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鍾意元朗,但是這種不鍾意是來自一種鍾意。」
「你住元朗?」剛認識的大學同學總會半開玩笑問:「元朗還有沒有牛?」言者可能無心,紅眼卻聽出弦外之音,「就是看不起我出生的地方──那些同學通常都是住市區。」二十年前的舊事,紅眼仍然記住,無論如何也不是一件小事。
香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致分成港島、九龍、新界,及離島。不計離島,假如你要橫越東西(元朗至柴灣)或穿越南北(鴨脷洲至上水),距離大約是45公里,開車要45分鐘,坐公共交通工具則至少要90分鐘,繁忙時段出入需時更長。曾經有網民討論跨區上班的地獄路線,連同行路、等車、塞車,部分路線可以長達120分鐘,足夠飛一程台北。假如算上一來一回耗費四小時,甚至可以飛一程東京。Threads 上有一篇迴響甚大的帖文,說明了香港人的距離感──柴灣、鴨脷洲、元朗、上水都「好遠」,台北、東京、首爾都「好近」。類比台北人的距離感,大約就是淡水、基隆、中壢都「好遠」,香港、沖繩、東京都「好近」。
紅眼在元朗土生土長,期間曾多次離開,第一次是去台北讀碩士。回港後,紅眼投身媒體行業,做報館早出晚歸,收工已經是翌日凌晨,回到元朗只會在「東方點心」食宵夜。後來轉到雜誌工作,忙起上來,平日有時索性在觀塘朋友的工作室留宿,元朗成為周末過夜的「酒店」。期間,他曾經離開元朗,搬到女朋友的住處,又試過搬去天水圍。2019年社會運動之後,加上新冠疫情影響,他才開始留在元朗生活。

2019年7月21日之後,香港人對於「元朗」這個地名又有了新的「集體記憶」,元朗人紅眼更是車廂裡的親歷者,但作為作家,如何敘說?「721(元朗白衣人無差別襲擊市民事件)是一個轉捩點。」關於元朗,紅眼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我一直沒有辦法閱讀關於社運的作品,遑論書寫。」紅眼說:「(721之後)我找不到一個方法,寫到我想寫的立場,表達到我對元朗的感受,而又不覺得心虛。」直到2021年11月,M+博物館開幕,他遇見久違的「紅樓閣」霓虹牌匾。那一刻,紅眼仍然覺得是「阿爺顯靈」,指點他如何書寫元朗的故事。
721之後,「我找不到一個方法,寫到我想寫的立場,表達到我對元朗的感受,而又不覺得心虛。」
沉澱兩年多,2024年3月,紅眼正式在《明周》發表連載小說《紅樓閣記》。故事以元朗為背景,人物原型大多是他的家人、朋友,甚至是他自己。紅樓閣是一間酒樓,小說圍繞多間元朗食肆展開故事,食肆隨時代更替由地理座標演變成時間座標,在虛實交錯之間,串連家族史、元朗史以至香港的大歷史。

由圓塱到元朗
元朗有一條大馬路,大馬路上有條輕鐵軌道,剛好將元朗分成兩半。⋯⋯阿爺以前人脈廣,大家都喜歡跟他打交道,新年派利是要派足半條大馬路。而我大舅父說得豪邁,另外那半條大馬路,以前都要交租給我外公。——《紅樓閣記》
「編輯曾取笑我是元朗少爺仔。」紅眼自嘲。小說中的「我」,阿爺是從廣州南下的生意人,外公是元朗大地主的後人。「元朗很多東西都不好。」 紅眼直言,叔伯兄弟全都是圍村人,母親也是圍村人,從小只覺得他們聲大夾惡,野蠻粗魯。
元朗,古稱「圓塱」,「圓」意指豐滿,「塱」意指低窪地。元朗三面環山,一面臨海,中間就是一片土地肥沃的平原,居民曾以耕種及捕魚維生,該區盛產絲苗米,堪稱香港本地的漁米之鄉。元朗位於新界西北,歷史源頭可追溯至秦朝(公元前214年)。清朝順治年期(1661年),明朝遺族退守華南沿海,清政府下「遷界令」,焚毀沿海居民的田地及居所,強制居民遷入內陸,以圖斷絕抗清勢力的支援。此令亦波及香港全境,新界頓變荒地。復界後,清政府鼓勵內地鄉民南下開荒,大批客家人落戶新界,組成村落。當時海盜仍然猖獗,村民為求自保築圍牆、建城河、起炮樓,形成「圍村」,在元朗亦非常普遍。

1898年,英國逼使中國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新界居民曾激烈反抗。1910年,港英政府訂立新界條例,列明「任何有關新界土地的法律程序中,法庭有權認可並執行任何影響新界土地中的中國習俗或傳統權益。」政策變相界定了新界的「傳統」,例如可以宗族、家族祖或堂的名義註冊土地,遺產亦根據《大清律例》只傳男丁。直至政府在1994年訂立《新界土地(豁免)條例》,遺產習俗才告廢。
1960年代,港英政府銳意發展新界,收地興建新市鎮,新界村民認為補償不合理,鄉議局與政府關愈趨緊張。為了安撫村民,政府於1972年推出「小型屋宇政策」,容許男性原居民一生向當局申請一次,於其鄉村內建造一座最高三層,每層不超過700平方呎的丁屋,毋須向政府補地價。從此,元朗區內大興土木,開始轉型為新界西北的「次區域中心」。輕鐵於1988年通車,紅眼生於八十後,正好見證元朗都市化的過程。
當年,大馬路一帶已經開滿酒樓,幾乎每一條街、每個路口都找到一兩間,比今日的便利店還要多,隨便一數,七十年代末就有恆香、榮華、龍城、嘉好、嘉麗華、慶年華和好相逢,元朗正要從圍村小鎮發展成新市鎮,可謂遍地商機,有元朗鄉紳日捧場。——《紅樓閣記》
「元朗人以前都是這樣,識飲識食,常講賺錢,或者爭家產分錢。」紅眼坦言自己小時候都是「很元朗人」,2013年在台灣讀完碩士,回港投身傳媒後才開始有政治觸覺。經過2014年的雨傘運動、2016年的魚蛋革命以及2019的反送中運動,紅眼自覺轉變很大,最大的轉捩點是721事件,剛好從中環回元朗,「很幸運地」成為被選中的一個,在列車上親歷木棒和鐵枝在身旁穿插而過的驚慄。
721之後,內心有一種感動,召喚紅眼重回元朗生活。

誰的元朗?
「我很難告訴其他人,其實我很了解白衣人想什麼,因為我從小到大都在接觸這些人。」
「反對社運的人是特別有趣,他們的故事是更加變態。」紅眼說,他想寫元朗的故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覺得721 之後,有很多事情沒辦法被了解。「我很難告訴其他人,其實我很了解白衣人想什麼,因為我從小到大都在接觸這些人。」
元朗是一個圍村社會,一個極度封閉的地方,從前如是,今日如是。「他們有他們的邏輯,例如你們不夠我了解元朗,憑什麼覺得元朗不好?」其他人想改變元朗,他們都會覺得被侵犯,他們認為社運就是有一群本不是在元朗成長的人在「搞亂檔」,所以要趕走那些人。「那一代人就是這種想法,我在小時候也有這種想法,但是這樣解釋的話,別人會覺得我很『藍』。」
外人難以理解元朗人的想法實屬正常,但是無法與家人溝通才叫紅眼感到悲哀。即使自己在721的列車上死裡逃生,母親好像不當是一回事。對母親而言,最大的影響是菜價貴了,然後歸咎於「那些人在搞亂檔」。「媽媽認為最重要是食,最重要是平(便宜)。我理解她,但我無法跟她溝通,而我亦知道難以要求老一輩的人改變根深蒂固的思想。」
隨着審判開始,司法系統有司法上的解釋,傳媒報導有傳媒的角度,紅眼很明白元朗會被寫成某一種模樣。「我很熟悉元朗,這是唯一一個地方,令我有『家』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有心結,他知道自己有感受,他想向別人解釋自己對元朗的理解,但是他甚至無法閱讀社運相關的作品,「連讀都讀不到,要怎樣寫呢?我跨越不到那個⋯⋯又不能說是創傷──我找不到一個方法書寫又不覺得心虛。」
那段日子,紅眼寫了很多影評,做了很多明星訪問。「九唔搭八,但我做得很開心,都是一個出口。」他笑言,就像打機先做支線任務儲經驗值,「我知道自己總有一日會寫元朗。」

如何寫得不心虛
走進紅樓閣,再走過那幅錦繡山河的屏風,早已高朋滿座的大廳盡頭,就是阿爺訂的檯。而且阿爺總是坐正中央,背靠左邊金龍,右邊金鳳。每一年跟阿爺過中秋節,他一定都是坐在紅樓閣的這個位置,從未變過。——《紅樓閣記》
2021年11月,紅眼因工作參與香港M+博物館開幕,遇見久違的「紅樓閣」霓虹牌匾。今日回想,紅眼仍然深信那一刻是「阿爺顯靈」,指點他如何書寫元朗的故事。
「如果你沒去過紅樓閣,你沒見過元朗最風光的年代。」這是《紅樓閣記》的開場白。
小說中,阿爺過身之後,伯父們各有所好,過時過節很少再去紅樓閣。現實中,因為立場和價值觀的分歧,紅眼無法再參與任何家族飯局,父母亦沒有勉強他。新冠疫情之後,有親戚驟然離世,也有親戚移民。彈指之間,紅眼驚覺一個家族的故事無聲無色地完結了,元朗也變得越來越陌生。「你會想為一個地方寫回憶錄,因為你覺得它已經告一段落。」紅眼說:「正如一個歌手通常都是在引退或離世後,才會有人想製作他的傳記。」他覺得,某部分屬於他的元朗已經完結了。
「你會想為一個地方寫回憶錄,因為你覺得它已告一段落。正如歌手通常都是在引退或離世後,才有人想製作他的傳記。」他覺得,某部分屬於他的元朗已經完結了。
元朗鄉紳多,茶樓多,但其他樓面派頭再大,始終不及它優雅。阿爺喜歡紅樓閣,自有其因。香港回歸之後,過了幾年紅樓閣便易手,裡面還是以前那一對金龍金鳳、錦繡山河,但名字變了,感覺就是不同。——《紅樓閣記》
紅樓閣易手的時候,紅眼大約十歲,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重遇紅樓閣的牌匾,觸發他動筆在社交媒體分享感受。他一邊寫一邊搜索記憶,沒想到會從紅樓閣拉出了一張元朗飲食地圖。紅眼其實不太在乎食,只是從小就被教導要記得元朗有什麼什麼餐廳,然後他發現,自己有很多寶貴的回憶都是與餐廳有關。「我覺得從餐廳作為地標入手是一個不錯的寫法,一個令我不心虛的寫法。」
到頭來,元朗人最重視的食,成為他寫小說的錨。

紅眼從自身出發,選出大約二十間餐廳,再搜集資料寫故事。紅樓閣是阿爺的象徵,嘉城是外公常去的地方,勝利牛丸是爸爸帶他去的。升上中學,「我」會與同學去帆船快餐;後來情竇初開,帶女朋友去父母當年約會的西餐廳祖凡尼失望而回,就改為去約會勝地加勒比餐廳,皆因附近有一間元朗比較體面的時鐘酒店「樂趣小築」。
家族史-地方史-香港歷史
這些地標,構成了紅眼的元朗。然而,留下至今的所剩無幾,其中一間仍然營業的是「金蘋菓餅店」。一個平日下午,紅眼帶記者來到店外,雪櫃內擺了十多個蛋糕,只有兩個黑森林和一個什果蛋糕,其餘都是金黃色的蛋糕。「芒果鋪面蛋糕最出名,我家任何人生日都是食這個蛋糕。」站着閒聊的幾分鐘,至少有四五個中年叔伯姨嬸光顧,一進店就直取芒果鋪面蛋糕,肯定是預訂客。「我媽每次都是預訂,有八折,很抵食。」紅眼說。

小說中的每一個地標都與特定年代相連,紅眼寫家族史,同時也寫元朗的地方史,還有香港的大歷史。「我」在第一章結尾說:「元朗沒落,在我回憶裡,就是從紅樓閣結業開始。」阿爺與外公過⾝不久,香港回歸後,除了紅樓閣結業,嘉城也宣布結業。昔日可以筵開百席的大酒樓無人接手,半年後分拆出租,變成嘉城商場。
當初酒樓上那些每⼀間都有名有姓的熟客包廂,後來就變成了⼀格⼀格的劏舖。⋯⋯總之⼈跡罕⾄,與死場無異。樓下的⿓城⼤藥房倒是風⽣⽔起, ⼈⺠幣愈來愈受歡迎,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陸⾃由⾏和⽔貨客。——《紅樓閣記》
回歸之前,地產商早已進軍⼤西北,李氏買下⼤半個天⽔圍打造嘉湖⼭莊,郭⽒則發展元朗市外圍開荒,樓盤名為新元朗中⼼。從地段來說,新元朗中⼼不太吸引,附近⼀⽚荒蕪,只得九廣鐵路的巴⼠總站及輕鐵維修⾞廠。「我」的母親眼光獨到,不知哪來的膽量,沽出了原本的⼤⾺路物業,在未入伙的新元朗中⼼買了三個單位。
「芒果鋪面蛋糕最出名,我家任何人生日都是食這個蛋糕。」
九七金融風暴來襲,「我」一家成為眾多負資產家庭之一,三個單位化為烏有。直到政府在⼋鄉動⼟興建西鐵站,「我」媽和幾位姨媽因為外公的漁塘⽽意外得到⼀筆賠償。兩個舅⽗責怪外婆偏心,吵到幾乎拆了整個⽥⼟廳。外婆覺得委屈,沒幾年就鬱鬱⽽終。「我」媽痛恨外公,罵他連做⿁都⼼腸壞,偏偏留下⼀個漁塘害死外婆,非要弄得家散⼈亡不可。
2003年,西鐵通⾞,「我」爸已經需要長期服藥治理糖尿病,昔⽇的輕鐵總站改建成元朗站,新元朗中⼼則成為鐵路上蓋物業,樓價⼤升。新元朗中⼼也改了個時麾的新名字叫YOHO,開始了好幾期拓展⼯程。
「我」媽常說,如果當年捱得住,我們後來會很不⼀樣。

寫地方,更想寫人
這句對⽩,「我」牢牢記了廿年,很深刻。以前「我」直覺認為阿榮很易相處,甚少⾒到他那麼狼戾的⼀⾯。
「我了解這個地方,知道街道有什麼變化,餐廳有什麼好食,但是這些都很表面。」紅眼說,除了餐廳結業,他還想寫這裡的人。「當你要寫一個人物,你要就從那個人物的角度思考——為什麼一個人會這樣做?」
小說中有一位二伯父是校長,「我」跟堂表哥、堂表姐一樣在二伯父做校長的小學讀書,都是二伯父的主意。「我」媽曾經因此不悅,「我」在入學前曾做智力測試,本是資優兒童,大可報讀外面的學校,毋須看起來像要攀關係才有書讀。無論如何,每一年的班主任出於討好二伯父,往往特別用栽培「我」。
那一年,老師安排「我」參加全港常識問答比賽,二伯父也在同年密鑼緊⿎參選元朗區議員。學校有超過⼀半老師和⼯友都義務加入二伯父的助選團,變相成為他的競選總部。眾望所歸,⼆伯⽗⾼票當選。那個週末,他包起整間「⼆記」舉⾏慶功宴。
選舉始終也是比賽, ⽽所有比賽的結局都是殘酷的。幾年之後,⼆伯⽗連任失敗,議員辦事處轉眼變成便利店。那一年,⼆伯⽗宣佈榮休,同樣在⼆記設宴,盛況⼤不如前,盡顯人情冷暖。隨着⼆記結業,「我」在元朗再也找不到那麼正宗的上海菜館。

「有時,你很少如此認真去思考一個人。」即使是爸爸、媽媽、前女友、舊朋友,他們可能都是你熟悉的人,「但是當你真的要寫出來,你才了解自己是怎樣看待一個人。」紅眼與記者坐在安興街足球場的觀眾席,說起因為寫小說而重新想起一個人,他是阿榮,帶「我」走出元朗的中學死黨。
「我」抽的第一根菸,就是阿榮遞給「我」的。阿榮除了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創業的第一位合夥人,曾一起夾份炒賣波鞋。「我」總是儲起波鞋不捨得穿,阿榮則無論是否合穿,每⼀次買賣之前都要穿⼀穿上腳,就像試鞋要落地踩兩腳才安樂。
「嘿,我要每⼀個買鞋的⼈都是穿我舊鞋。」
這句對⽩,「我」牢牢記了廿年,很深刻。以前「我」直覺認為阿榮很易相處,甚少⾒到他那麼狼戾的⼀⾯。
「阿榮就是在這個球場被偷了一隻Casio全黑大G電子錶。」紅眼說:「寫完他的故事,我好像了解他多一點。」他希望,寫元朗人可以令他更了解元朗,「最後⋯⋯不一定找到答案,但我希望知道多一點。」

另一個時空:如果元朗是我鍾意的模樣
「很多朋友問過我,你會移民去什麼地方?你想在什麼地方死去?」
小說裏面的「我」,比現實的紅眼大了幾歲。「隔幾年,有些距離,似是而非。」紅眼說,小說有很多人事物都是從記憶拼湊出來,有時候不是很連貫。或者,不連貫都沒所謂,當中有真有假,就是寫小說有趣的地方。小說裡有很多事情都真的發生過,只是時序不同,紅眼趁機重新編寫「我」的過去,以及元朗的未來。
在某一個時空,立法會全票通過一個新市鎮復興計劃,透過AI系統運算,於人工島上還原香港舊社區,保留不同年代最有特色的建築和商舖。理念有點像電影片場,假設AI重建新元朗,你經過美亞辦館再往前走⼀分鐘,就會看到千⾊廣場的仿古⼤鐘,即使兩者相差足足半個世紀。
元朗獲選為首個實驗地區,「我」因為撰寫《紅樓閣記》獲邀加入新元朗重建小組,初聽計劃覺得挺有意思,但是也有很多疑問,譬如在⼈⼯島上重建了另⼀個元朗,還原了跟以前⼀模⼀樣的紅樓閣,其實都已經不是原本的紅樓閣。

「我」亦沒有預計到,「元居民」和「本土派」會因為人工島政策互起衝突,大馬路一分為二,癱瘓了整個元朗的交通,警方最後以武力清場,元朗在戰後發生第一次全面宵禁。
小說的結局,紅眼想好了,記者也知道了。
「很多朋友問過我,你會移民去什麼地方?你想在什麼地方死去?」紅眼認真思考過,答案是一定不會在元朗,「元朗只是我人生之中一個很短的年代,總會有完結的一日。」舊元朗只能活在AI人工島上的新元朗,正如紅眼在小說寫過的許多地標,在現實已經不存在,元朗已經變得不再一樣。
「其實我不鍾意元朗,但是這種不鍾意是來自一種鍾意──如果元朗是我鍾意的模樣就好了。」紅眼說:「我覺得元朗已經沒有辦法再成為我鍾意的模樣,我也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會離開,所以想趁自己對這個地方仍然有感情的時候,寫完這個小說。」
「寫《紅樓閣記》,就是告別我曾經喜歡的元朗。」一個紅眼曾極欲逃離的家,曾當成是酒店的家, 如今在生活的家—在將來,或許都只是存在於虛擬世界的回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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