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专题大陆深度

举报、关停、转型,“双减”之后中国教培行业经历了什么?

政策落地的90天内,3.3万教育相关的企业在市场中消失,中国人的教育焦虑因此缓解了吗?

2021年7月26日中国北京,人们走过好未来教育集团旗下的学而思。

2021年7月26日中国北京,人们走过好未来教育集团旗下的学而思。摄:Tingshu Wang/Reuters/达志影像

端传媒记者 柳石 发自新加坡

刊登于 2021-11-01

#双减#教育培训#中国教育#教育

【编者按】7月,中国国务院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要求各地不再审批新的校外培训机构,现有培训学校一律登记为非营利性机构,并禁止上市融资。在教学内容上,禁用境外教材。

8月31日,中国教育部印发《关于加强义务教育学校考试管理的通知》,要求一、二年级不能进行纸笔考试,其他年级原则上只组织一次期末考试。考试结果不排名、不公布、不传播,不得根据考试成绩设置“重点班”。

一系列教育改革政策,是否真的能缓解内卷、降低育儿成本,又触及到中国应试教育系统的哪些痼疾?9月起,端传媒推出“中国教育专题”,试图从教培行业、职校教育、创新教育等领域回答上述问题。今天是专题的第四篇,透过从业者、老师、家长的视角,讲述重压下的中国教培行业。

冯菲在公司大会中听到“原地解散”的消息时,既意外又好像听到心里的石头终于“咚”一声落了地。

自“双减”政策出台,公司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地遮掩著,依旧照常工作,焦虑的同时又心存侥幸。

冯菲所在的公司,是深圳一家面向中小学的小型教育培训机构(下简称教培机构)。就在大会的前一天,冯菲还在逐个联系家长缴纳新学期的费用。甚至有慕名而来的家长刚从另一家教培机构退费,搪塞的理由是“双减”政策出台,孩子不再愿意周末补习文化课,被冯菲通知机构结业后,转身又立刻打回早先退费的教培——这次的理由是,“早上继续做了一下孩子工作,他又愿意了。”

2021年7月24日,中国政府发布《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被外界简称“双减”——减轻作业负担、减轻校外培训负担,措辞严厉与执行力度远超外界预期。教培从业者、家长、甚至部分体制内的教师,均被政策的大手挥至不知所措的境地。管理咨询公司奥纬咨询(Oliver Wyman)2020年的报告评估指,2019年 K-12(Kindergarten to 12th Grade)教培行业规模超过8000亿人民币,其中课后辅导细分市场占比六成。“双减”发布后,已上市的新东方、好未来等大型培训机构股价大跌,裁员过半,新东方更在10月25日宣布,将在11月底前完全裁减掉内地义务教育阶段的在线培训业务,同时,新东方在线开始招募编程、考研等领域人才,旗下多个子品牌也开始发展科技、艺术等领域的培训。

从公司大会开始到宣布解散,只用了不到10分钟,冯菲及同事们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情绪,便忙于逐个通知学生退费——如前一天通知缴费时一样。据企业征信机构企查查数据,在“双减”公布后的三个月里,中国有超过3.3万家教育相关的企业注销。从业者们或愁于房贷等生活压力的突增,或苦于找寻出路,他们无法理解,这个教书育人、估值近千亿的产业,为何会在短短两、三个月内便土崩瓦解。

2021年7月26日中国北京,人们走过好未来教育集团旗下的学而思。
2021年7月26日中国北京,人们走过好未来教育集团旗下的学而思。摄:Tingshu Wang/Reuters/达志影像

风暴之前

机构关停前,冯菲及同事们先经历了一次举报。

26岁的冯菲是2020年6月才进入教培领域的,她此前在一家媒体就职,经朋友推荐,到教培机构中辅导小学学生的阅读和写作,有时也会安排看护晚辅——主要在工作日傍晚,看管放学的学生在机构中完成作业。

这家教培机构最早的核心成员,是自另一家更大的机构中拆伙独立,曾经的投资人因此很不满。“双减”出台后,这位前投资人便在微信朋友圈里大呼“太棒了,早该管管了”,并不断向深圳市政府、电视台等渠道写举报信、打举报电话。由于举报过于频繁,当地城管及网格员(注:巡查、纪录区域内疫情等社会管理事务的人员,是中国网格化管理的一部分)便对冯菲所在机构做了突击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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