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一架由阿塞拜疆(台譯:亞塞拜然)首都巴庫飛往俄羅斯車臣共和國首府格羅茲尼的阿塞拜疆航空客機在降落時遭到外部破壞,隨後嚴重偏離既定航線,在裏海東岸的哈薩克斯坦城市阿克套機場附近墜毀,機上62名乘客和5名機組人員中,有38人遇難,包括阿塞拜疆、俄羅斯與哈薩克斯坦三國公民,另有29人受傷倖存。
飛機失事後,俄羅斯聯邦航空運輸署(Rosaviatsiya)立刻發布聲明,稱飛機在與鳥群相撞後發生故障,機長隨後決定飛往阿克套備降。值得指出的是,這未必是俄方在刻意歪曲事實,從流出的機組與空管的通訊、不同地區空管之間的通訊,以及一位倖存者在獲救後第一時間接受採訪時的發言判斷,機內乘客和機組很可能確實以為事故是因與鳥群相撞並引爆機內氧氣瓶所致。
不過,墜機現場視頻發布後,許多軍事觀察家立刻指出,飛機殘骸尾翼上的破損情況與地對空導彈,尤其是俄軍用來對抗無人機等小型目標的鎧甲-S1(Pantsir-S1 )防空系統發射的導彈的破壞模式非常相似。
在空難當天,格羅茲尼和其他一系列北高加索城市也確實遭到了烏克蘭的無人機襲擊,車臣官員甚至曾發布「來犯無人機被全部擊落」的消息。這都讓分析人士開始懷疑,客機墜毀的原因是被車臣防空部隊誤作烏克蘭無人機,用防空導彈擊傷。
儘管如此,俄羅斯的官方人士和媒體並沒有試圖澄清真相,而是繼續為舊版本辯護。
阿塞拜疆政府內部的匿名信源則從26日就開始頻繁向國內外媒體釋放信息,直接或間接地表明飛機失事緣於防空導彈誤擊。27日,阿航和阿國交通部長納比耶夫(Rashad Nabiyev)也開始公開但委婉地指出這一點。
與此同時,俄當局與官方媒體仍在強調「需要等待調查結果」,或是繼續沿用此前的說法,淡化防空誤擊的版本。當日,俄羅斯一系列宣傳機構和親戰博主甚至發布了一則賀歲視頻,視頻中聖誕老人飛過莫斯科上空,用英語問候俄羅斯人新年快樂,卻被炸成煙花。擊落了聖誕老人的俄羅斯防空操作員和俄版聖誕老人「寒霜爺爺」擊拳慶祝:「目標消滅。我們的天空中不需要任何外國的東西。」 儘管該視頻的語境顯然並不是指阿航空難,但在此時推出這樣的視頻仍然招致了外界輿論的憤怒。
10月28日,克里姆林宮官方通報稱,普京與阿塞拜疆總統伊利哈姆·阿利耶夫(Ilham Aliyev)就空難通話,普京對「在俄羅斯領空發生的悲劇事件」表達歉意,但完全沒有提及俄羅斯的責任,反而強調了北高加索」遭到烏克蘭戰鬥無人機的攻擊,俄羅斯防空系統擊退了這些攻擊」。而巴庫的通報中,阿利耶夫指客機「在俄羅斯領空受到來自外部的物理和技術干擾,完全失去控制,被引導至……阿克套」,隨後指出了大量證據。
儘管向外國元首致歉對普京而言幾乎從未有過先例,但這種完全迴避責任的「道歉」反而加重了阿塞拜疆方面的憤怒。29日,阿塞拜疆國家電視台發布了對阿利耶夫的專訪,他在其中言辭激烈地批評了俄羅斯對空難的處理。
首先,阿利耶夫非常直接地說明了空難的原因:「我們的飛機被無線電電子戰手段干擾,陷入了無法操控的狀態。這是對飛機造成的第一道傷害。同時,由地面開火導致飛機尾部嚴重受損。」隨後,他解釋了機組之所以會誤以為遭到鳥群撞擊,是因為「恐怕沒人會想到,在一個對我們友好的國家,會有來自地面的炮火攻擊我們的飛機」。接下來,他開始批評俄方隱瞞事實的企圖:「俄羅斯的一些部門堅持這種說法。令我們感到遺憾和驚訝的是,俄羅斯官方機構竟提出了某些氣瓶爆炸之類的說法。這明顯表明,俄方試圖掩蓋真相……在最初的三天內,我們從俄羅斯聽到的只有各種荒謬的說法。」
此外,阿利耶夫還指出,俄方曾主張由「國家間航空委員會」(IAC)負責調查空難,但由於該機構主要由俄羅斯官員組成,巴庫斷然拒絕了這一提議。「如果事故發生後,我們看到俄方採取了公正且合適的措施,也許我們不會反對這一提議。但我們看到,掩蓋真相的企圖顯而易見。」
根據現有的公開信息,尤其是流出的機組與塔台的通訊可以得知,在爆炸發生時,機組已發現飛機失去控制;6分鐘後,機組反映液壓系統失效;隨後機組詢問了鄰近的礦水城(Mineralnye Vody)和馬哈奇卡拉(Makhachkala)兩座城市的天氣情況,但此後機組與塔台的通訊質量亦急劇惡化。因此,目前對於這起空難最大的疑問是,為何航班此後沒有在這兩座臨近機場迫降,而是飛越裏海,最後在東岸的阿克套失事?選擇阿克套是因為某些客觀原因,還是如社交網絡上一些記者猜測的那樣,是俄方意圖讓飛機墜入海中、掩蓋罪證的做法?
在電視專訪中,阿利耶夫也提出了一系列待解的疑問:「為什麼飛機無法在格羅茲尼降落?無線電電子干擾對飛機操控產生了多大影響?空中遭受的打擊以及飛機附近爆炸的後果到底有多嚴重?……確切的地面開火時間是什麼時候?為什麼飛機沒有嘗試在附近的機場降落?……飛機被故意引導至阿克套,還是這是一個客觀的選擇?」從這些疑問來看,目前巴庫掌握的信息並沒有超過公開信息範圍太多。
之後,阿利耶夫再次強化措辭,指俄方「將這一切歸咎於鳥類撞擊,或者試圖用氣瓶爆炸來解釋,既是愚蠢的行為,也是毫無良知的表現」。
在訪談的最後,阿利耶夫表示,巴庫此前已向莫斯科提出三大訴求:俄方必須向阿塞拜疆正式道歉;俄方必須承認自身的過失;必須懲罰肇事者,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並支付賠償金,而莫斯科目前只做到了第一點。
訪談發布的當天,兩國元首再次通電交流空難相關事宜,但截至目前,雙方尚未發布談話內容細節。
空難原因逐漸水落石出後,引發了外界對於民航飛機飛越俄羅斯領空安全性的關注。隨着烏克蘭無人機技術的不斷成熟,對俄羅斯境內縱深目標的打擊能力、頻率亦不斷提升,目前整個俄羅斯歐洲部分的目標均可被其覆蓋。
為了應對襲擊,俄羅斯航空部門制定了名為「地毯」的應對方案——在遭到無人機襲擊時,向一定範圍內所有飛機發送「地毯」指令,收到指令後飛機必須立刻就近降落,或飛離大約200公里的範圍,否則就可以被擊落。據筆者統計,從2023年中旬至今,俄羅斯各地至少已發布過36次「地毯」指令。
俄聯邦航空運輸署27日曾表示,由於烏克蘭的無人機襲擊,車臣及周邊地區也宣布了「地毯」行動,然而從流出的通話錄音來看,失事航班並沒有收到任何通知。而發布這份通話記錄的匿名電報頻道則表示,「地毯」行動是在航班被誤擊後一分鐘匆忙宣布的。阿利耶夫也在電視訪談中表示,這麼做的動機可能是為了「掩蓋問題」。
俄羅斯獨立媒體「美杜莎」在本週的俄烏戰情分析中指出,類似防空作業失誤最容易影響的是在俄羅斯歐洲部分起降的航班。而對於在俄羅斯領空全程保持巡航高度飛行的航班,理論上危險係數並不會上升,除非烏克蘭擁有能利用巡航高度打擊俄羅斯領土的武器。
空難發生後,已有以色列、哈薩克斯坦、阿塞拜疆、阿聯酋、土庫曼斯坦等國的數家航空公司宣布暫停飛往俄羅斯部分城市的航班。由於西方國家航空公司在2022年後拒絕使用俄羅斯領空,中國的航司成為俄羅斯領空最主要的外國使用者。但目前為止,尚未看到關於中國航空公司大量限制使用俄羅斯領空的報道。
截至發稿時,唯一例外是從烏魯木齊飛往第比利斯的中國南方航空CZ6039航班。該航班原本會在降落前使用一小段包括車臣在內的俄羅斯領空,但在阿航空難後選擇了繞開。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俄羅斯-烏克蘭一帶戰火持續的同時,以色列-黎巴嫩-伊朗一線的空域對也因戰事對客機變得更加危險。歐亞大陸東西兩端的空中交通通道也因此更侷限於土耳其-高加索-哈薩克斯坦和卡塔爾-印度兩條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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