体的人,而他,并不嫌弃我那样展露身体。
W 应该瞥见了那美,才用那样冷静的目光注视吧?应该没有机会那样看过另一个男子的身体吧?跟他自己在女子面前的性欲表现,也应该不同吧?是怎样的不同呢?但那种心情,一定有什么地方是相似的。
W 曾巨细无遗地跟我讲跟老家女友的恋爱细节,还有跟知心师姐柏拉图式的爱情史。在他的讲述中,我想像出来的样子,是液体的,黏腻的,内裹的,在我,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味道。那个伊甸园不是我的。我的,似乎是在隔壁。干爽,俐落,向外伸展。是一种干草的味道,庄家收割时稻杆子被太阳暴晒出来的味道。在他,应该也是匪夷所思的吧。
一种近乎窒息的味道。那个伊甸园不是我的。
虽然我们这样向往着各自的伊甸园,如今,却交换了眼光,成了邻居,有彼此的交集,还有无声的对话。他站到墙垣边,探过头来,看到了这边的景色。而我,也欢喜地敲敲他那边的门。
没有战争。没有挑衅。一种原始的、静谧的、身体的对话,带我们去到一个更深的无人之地。
秋天入学,冬天下雪,春天郊游,加上初夏的迷茫,一个学年就结束了。算起来,我们只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完整的春天,却漫长得犹如整个青春期。
就像诗里说的,“有一片田野,它位于/是非对错的界域之外/当灵魂躺卧在那片青草地上/世界的丰盛/远超出语言的范围/观念、言语,甚至像你我这样的语句/都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我们只在这里度过了两个完整的春天,却漫长得犹如整个青春期。
我跟 W 的那片青草地,旁边有个小水坑,早已种满了荷花。可当它还是水坑的时候,旁边立着一块石头。石头的形状,一点不特别,但立在那一片绿色之中,落在水坑边上,倒是像极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小陨石,是最最无用的那一块。我们曾嘲笑它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丑陋的样子,无所事事,远离人世,倒是我们向往过的日子。
W 说,他想早早离开校园,自己创业,赚很多的钱,然后,赞助我们回来这里做自己想做的学问,一起过无所事事的日子。我想,反正他那么多点子,总有一个能成功,也就相信他了。
没想到,十年后只有他自己留了下来,先在大学的行政部找了份打杂的工,然后读了研究生,读了博士,留下来做了老师,勤勤恳恳,默默无闻。而我,则至今在外漂泊。
两年一晃而过,我们要搬回石头城大学本部了。同学们欢呼雀跃,高高兴兴收拾行囊,希望快快结束这两年预备役般的大学生活。最后的两年,失去的一切,比如认识教授,为考研铺路,比如在市区找份兼职,赚点生活费,比如谈个女朋友,一切都还来得及追讨回来。
如果不是这样的闭塞情感的暗涌,我又如何看清自己被铁丝网牢牢钩住的伤痕。
然而对于我,不仅没有兴奋,也并不把它当成是一种郊野生活的补偿。相反,我有一种莫名的走向未知的害怕。
我习惯了这里的荒凉,也习惯了走很长的路去上课、打饭、看戏,习惯了一个人长跑,青草地上无所事事的聊天,还有跟大气系的男生们去探险。更喜欢在这里的冬天,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没有天也没有地,围躲在宿舍里喝着烈酒取暖。第二天一大早去上课前,先在楼下堆个雪人。初夏,在学校的水沟里钓小龙虾,然后在宿舍自己煮了分着吃。还有意外跑进女生宿舍的小白兔,被我们领养之后,我擅作主张放生,却引来它能否适应野外生活的大辩论。
更何况,在这里萌发的非一般的爱情。不是爱情的爱情,在这并非大学的大学。对 W,对 M,他们犹如电子的两极,一个激活了我的身体,一个释放了我的神经。从紧绷的状态,滑向开放、开朗,和自由。青春期被用力压下去的什么东西,反弹起来,得到鼓励。
如果不是这样的荒凉的郊野生活,我如何处置自己原始的情欲,感受阿波罗的召唤,得到那样正当展露自己身体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样的闭塞情感的暗涌,我又如何看清自己被铁丝网牢牢钩住的伤痕。
我舍不得离开这荒凉的郊野,希望自己永远没有离开那里。因为我还没做好准备,离开一个一切具备成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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