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A获奖报道香港深度苹果之死香港媒体变局

最后一夜,像有双手捂著你嘴巴:记者、读者、卖报人告别《苹果》

“我不想说,《苹果》倒下,就代表香港玩完,但是……都好像真的代表,香港已没有什么希望。”

2021年6月23日,数百人到苹果日报大楼外声援,《苹果日报》员工在大楼内挥动手机灯回应。

2021年6月23日,数百人到苹果日报大楼外声援,《苹果日报》员工在大楼内挥动手机灯回应。摄:林振东/端传媒

端传媒记者 梁越 李慧筠 实习记者 何颂盈 黎嘉琪 梁沅婷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21-06-23

#苹果日报#港区国安法#香港大离散

得知《苹果》翌日将是最后一纸时,郑子聪正在九龙城裁判法院,采访一宗反修例运动的非法集结案。他把新闻转发到同事通讯群组,输入一句“返公司”。

法庭版记者多数流连法院,很少在报社出现。这天几个同事迅速回复他,“返公司”的信息不断弹出。入行不够一年的郑子聪,在法庭记者席上流下眼泪。

“人人都说最后,最后到底是几时?星期三、四抑或六?上一刻我在工作,下一刻原来今晚是最后。”他今天感觉一切很超现实。庭审完结后,他在赶回将军澳壹传媒大楼的路上写稿,这是他最后一宗在《苹果日报》刊出的报导了。他在3楼报社法庭组的座位写好稿件,按下按钮发送给编辑。

经历近一周的动荡之后,6月23日下午,壹传媒确认《苹果日报》和《壹周刊》步向终结,《苹果》翌日即6月24日出版最后一份报纸。而过了昨日深夜11点59分,《苹果》和《壹周刊》网站将无法访问,打开网址仅读到一份停运通告,过往所有的新闻内容将无法访问,《苹果》苹果动新闻、壹周刊的YouTube频道已经关闭,显示“这个频道无法观看”,另外,《苹果》脸书专页也被删除。读者订阅计划即时停止续订。

昨日入夜后,大量支持者来到壹传媒大楼,向楼内职员高喊“撑苹果,撑到底”,大楼内的职员亦亮起手机灯挥手致意,有员工高喊“感谢支持”“后会有期”等。有《苹果》员工形容,正式宣布停运之后,大楼的气氛并没有外界想像的愁云惨雾,新旧员工陆续回到将军澳工业邨的公司大楼行告别礼:离职的向众人派发“散水饼”(寓意离散再聚的糕点),旧人们则连群结队专程回来拍照留念,偶尔相拥流涕,但大多用笑脸道别。

2021年6月23日,苹果日报执行总编辑林文宗向在场媒体致谢。
2021年6月23日,苹果日报执行总编辑林文宗向在场媒体致谢。

接近晚上12时,《苹果日报》执行总编林文宗在传媒镜头下改好最后一纸苹果,现场员工报以掌声。版面送往大楼印刷室,一卷卷报纸沿著印刷机器的动线,逐份印上“港人雨中痛别 、‘我哋撑苹果’”的A1头条。最后一份苹果报章,目标加印至100万份,其中没有广告,出版12页特刊,题为“再会,给香港人的告别书”,记录《苹果日报》各组编辑、记者及员工对这26年历史的回顾及总结。

踏入凌晨,《苹果》员工带著一大叠最后一期《苹果日报》,在壹传媒铁闸外,免费派发予前来声援的市民。郑子聪和同事一同派发最后一期报纸,隔著铁闸把报纸递给市民。《苹果》医疗组的资深记者李青璇,亦与同事走出办公室,朝楼下的市民举起手机灯:“你想想,有哪一家传媒机构不幸倒闭,可以有这么大的凝聚力?”

“这一刻看到很多人在大马路上支持、陪同我们,只是很多谢他们,还有所有在苹果遇到的人、受访者、法庭上的人。”郑子聪说。隔著大闸,苹果员工和读者互相叫喊:“多谢读者!”、“多谢苹果!”

一周之内告别《苹果》,一边其乐融融,一边濒临死亡

每年七一游行,《苹果》的头版都会旗帜鲜明地写上大标题——“维园见”,呼吁市民参与游行。今年,主办单位民阵在持续被建制威胁取缔、召集人已经入狱的情况下,宣布不再举办游行,而《苹果》亦无力熬过今年七一。

取缔《苹果》的风声早于今年4月传出。当时适逢“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有新闻媒体拍到一张小学生在模拟地铁场景拿起玩具冲锋枪的相片,引发舆论哗然,纷纷指这相片让市民联想起“太子站831事件”,《苹果》遂在头版报导此事,左右比对两事。

2021年6月24日凌晨,苹果日报大楼内,印刷机正在印制最后一期苹果日报。
2021年6月24日凌晨,苹果日报大楼内,印刷机正在印制最后一期苹果日报。

此内容引来警防处处长邓炳强斥责,指有关媒体制造仇恨、分化,又称“有法律规管任何人作煽动或煽惑行为,或违反国安法行为”。同一时间,建制派报章《大公报》更提出要“依法取缔《苹果》”,令人疑虑政府将针对媒体,予以整治。

舆论一度猜想政府取缔传媒的可能性,但未有一致定论可以何种方式执法。资深大律师汤家骅指出,现行法例中虽没有条文针对媒体,但实际上“煽动罪”可以针对“煽动文字”并予以查封;甚至在一定情况下可能涉及港区国安法之中的“颠覆国家政权”罪。

结局一语成谶。几乎在一周之内,在警方的拘捕、起诉和冻结资金等行动下,《苹果》正式停运。

6月17日清晨,警方派员到5名《苹果》高层家中以国安法罪名“串谋勾结外国或境外势力危害国家安全罪”进行拘捕,过程中涉及爆门,随后动员逾500人搜查壹传媒大楼,带被捕者回报社搜证,并检走数十部电脑和大批新闻材料。四日之后,21日,黎智英顾问Mark Simon透露《苹果》缺乏资金,可能在数日内被迫关闭。23日,警方再度行动,拘捕笔名“李平”的“苹论”主笔杨清奇,公司基于“员工安全及人手考虑”,宣布将提早于6月24日周四出版最后一份报纸。

除黎智英外,现时壹传媒已有6位高层相继被捕,其职位涵盖行政、财政、新闻策划及社评主笔。国安法的红线如剑悬顶,或在《苹果》员工间掀起人身安全的隐虑。据了解,副社长陈沛敏在获释后曾向员工表明,如果同事决定辞职,可以不用通知期,即时生效,但为确保这几天的工作,要在周一五时前通知辞职决定。有消息指,负责国际、突发及英文版的主管已于22日辞职,动新闻的剪片全部离职,财经版亦在周三起停止运作。有员工接受访问时,透露自己因顾虑安全,害怕被控国安法而计划离职,亦有人出于经济需要,担心不能支薪而另觅工作。

不过,亦有部分记者选择留守至最后一刻。

2021年6月24日凌晨,苹果日报大楼外,苹果日报员工向闸门外采访的记者鞠躬致意。
2021年6月24日凌晨,苹果日报大楼外,苹果日报员工向闸门外采访的记者鞠躬致意。

6月17日清晨,惊愕过后,李青璇很快切换到工作状态。她想著如何回公司工作,是否要自备电脑,先到壹传媒集团旗下,在报社大楼附近的百乐门印刷厂办公等等,个人安危仅为次要,过去一周,她从未想过辞职。“有读者会买报纸,亦有读者已经付费订阅,你一定要提供好的新闻⋯⋯我相信,罗伟光被捕后,亦希望在外面的同事,继续好好的做新闻。”

过去10年,李青璇一直在《苹果》医疗组,为资深记者,经常与总编辑罗伟光一起工作,讨论报导,罗伟光很负责,三更半夜也发工作信息给她。

作为苹果人,她自觉必须维持高质的新闻水准,而作为跑医疗新闻的,疫情消息亦不会等人。过去一周,即使其硬碟被警察拿走,她与同事一如往常,继续处理疫情的最新状况、记者会等。

直到昨天,她知悉警方拘捕了笔名为“李平”的《苹果日报》社论主笔杨清奇,紧接著,是《苹果》提前关闭的消息,恐惧真正袭来。“我回来这间公司,会否真的是回到犯罪现场?”昨日(23日)下午,李青璇还是回到报社,“我知道有些同事也回来了,若警察真的再进来,总要有个见证人吧。”她先处理好变种病毒杀入新界大埔的报导,再著手处理有关护士移民的专题。

写著写著,她才开始意识到,这将是她在《苹果》的最后报导。

“我在这里工作7个月也有归属感,比我年资长的,他们更煎熬⋯⋯我很本能地想陪同事、陪公司到最后。那个最后是,除了工作,也想跟他们互相扶持。”郑子聪说,过去一周,报社气氛并不全然是不安和恐惧。

许多《苹果》记者、旧员工甚至行家都在报社大楼留影,也有市民不断送上食物、礼物和心意卡,舖满报社中庭的桌上。

“有种和乐融融的气氛,但你知道苹果是濒临死亡,感觉很强烈、很矛盾。”郑子聪看著其他组多人辞职,有的组不再出稿,觉得当时虽死期未至,大家都身处一团混沌中。

2021年6月23日,数百人到苹果日报大楼外冒雨声援并挥动手机灯。
2021年6月23日,数百人到苹果日报大楼外冒雨声援并挥动手机灯。

6月19日,壹传媒行政总裁张剑虹和《苹果》总编辑罗伟光被控国安法而上庭提堂。前一天,郑子聪因报导7.21白衣人暴动案而累透了,不过早上,他还是早早到法庭旁听,送别了囚车离开。他想到早前的员工大会,同事间对于如何应对取缔风声各有意见,有人认为不能退,也有人认为应保障员工安全、光荣结业,在一个时代的终结之前,抉择不易。

“事情很残酷,好像把他们(张剑虹、罗伟光)两人放上祭坛,他们一定要被人拉,我们才可以折(关闭)⋯⋯ 但当时结业,你又如何向公众交代?你不知道如何拆这个结。”郑子聪说。

“你真的数不出,《苹果》会怕了谁”

回想当初进入《苹果》,郑子聪说只是机缘巧合。

2020年8月10日,壹传媒创办人黎智英因涉违国安法被捕后,20多岁的郑子聪看到《苹果日报》正招聘法庭版记者。以前,他对《苹果日报》的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份报纸有点哗众取宠,也不完全认同它以往的政治立场,但看有工作机会还是去了。

在年底至今天的7个月里,他走遍法庭工作,对于苹果,他开始改观。

“一单案件,行家(新闻同行)会问:《苹果》有没有报导过?《苹果》无、就无了。也有行家会说:如果《苹果》行家在,他们会很放心。”他慢慢发现,因为苹果法庭版人手较其他媒体充裕,法庭的案件、尤其是反修例运动中检控的大量庭审,《苹果》往往都会尽量派人去报导,在行业中充当重要的补位作用。

“苹果就是一份自由,这份自由引伸出来很千变万化,很多人不喜欢。”修读新闻系的时候,他读过《苹果日报》的破格事,老师会引为反面教材,但他逐渐觉得厌恶背后仍有可贵之处,而当它是一份经常挑动、触碰社会底线的报纸,“它敢去挑战某些事,容许不同的可能性,令我觉得失去苹果不单是苹果的事。”

入行新闻以来,李青璇只做过两间传媒。第一间的政治立场与其不同,及后于2011年加入《苹果》,一晃十年。从前的香港很自由,新闻媒体有不同光谱和价值理念,记者总可以选合适自己的。

李青璇相信,《苹果日报》在大家需要之时,定可提供真相给香港人,只因《苹果》从来没有畏惧过谁,也不需要屈服于谁,“你真的数不出,《苹果》会怕了谁。”

据她观察,在许多立场亲建制的主流媒体中,编采员工亦很想做不同题材的报导,但限于公司背景和审查,无法做到,以前唯有《苹果》方可提供堪称无所畏惧的环境。

过了昨夜,《苹果日报》将走入历史。李青璇认为,这不只是《苹果》 一家之事,而是象征政府日后的手法。“这天,他可以这样对付一家传媒机构,他朝有一日,亦可以同样对付另一个行业,另一家机构。”她感慨,“我不想说,《苹果》倒下,就代表香港玩完,但是……都好像真的代表,香港已没有什么希望。”

2021年6月24日凌晨,市民到旺角一个报摊排队购买最后一期《苹果日报》。
2021年6月24日凌晨,市民到旺角一个报摊排队购买最后一期《苹果日报》。

20载读者告别《苹果》:像有一双手在捂著你的嘴巴

《苹果》关闭前夕,网民连日来自发以不同方式纪念这份香港仅存的异议报纸。

曾经接受过《苹果》访问的人贴出当年的报导,回忆自己与《苹果》的交情与经历;不少人更豁然公开自己被“#苹果照妖镜”拍下的容貌,藉公开自己曾刻意按住的黑历史去缅怀这间令人又爱又恨的新闻机构。

“照妖镜”一词源于网民揶揄《苹果》每次访问都会把受访者拍得不堪入目,将最丑恶的面容曝光。社交媒体上响应活动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既有杜汶泽、王宗尧等艺人,亦有不少学者、社区组织及素人,至截稿前已有接近1500篇相关贴文。

港人对《苹果》的依依不舍汹涌而至,但情绪中混杂的也不全是正面评价。自创刊以来,《苹果》一直身处新闻界的风眼,因其商人办报的报导手法惹来两极评价。营运初期,《苹果》记者曾卷入一宗有偿新闻的争议,疑为获得更吸睛的图文而付钱予受访者,成为新闻伦理课的反面教材;又因设有风月版及涉侵犯艺人私隐的娱乐版而被批为“膻腥色”的代表。

不过,创办人黎智英相信“读者就是老板”,除了煽情吸睛的报导外,他亦让《苹果》和《壹周刊》投放大量资源予突发及调查报导,这也是迎合读者的兴趣及公众的利益(public interest),多年以来,壹传媒揭发不少攸关大众的社会议题,包括早年财政司司长梁锦松在宣布调高首次登记税前“偷步买车”,涉渎职而引咎下台;横洲的“官商乡黑”疑云及沙中线工程丑闻等等。

今年40多岁的香港市民林惠文已经做了26年《苹果》读者。她一直喜欢《苹果日报》的报道和排版手法,认为相对其他报纸而言,《苹果》多用图画、图表的方式,更生动地报道内容。她也很喜欢追看《苹果》的专栏。林惠文还记得,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专栏作家是分享医院及日常趣事的区乐民医生,之后还有陶杰、李怡等。

最初接触这份报纸,是因为家人习惯。从她初中开始,母亲就每天买报纸,她记得,起初妈妈买的是《东方日报》,自1995年《苹果》创刊之后,母亲就改买《苹果》。后来她自己搬出来住,就开始看苹果网络版,后来加入网络订阅计划。

2021年6月24日凌晨,运输工人将最后一期《苹果日报》送到旺角一个报摊。
2021年6月24日凌晨,运输工人将最后一期《苹果日报》送到旺角一个报摊。

林惠文说,起初看《苹果》只是一种习惯,大约在2003年香港市民反对23条立法之后,她开始感觉《苹果日报》的意义有所不同。她认为《苹果日报》取材较特别,会揭发其他报纸不会报道的政治和社会事件,呈现社会的另一面,“其他报纸不报的事,不代表不存在。不知道其他报纸是否未有发掘到这些题材或是怎样,但苹果揭发到一些深层次与市民有关系的报道。”

她也不否认,《苹果》的报道手法有时较夸张、煽情,但她认为“每份报纸都主观”,重要的是市民懂得选择看其他媒体,作为平衡,她也有读《明报》、《南华早报》等。

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读《苹果》的市民王家芯也表示,最初《苹果》吸引自己的是生动有趣的报导手法。她小时候,家里就开始订《苹果》。到了高中,学校老师经常建议学生要阅读《明报》、《星岛日报》,她也曾经订阅过这两份报章,但很快觉得还是《苹果》的风格更贴近大众,不沈闷。

长大后她曾经入行做记者,对新闻了解更多之后,她也发现《苹果》一些新闻操作有其缺点,但依然很支持《苹果》,因为对她来说,这份报章是一个象征,象征在香港这个地方,还是有限度自由、仍能够容纳与政府持相反立场的声音。

“香港只有一个媒体是可以开宗明义地、是自由的(Liberal)立场⋯⋯ 建制媒体有很多间,但当你比报的时候,看看那些封面,很多间都一模一样,但可能只有苹果是不一样⋯⋯我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想这个媒体死亡。”王家芯说。

对于《苹果》最终因政权执法而停运,王家芯意识到,这是香港一个时代的终结,一个社会彻底改变的标记。

“现在的社会不再接受有异见声音⋯⋯已经不再容许人去讲说话,像有一双手在捂著你的嘴巴。”王家芯说。

林惠文则觉得,《苹果》的消失,不止是香港少了一份报纸,更是社会少了一把声音:“健康的社会应该要有多元化的声音⋯⋯市面上愈多不同立场的媒体、百花齐放,市民有选择才好。”

2021年6月23日,数百人到苹果日报大楼外声援,记者手持最后一期的《苹果日报》准备向支持者逐一派发。
2021年6月23日,数百人到苹果日报大楼外声援,记者手持最后一期的《苹果日报》准备向支持者逐一派发。

《苹果》结业,不代表《苹果》人化为烟雾

昨日凌晨一点,旺角亚皆老街交界的报纸档,数百名市民排队等候买最后一份《苹果日报》。开售后数十分钟,报纸档第一批800份《苹果日报》已告售罄。

在旺角另一处的报纸档,档主王卓雄已经卖了近20年报刊杂志。他说自己开业第一天,已有售卖《苹果》,若论销量,《苹果日报》和《东方日报》经常名列前茅,都比较畅销,单在他看来,《苹果》总有一些其他报章没有的新闻题材,但其他报章不时卖政府广告,《苹果》却几乎从来没有。

每天凌晨收到新鲜出炉的报纸后,王卓雄都会率先拜读一遍《苹果》。“《苹果》有不同的声音,”他举例说,先前位于中国广东省台山有一家核电厂疑似核泄漏,《苹果》会快速报导,若以后再有同类事件发生,他不敢肯定,其他媒体会否如《苹果》一般跟进报导。

说著说著,本来坐著的他,渐渐站了起来:“《苹果》没有了,真的可惜。”

“最后一份《苹果》,我会拿回家。”他又再三跟记者确认,报导中千万不要透露他的真名和年龄。

“大报时代已经结束,可能已经寿终正寝。可能记者、读者都要放低对苹果的依赖,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郑子聪觉得,在壹传媒停运的今天,或许正是新闻工作者和市民反思的时候。

“会不会有新媒体出现?《苹果》结业,不代表《苹果》人消失,化为烟雾。如果有心想做,就会继续找方法做,”他说。

他心里已笃定要继续当一个法庭记者,他以被控虚假陈述罪成的前港台《铿锵集》记者蔡玉玲为一个例子,“想继续报导法庭很低成本,你早起床去排队拿公众席筹,带一支笔、一本簿,不难做到的。阿包(蔡玉玲)也是被港台停职后,在(Facebook专页、自媒体)‘旁听反送中故事’上写报导。”

至于李青璇,她暂未决定自己前程若何。在《苹果》十年,十年如一的上班道路、穿梭巴士、办公室、报纸,还有自由与真相,“我才发现,原来我有多需要《苹果》”。目前,她并未找到《苹果日报》的替代品。

平日,林惠文总是在晚上十时正,就关上手提电话,早早睡觉。昨日踏进午夜12点半,她仍仍然未能入睡,一直观看有关《苹果》的直播,“睡不著觉。难过。”

王家芯估计,自己今天一觉醒来,情绪仍会持续低落;她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需要时间来消化《苹果日报》已正式停运的事实。

2021年6月24日凌晨,市民到旺角一个报摊购买最后一期《苹果日报》。
2021年6月24日凌晨,市民到旺角一个报摊购买最后一期《苹果日报》。

(为尊重受访者意愿,郑子聪、李青璇、林惠文、王家芯及王卓雄均为化名。)

2017年7月,端传媒启动了对深度内容付费的会员机制。但本文因关乎重大公共利益,我们特别设置全文免费阅读,欢迎你转发、参与讨论。在媒体生存环境愈加恶劣的当下,我们更需要你付费支持我们,助力我们产出更多优质深度内容。

本刊载内容版权为端传媒或相关单位所有,未经端传媒编辑部授权,请勿转载或复制,否则即为侵权。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