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图书馆:钦州街为何在香港无可取代?

布匹林林总总,这市井集市中隐藏着不少布界之宝,而你可知道,有些问题竟注定是要靠棚仔(深水埗布艺市场)来解决的……
风物

(编者话)位处深水埗的钦州街小贩市场(又名为深水埗布艺市场),是香港最有特色的布料集散地,这个70年代成立的临时市场,当初是为了“临时”安置因建地铁而受影响的一众深水埗布料排档商贩,谁知临时了四十载,政府却一直没有处理。全盛时期共有一百九十多档布贩,基本上要找任何类型的布料,都可以在这个俗称“棚仔”的地方寻宝。可惜去年8月,食环署发出通知,将会于2016年1月关闭市场, 收回此地兴建公营房屋,到底这所地地道道的布料图书馆,为香港人带来了什么贡献?它又有什么保留的价值?且听棚仔内的档主娓娓道来。

采访应利布业的老板何应,少一点脚骨力也不能。记者在早上十时多到访,碰巧是开档时间,本想趁他一边开档一边聊天,谁知此刻还在他身旁聊得兴起,转眼已听到话音远去,只要稍不留神,何应迅即湮没在布艺市场九曲十三弯的迷宫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当记者还在侊惚之际,突然又见到何应抬着重甸甸的一匹布走过,令人吃惊的地方,是他抬布走过的速度,竟然快过两手空空的记者,要快步急行才追得上他,一点也看不出何应已是五十多岁,“大概已习惯了,我在这里三十多年,1979年来到布市场打工,后来自己做起老板开布店,现时有六个铺位要打理,很多功夫要做,没办法,只好快手一点。”

摄: Lam Yik Fei/ 端传媒

千匹布的人肉记忆

惊人的岂止是何应的手脚速度,还有记忆力,只要拿出布办,他就可以从过千匹布料中,找到你想要的一匹,还以为布匹有分门别类排好,“当然没有,根本没时间去把它们分类,但是每匹布也是我亲自放上架的,身体会有记忆,除非有其他人移动过,否则我一定找得到。”

以为来买布的,只是时装设计师,何应说当然不是,“对面深水埗警署开派对,要裁一幅枱布,就行过来找我。有外国商人要到会展摆展览,想买布做点布置,但连摊位大小也不知道,我就索性致电贸发局,问了摊位面积后直接裁布运送到摊位给他。电视台做戏服,用的是内地裁缝,也专诚来店内买布寄回内地,说在内地找不到想要的布料,宁愿多花运费也要从我这里寄布……”

言谈之间,有旧街坊来找何应,想买捆绑窗帘布的布条,还怪罪为何不早说他的店内有售此类布条,累得她浪费气力四周遍寻不获,何应一边在回应街坊,一边跟记者说:“你看!布的用途那么广泛,如果没有了棚仔这些档口,就不知可以去哪里买布。”不可以去汝州街一带的布料批发行吗?“如果你买的量够多,当然可以。但好多时装系及设计系学生,只会买少量的布去做功课,就没法子光顾这些批发行。”这些零零碎碎的顾客经验,着着实实反映棚仔的价值。

摄: Lam Yik Fei/ 端传媒

布料活字典

林林总总的布匹中,当中不难发现宝藏,原来一直放在记者身旁的更是镇店之宝,“这幅是茛绸,用的是蚕丝,以前是靠人手织的,现时都转了用机织。别少看它只是黑黑的一块布料,要用薯茛树的果实,刨碎后放入水中浸至起胶才可开始染布,染完要再加热慢蒸锁色,然后在布面铺一层泥,于烈日下晒一段时间,先会有这种黑色的效果,得来不易。”

还在欣赏茛绸的美,何应已急不及待从他的布料图书馆抽出另一匹来介绍,“还记得早几年举行的博鳌论坛吗?当时送给与会国家元首的,就是用这种织锦布造的民族服装,传统会用真丝做材料,近年已改成尼龙,布面的刺绣亦由手绣变成机织,虽然质素已大不如前,但还是很受尼泊尔人及蒙古人欢迎,蒙古语会叫它做 sali ,他们一来我就知要找这种布……”活脱脱是一本布料的字典,如果不是何应要赶去与区议员开会商讨对策,相信还可以逐匹逐匹布继续讲下去。

摄: Lam Yik Fei/ 端传媒

来自大阪的布

与何应道别,走进位于棚仔中央位置的信昌疋头,档主 Tammy 在招呼客人。她的布档与棚仔其他档口截然不同,摆满颜色缤纷的图案花布,骤眼看似是个儿童乐园, Tammy 说她的档口是布料版的“阿信屋”(编按:香港连锁日式零食店),“我主力卖日本布,很多客人跟我说,我卖的布比日本当地买到的还要便宜,这个当然,我直接跟大阪的布商订货,既不须缴销售税,又不用挨贵租,就好像阿信屋一样,以成本价购入零食来港出售,朋友见我成日要飞日本倾生意,总爱委托我去买零食,我就索性叫他们去阿信屋买,比日本还要便宜啊!就像我的布一样。”

那些花布,以百分百印花纯棉制成,靠木棉花打成纱再织出来的,舒服、透风、吸汗,不少主妇买回家给小朋友做衫,“图案够缤纷,最适合缝制童装,还可以制成两套衣服,一套给小朋友穿,另一套给公仔穿,等小朋友逛街时,可以带着跟自己穿同样衣服的公仔,很有趣。” Tammy 边说边笑起来,就似是想像为女儿造衣裳一样。

摄: Lam Yik Fei/ 端传媒

无可取代:处置用剩布料

选择花布, Tammy 目的是为了想开心一点,“档口是父亲的,1977年他在汝州街开档,后来建地铁时,政府要他迁来棚仔这里,一做就做了三十年,近年他身体不适,应付不了布档的工作,于是才叫我接手。本来我对布档是没有兴趣的,甚至觉得有点沉闷,唯独是每次去日本挑选这些花布时,见到那些令人喜悦的卡通图案,才叫人感到雀跃,大概这是令我继续经营布档的动力。”

如果棚仔真的要拆, Tammy 说唯有另觅地方,“到时就做不到五十元一码这个价钱,损失的是消费者,他们也没法在同一个地方找到所有配件,可能做一件衫,就要去荃湾买一条拉链,深水埗买一匹布,土瓜湾买衫钮,不及现时方便。”而且有些问题注定是靠棚仔来解决的,“香港仍有少量制衣厂,他们在制衣过程会出现大量剩余布料,每个月多达四、五十吨,目前大部分会运来棚仔转售,日后没有了这个地方,很大机会要转运去堆填区,到时政府要怎样处理,也是个头痛的问题。”

摄: Lam Yik Fei/ 端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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