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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知名医院外科医生的婚外情风波,意外地在大陆掀起一轮全面讨伐特权的舆论风暴,甚至发酵成医疗体系的信任危机。
4月25日,一封来自中日友好医院胸外科副主任医师肖飞之妻的实名举报信在网络流传。举报人称,肖飞自2019年起,先后与同院胸外科护士长、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一规培住院医师发展出不正当关系,且涉嫌滥用职权干预规培轮转安排,甚至在手术中擅自离场,丢下已经麻醉的病人长达40分钟。
涉事的中日友好医院反应迅速:4月27日,该院发布《情况通报》,称举报材料反映的肖飞个人问题基本属实,将对肖飞予以开除党籍处分,并解除聘用关系。
但风波并未平息。舆论矛头率先指向肖飞“术中立场”,质疑其将已麻醉患者晾手术台的行为严重违反医德,威胁患者安全。对此,肖飞通过多家媒体发声自辩,称术中助手与护士发声口角,而自己当时已有血压升高、手抖等不适反应,为避免矛盾升级、平复身体状况才离开现场,且约20分钟后已回到手术室。然而,此番辩解未能服众,不乏声音指责其难掩漠视患者权益的本质。
当舆论焦点转向另一涉事人、医科院规培住院医师“董某莹”,并深入其教育背景和家庭背景时,事件再度升级:另一顶尖医学学府——北京协和医学院被卷入其中,并让风波迅速蔓延至教育公平、特权通道、学术造假等诸多核心议题。

创新模式,还是特权通道?
协和卷入争议,导火索是董某莹独特的学术背景。公开资料显示,董某莹本科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附属的巴纳德学院(Barnard College)经济学专业。2019年,她入选北京协和医学院“4+4临床医学试点班”项目,并于2023年获医学博士学位。
舆论质疑:非医学本科背景的董某莹,为何仅通过四年临床医学学习、一年规培,就能进入大多数医学生“削破脑袋都挤不进去”的医科院肿瘤医院?随后,有网友指,董的父亲或为中冶建筑研究总院总经理,母亲或为北京科技大学工程技术研究院副院长,有关董“有后台”的猜测愈演愈烈。
在大陆现行的医学教育体系中,大多数医学生是从高中毕业后直接进入医学院,通常需经五年制临床本科、或临床“5+3一体化”本硕连读,或临床八年制本博连读完成学业;获得相应学位后,还须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即“规培”),拿下执业医师资格证和“规培证”,才能开始行医。
相较之下,协和医学院采用的“4+4”模式则借鉴了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培养体系,面向已完成本科学业的学生招生。学生通常先经历四年非医学专业的本科教育,再接受四年系统的医学专业训练,最终获得医学博士学位。除协和外,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也开设了临床医学“4+4”硕博班项目,并在2018年将招生对象从理工科扩展到文史类毕业生。
积极主导协和“4+4”试点的协和医学院校长王辰,曾称该模式能让医学院在各大学、各学科已经很优秀的投考本科生中“优中选优”地选拔有多学科背景和思维的人才,“是目前教育体系下所能设计出的几乎最佳的临床医学院校教育模式”。2018年,协和“4+4”试点班启动招生,仅面向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本科生;次年招生范围扩展至QS、泰晤士等世界大学排行榜中TOP50高校毕业的留学生,此后每年招生院校范围略有调整。
对董某莹的质疑,很快蔓延到对协和“4+4”模式的质疑上。多名医生在社媒实名评论,认为四年学制过短,难以满足医生的培养要求。亦有媒体援引协和医学院医学教育研究中心今年4月发表的研究,指“4+4”试点班学生在临床技能、科研产出上均落后于临床医学八年制学生。

风波之中,生物学家饶毅为王辰与协和发声,认为“4+4”的教育模式不仅完全适合协和医学院,也可以在中国部分医学院推广。若录取、培养过程有违规,应批评纠正,但问题不在于培养体制本身。
但随著董某莹及该试点班历届毕业生的毕业论文曝光,大众有关协和“4+4”之为“特权通道”的想像迅速滋生、不断固化。有报道指,董某莹博士论文正文不足30页,且和北京科技大学一科研团队2022年申请的发明专利存在多处雷同。另有网友查找协和“4+4”往届毕业生博士论文发现,2023年答辩的学生咸某博论正文仅21页,且目录有将“细胞增殖”误写为“细胞增值”的低级错误;而2020级毕业生金某博论正文仅13页。
舆情激愤。不止董某莹,多名“4+4”试点班毕业生也被“扒家谱”,遭遇“走后门”的质疑。“审判”甚至蔓延至北京大学哲学系一助理教授:因被怀疑是王辰之子,其教育背景和学术发表经历遭反复检视和讨论。
公平的危机,更是医疗的危机
风波之下,官方“降温”意图明显,4月30日,极目新闻发现协和“4+4”招生网已无法打开,往年录取学生名单不可查询。5月1日,中国国家卫健委发布通告,称已成立调查组调查核查肖、董及有关机构。随后,多家陆媒收到报道禁令。但在社交平台上,相关讨论热度持续到五一之后,屡有声音敦促公布调查结果。
另一奇观是,众多医生在社媒晒毕业证、晒高考成绩、甚至晒发际线,言称“没走捷径”,和协和项目撇清关系。据凤凰网报道,和董某莹师从同一导师、现为协和医院骨科医生的于凌佳参与了自证接龙,在小红书发布了“我不是4+4”的帖子;北京大学肿瘤医院消化道肿瘤内科张晓东则微博发帖,强调“我们医院没有4+4”。
事件为何引发如此既激烈的波澜?事实上,大陆教育系统早有“条子生”等制度化的特权通道(注:如北京部分重点中小学会专门为要害部门或中央部委官员子女预留名额),民众普遍知晓、默认“递条子”文化,但特权延伸至关乎生命安全的医疗系统,已然触及大众容忍底线;另一方面,医学专业历来以严酷、艰苦著称,青年医生长期承受高压和低薪的双重困境,而董看似顺遂的教育和就业路径,进一步放大了权力和公平的落差。
对大陆医疗体系而言,这无异于集采药事件后,又一次大规模信任危机。
2024年年末,第十轮国家药品集中采购拟中选结果公示,“阿斯匹林三分钱一片”“500毫升注射液不如一瓶水贵”等超低中标价跌破常识;今年1月上海两会期间,20名政协委员联名提案优化集采药品,主笔人瑞金医院郑民华更是用“麻药不睡、血压不降、泻药不泻”来概括部分集采药药效。此后中国国家医保局迅速介入调查,否认相关说法;但“官方调查”之后,医疗界围绕集采药的公开讨论和批评几近噤声,公众不安与疑虑并未因此消退。
协和风波下,一则广为流传的笑话道出了普遍的怀疑:医生动刀前,病人说“我是走关系来的”,医生回“巧了,我也是”,一旁的药品接话:“巧了,我也是。”
值得一提的是,在疫情期间医疗支出激增后,2023年7月底,大陆曾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医疗反腐行动,目指“全领域、全链条、全覆盖”整治医药行业。到8月中旬,已有至少174位医院院长和党委书记年内被查,超过上年两倍,医药界一时草木皆兵。然而,反腐风暴仅持续不到三个月,风头便迅速转弱,甚至演变为地方卫健委设立“廉洁帐户”、医务人员“打钱保命”的局面。如今,亦有网友用董某莹事件再提当初“雷声大雨点小”的医疗反腐,称医改已至深水区,体制化、系统性问题难以通过运动式举措根除。
另据中纪委今年年初发布的工作部署,医药行业在2025年仍被列为与金融、国企、能源等并列的重点反腐领域。
配图描述“同院胸外科護士長董某瑩進行產檢”
董某瑩和外科护士长是医生肖某的两任婚外情对象,是两个人
訂正:如文章里所述,除了協和,還有交大4+4項目。
沒有比較一些關鍵的細節:協和4+4模式參照的不只是美國霍普金斯醫學院的入學模式,而是美國醫學院普遍的入學模式。兩種模式的入學都需要經過一系列考試篩選。可是相比較於美國的醫學院普遍採取的入學模式,只有協和一家採取4+4模式显然更具“可操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