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從負到零的中國抗議:如果轉折點沒有來,是因為現在才是開始

眼下運動持續三天,已經超乎所有人預期。
2022年11月28日,北京的示威活动中,一名示威者举著白纸并高喊口号。在街头和大学校园,反对封控的抗议蔓延中国各地。摄: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僅僅一個週末,烏魯木齊某大樓因封控導致火災救援不及致10人死亡事件,已經在烏魯木齊、北京、上海、武漢、成都等多個城市引發市民上街抗議活動,並有過半省的當地高校大學生組織同學進行各種針對封控的抗議,情勢擴散非常迅猛。

過去對中國民眾的認知一般是缺乏政治行動的意識、條件和經驗,雖然三年防疫令人疲憊,民怨也見積累,但這樣形式的爆發,出乎所有人意料。相關信息不斷被刪,網絡上形成信息接力;所有抗議活動也必然要遭遇國家機器,但這並未形成對民眾的阻嚇。人們驚訝地看到兩天內民意沸騰,而個別當地也以局部解封的措施來回應民意。

起初各地還是中國特色的策略性標語如「為人民服務」,隨後是南京傳媒學院大學生「國家要為這一切負責」的反擊,到26日的上海深夜,一場悼念活動升級成抗議中,是「不要獨裁要自由」、「共產黨下台」、「習近平下台」的直白。這恰恰回應著一個月前、中共二十大召開前一日,北京四通橋上的抗議者「不要封控要自由」、「罷課罷工罷免獨裁國賊習近平」的控訴。

對生活失落的不滿也在這場抗議裏。「中國電影已死」的口號出現,疫情加審查導致電影行業生態沒落扭曲,電影院陸續倒閉,今年九成以上的電影是主旋律電影。另外,要求「新聞自由、言論自由」也是三年多來更大面積的管控及污染的信息環境下少見的表態,過去幾年,「謠言」幾乎要成為靠近真相的唯一方式。

從兩年前的李文亮,到今年的四月之聲,疫情中驚人的悲劇一再發生,但所有人都沒想到,四通橋驚世駭俗地打破一潭死水,一個月後烏魯木齊事件則像打開了中國。喊著相似的口號,星火處都是四通橋,形成反覆加強的迴音效果。

從反對核酸到反對暴政,吶喊和團結這次有用?以及,方向呢?

2022年11月26日深夜,上海烏魯木齊中路聚集大量市民,悼念11.24烏魯木齊火災10位逝者,有人人們在街道上點燃蠟燭,獻上鮮花。
2022年11月26日深夜,上海烏魯木齊中路聚集大量市民,悼念11.24烏魯木齊火災10位逝者,有人人們在街道上點燃蠟燭,獻上鮮花。

從負數到零的公民反對運動

在悼念烏魯木齊遇難者的哀傷和針對清零政策的不滿之中,中國的公民運動至少完成了從負到零的重現。

抗議封控潮發生的背景,正是中共二十大之後,國家提出似乎暗示開放趨勢的「20條」後、地方應對的無所適從期。

不是不存在對中國抗疫政策的微詞:李文亮、上海四月之聲、瑞麗封鎖、貴州大巴傾覆等等,但網絡表述多集中在苦難上,可以說從未形成真正的運動。除李文亮明確表達「健康的社會不能只有一種聲音」以外,一種政治性的反對一直都不存在。

很長時間以來,中國人普遍接受政府作為保護者的角色,政府以最經典的「利維坦」模式作為家長、庇護者,並通過經濟績效維護自身合法性地位。中國人願意接受在蛋糕不斷做大的前提下,在自我照顧的責任上多讓渡一些權利維護安全,以換取經濟收益的保證。這一文革後的基本政治共識以「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成為執政黨最核心的口號,在「六·四」事件造成政治改革動力和政治信任歸零後,毫無疑問地成為幾乎僅有的合法性來源。

三年後,經濟衰退已經不是近在咫尺的威脅而是正在發生的震盪,績效合法性在短短几年內完全變成了基於安全的合法性,「動態清零」幾乎成為了真正的基本國策,反對它就是想讓中國人死。習近平將其提高到「算政治賬」和「要堅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水平,已經很清楚地表達了這一政策的本質是政治而非科學的。人民高於一切,就意味着定義誰是人民的權力高於一切權力;生命高於一切,就意味着活着的權利高於一切權利。「生存權」被指認為第一人權,而非「不自由毋寧死」。保障絕大多數人都能活著,成為了政府的基本要義。

這是最赤裸、最經典的生命政治:政府保障你的活着,而你除了活着以外一無所有,所有人本質上都是集中營中的「赤裸生命」,每一點生物性以外的需求都是可取消的。而這也是所有抗疫政策的核心爭議:哪一種生命更重要?活着,還是生活?

2022年10月13日,一位市民在北京通幹道四海淀區的交通橋上懸掛起了兩條橫幅抗議,引起各界關注。
2022年10月13日,一位市民在北京通幹道四海淀區的交通橋上懸掛起了兩條橫幅抗議,引起各界關注。

以四通橋為序,政治性抗議活動死灰復燃,也公開地將反對核酸、反對清零提到了反對暴政的政治水平。這實際上正是算政治賬的抗疫政策註定要走向的結果,政治性的不滿會與對防疫政策結果的不滿相互捆綁,成為彼此的催化劑。

與此同時,再度大規模爆發的冬季疫情也造成多地封鎖,而二十大後的二十條釋放了放開和封鎖並舉的空間,在地方形成了政策方向上的混亂。一方面有石家莊左右橫跳的休克療法,另一方面有已經爆發的各大城市通過封鎖「攻堅」。其中就包括鄭州,而正是鄭州富士康在繼續運作和遵守防疫要求之間進退失據造成了大量工人難民並形成國際關注,推高了對防疫政策改變的討論,甚至是打出了大規模暴力抵抗封鎖政策的第一「棍」。

到烏魯木齊火災前,其實多地都已經有零星衝擊封鎖,但是烏魯木齊火災當中遇難的孩子、「開門」的嘶喊引爆了輿論,超長的封鎖時間帶來的民生凋敝(瑞麗)、求而不得的生命安全(貴州大巴)、自由的喪失(上海四月之聲)全部疊加在一起,希望變成了絕望,合法變成了不合法。當「動態清零」即不能帶來安全,也無法保證績效,作為實質上的基本國策必然成為政治不滿的靶子。

在習近平強化黨權的方針下,公民自發的反對運動偃旗息鼓已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黨政機構落入基層,權力的毛細血管無限延伸,可以說中國的公民社會不只是歸零而是倒退到了負數。在悼念烏魯木齊遇難者的哀傷和針對清零政策的不滿之中,中國的公民運動至少完成了從負到零的重現。之所以是零,是因為現在才是新的開始。

2022年11月27日中午,清華大園數百名學生加入最近的抗議潮,現場齊聲高呼「民主法治、表達自由」。
2022年11月27日中午,清華大園數百名學生加入最近的抗議潮,現場齊聲高呼「民主法治、表達自由」。

運動的膨脹與邊界

最意外也最重要的是從南廣開始的大學呼應和白紙抗議,明確地提出了高於解封的聯繫,真正具備成為政治運動的潛力。

長期以來,習近平都喜歡用「既要又要」來包圓,毫不顧兩個要求的內部張力,放任自己的下屬在兩可之間展現忠誠,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選擇更嚴厲、更徹底的部分來體現政治站位。

這種張力在20條為代表的一系列新政策釋放的空間中迸發,在官員和民間都留下了足夠大的活動空間,形成了極其罕見的各地政府提出完全相反政策的奇觀。最宏觀地推測,這種動盪與混亂甚至可能是被允許的,既是李克強作為看守總理的最後一點防火牆價值,也是習近平在大局已定後自信有加的表現——十年的無往不利讓他很可能相信,無論這半年亂成什麼樣,他最後都能親自解決。

民間運動的急速擴大很容易用托克維爾解釋法——「最經常的情況是,一向毫無怨言彷彿若無其事地忍受着最難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壓力減輕,他們就將它猛力拋棄。」但是也不得不強調,反抗的確來自於壓迫最深重的地方:恰恰就是新疆的長期封鎖和之前更長期的戒嚴,醞釀了廣泛的社會不滿,也推動了新疆本地的線下抗議,甚至是涌向市政府直接施壓,更激勵了合肥、蘭州、其它城市的衝擊。火災小區門口阻攔進入的地樁,很可能是這些年為了強化反恐安全而在烏魯木齊普遍存在的衆多地樁之一,是新疆作為集中營政治巔峰的一個註腳。

此後流傳的各民族語言版本的互助信息表現出了真正的「石榴籽」團結,更強化了烏魯木齊作為一個標誌,即便傷痕累累,人們依然可以選擇,選擇善、選擇改變、選擇不再忍受。官方召開的新聞發布會完全無法平息不滿,因為他們只想通過解釋火災平息輿情,而無法解答對政策的不滿。這個思路有一個意外的好處:作為安全事故的火災往往是因為個人責任,所以官方無意中告訴了大衆,在封鎖一切的時代政府也不會包辦一切,到頭來還是需要加強自救能力,而很快人們會意識到,自己的確有能力加強自救能力——自發反抗封鎖。與以往的線上憤怒都不一樣,這次的憤怒必須在線下實現,而且看起來有希望實現。

2022年11月27日晚上,北京亮馬河畔,百餘居民參與悼念烏魯木齊大火遇難同胞活動。
2022年11月27日晚上,北京亮馬河畔,百餘居民參與悼念烏魯木齊大火遇難同胞活動。

北京則出現了以小區業主自發抗議轉運和封門的運動,更有天通苑「兒子是軟肋」作為導火索引發的對社區居委會統攬防疫政策權力的抗議,還有所謂法學碩士的「普法」等等。北京囿於首都的特殊地位,也恰是幹部、高知等人群的集中地,居委會不是行政機關卻又是行政權力滲透社區的最終執行人和責任人,本就處於兩面夾擊之中,這種非暴力的基層衝擊在北京已經說得上是最激進的奪權行動。

但不得不說,多地之間的聯繫並不足夠明晰,多米諾式的範圍擴大並不能形成針對動態清零政策本身的運動,而是很容易停留在自己解封就行。這種性質不變的話,意味着只有全國大多數的城市都出現類似運動才可能產生更高面向的壓力,而實際上絕大多數城市都沒有遭遇過直接衝擊經濟民生的嚴厲封鎖,這就意味着運動的訴求只會留在解封而不會外溢,難言遺產。

反封鎖運動的主要訴求和動機都在於民生、經濟,而這實際上並不是解封能馬上解決的,甚至很可能也是解封無法解決的,那麼到時候這種單一訴求的結果還能是什麼呢?在放開以後還能有什麼運動,是反過來抗議政府放開,還是恢復沉默?運動需要延續存在,要麼尋求一個在地層面更有力的身份動員機制,要麼就只能在更高層次尋求更宏觀的聯繫,捲入更多訴求。

因此最意外也最重要的是從南廣開始的大學呼應和白紙抗議,明確地提出了高於解封的聯繫,真正具備成為政治運動的潛力。在紀念烏魯木齊遇難者的自發集會上,出現了祭奠「中國電影」的靈位,實際上是在哀悼「生活」的消逝,反對以生命為由的剝奪——活着本身不能成為活着的支柱,隨時可能被剝奪一切也是一種死亡。同時在大學校園內出現的「內容違規」和白紙抗議,完全打開了抗議的可能性:正是因為沒有內容,所以可以是任何內容,這是最徹底的言論自由。

幾乎同時的很多大學也都採取了類似的形式類似的聯繫。客觀而言,學生們之所以能如此同仇敵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清零三年摧毀了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所有想象,也物理上把他們囚禁在學校當中。他們並不一定明白,他們的勇敢為一場隨時會淪為形式的運動賦予了意義,但是歷史不會忘記他們手中的燭光與白紙照亮了黑夜。

學生開始的,絕不能止於學生。從大學抗議開始,上海首先出現了「烏魯木齊中路」的悼念,與學生們喊出的「這個國家要付出代價」的口號相通,他們也喊出了種種不可想象的針對國家的口號,而上海喊出的「解封新疆」標誌着各地訴求串聯的可能性,此後甚至連北京的亮馬河都出現類似形式。種種跡象雖然極其微弱,但已經能夠稱得上星星之火。

要知道這是2022年的中國,這僅僅在半年前都是不可想象的。過去十年間習近平實權控制的領土上能明確把「反抗」當作口號的恐怕只有——2019年的香港。遺憾的是,無論是香港還是大陸,被困在信息繭房裏的各地都沒有想起對方原本是可團結的對象,這也是新時代兩岸三地生活逐漸割裂的一個結果。

可以說,某種對新時代政治不滿轉折點如果還未來到,也的確比過去十年都要近。無論是國內的各位,還是海外各位,需要對防疫政策轉向、大規模政治彈壓等等事件做好準備,形勢大過人。

2022年11月25日晚上,烏魯木齊市政府大樓門前,有女子拿擴音器高喊,要求政府明天解封。
2022年11月25日晚上,烏魯木齊市政府大樓門前,有女子拿擴音器高喊,要求政府明天解封。

給算政治賬的動態清零再算政治賬

運動不可能提供總解決方案,但是正如主席所說,不能只算經濟賬。

在習近平的前兩個任期,他更多地在向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話語試水,試圖通過向模糊的「人民」靠攏,並進一步收緊輿論控制來重塑共產黨形象,與此同時經濟增長在多重因素影響下放緩,客觀上也刺激他尋求新的合法性支撐。在「核心矛盾在於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求與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實質上取消了經濟增長的優先性後,包括「中國夢」、「扶貧攻堅」等等口號與運動都在為建立新合法性服務,乃至二十大的「規範財富積累制度」也是這種努力的一部分——乞靈於社會主義式的再分配改革,以避免在蛋糕做不大的情況下喪失更多支持,而收緊社會控制和意識形態的日趨保守化則被「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嚴峻複雜的國際形勢和接踵而至的巨大風險挑戰」等等對「偉大斗爭」的需要所正名。

習近平強調改革攻堅受阻而進入「全面深化改革」和反腐的緊急狀態,不惜以破壞來之不易的常態化政治運作體制為代價,不斷用新的運動延長、強化自己的統治,以實現在個人任期內最終完成不知後果如何的中共合法性全面重建。

但這都是在Covid之前。經過初期的混亂後,習近平最終選擇重複自己的非典經驗,讓社會運轉完全讓步於生命保全。沒錯,早期封城的確是科學性的選擇,但別忘了最開始政府是為了開兩會而拒絕承認防疫必要性的,李文亮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主動站出來。政治問題從最開始就超過了流行病學的科學性。此後封城清零帶來的短暫成功在奧密克戎的衝擊下再度終結,政府轉而用原始株在武漢、德爾塔在歐美肆虐時的種種「人間地獄」景象、「長Covid」的各種後遺症等等信息給廣大民衆奠定的心理恐懼,迴避更公開、科學的討論,而以「政治賬」作為最終定性。

2020年初的武漢封城期間的民生斷供和民間自救在其它城市反覆上演,唯獨沒有重現的是醫院擠兌,以醫院無法正常運作為代價,正是「生命至上」邏輯命門所在。但從根本上說,無論是經濟萎縮造成的物質不足,還是資源再分配的政府治理能力不足,還是醫療資源不足,都絕無可能在運動的浪潮中、或是在放開的經濟恢復中得到解決,但是即便如此,「不肯放開」只能說是一種藉口,因為準備永遠不可能完全,只能是遇到問題解決問題,而不是妄想自己能夠在開放前做好所有準備。開放就是沒有既定章程、順序,就是要試錯,這在以往的中國基層政府非常多見,而現在政府以自己沒有準備為理由拒絕改變,是近十年來養成的全能政府、官僚主義的慣性思維。

當然,在社會上普遍存在恐懼且沒有足夠公衛資源應對爆發的條件下,難以在短期內伴隨大規模感染的前提下恢復和正常條件同水平的經濟生產和消費,而這也就取消了放開的經濟意義。但這個不可能三角不是渴望解封的城市中產造成的,自然也不是「自由主義解封派」能解決的。

2022年11月23日,鄭州富士康爆發抗爭,大批身穿白色防護服者追逐毆打工人。
2022年11月23日,鄭州富士康爆發抗爭,大批身穿白色防護服者追逐毆打工人。

更深一點說,以某種程度上試圖共存的富士康為例,作為外資企業和經濟支柱,且有持續組織極大的生產規模的嚴格管理能力,在動態清零體系下是政府最可靠的代理和夥伴——現在沒有哪個地方政府現在能拍着胸脯說,能在不依靠外界支援的情況下能同時管好數十萬人的生產和防疫,何況這是富士康——台資企業,更不是發個函就能接管的地方。富士康之所以能既要運作又要閉環,是因為富士康在政治賬和經濟賬上都佔據了重要地位。

所以在一個試圖維持動態清零和經濟生產的的社會體制中,一方面富士康通過簡化流調(同線、同宿)和隔離來維持表面上的對工人健康負責,另一方面它又得對工廠以外的動態清零負責,避免變成一個外溢的爆發中心,還得對自己的利潤(和政府的經濟目標)負責而維持正常生產秩序——當然就指向了閉環強迫勞動,形成這一局面的指揮棒當然是妄圖既要又要的「台蛙」、「資本家」,而不是允許他們這麼做的政府。政府目的是好的,是資本家執行得有問題。然後在事態已經得到國際關注後,富士康允許脫環,工人用腳投票選擇逃離工廠回鄉隔離,說明瞭這種模式有多不得人心。

富士康工人要麼選擇繼續被強迫勞動要麼變成難民——現在甚至變成難民的選擇都豐富了一倍,不但能自願在流水線上感染成為新式患者難民,還能「選擇」脫環步行逃難變成傳統難民,在現在的條件下,這可能是很多人未來都要面臨的選擇。

這意味着我們需要增加準備,而不是我們不能放開。運動的下一步,或許是聯繫那些不滿的其他人,只有更廣大的同盟關係,才能更有彈性地面對更多的批評和壓迫。

運動不可能提供總解決方案,但是正如主席所說,不能只算經濟賬,癥結在於政治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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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評論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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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很多話不敢說
    但,謝謝你們紀錄了下來

  2. 运动中的几天,我们还在封校,还在每天做核酸,外教比我们先看到外网的消息,记得有天她问我,“中国终于醒了吗”,我哑然,真不知道怎么回应,我只说,可能吧,hope so。

  3. 只有當鐵拳砸到自己身上時才會有反應,這次只是被砸的人多了所以才抱團取暖。當初香港反送中時我相信這群人裡面肯定沒幾個幫忙發聲,甚至還有落井下石譴責廢青的,更遑論對台灣人的打壓也是冷漠以對。當前面的人被制裁時你都沒發聲,憑什麼你被制裁時我們要替你發聲?可悲,可笑。自由是自己爭取來的,加油吧,恕不奉陪。

  4. 不是“活着”作为底线,很大的矛盾在于很多人因此没有工作,没法看病,活不下去了。

  5. 标题起的很好,不要高估此次运动的力量,也不要低估从负到零的意义。各地的运动除北京上海外基本上不与政治连接,显示多数人只是对防疫不满,四通桥的口号并未唤起大众的共鸣。

  6. 非常感谢端传媒对从零开始的中国抗议运动的关注与报道,以及将此系列设为免费的慷慨。此外我还想提及的一点是,这次运动中涌现了大量中国青年女性的声音和身影。她们活跃于许多抗议现场,互相帮助,成为主力,其中更有许多运动的发起者和领导者。南京传媒学院的“白纸运动”、清华“不再为公权力口交”的口号等,都始发于女性。我认为这在民运叙事本就式微、且长时间被认为是男性专场的中国,无疑有着重要的记录意义,更毋论在这场运动中她们许多人因为身体力量的弱势而成为警察暴力捉拿、逮捕的首选对象。遗憾的是,绝大多数报道此次抗议的媒体,不论其图片视觉中心,还是叙事重点,给到这群勇敢女性的份量都显得十分吝啬。当然更遗憾的是,中国本国的媒体永远无法对此事有任何严谨公正的记录。但我还是希望人们能够看见她们、记住她们,证明她们曾经存在。在我们下一次尝试着再去讨论民运的时候,不会有人跳出来说“女同志怎么不出一个”,在慷慨的香港人民对我们说“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时也能想起姐妹的存在,直到我们能用本国的媒体清晰地记录所有发生过的事。

  7. 謝謝大陸讀者Ohsoina的第一身分享,免得港台朋友自作多情聲援大陸想解封吃飯的示威者。

  8. @利欧塔
    谢谢你的分享!你在最后一部分建议里多次提到了“境外势力支持”,作为中国人,真是不忍卒读...
    我自己虽然也经常看到这个说法,但是并没有太往心里去,这几天的运动出现后,我还很积极地希望外国多关注一些。看了你的留言我才意识到,这个时候怀着正义感冲上前的外国朋友或许真的可能帮不上忙,反而落下了口实。蛮可悲的。
    避免所谓“境外势力”的说辞很有必要,但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让在境外的人支持中国的反抗呢?
    此外我还想说,这里的外国人似乎需要界定一下是白皮肤的人或者明显和欧美有关联的人(比如带着自家电视台标记的记者)。我觉得中国的民粹舆论还没有发展到全面认识“外国人”这一概念的地步,在国家机器内很多人头脑里,外国人=白人≈美国人。我不相信韩国、日本、印度或者拉美、非洲的同胞如果出现在这些场合,会被拿来大做文章。这也算是中国官方口径的种族主义视角吧。

  9. 我作爲一位對中國而言的外國人,作爲曾經在中國哲學系讀書的人,也作爲曾經差點因爲政治出事情的人,想寫這個文,給每一位外國人——無論你在中國境内,還是中國境外——一點提醒和建議。這些建議與提醒,或許不太周全,或者有些矛盾、或者有點問題,等等。請各位閲讀時,自行多加思考與判斷,反駁或者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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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這場運動畢竟是中國自64以來,大規模爆發的公民運動。 這場運動的主體,屬於他們。 先不管到底要不要共產黨還是習近平倒台、抑或所謂“要民主的共產黨,反對修正主義”,but,重點是,這是中國自64以來,第二次發展出具有普世意義價值的公民運動——他們要的,無非是政治道德價值上的理念,即:“民主”,和,“自由”。
    無論你來自哪個國家、什麼身份/職業、什麼樣的哲學/政治思潮、和中國的政府/個人/機構有恩有仇....... 都好,請讓我們放下一切涉及到我們自我認知的標簽——你的身份、國籍、立場,去理解、甚至支持他們的訴求。
    2. 如果理解,甚至支持他們的訴求,你:
    a. 可以告訴他們,“我支持你們的理念,即,民主和自由”,給予他們保持信念的勇氣。
    b. 如果在中國境内:有能力,且法律允許的範圍內,請保護這些學生、示威者、反抗者,等。
    c. 讓更多外國人知道他們的情況。做這件事情,要求你知道中國發生的許多事,並盡最大的努力查核事件的真實性。請你盡可能完整呈現這些事件之間的脈絡——支持一個道德理念的實踐,不代表我們可以全然不顧事實。沒有事實,就沒有可以合理捍衛道德理念的基礎。
    d. 請不要訴諸壓力,逼迫他人同意這些反抗者的理念。道德理念的傳播,最好的情況下,從來都不是依靠壓迫——我們反對家長制的道德意識傳播。
    3. 不理解,甚至不支持他們的訴求,也請你:
    a. 不要網絡、現實中舉報他們,或者舉報他們爲了這個理想而寫的文章、畫作。
    b. 如果在中國境内:請不要配合當地一些鎮壓警察的行爲,説出反抗者的名字、居所之類的。
    c. 如果在中國境外:請不要配合當地一些疑似來自中國機構的人員的要求,説出海外支持者(尤其是中國人)、紀念者的名字、居所之類的。
    d. 不要屏蔽、抹黑他們的訴求。
    e. 切勿人身攻擊、嘲笑他們的理想與熱情。
    4. 因爲這次運動的主體是中國人,同時,極權政府很可能會爲了鎮壓這些道德理念的行動,説出、做出各種讓這場運動消失的行爲,支持這場運動的外國人,請你:
    a. 如果在中國境内:切勿讓自己的支持,尤其是現場的支持,成爲主導這場運動的核心、或者成爲核心焦點。中國政府(或者其立場的維護者——比如什麽“司馬南”、“烏合麒麟”一類人)極可能藉口説:“這是境外勢力干涉”。這事情發生的機率雖然很低,但還是多加注意。
    b. 如果在中國境内:切勿做出暴力行爲,讓有心人士汙名化這場運動。
    c. 如果在中國境外:請不要經濟和物資上,資助他們。中國政府確實可以説:“這是境外勢力干涉”。
    關於這一點,我清楚有人會說:“社會運動的主導力量一般是學生,要是當地企業爲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顧他們,他們的運動該怎麽繼續下去”;“社會運動會迫使很多人無法工作,這樣下去,他們會沒有經濟和物資來源,支持這場運動的。”,等等。但是,現時段,他們需要的,是白紙、蠟燭和嘴巴,不是什麽其他的。當然,這一點,或許我多想了。
    d. 不要讓自己的支持,明顯地出現在中國的社交媒體與中國控制的互聯網網站中。中國政府或者其立場的維護者極可能藉口説:“這是境外勢力干涉”。
    我大概就想到這些。請各位自行注意,對此文多加反思、更正。
    如果認爲這文有指導意義,請轉發。
    謝謝。

  10. 雖然中國可能多數人和港台政治立場相左,但此刻身為台灣人只願中國站出來的人安好

  11. 希望勇敢的人能平安回家,感动,你们是最美丽的中国人。

  12. 请看看杭州这边!

  13. 當網絡綫上只允許胡錫進、奶蕉、“岡本六君子”之類的在野國師唱贊歌,那些忍無可忍的人們就總有一天會在綫下聚集。統治者不願意在綫上看見反對的文字,那些忍無可忍的人們就總有一天會在綫下朝著統治者發出自己的呐喊。四通橋上的橫幅曾經被認爲徒勞、無意義,現在那些橫幅和挂橫幅的孤勇者已經被後來者賦予了意義。接下來,發聲的勇者不僅要面對獨裁者的抓捕,還要面對微博“蛆塊鏈”大V的污衊、抹黑,祝願所有勇者不再需要成爲烈士。你們所做的一切未必會成功改變什麽,但肯定存在意義,可以投降但無需懷疑自己的信念。

  14. 在社交媒体上几乎全程关注了最近几天的事件,发现至少半数以上的发起者或者领头人都是女性,希望下一篇报道文章能够用她们的照片做首图。

  15. 属于我们时代的白纸革命,有幸与各位一起见证

  16. 如果轉折點沒有來,是因為現在才是開始

  17.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各位要安全为上,必要时先退下保存实力,不是退了革命就不再继续。不要低估暴力镇压,努力不受伤不被捕,被捕的视频信息一定要转发转发再转发。

  18. 我很喜欢标题说的,如果抗议没有来,是因为才刚刚开始。能显示出中国人还有反抗的精神就已经非常喜出望外了。尤其是直接指向习近平和共产党的口号终于能跳出都是下面的人不行的迷思,四通桥的勇士带的这个头真是太棒了!

  19. 我所在的大学前天晚上发生了抗议活动,没有任何组织,只是几个本来就坐在操场弹吉他唱歌的学生看到南广的消息,就说我们也来唱国际歌吧!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老师来驱赶,学生们和老师起了冲突。我们学校十一月到现在一直在封校,开学以来封了三次,物资溢价严重、供应不足,几乎天天全员核酸,快递物流不通,气温下降很多同学没有厚衣服厚被子,学校迟迟不肯公布放假时间,这些是大家主要的不满的点,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后来我在学生群聊里面观察大家的发言,基本上都只限于对解封的渴望,间或提出了一些对言论自由的主张,但总的来讲并没有上升到对政治制度的批判。大家甚至认为乌中路带头喊“下台”的人“不是蠢就是坏”,是“五十万”,是“便衣警察在怂恿群众”,并认为高喊政治主张让大家为推动解封作出的努力“白干”。大家认为解封是正当的,但是对政治制度的批判是不正当的,是“群众中混入了坏分子”(我的天,我震惊于大家对这一套政治话语的熟练运用)。
    一起抗议的同学中,不乏入党积极分子,认为港独台独该死的人,以及认为我们要警惕境外势力渗透的人。虽然我们抗议的时候是站在一起的,但是在我看来大多数大学生的诉求仅仅停留在解封这一层面。大家认为“上面是好的”,底层也是无辜的,是中间的官僚在作恶。

  20. 是时候给它起个名字了,叫白纸革命如何

  21. 四通桥这个名字好啊。

  22. 四通桥和南广真的是平地一声雷,然我燃起了对这个国家的希望。保留火种,不要被捕!

  23. 补充一下:
    大学生对封校的愤怒,不仅仅是“疫情”。
    而是强迫灌食——无论是从精神上来说,还是物理上来说都是。
    我国追求的是“混凝土革命”式的教育改革,然而非但没做到,直接做成了“纯干凝式”;换言之,没有强基固本,只是强化了八股取势。这种学术八股贯穿了文科,乃至工科。很多学生固然自己也“水”,但他们总的来说也渴求好的老师和指导。我国大学的存在粉碎了他们九年义务的幻想。现有教育体制越“内卷”,学生越是在独木桥上披荆斩棘,不断炼蛊提纯;信念最后崩塌得越惨烈。
    本科时,本人导师酷爱推导“诺奖”答主的公式,虽然很多学生不明所以,但也愿意记下来,回去多多琢磨。如此证明学生并不是“做题工具”,不过是没人告诉他们“other ways out”。现在许多的教授怎么当上的教授,他们心里面自己清楚。
    回到现实层面。学校各大食堂的饭菜,只能果腹,而不能保证健康。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国家高校的许多饭菜都是扶贫产品。而据本人曾经编制过的扶贫产品可行性报告显示,他们的品控显然不合格,菜本身的口味也一言难尽,不以满足市场为准(或者说不满足学生口味为导向,而是获取补贴而生产,这一点倒是和我国诸多企业不谋而合)。如果你逃离了这一魔爪,还会发现许多高校食堂的阿姨叔叔都是学校内的“皇亲国戚”。故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菜,完全不顾学生的想法。而一些从外搬进学校的商家因为遵循基本商业逻辑而被排挤,令人唏嘘。维护这一体制的后果自负。
    以上说到的“课堂”和“吃”是本人最切身的体会。私以为我除了这两项,我没有再享受到国内大学(强调一下,我的大学的)别的“优质权利”。至少在我这一行,当老师就证明你业务能力不行…(这里指大陆当老师,不涉及国外制度)
    很难相信,假设当年鄙人被套牢在学校的培养方案,像多数学生一样信任国家的教育,支付这些premium,我现在的工作恐怕早已与我失之交臂……
    废话颇多,哈哈。总结就是,疫情防控只是学生对不满一个最窄的发泄口;因为上述提到的一切几乎都是被压制的,或者被默认的(但同样也是令人不悦的)。积攒了太久、太久。学生便爆发了。有人认为这一次爆发了就不会有下次。我可以肯定说:“不会”。如果还是这样的体系和模型,下一次的群情激愤就会动摇某党的根基。
    拭目以待。

  24. 首先,謝謝端就這篇文章開放閱讀。其次,呼籲全國人民不要低估暴力鎮壓的可能,必要時先逃生,勿堅守,徐圖後計,不要幻想對方武力部隊會和你講道理、談人性,鎮壓起來,他們絕不手軟的。

  25. 不被補,不受傷,盡做。

  26. 启蒙革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看到为这次注定无法一蹴而就的抗争出言嘲讽的也是无话可说。现实是最好的教育,疫情三年的封控让官方伟光正的宣传显得苍白而脆弱。变革和改变就是在这种点滴中积累的,何必斤斤计较哪天能看见?所有人都是后来者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