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明年1月的台湾大选,除了两大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蔡英文及洪秀柱,再加脸上抹着黑泥华丽出场的宋楚瑜外,角逐立法委员选举的各路人马也大致抵定。“时代力量”、“绿党”和“社会民主党”三个脱胎自社会运动的政党,是倍受各方注目的一股势力。 三个政党中的“绿党”在台湾经营近20年;“时代力量”和“社会民主党”是新创政党。这三个同样打着“淘汰国民党,监督民进党”的口号,由学者、社运人士组成的社运型政党,有时也被称为“第三势力”,以“超越蓝绿”自许。
在去年3月台湾“太阳花运动”发生前,反对签署“两岸服务贸易协议”的社运人士就组成了联盟政团“公民组合”。运动结束之后,参与的主要人士虽然都认为应该投入选举,进入政治体制里实践主张。但却因为内部成员理念不同,“公民组合”最后裂解成“时代力量”及“社会民主党”各自发展,让不少期待整第三势力整合的支持者扼腕不已。
“社会民主党”由台湾大学社会系副教授范云等人组成;太阳花要角、法律学者黄国昌主导“时代力量”;“绿党”则由“地球公民基金会执行长”李根政等人领军。
这三股力量最后整合成两路人马投入选战:8月初,“时代力量”宣布与独派大老主导的“台独行动党”整合;一个星期后,绿党及社民党召开记者会成立“联合参政联盟”,将共同推举立委候选人。
蓝绿之外的政党有多少胜算?
“在目前不利小党的选举制度下,第三势力如不成功整合,在2016年选举要达到『超越蓝绿』的理想不很乐观,”台大社会系教授何明修向端传媒分析。
台湾民主化二十五年,两党政治呈现接近五五比的稳定结构,但蓝绿恶斗也确实让相当一部分民众极为厌恶。因此一直都有诉求“超越蓝绿”的政治团体出现在台湾政坛。但除了1996年成立,以环境保护为政纲的“绿党”能够一直存活到今天以外,不管是2002年由劳工运动人士筹划的“人民火大行动联盟”,或是2008年的“第三社会党”都只是昙花一现。直到去年,才出现了转变的契机。
2014年春天的“太阳花运动” 重创马英九政府。紧跟着在年底的地方政府、议会全面改选的战役中,国民党原有22席县市首长只保住6席,民进党拿下13席。指标性的战役是台大医院外科医师柯文哲以无党籍身分,大胜国民党候选人连胜文。地方选举全面溃败,也逼得党主席马英九下台负责。
台大社会系教授何明修把“时代力量”、“绿党”和“社会民主党”界定为“社运型政党”。这三个政党的成员大多长期参与妇女、环保、司法改革、人权等领域的社会运动。更深度参与去年的太阳花运动:黄国昌、李根政是决策核心成员;范云则是议场外街头宣讲活动的要角。
在过去,台湾的社会运动者不满国民党执政下的“保守发展主义”,因而与之长期对立。相对地和民进党关系比较接近。但从2000年陈水扁执政之后,社运圈对民进党的幻想也随之破灭,再不相信民进党能够真心诚意实践进步价值。
何明修认为,太阳花所造成的高社运能量是一股拉力,激励运动者透过参选寻求体制内实践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运动者也体认到过去和台湾社会运动一起壮大的民进党,对社运议程不再高度承诺,想推动理念必须靠自己走进体制。两种作用力汇聚,让社会运动和政治运动交互作用,而产生这一波“社运型政党”。
民主化除魅的蓝绿政党
“台湾必须要有适格的反对党,”绿党共同召集人李根政对端传媒记者说。
李根政认为民进党除了国家定位和国民党不同外,同样是向财团倾斜的右派政党。他说:“在一些社运议题上民进党和我们的价值观有很大冲突,和蒋经国经济发展的逻辑和路线没有两样,蓝绿两党也在发展议题上携手合作。绿党之所以在1996年成立,就是当时便看出民进党不是实践绿色政治的载体。”
2008年台湾第二次政党轮替,马英九领导的国民党原本就奉行“发展主义”,再加上中共“党国资本主义”挟新自由主义来势汹汹,刺激了台湾新一波的社会抗议。
中研院社会所副研究员吴介民认为,社运团体过去依赖政党动员,如今需要认真检讨过往主体性不足的问题。他在媒体撰文中提及,“公民运动需要自己的“政治议程”,否则不知与谁结盟、如何结盟,也无法将运动目标放入日常政治议程。这样一来,动员起来的社会力,很容易被既有政治力消化掉;或者,在火热议题消退、媒体效应烟散之后,社会力便蒸发掉了。”
挥之不去的“泛绿”标签
社运政党的成员,过去分别在各类社运议题,只能和价值相对接近的民进党合作,让第三势力“泛绿”的色彩一直挥之不去,也进而引发绿营的辩论:这波誓言“淘汰国民党、监督民进党”的政治力,真的可以压缩蓝营空间,开拓所谓的中间及浅蓝选民?还是只能分食绿营大饼?
民进党曾经针对立委选举如何协作、分配,以便把席次冲到最高等问题,邀请“时代力量”和“社会民主党”共同讨论。但同时被“时代力量”和“社会民主党”奉为精神领袖的民进党前主席林义雄,却在一次会议后公开批判民进党“礼让”得不够多,甚至直接痛斥民进党“简直愚蠢到极点”、“混帐”。
公认为民进党内重量级评论家林浊水认为,相较于八年前的“第三社会党”,此刻的社运政党拥有更成熟的社会条件,却在内部路线分歧下使得“一开始声势浩大,但现在泄气蛮厉害的。”分歧的主因除了选战策略,更包括与民进党的关系。林义雄的“礼让说”最能凸显这波运动型政党的尴尬处境。
这些社运后的新兴政党究竟是“第三势力”或是“泛绿阵营”?也引发诸多讨论。
国民党和民进党内部皆评估,第三势力比较容易影响泛绿选情。前国民党中央委员张斯纲举了一个例子:“如果范云代表亲民党参选,蓝营支持者或许会投,但只要是社运背景的,不会获得蓝营支持者的信任。”张斯纲点出除了统独光谱之外,蓝营支持者倾向较为保守政、经主张,因此第三势力开拓蓝营票源的可能性不高。
“第三势力,尤其是“时代力量”不是吃到台联的票,就是吃到民进党的票,”一位民进党幕僚对端传媒记者坦言。
根据两岸政策协会在8月10日公布的民调显示,时代力量民调首度以5.6%突破政党票门槛,台联从2012年大选8.96%、3席立委的政党票基础,掉到民调1.8%,甚至低于绿党的2.6%。
新兴政党面对的另一项困境是政治制度:2004年中华民国宪法第七次修改,将立法院的总议席数从225席降到113席;同时把选区缩小,以往一个选区选出多席立委,如今只选一席。这样的制度有利于形成两党制而非多党制。再加上九合一选后民进党气势大盛,力图在明年的立委选举中争取席次过半、“全面执政”,这使小党的生存愈发艰困。
在这样的制度下,回顾民进党上一次执政, 陈水扁虽然当选了总统,但立法院席次仍然“蓝大于绿”。这样的政治僵局带来的伤害让民进党人记忆犹新。因而此刻民进党对于力争立法院过半的动力,更甚于协助价值理念相近的友好政团开拓发展。
新政党的自我定位
“我们不是泛绿大联盟,”社民党召集人范云说。坚持不协调、不整合、不支持总统候选人。为了区隔出更清晰的“中间偏左”路线,他们和民进党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1996年成立至今,因为名字而更深受泛绿标签困扰的绿党,多年来更是小心翼翼拿捏着与民进党的距离。“政治的分寸很重要,只要差一点点,选民的观感就会不同。选前要有清楚界线,选后可以在共同价值的议题合作。”李根政强调。
面对可望执政的民进党,社民党和绿党彼此的立场更接近些。在宣布结盟的记者会上,他们承诺绝不加入执政团队,“强力监督执政党政策,在国会扮演监督两大党的进步反对党角色。”
相对于“社民党”、“绿党”联盟的主张,时代力量建党工程队“代总队长”黄国昌有不同的想法。他分析:“2016年的国会结构只有三种,一种是国亲两党过半,那会是大灾难;二是民进党过半,我们也会担心民进党妥协会让人民失望;第三种最理想是民进党加上第三势力过半,在进步的法案上我们可以和民进党合作。”
黄国昌强调, 如果第三势力能够进到立院,会让民进党面临竞争压力而必须往进步价值靠拢,这才是对台湾下个阶段的民主改革,最好的国会结构。
黄国昌在“时代力量”与“台独行动党”的整合记者会上宣示,会尽最大努力实践台湾“国家正常化”的理念,也将由下而上建立台湾宪法列为进入国会改革的三大主轴之一。
“太阳花运动有两条路线,一个是“独”一个是“左”,反服贸就是反中与反自由贸易的路线透过反对黑箱的中性诉求,让原本两条路线有机会连结在一起。”何明修分析,“台湾社会存在着这两条轴线,而独派建国运动已经很久,有一定社会基础,相较之下,绿党社民党参政联盟所选择的中间偏左路线,还需要时间耕耘,”
范云和李根政则认为,台湾民主化后金权政治、两党与财团靠拢的右倾,都让中间偏左的社会民主路线在台湾特别迫切需要。
范云指出,2009年马英九政府签订“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期待以两经济整合拉动经济成长率。但经济纵使有所成长,却没有透过合理的分配让民众雨露均沾,不敌物价涨幅、房价上涨,台湾薪资水准倒退15年,年轻人在被剥夺感之下,对于公平正义的欲求越发强烈。
她断言,中间偏左路线的实践迫在眉睫,“台湾有了政治民主,现在必须要深化经济民主以及社会民主。”
但在此刻的台湾,重视公平、分配的左翼政治主张,毕竟不如擎起台湾独立的大旗能够吸引舆论的关注,聚拢支持者。“让我们用自己步调打这场选战吧,现在就像不同路线的实验也很好,我不这么悲观看第三势力的现状是分裂,我认为我们在分进合击,一起把饼做大。”范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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