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16日,在第十八屆台灣金曲獎頒獎典禮上,音樂人林生祥因獲「最佳客語歌手獎」及「最佳客語專輯獎」而兩度走上領獎台,卻也兩度拒領獎盃:「我覺得金曲獎應該要以音樂類型來分類比較適當,而不是以族群語言來分類。我們今天在這裡,是因為音樂的關係。」此語一出,台下傳來悠長的掌聲。
「音樂以語言區分是本末倒置」,林生祥這樣講,事緣在金曲獎語言分類限制下,他在當年度只能報名客語獎項,「這麼重要的華人音樂獎項,卻以語言來分類,這樣別的國家根本進不來。」
就這樣,林生祥拒絕領獎成為台灣最大音樂獎項金曲獎歷史中的重要事件,而金曲獎在流行音樂類別裡,按照華語、台語、客語、原住民語進行獎項分類,也成為多年來金曲獎的主要爭議之一。這樣的背景下,三年後的2010年,另一個台灣重要音樂獎項成立了:也是由台灣文化部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來牽頭主辦的「金音創作獎」(下稱「金音獎」)。
與台灣的傳統「三金」獎項(金曲、金馬、金鐘)不同,金音獎不再以性別、語言、族群身分作為分類依據,取而代之的是音樂風格種類(例如搖滾、民謠、嘻哈、電音),以及表現形式(例如EP、專輯、現場演出等);同時還放寬了報名資格限制,讓沒有簽約公司的獨立音樂人也能參與其中。金音獎英文全稱「Golden Indie Music Awards」,似乎就已揭示了這個獎項與獨立音樂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
一地之音樂場景發展,獎項在其中可以起到什麼結構性作用?在音樂串流平台興起、分眾逐漸形成的這十幾年間,金音獎與台灣在地獨立音樂場景的連結是什麼?
若把目光從台灣外移,金音獎在華語世界中的位置也算特別。中港等地並沒有由官方主辦、且專門頒發給非主流音樂市場創作者及作品的音樂獎項。在香港,較具認受性的音樂獎項如「叱咤樂壇流行榜」、「十大中文金曲獎」等,都是由電視廣播媒體主辦,屢見其商業考量。
而中國大陸近年來除半官方機構主導的「唱工委音樂獎」等,也出現了一些民間自發創立的音樂獎,包括迷笛音樂學校發起的「迷笛獎」、豆瓣網發起的「阿比鹿音樂獎」,這些獎項的評審機制和得獎名單,總是能很輕易令大眾看出民間與官方之鴻溝。
這個角度來看,台灣獨立音樂場景乃至其金音獎,確有獨特之處。
一地之音樂場景發展,獎項在其中可以起到什麼結構性作用?在音樂串流平台興起、分眾逐漸形成的這十幾年間,金音獎與台灣在地獨立音樂場景的連結是什麼?哪些維度有助推動,哪些還不足?近年大家在說的「金曲獎金音化」或「金音獎金曲化」是怎麼回事?金音獎走到今天,能夠真的回答2007年林生祥在金曲獎舞台上提出的質問嗎?為此,我們訪問了金音獎常客音樂人、評審團主席、台港樂評人等,看看台灣在所謂「「大中華區葛萊美獎」的金曲獎之外,為何還需要金音獎,以及它究竟帶來了什麼不同的特質。
「它跟一般商業模式有所區隔,是個比較沒有明星的獎項,有點『去中心』的感覺。在金音獎中可以發現一些較另類、或是還沒有建立起商業模式的樂團(及音樂人)。」
「那是我的第一張專輯」
「我們的音樂在那時候算蠻刁鑽的,實驗性會比較重一點,所以金曲獎可能沒有一個獎項、或者是一個分類可以包容到它。」
「2013年,那是我第一張專輯。」當問到與金音獎的緣分如何開始,音樂創作及製作人鄭各均(音速死馬 Sonic Deadhorse)這樣回答。
鄭各均是金音獎的入圍及得獎常客,今年他又以「非/密閉空間 Non-Confined Space」成員的身份入圍了「最佳電音歌曲獎」、「最佳爵士專輯獎」、「最佳爵士歌曲獎」三個獎項。在金音獎創立之前,鄭各均雖已從事音樂創作十年,卻未參與競逐過音樂獎項,直至2013年發表首張專輯《When I Witness Your Fucking Sorrow》,即斬獲第四屆金音獎兩項電音大獎。
「即便沒有金音獎,這張專輯也會做出來。」鄭各均補充道,也指出了他眼中金音獎的特點:「我覺得金音獎比較特別的地方在於,它跟一般商業模式有所區隔,是一個比較沒有明星的獎項,也有點『去中心』的感覺。在金音獎中,可以發現一些比較另類、或者是還沒有建立起商業模式的樂團(及音樂人)。」
相似的軌跡,也發生在爵士鋼琴家許郁瑛身上:「金音獎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作品得到的獎項。」
「藉著得獎讓更多人聽到我的音樂,這對音樂career生涯剛起步的人來說非常重要。」
2010年,赴美留學的許郁瑛回到台灣,完成了她的第一張專輯《Untitled 許郁瑛首張爵士創作專輯》,並嘗試報名參獎。然而由於專輯是由個人錄製,並無公司代為發行,因此當時甚至未能獲得金曲獎的「入場券」。因緣際會下,許郁瑛得知了剛創立不久的金音獎。儘管當時金音獎已經進入第二年,卻是首次開設爵士類別,而許郁瑛的作品剛好合乎參與資格,旋即報了名,最後順利入圍並得獎。
「我記得得獎時超開心,可是那一次因為人在高雄表演,我沒辦法去頒獎典禮,就請朋友代為參加。從一開始覺得沒什麼可能,結果竟然得了獎。」回想起第一次參與金音獎的經歷,她仍然難掩興奮:「很謝謝金音創作獎在那麼早期就肯定我的原創作品,藉著得獎也幫助了我讓更多人聽到我的音樂,這對音樂career生涯剛起步的人來說非常重要,當時得獎的感受真的是興奮無比。」
許多金音獎早期得獎者,如今都已步入音樂生涯新階段,其中也有不少人「回流」,成為金音獎的評審。今年的金音評審團主席由音樂人盧律銘擔任,他近年以電影配樂而聞名、並屢屢獲獎。而實際上,與前兩位創作者一樣,盧律銘的音樂獎初體驗也是金音。
2012年,在英國修畢碩士課程的盧律銘回到台灣;摸索入行的過程中,他與朋友組成了IDM電子音樂影像團體「棋盤上的空格」,並推出首張專輯《quarrel》。作品完成後就提報了第三屆金音獎,期間團員們也未多想,怎料一舉入圍六項提名,最終更是獲選為「最佳電音專輯」。
這個結果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盧律銘也感到十分驚喜:「那時候我們做的是電子音樂創作,除了三個(音樂)團員,還有第四位主要負責現場視覺。當時,演出搭配視覺的型態還沒有在台灣普及,我們有點像是先鋒者。」「我們的音樂在那時候算蠻刁鑽的,實驗性會比較重一點,所以金曲獎可能沒有一個獎項、或者是一個分類可以包容到它。」
前衛的藝術風格能及時受到獎項的認可,無疑也給了創作者莫大的信心:「其實金音獎給我們的就是一個內心肯定,也會比較踏實。」當時盧律銘剛從國外回到台灣,工作尚未有著落,為了維持創作能量,又要堅持組建樂團:「你不曉得這些東西可以支撐你多久,但是金音獎給了我們一個很踏實的肯定。另一方面,我覺得因為金音獎的關係,業界開始有人知道了『棋盤上的空格』這個團體,後來我們也有順利拿到錄音補助,並且開始製作第二張專輯。」
金音作為音樂人的生態皿
「就算沒入圍,如果你的作品真的很好,評審會留意到的,其實也創造很多未來的可能。我回想起來,那時金音獎金曲獎幫了我,我的作品正是因為這樣,至少被評審們聽到。」
「棋盤」的得獎之途也非一帆風順,樂隊於2014年出版了第二張專輯《innerSpace》,入圍了金音獎四五項提名,卻一個獎項都未能得到。儘管如此,幾屆金音獎的參與經驗,始終也為盧律銘及樂隊帶來不一樣的前路:
「出完第二張之後,我們就陸續改出單曲,然後我漸漸也在配樂上有了一些工作機會。在當評審前,金音獎對我而言就是一種精神上的鼓勵。這其實是蠻重要的,如果沒有這個獎,我也不曉得當時會怎麼樣。」
金音獎本身固然可以帶給創作者認可與肯定,而許郁瑛與鄭各均,則各自看到了金音獎賽制之外的收穫。許郁瑛也有數度報名比賽、卻連入圍機會都沒有的經歷:「就算沒有入圍,如果你的作品真的很好,評審是會留意到的,其實也創造很多未來可能的機會。我回想起來,覺得那個時候金音獎、金曲獎應該是幫了我,我的東西正是因為這樣,至少有被評審們聽到。」
鄭各均則是著眼於獎項所提供的後續動力:「創作者並不是在得獎之後,馬上就能得到很多回饋,但的確是蠻多樂團因為這個獎項而找動力,因此可以繼續走下去的,例如當代電影大師、沙羅曼蛇等等。有些音樂人並未建立起成功的商業模式,但可能正因為有這個獎項,才有辦法一直做音樂。」曾經自嘲為票房毒藥的鄭各均,也是從金音獎中獲得了認可,從而繼續他在主流市場之外的創作之路。
除此之外,金音獎作為一個裝載各式獨立音樂的生態皿,也對參與其中的不同角色身份產生影響。許郁瑛曾在專訪中提到一段有趣的經歷,那是一段因在金音獎評審過程中聽到電子音樂、而「起心動念向探索聲響的軌道駛去」的故事。
「創作者並不是在得獎之後,馬上就能得到很多回饋,但的確是蠻多樂團因為這個獎項而找到動力,可以繼續走下去。有些音樂人並未建立起成功的商業模式,但可能正因為有這個獎項,才有辦法一直做音樂。」
自2019年開始,許郁瑛開始留意光雕藝術(Projection mapping),也因此開始嘗試以音樂參與光雕作品——「一開始我用了爵士樂,後來會覺得要有比較固定的節奏去對接,有些時候也會需要一些電子元素,當時就會發覺自己做的東西很有限。而那時候(2020年)我剛好擔任金音獎評審,聽到了很多電音專輯,覺得剛剛好,就很想往這方面瞭解多一點。」
此後,許郁瑛開始鑽研電子音樂,並與同年擔任金音獎評審的程杰、以及音樂人林偉中合作,於2023年推出了電子跨界實驗創作專輯《In the Cave》。製作這張專輯的過程中,三人電郵往復逾百封,許郁瑛也因此逐步踏入了電子音樂的宇宙,且在今年入圍金音「最佳電音專輯獎」等三項大獎。與第一次得獎時的興奮感不同,此後得獎或入圍時,許郁瑛感受到更多的是感動:「尤其是這張《In the Cave》是我全新的嘗試:從爵士踏入電音的領域,過程中另兩位共同製作人程杰、林偉中就像是幫盆栽澆水一樣(我是盆栽),引導我、啟發我電子樂的這塊,可說一切從零到有。」
雖然往績耀眼,但許郁瑛的是次入圍金音獎的作品,卻是有別於前的新試驗,也見證她一路以來的成長改變:「 在《In the Cave》之前,我的作品多是我一人作曲、完成後找樂手錄製,而這張則是多首和另兩位製作人共同在錄音的當下即興、共同創作,所以後製時的討論與idea的磨合成分較以往大非常多,如果這張作品得獎我會很感動,因為這代表我們三人的嘗試一起獲得了好成績、也是對於我跨出舒適圈的一種肯定。」
邊緣 vs 主流
「金音獎成立時,還有所謂主流與非主流之分,但近年沒有明確界線了。音樂環境在改變,音樂製作門檻變低,更多人可製作出好東西;就在金音獎成立的那個時間點,獨立音樂漸漸離開始普及了。」
金音獎開辦十四年,已經在台灣的獨立音樂圈具有一定公信力,也讓許多音樂創作者得到肯定與嘉許,那麼主流聽眾熟悉這個獎項嗎?又是否瞭解金音獎的得獎人與作品呢?
樂評人王信權(瓦瓦)並不這麼認為。身為「Blow 吹音樂」編輯的他,回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參與金音獎頒獎典禮,自己竟幾乎是全場唯一的媒體:「那個畫面有點像是在做夢。」瓦瓦補充說道:「其實不論對於主流產業人士還是媒體而言,他們一直都不是很在乎這個獎(金音獎),到現在都還是這樣子。當然有越來越在乎,可是一直沒有到像對金馬、金曲獎那樣在乎的程度。」
從這一面向來看,金音獎的確還在傳統定義的主流視野中得到重視;然而盧律銘卻提出了另一種看法,認為如今在台灣,主流與非主流之間的分野正在日漸模糊:「『Golden Indie Music Award』中有一個『Inidie』,我覺得最主要是因為金音獎成立的時候,還有所謂的主流與非主流之分,但近年來真的沒有非常明確的界線了。整體音樂環境在改變,例如說現在的音樂製作門檻變低,更多人可以製作出好的東西;金音獎成立的時機也對,在那個時間點開始,獨立音樂漸漸開始普及了。」
談到金音獎是否帶來更多聽眾時,許郁瑛拿出手機,給我們看Spotify的真實數據。在金音獎入圍公布之後數日內,許郁瑛的音樂收聽量增長了1394%,這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所以它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許郁瑛肯定道,儘管這個數字在一、兩週後開始下跌,卻也證明了有一群聽眾正在關注金音獎及獨立音樂動向。
「以前有所謂的主流,是因為資訊不是像現在一樣發達。」許郁瑛經歷過自己灌錄CD、靠著一場場實體演出結識觀眾的年代,到現在每個人都能很容易將作品上架到串流平台,找到自己的聽眾。「以往通常會由知名製作人來主導、製作出一套作品,整個過程是由上而下的,大家(聽眾)也沒有辦法靠自己查到什麼資訊。可是現在是分眾的年代,要有以前那樣的銷售量是非常困難的,因為現在大家太容易找到自己喜歡什麼。在每一批(分眾)裡面,都有他們自己的『神』,大家都想追求自己喜歡的。」
隨著越來越多聽眾擁有並追求「不一樣的音樂」,從各自視角出發來選擇所好,獨立創作人也能夠更容易連繫到相應受眾。金音獎在這裡,擔任了一個歸整與傳遞出多種音樂作品的角色。
這也就是鄭各均所總結道的:「如果說你多往主流去看,那麼就不會看到(獨立音樂);如果你會follow小眾的圈子,從一個邊緣視角出發,或許就能看到了。」從前簽約大型公司、出片、透過主流媒體掌握眾多fans與圈內聲量的「成功範式」,如今看來未必是音樂人的唯一出路了。隨著越來越多聽眾擁有並追求「不一樣的音樂」,從各自視角出發來選擇所好,也讓獨立創作人能夠更容易地連繫到相應受眾。而金音獎在這裡,則是擔任了一個歸整與傳遞出多種音樂作品的角色。
換另一個地域視角,或許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這點。同樣是在流行音樂文化興盛多時的香港,長久以來最為觀眾熟知的音樂獎,大概是「十大勁歌金曲」或「叱咤樂壇流行榜」。香港樂評人袁智聰指出:「我一直覺得香港的音樂頒獎禮很無聊,他們選來選去都是同樣的東西,就是Pop Music。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香港人對音樂的認知會比較狹窄?就是因為沒有一個很大型的包裝,能夠介紹不同類型的音樂給觀眾知道。」
袁智聰觀察到,很多媒體、電台總是陳腔濫調地說:「音樂是不需要分類型的,只要好聽就可以」,然而每個人對於「好聽」都有不同的衡量標準 ——「現在我們已經不說 『good taste of music』,是因為有了『different taste of music』。不同音樂的流派,是要用不同的眼光去欣賞它,而不是全部劃一,去定義它的好與壞。這個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幸而近兩年來,香港獨立音樂發展亦相當快速,音樂人如Serrini、雞蛋蒸肉餅都曾獲得金音獎,專營電子音樂的hirsk也在2021年獲金曲獎肯定。「這是一個很好的鼓勵,使得大家意識到,原來香港的音樂也可以送出香港,而且那些也不是很容易入口的音樂,也可以做一些比較另類的聲音。這能夠刺激到大家去做多一點嘗試。」
此外,袁智聰也提起剛剛舉辦過一屆的「TONE Music Awards」,這個完全出自於民間的音樂獎項,「想必他們也有受到金音獎的影響。」TONE Music Awards自述為「一個由香港音樂創作人出發,由香港人全民投票,加上音樂業界推薦的頒獎典禮」,其2022年獎項亦是以風格作為分類,涵蓋「香港電子音樂」、「香港民謠音樂」、「香港都市音樂」等八種範疇。「TONE Music Awards」的驚喜出現,也讓我們重新思考——為什麼要有獨立音樂的獎項?這個獎與我們的關係,又是什麼?
「我一直覺得香港的音樂頒獎禮很無聊,選來選去都是Pop Music。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香港人對音樂的認知會比較狹窄?就是因為沒有一個很大型的包裝,能夠介紹不同類型的音樂給觀眾知道。」
本土 vs 世界
「語言代表它的文化,客語有客語的文化,原住民也有相應的文化。然而目前金音獎所有風格分類都不是台灣原生的東西,也許民謠可以是,但節奏藍調或是搖滾其實根本就不是台灣原生的創作風格。」
在金音獎的網站上,很容易找到這樣一段論述:「『金音創作獎』是以創作為核心,鼓勵臺灣音樂人多元、多樣創作力的原創音樂獎項,以臺灣優先,原創優先,分音樂類型不分語言為三大特色⋯⋯一路走來金音創作獎持續朝著『亞洲指標性原創音樂獎項』的目標前行。」
然而瓦瓦卻認為,目前的金音獎亟待一種更加清晰的論述:「自從陳珊妮執掌之後,金音獎就一直在強調所謂的國際接軌。每年現場訪問評審主席,詢問今年評審的標準是什麼;大概從三年前開始,他們就會說是『可以有國際接軌的潛力』。當然我相信評審是以挑出好作品為主,可是還是要有一個超越這個東西的一個論述點,我還是期待說它可以做出一個比較具體的標準或概念。」
回看金音獎的產生和體制設定,其實一直是在「接軌國際」的過程中。全球最受矚目的音樂獎項之一「格萊美獎」(Grammy Award),就是以音樂風格作為分類的獎項。金音獎為何會誕生?它回應的是「可否不以語言、族群來區分音樂獎項」這個問題。
對此,瓦瓦也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觀點:「我知道現在大家的趨勢都是認為音樂不應該用語言來分,可是我不完全同意這個觀點。我覺得語言代表它的文化,客語有客語的文化,原住民也有相應的文化。然而目前金音獎的所有風格分類都不是台灣原生的東西,也許民謠可以是,但節奏藍調或是搖滾等等,其實根本就不是台灣原生的創作風格。」
今年獲得評審團獎的 Mong Tong 夢東,正是結合了本土視角、有原生元素的樂隊。瓦瓦在其文章中形容「在音樂創作概念上,Mong Tong同樣取材經典,運用模稜、拼貼或解構方式,提出顛覆與質疑,類似細野晴臣的『醬油音樂』⋯⋯僅是拿來使用的素材,組成看似嚴肅又帶點幽默的作品,又搖滾又電子。」
這樣有著複合元素的作品,在以西方的音樂風格分類為主導的獎項中,或許更難以被歸入任何一種類別。「也許有比較不成熟的音樂人,他可能會去想說:『我今天要做一個搖滾音樂的作品』,可是我覺得當你的作品越來越成熟,創作者會想的東西應該就不是那些,而是要怎樣做好自己的作品。」瓦瓦強調:「也許我們真的要有個論述,說出什麼是我們的音樂類型。」
而盧律銘則從音樂創作者及評審者的角度,提出了另一種看法:「我覺得所謂的在地或者是本土,或者是這些形容,它其實是一個精神,或者是說它是你的內容。那它跟曲風這件事情,不會造成任何遺憾。」
盧律銘也提到,現時有很多複合式的曲風會出現,比如說Hip Hop跟R&B有時候很難區分。在比賽過程中,如果創作者無法好好將自己的作品歸類,常常會造成一些遺憾:「但是我覺得這個遺憾並不是賽制的問題,也不是評審的問題,而是創作者本身的問題。這就變成考驗就是報名者,你要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要足夠瞭解自己的作品。」
「我覺得所謂的在地或者是本土,或者是這些形容,它其實是一個精神,或者是說它是你的內容。那它跟曲風這件事情,不會造成任何遺憾。」
正值青春,金音如何走下去?
金音獎來到第十四屆,近幾年也常常引起各式各樣的討論。常常聽到一種說法,認為金曲獎和金音獎的名單開始重合,或者認為無論是金曲還是金音、得獎者都是「不知道是誰」、「沒有聽過」,甚至也有「金曲金音化」或「金音金曲化」的說法。
關於這些看法,盧律銘回應道:「金曲獎的宗旨跟金音獎不太一樣。金曲獎的分類是用語言分類,金音獎則是以曲風分類,所以在本質上兩者是有所不同的。金曲獎比較多在鼓勵出版品,金音獎則是比較著重在創作。」
那麼,為何會有「金曲、金音不如合併」的看法呢?盧律銘答道:「我覺得是因為金音獎主要的報名規則,規定了參與作品必須是創作。但是在這五年內,創作漸漸成為了音樂市場上的主流,所以它其實已經打破了原本的界線,因此我覺得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在盧律銘看來,金音獎的分類是按照風格劃分,終究兩個獎項還是各自有各自的邏輯、各自有各自的評斷標準;然而因為音樂創作日漸盛行,打破了所謂「主流——非主流」的界線,才慢慢讓大眾覺得兩個獎項上有所重合。但歸根究底,兩者還是存在著根本上的差異。
也正因如此,金音獎的存在仍有其必要性,即是包容和承托住更加多元的創作形式,風格類型的分別或糅合,也能讓創作者也可從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在未來,金音獎是否能夠與金曲獎並駕齊驅、甚至形成一股超越的新生力量呢?媒體及大眾又會否給予金音獎(以及其他嘉許創作的獎項)更多的關注及聲量?這必然與創作風潮、產業結構、藝術教育等諸多因素有關,它們如何相互作用、形成新的樣態,現在尚未能知,我們可以繼續期待下去。
每次遇到有人說金馬金鐘金曲金音的得獎作品,沒有看過沒有聽過的人,我都會跟他們說那表示你跟好作品脫節了,你應該趕緊拿得獎名單一項項去把它聽過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