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为何需要金音奖:金曲奖不能完成的耳朵任务?|金音奖2023

“它是较没有明星的奖项,有点‘去中心’的感觉。其中可发现一些较另类、或还未建立起商业模式的乐团/音乐人。”
第十三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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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16日,在第十八届台湾金曲奖颁奖典礼上,音乐人林生祥因获“最佳客语歌手奖”及“最佳客语专辑奖”而两度走上领奖台,却也两度拒领奖杯:“我觉得金曲奖应该要以音乐类型来分类比较适当,而不是以族群语言来分类。我们今天在这里,是因为音乐的关系。”此语一出,台下传来悠长的掌声。

“音乐以语言区分是本末倒置”,林生祥这样讲,事缘在金曲奖语言分类限制下,他在当年度只能报名客语奖项,“这么重要的华人音乐奖项,却以语言来分类,这样别的国家根本进不来。”

就这样,林生祥拒绝领奖成为台湾最大音乐奖项金曲奖历史中的重要事件,而金曲奖在流行音乐类别里,按照华语、台语、客语、原住民语进行奖项分类,也成为多年来金曲奖的主要争议之一。这样的背景下,三年后的2010年,另一个台湾重要音乐奖项成立了:也是由台湾文化部影视及流行音乐产业局来牵头主办的“金音创作奖”(下称“金音奖”)。

与台湾的传统“三金”奖项(金曲、金马、金钟)不同,金音奖不再以性别、语言、族群身分作为分类依据,取而代之的是音乐风格种类(例如摇滚、民谣、嘻哈、电音),以及表现形式(例如EP、专辑、现场演出等);同时还放宽了报名资格限制,让没有签约公司的独立音乐人也能参与其中。金音奖英文全称“Golden Indie Music Awards”,似乎就已揭示了这个奖项与独立音乐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地之音乐场景发展,奖项在其中可以起到什么结构性作用?在音乐串流平台兴起、分众逐渐形成的这十几年间,金音奖与台湾在地独立音乐场景的连结是什么?

第二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第二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若把目光从台湾外移,金音奖在华语世界中的位置也算特别。中港等地并没有由官方主办、且专门颁发给非主流音乐市场创作者及作品的音乐奖项。在香港,较具认受性的音乐奖项如“叱咤乐坛流行榜”、“十大中文金曲奖”等,都是由电视广播媒体主办,屡见其商业考量。

而中国大陆近年来除半官方机构主导的“唱工委音乐奖”等,也出现了一些民间自发创立的音乐奖,包括迷笛音乐学校发起的“迷笛奖”、豆瓣网发起的“阿比鹿音乐奖”,这些奖项的评审机制和得奖名单,总是能很轻易令大众看出民间与官方之鸿沟。

这个角度来看,台湾独立音乐场景乃至其金音奖,确有独特之处。

一地之音乐场景发展,奖项在其中可以起到什么结构性作用?在音乐串流平台兴起、分众逐渐形成的这十几年间,金音奖与台湾在地独立音乐场景的连结是什么?哪些维度有助推动,哪些还不足?近年大家在说的“金曲奖金音化”或“金音奖金曲化”是怎么回事?金音奖走到今天,能够真的回答2007年林生祥在金曲奖舞台上提出的质问吗?为此,我们访问了金音奖常客音乐人、评审团主席、台港乐评人等,看看台湾在所谓““大中华区葛莱美奖”的金曲奖之外,为何还需要金音奖,以及它究竟带来了什么不同的特质。

“它跟一般商业模式有所区隔,是个比较没有明星的奖项,有点‘去中心’的感觉。在金音奖中可以发现一些较另类、或是还没有建立起商业模式的乐团(及音乐人)。”

音乐创作及制作人郑各均获得第四届金音奖最佳电音单曲奖。图:影片截图
音乐创作及制作人郑各均获得第四届金音奖最佳电音单曲奖。图:影片截图

“那是我的第一张专辑”

“我们的音乐在那时候算蛮刁钻的,实验性会比较重一点,所以金曲奖可能没有一个奖项、或者是一个分类可以包容到它。”

“2013年,那是我第一张专辑。”当问到与金音奖的缘分如何开始,音乐创作及制作人郑各均(音速死马 Sonic Deadhorse)这样回答。

郑各均是金音奖的入围及得奖常客,今年他又以“非/密闭空间 Non-Confined Space”成员的身份入围了“最佳电音歌曲奖”、“最佳爵士专辑奖”、“最佳爵士歌曲奖”三个奖项。在金音奖创立之前,郑各均虽已从事音乐创作十年,却未参与竞逐过音乐奖项,直至2013年发表首张专辑《When I Witness Your Fucking Sorrow》,即斩获第四届金音奖两项电音大奖。

“即便没有金音奖,这张专辑也会做出来。”郑各均补充道,也指出了他眼中金音奖的特点:“我觉得金音奖比较特别的地方在于,它跟一般商业模式有所区隔,是一个比较没有明星的奖项,也有点‘去中心’的感觉。在金音奖中,可以发现一些比较另类、或者是还没有建立起商业模式的乐团(及音乐人)。”

相似的轨迹,也发生在爵士钢琴家许郁瑛身上:“金音奖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作品得到的奖项。”

爵士钢琴家许郁瑛。摄:唐佐欣/端传媒
爵士钢琴家许郁瑛。摄:唐佐欣/端传媒

“藉著得奖让更多人听到我的音乐,这对音乐career生涯刚起步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2010年,赴美留学的许郁瑛回到台湾,完成了她的第一张专辑《Untitled 许郁瑛首张爵士创作专辑》,并尝试报名参奖。然而由于专辑是由个人录制,并无公司代为发行,因此当时甚至未能获得金曲奖的“入场券”。因缘际会下,许郁瑛得知了刚创立不久的金音奖。尽管当时金音奖已经进入第二年,却是首次开设爵士类别,而许郁瑛的作品刚好合乎参与资格,旋即报了名,最后顺利入围并得奖。

“我记得得奖时超开心,可是那一次因为人在高雄表演,我没办法去颁奖典礼,就请朋友代为参加。从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可能,结果竟然得了奖。”回想起第一次参与金音奖的经历,她仍然难掩兴奋:“很谢谢金音创作奖在那么早期就肯定我的原创作品,藉著得奖也帮助了我让更多人听到我的音乐,这对音乐career生涯刚起步的人来说非常重要,当时得奖的感受真的是兴奋无比。”

许多金音奖早期得奖者,如今都已步入音乐生涯新阶段,其中也有不少人“回流”,成为金音奖的评审。今年的金音评审团主席由音乐人卢律铭担任,他近年以电影配乐而闻名、并屡屡获奖。而实际上,与前两位创作者一样,卢律铭的音乐奖初体验也是金音。

2012年,在英国修毕硕士课程的卢律铭回到台湾;摸索入行的过程中,他与朋友组成了IDM电子音乐影像团体“棋盘上的空格”,并推出首张专辑《quarrel》。作品完成后就提报了第三届金音奖,期间团员们也未多想,怎料一举入围六项提名,最终更是获选为“最佳电音专辑”。

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卢律铭也感到十分惊喜:“那时候我们做的是电子音乐创作,除了三个(音乐)团员,还有第四位主要负责现场视觉。当时,演出搭配视觉的型态还没有在台湾普及,我们有点像是先锋者。”“我们的音乐在那时候算蛮刁钻的,实验性会比较重一点,所以金曲奖可能没有一个奖项、或者是一个分类可以包容到它。”

前卫的艺术风格能及时受到奖项的认可,无疑也给了创作者莫大的信心:“其实金音奖给我们的就是一个内心肯定,也会比较踏实。”当时卢律铭刚从国外回到台湾,工作尚未有著落,为了维持创作能量,又要坚持组建乐团:“你不晓得这些东西可以支撑你多久,但是金音奖给了我们一个很踏实的肯定。另一方面,我觉得因为金音奖的关系,业界开始有人知道了‘棋盘上的空格’这个团体,后来我们也有顺利拿到录音补助,并且开始制作第二张专辑。”

金音奖评审团主席卢律铭。摄:唐佐欣/端传媒
金音奖评审团主席卢律铭。摄:唐佐欣/端传媒

金音作为音乐人的生态皿

“就算没入围,如果你的作品真的很好,评审会留意到的,其实也创造很多未来的可能。我回想起来,那时金音奖金曲奖帮了我,我的作品正是因为这样,至少被评审们听到。”

“棋盘”的得奖之途也非一帆风顺,乐队于2014年出版了第二张专辑《innerSpace》,入围了金音奖四五项提名,却一个奖项都未能得到。尽管如此,几届金音奖的参与经验,始终也为卢律铭及乐队带来不一样的前路:

“出完第二张之后,我们就陆续改出单曲,然后我渐渐也在配乐上有了一些工作机会。在当评审前,金音奖对我而言就是一种精神上的鼓励。这其实是蛮重要的,如果没有这个奖,我也不晓得当时会怎么样。”

金音奖本身固然可以带给创作者认可与肯定,而许郁瑛与郑各均,则各自看到了金音奖赛制之外的收获。许郁瑛也有数度报名比赛、却连入围机会都没有的经历:“就算没有入围,如果你的作品真的很好,评审是会留意到的,其实也创造很多未来可能的机会。我回想起来,觉得那个时候金音奖、金曲奖应该是帮了我,我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至少有被评审们听到。”

郑各均则是著眼于奖项所提供的后续动力:“创作者并不是在得奖之后,马上就能得到很多回馈,但的确是蛮多乐团因为这个奖项而找动力,因此可以继续走下去的,例如当代电影大师、沙罗曼蛇等等。有些音乐人并未建立起成功的商业模式,但可能正因为有这个奖项,才有办法一直做音乐。”曾经自嘲为票房毒药的郑各均,也是从金音奖中获得了认可,从而继续他在主流市场之外的创作之路。

除此之外,金音奖作为一个装载各式独立音乐的生态皿,也对参与其中的不同角色身份产生影响。许郁瑛曾在专访中提到一段有趣的经历,那是一段因在金音奖评审过程中听到电子音乐、而“起心动念向探索声响的轨道驶去”的故事。

“创作者并不是在得奖之后,马上就能得到很多回馈,但的确是蛮多乐团因为这个奖项而找到动力,可以继续走下去。有些音乐人并未建立起成功的商业模式,但可能正因为有这个奖项,才有办法一直做音乐。”

爵士钢琴家许郁瑛。摄:唐佐欣/端传媒
爵士钢琴家许郁瑛。摄:唐佐欣/端传媒

自2019年开始,许郁瑛开始留意光雕艺术(Projection mapping),也因此开始尝试以音乐参与光雕作品——“一开始我用了爵士乐,后来会觉得要有比较固定的节奏去对接,有些时候也会需要一些电子元素,当时就会发觉自己做的东西很有限。而那时候(2020年)我刚好担任金音奖评审,听到了很多电音专辑,觉得刚刚好,就很想往这方面了解多一点。”

此后,许郁瑛开始钻研电子音乐,并与同年担任金音奖评审的程杰、以及音乐人林伟中合作,于2023年推出了电子跨界实验创作专辑《In the Cave》。制作这张专辑的过程中,三人电邮往复逾百封,许郁瑛也因此逐步踏入了电子音乐的宇宙,且在今年入围金音“最佳电音专辑奖”等三项大奖。与第一次得奖时的兴奋感不同,此后得奖或入围时,许郁瑛感受到更多的是感动:“尤其是这张《In the Cave》是我全新的尝试:从爵士踏入电音的领域,过程中另两位共同制作人程杰、林伟中就像是帮盆栽浇水一样(我是盆栽),引导我、启发我电子乐的这块,可说一切从零到有。”

虽然往绩耀眼,但许郁瑛的是次入围金音奖的作品,却是有别于前的新试验,也见证她一路以来的成长改变:“ 在《In the Cave》之前,我的作品多是我一人作曲、完成后找乐手录制,而这张则是多首和另两位制作人共同在录音的当下即兴、共同创作,所以后制时的讨论与idea的磨合成分较以往大非常多,如果这张作品得奖我会很感动,因为这代表我们三人的尝试一起获得了好成绩、也是对于我跨出舒适圈的一种肯定。”

第十二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第十二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边缘 vs 主流

“金音奖成立时,还有所谓主流与非主流之分,但近年没有明确界线了。音乐环境在改变,音乐制作门槛变低,更多人可制作出好东西;就在金音奖成立的那个时间点,独立音乐渐渐离开始普及了。”

金音奖开办十四年,已经在台湾的独立音乐圈具有一定公信力,也让许多音乐创作者得到肯定与嘉许,那么主流听众熟悉这个奖项吗?又是否了解金音奖的得奖人与作品呢?

乐评人王信权(瓦瓦)并不这么认为。身为“Blow 吹音乐”编辑的他,回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参与金音奖颁奖典礼,自己竟几乎是全场唯一的媒体:“那个画面有点像是在做梦。”瓦瓦补充说道:“其实不论对于主流产业人士还是媒体而言,他们一直都不是很在乎这个奖(金音奖),到现在都还是这样子。当然有越来越在乎,可是一直没有到像对金马、金曲奖那样在乎的程度。”

从这一面向来看,金音奖的确还在传统定义的主流视野中得到重视;然而卢律铭却提出了另一种看法,认为如今在台湾,主流与非主流之间的分野正在日渐模糊:“‘Golden Indie Music Award’中有一个‘Inidie’,我觉得最主要是因为金音奖成立的时候,还有所谓的主流与非主流之分,但近年来真的没有非常明确的界线了。整体音乐环境在改变,例如说现在的音乐制作门槛变低,更多人可以制作出好的东西;金音奖成立的时机也对,在那个时间点开始,独立音乐渐渐开始普及了。”

谈到金音奖是否带来更多听众时,许郁瑛拿出手机,给我们看Spotify的真实数据。在金音奖入围公布之后数日内,许郁瑛的音乐收听量增长了1394%,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所以它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许郁瑛肯定道,尽管这个数字在一、两周后开始下跌,却也证明了有一群听众正在关注金音奖及独立音乐动向。

“以前有所谓的主流,是因为资讯不是像现在一样发达。”许郁瑛经历过自己灌录CD、靠著一场场实体演出结识观众的年代,到现在每个人都能很容易将作品上架到串流平台,找到自己的听众。“以往通常会由知名制作人来主导、制作出一套作品,整个过程是由上而下的,大家(听众)也没有办法靠自己查到什么资讯。可是现在是分众的年代,要有以前那样的销售量是非常困难的,因为现在大家太容易找到自己喜欢什么。在每一批(分众)里面,都有他们自己的‘神’,大家都想追求自己喜欢的。”

随著越来越多听众拥有并追求“不一样的音乐”,从各自视角出发来选择所好,独立创作人也能够更容易连系到相应受众。金音奖在这里,担任了一个归整与传递出多种音乐作品的角色。

爵士钢琴家许郁瑛。摄:唐佐欣/端传媒
爵士钢琴家许郁瑛。摄:唐佐欣/端传媒

这也就是郑各均所总结道的:“如果说你多往主流去看,那么就不会看到(独立音乐);如果你会follow小众的圈子,从一个边缘视角出发,或许就能看到了。”从前签约大型公司、出片、透过主流媒体掌握众多fans与圈内声量的“成功范式”,如今看来未必是音乐人的唯一出路了。随著越来越多听众拥有并追求“不一样的音乐”,从各自视角出发来选择所好,也让独立创作人能够更容易地连系到相应受众。而金音奖在这里,则是担任了一个归整与传递出多种音乐作品的角色。

换另一个地域视角,或许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点。同样是在流行音乐文化兴盛多时的香港,长久以来最为观众熟知的音乐奖,大概是“十大劲歌金曲”或“叱咤乐坛流行榜‎”。香港乐评人袁智聪指出:“我一直觉得香港的音乐颁奖礼很无聊,他们选来选去都是同样的东西,就是Pop Music。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香港人对音乐的认知会比较狭窄?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很大型的包装,能够介绍不同类型的音乐给观众知道。”

袁智聪观察到,很多媒体、电台总是陈腔滥调地说:“音乐是不需要分类型的,只要好听就可以”,然而每个人对于“好听”都有不同的衡量标准 ——“现在我们已经不说 ‘good taste of music’,是因为有了‘different taste of music’。不同音乐的流派,是要用不同的眼光去欣赏它,而不是全部划一,去定义它的好与坏。这个非常不合理的事情。”

幸而近两年来,香港独立音乐发展亦相当快速,音乐人如Serrini、鸡蛋蒸肉饼都曾获得金音奖,专营电子音乐的hirsk也在2021年获金曲奖肯定。“这是一个很好的鼓励,使得大家意识到,原来香港的音乐也可以送出香港,而且那些也不是很容易入口的音乐,也可以做一些比较另类的声音。这能够刺激到大家去做多一点尝试。”

此外,袁智聪也提起刚刚举办过一届的“TONE Music Awards”,这个完全出自于民间的音乐奖项,“想必他们也有受到金音奖的影响。”TONE Music Awards自述为“一个由香港音乐创作人出发,由香港人全民投票,加上音乐业界推荐的颁奖典礼”,其2022年奖项亦是以风格作为分类,涵盖“香港电子音乐”、“香港民谣音乐”、“香港都市音乐”等八种范畴。“TONE Music Awards”的惊喜出现,也让我们重新思考——为什么要有独立音乐的奖项?这个奖与我们的关系,又是什么?

“我一直觉得香港的音乐颁奖礼很无聊,选来选去都是Pop Music。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香港人对音乐的认知会比较狭窄?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很大型的包装,能够介绍不同类型的音乐给观众知道。”

金音奖评审团主席卢律铭。摄:唐佐欣/端传媒
金音奖评审团主席卢律铭。摄:唐佐欣/端传媒

本土 vs 世界

“语言代表它的文化,客语有客语的文化,原住民也有相应的文化。然而目前金音奖所有风格分类都不是台湾原生的东西,也许民谣可以是,但节奏蓝调或是摇滚其实根本就不是台湾原生的创作风格。”

在金音奖的网站上,很容易找到这样一段论述:“‘金音创作奖’是以创作为核心,鼓励台湾音乐人多元、多样创作力的原创音乐奖项,以台湾优先,原创优先,分音乐类型不分语言为三大特色⋯⋯一路走来金音创作奖持续朝著‘亚洲指标性原创音乐奖项’的目标前行。”

然而瓦瓦却认为,目前的金音奖亟待一种更加清晰的论述:“自从陈珊妮执掌之后,金音奖就一直在强调所谓的国际接轨。每年现场访问评审主席,询问今年评审的标准是什么;大概从三年前开始,他们就会说是‘可以有国际接轨的潜力’。当然我相信评审是以挑出好作品为主,可是还是要有一个超越这个东西的一个论述点,我还是期待说它可以做出一个比较具体的标准或概念。”

回看金音奖的产生和体制设定,其实一直是在“接轨国际”的过程中。全球最受瞩目的音乐奖项之一“格莱美奖”(Grammy Award),就是以音乐风格作为分类的奖项。金音奖为何会诞生?它回应的是“可否不以语言、族群来区分音乐奖项”这个问题。

对此,瓦瓦也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我知道现在大家的趋势都是认为音乐不应该用语言来分,可是我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我觉得语言代表它的文化,客语有客语的文化,原住民也有相应的文化。然而目前金音奖的所有风格分类都不是台湾原生的东西,也许民谣可以是,但节奏蓝调或是摇滚等等,其实根本就不是台湾原生的创作风格。”

第十三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第十三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今年获得评审团奖的 Mong Tong 梦东,正是结合了本土视角、有原生元素的乐队。瓦瓦在其文章中形容“在音乐创作概念上,Mong Tong同样取材经典,运用模棱、拼贴或解构方式,提出颠覆与质疑,类似细野晴臣的‘酱油音乐’⋯⋯仅是拿来使用的素材,组成看似严肃又带点幽默的作品,又摇滚又电子。”

这样有著复合元素的作品,在以西方的音乐风格分类为主导的奖项中,或许更难以被归入任何一种类别。“也许有比较不成熟的音乐人,他可能会去想说:‘我今天要做一个摇滚音乐的作品’,可是我觉得当你的作品越来越成熟,创作者会想的东西应该就不是那些,而是要怎样做好自己的作品。”瓦瓦强调:“也许我们真的要有个论述,说出什么是我们的音乐类型。”

而卢律铭则从音乐创作者及评审者的角度,提出了另一种看法:“我觉得所谓的在地或者是本土,或者是这些形容,它其实是一个精神,或者是说它是你的内容。那它跟曲风这件事情,不会造成任何遗憾。”

卢律铭也提到,现时有很多复合式的曲风会出现,比如说Hip Hop跟R&B有时候很难区分。在比赛过程中,如果创作者无法好好将自己的作品归类,常常会造成一些遗憾:“但是我觉得这个遗憾并不是赛制的问题,也不是评审的问题,而是创作者本身的问题。这就变成考验就是报名者,你要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足够了解自己的作品。”

“我觉得所谓的在地或者是本土,或者是这些形容,它其实是一个精神,或者是说它是你的内容。那它跟曲风这件事情,不会造成任何遗憾。”

第12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第12届金音创作奖。图:金音创作奖网页

正值青春,金音如何走下去?

金音奖来到第十四届,近几年也常常引起各式各样的讨论。常常听到一种说法,认为金曲奖和金音奖的名单开始重合,或者认为无论是金曲还是金音、得奖者都是“不知道是谁”、“没有听过”,甚至也有“金曲金音化”或“金音金曲化”的说法。

关于这些看法,卢律铭回应道:“金曲奖的宗旨跟金音奖不太一样。金曲奖的分类是用语言分类,金音奖则是以曲风分类,所以在本质上两者是有所不同的。金曲奖比较多在鼓励出版品,金音奖则是比较著重在创作。”

那么,为何会有“金曲、金音不如合并”的看法呢?卢律铭答道:“我觉得是因为金音奖主要的报名规则,规定了参与作品必须是创作。但是在这五年内,创作渐渐成为了音乐市场上的主流,所以它其实已经打破了原本的界线,因此我觉得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在卢律铭看来,金音奖的分类是按照风格划分,终究两个奖项还是各自有各自的逻辑、各自有各自的评断标准;然而因为音乐创作日渐盛行,打破了所谓“主流——非主流”的界线,才慢慢让大众觉得两个奖项上有所重合。但归根究底,两者还是存在著根本上的差异。

也正因如此,金音奖的存在仍有其必要性,即是包容和承托住更加多元的创作形式,风格类型的分别或糅合,也能让创作者也可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在未来,金音奖是否能够与金曲奖并驾齐驱、甚至形成一股超越的新生力量呢?媒体及大众又会否给予金音奖(以及其他嘉许创作的奖项)更多的关注及声量?这必然与创作风潮、产业结构、艺术教育等诸多因素有关,它们如何相互作用、形成新的样态,现在尚未能知,我们可以继续期待下去。

讀者評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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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每次遇到有人說金馬金鐘金曲金音的得獎作品,沒有看過沒有聽過的人,我都會跟他們說那表示你跟好作品脫節了,你應該趕緊拿得獎名單一項項去把它聽過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