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農民抗議愈演愈烈，極右翼合流引發擔憂｜Whatsnew

1月4日，約80輛農用車輛與多達300人聚集在德國施呂策爾（Schlüttsiel）輪渡碼頭，因為他們得知德國經濟部長哈貝克（Robert Habeck，台譯：哈柏克）將在下午5時左右乘坐輪渡抵達碼頭。這些農民正在抗議「紅綠燈」聯合政府新預算案中的補貼削減計劃。據《明鏡週刊》報導，哈貝克乘坐的輪渡險些被「暴民」強行登上，而哈貝克最終不得不乘坐另一趟輪渡來返回陸地。（延伸閱讀：《德國政府削減預算，綠色轉型前路茫茫》）

回過頭來看，這場戲劇性的「民主危機」，正是如今席捲整個歐洲的農民抗議的序幕。

最初，來自德國與法國的農民們把拖拉機與其他農用車輛開上路面、封鎖街道，其首要訴求之一是反對政府逐步取消農業燃料補貼的計劃。1月15日，約3萬名包括農民在內的示威者駛入德國首都柏林，封鎖了政府所在地周圍的街道。1月29日，法國的農民們駕駛拖拉機封鎖了首都巴黎附近的高速公路來向政府施壓，要求政府採取更多措施幫助他們應對通貨膨脹、與廉價的進口糧食競爭並維持生計。

而此前，為了平息農民們的怒火，1月9日才新上任的法國總理阿塔爾（Gabriel Attal，台譯：艾塔爾）在訪問蒙塔斯特呂克-德-薩利（Montastruc-de-Salies）的一個農場時宣布柴油稅上調的計劃將取消。阿塔爾身穿黑色西裝，打着領帶，在一捆乾草上放着演講稿，發誓「把農業放在首位」，並補充道：「沒有農民，我們就不再是法國，我們就不再是一個國家。」但法國農民29日堅持封鎖了巴黎。（延伸閱讀：《巴黎來信：馬克龍向極右妥協，法國新移民法引違憲爭議》）

隨後農民們逐漸把矛頭指向歐盟，指責布魯塞爾的「城市立法者」長期以來忽視農村地區，制定的環境與氣候政策限制了農村的發展。農民抗議也蔓延至歐洲各主要國家，迫使歐洲的立法者們不得不正視其訴求並做出讓步。據《金融時報》報導，歐盟委員會2月6日公布一份到2040年減排90%的路線圖，其中不再提及甲烷、氮氣和其他與農業相關的氣體減排30%的目標。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台譯：范德賴恩）表示將要求歐盟委員會撤回到本十年末將歐盟化學農藥使用量減少50%的提案。她稱該提案本來作為歐盟綠色轉型的一部分，卻「已成為極化的象徵」。

歐盟在氣候與環境政策上的讓步，除了回應愈演愈烈的農民抗議以外，另一個目的也在於要在6月初舉行歐洲議會選舉前遏制歐洲各國的右翼勢力。歐洲農民反對環境與氣候政策與右翼政黨的反環保立場不謀而合。從德國的另類選擇黨（AfD）、法國勒龐（Marine Le Pen，台譯：雷朋）所領導的國民陣線（台譯：國民聯盟），再到「荷蘭特朗普」維爾德斯（Geert Wilders），均在這場混亂中極力攫取政治資源，吸引農民的選票。

據美聯社報導，1月25日勒龐批評政府的農業政策，稱農民的經濟困境要歸咎於自由貿易協定、進口和官僚主義。她說：「農民最可怕的敵人就在這個政府裏。」而據 Politico 報導，荷蘭農民-公民運動（BBB）黨領袖範德普拉斯（Caroline van der Plas）一直在支持極右翼政黨自由黨（PVV）黨魁維爾德斯。支持 BBB 的選民主要為荷蘭當地對政府不滿的農民，PVV 則在2023年的荷蘭大選中贏得37席，成為荷蘭議會的第一大黨。而 BBB 和 PVV 合作的基礎正是反對歐盟的綠色政策。（延伸閱讀：《荷蘭來信：極右翼勝選，反移民浪潮與住房危機合流》）

阻止來自烏克蘭等地的低價農產品流入歐洲，也是這輪歐洲農民抗議的訴求之一。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後，歐盟暫停了烏克蘭的進口配額和關稅，而歐盟與南方共同市場（Mercosur）為達成貿易協議而重新展開談判，這些都激起了農民們對農產品不公平競爭的不滿。他們認為這些進口產品對歐洲產品價格造成壓力，同時又不符合歐盟對農民規定的環保標準。

2023年初以來波蘭的農民便一直在抗議來自烏克蘭的低價穀物流入當地市場，波蘭、斯洛伐克、匈牙利等國在2023年9月更是對烏克蘭實施單邊穀物進口限令，儘管這違反了歐盟單一市場的規則。烏克蘭此前一直強烈反對其歐盟鄰國的單邊穀物進口限令，但烏克蘭貿易部長卡奇卡（Taras Kachka）6日告訴《金融時報》，烏克蘭準備接受歐盟對其農產品貿易實施新的限制措施，以化解與波蘭之間激烈的政治爭端，但同時也敦促歐盟徹底禁止進口俄羅斯農產品。（延伸閱讀：《波蘭卡車司機連月封堵口岸，凸顯烏克蘭戰時經濟出口困境》）

值得注意的是，在場外農民持續不斷的抗議以及場內右翼議員的阻撓下，歐洲議會2月27日還是以329對275的比數通過了《自然恢復法》（Nature Restoration Law）。《自然恢復法》的目標是在2030年前恢復20%的歐盟陸地跟海域、2050年恢復所有生態系統。法案內容包含恢復棲息地、增加應對氣候變化的能力、提高生物多樣性、減少農藥的使用等，但經過幾輪協商後，不少內容已經取消或淡化。

就在法案通過的前一天，歐盟各國農業部長齊聚布魯塞爾開會尋找解決農民抗議的方法時，比利時農民與警察發生衝突，他們向警察噴灑液體糞肥，並向警察投擲雞蛋和信號彈。這場蔓延全歐的抗議似乎並沒有因為歐盟領導人的讓步而有停止的跡象。

而《外交政策》的分析也指出，一味地讓步與滿足農民的訴求可能適得其反。佐治亞大學的歷史學家、《小麥戰爭：穀物如何重塑世界霸權》（Oceans of Grain: How American Wheat Remade the World）一書的作者尼爾森（Scott Reynolds Nelson）說：「當農民看到抗議活動取得成功時，他們會說，『好吧，這就是我們必須做的。這就是我們動員的方式。』因此，我認為這（指抗議）將會成為大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