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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文坛冲击者王文兴:留给AI时代的礼物,《家变》只是文字实验?

《家变》等用“劣等中文”打造“高等文学”,但在AI也可瞬间完成小说的年代,慢读一页留白与记号,还能有多少启发?

台湾小说家王文兴。图:台大出版中心

台湾小说家王文兴。图:台大出版中心

特约撰稿人 鸿鸿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23-10-06

#背海的人#家变#王文兴#在岛屿写作#台湾文学

【编者按】10月3日消息传出,以小说《家变》冲击台湾文坛的经典作家王文兴于早前9月27日辞世,享年84岁。王文兴于1939年出生于福建,1946年随家人迁台。其作品《家变》被誉为台湾文学史上现代主义流派代表作品,此外的重要作品还包括长篇小说《背海的人》、《剪翼史》等。我们为此邀请到台湾作家鸿鸿撰文,解读过去与当下,带我们深入王文兴的创作世界,及其闪耀至今日的文学魅力。

鸿鸿:作家、诗人,电影及剧场导演。《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作者之一并参与电影演出。多次担任金钟奖、金马奖、费比西奖评审团委员。

我读小学的时候,是1970年代之初,也就是王文兴写《家变》的年代。那时台湾开始有人开设速读班,有实体课程,也有函授。我因为爱看书,恨自己读书不够快,去上了几堂速读课,发现重点无非就是“略读”,一目十行,取其印象即可。读速没增加多少,反而读书的乐趣全没了,随即放弃。

然而,王文兴就是从那时开始,气定神闲地推动他的“慢读”理论。他在《家变》1978年洪范版序中声称:“任何文学作品的读者,”──请注意,是“任何”喔──“理想的速度应该在每小时一千字上下。一天不超过二小时。”

这种对读者的“横征暴敛”,其实对作者的要求,比对读者更苛──你的文字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细读?恐怕许多作者都要捏把冷汗。慢,表现在王文兴的创作时程上:一生伏案不辍,只完成了三部长篇小说;表现在他的美学上:用各种倒装词、错别字、甚至造字、注音、记号、字体变化、重叠、反复、逆反文法、空白,来制造阅读的障碍,认为“流利是最大的敌人”;也表现在他的行为方式:他的演讲和课堂,不论谈别人或自己的作品,往往一堂课只能讲几行,一学期只能讲几页。

杨德昌在《一一》中说:“电影发明了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王文兴的哲学刚好相反:“我一分一秒地感觉人生,便是延长人生。”他不是要把别人的人生据为己有,而是要用力地、认真地、分分秒秒把自己的人生嚼出滋味。

台湾小说家王文兴。图:目宿媒体YouTube截图
台湾小说家王文兴。图:目宿媒体YouTube截图

怪文字:引发轩然大波

这是第一本跟白话文运动以来文学家们苦心追寻建构的“优美中文”正面对决的小说。

还在念台大外文系的1960年,王文兴和同学白先勇、陈若曦、欧阳子等人因缺乏发表园地,创办了《现代文学》杂志,藉著推介西方现代派作家及作品(第一期就做卡夫卡),鼓吹文学主题及技巧的创新,影响匪浅。王文兴是其中走得最前,也走得最远的一位。留美归国之后,他开始写作《家变》,历时七载,于1972年完成,先在台大外文系学刊《中外文学》连载,隔年出版,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这道大波有其时代背景。1971年台湾被迫退出联合国,“正统中国”的代表性一夜溃散,举国面临信心危机。这时候居然有人出版一本小说,冲撞家庭的道德伦常,推翻中文传统的标准,从内容到形式都显得无比刺眼,活该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可以说,这是第一本跟白话文运动以来文学家们苦心追寻建构的“优美中文”正面对决的小说。

当时谩骂者不少,积极拥护者则如杨牧、朱西宁、以及“新批评”的推动者颜元叔;也有些人持保留意见,如林海音:“《家变》中的怪文字有的地方是文不文,白不白,看到最别扭的地方,我自然不免要停下来推敲推敲,后来我索性不管它文字的变化了,因为我急欲了解的,是它的人物,它的动作,这样一来,这些怪文字对我来说就有些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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