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雄安新區於2017年4月1日正式成立,由習近平「親自決策、親自部署、親自推動」。這座被中國官方冠以「千年大計」的國家級新區,鄰近北京、天津,由開發上近乎一張白紙的雄縣、安新和容城三縣構成,它承載了習近平對於中國「大城市病」的解決之道,也勾勒出官方對於未來城市的想像。
端傳媒於2017、18年多次探訪雄安,記錄這場自上而下的造城運動如何執行,又怎樣影響身居其中的普通人。2023年,雄安新區成立六週年之際,我們再次探訪雄安,看見新樓與舊人,亦看見在「中國夢」中沉浮的個體命運。
時隔四年,我再次見到張力。他開一輛七座商務車,停在嶄新、寬闊的馬路邊。我們遠遠看見彼此,揚手笑著打招呼,然後,在我快步走近時,車身後座的自動門緩緩打開。
我愣了一下。
2017年雄安新區成立,我來容城採訪,結識了張力。他開一輛破舊出租車,座椅凹陷,後座的門鎖壞掉。我總是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和他聊天。
張力個頭大,兩頰和肚子都圓滾滾的。作為一個90後,他看起來比實際年紀稍大一點。初二輟學後,他先是開長途客運車,後來開出租,他覺得這工作又累又賺不到錢。雄安新區啟動建設後,他想從中攬一點兒栽樹、鋪路的活兒,奈何無門無路、到處碰壁。那時開始有國企響應政策號召入駐雄安,張力覺得國企「待遇高、有面子、工作不累」,便上網投簡歷,卻發現願意錄取他的都是勞務派遣工作(非正式員工),氣得一口回絕。他妻子以前是售樓人員,因雄安新區成立,所有房產買賣叫停,也失業了。那年張力28歲,有一個6歲的女兒,生活不易,他對雄安新區亦多有抱怨。
我坐進商務車後座,儘管外面並不熱,車裏依然開著溫度適宜的冷氣。張力穿白色T-shirt、深灰薄開衫、牛仔褲和樂福鞋,他比以前瘦了一些。
「怎麼樣?我們這裏變化大吧?」他笑著問我。我想起從前見面,他身上是一件萬年不變的基礎款羽絨服,和疏於清潔的出租車完美融合。
「你變化也很大。」我說。
「我哪兒變了?」
「變有錢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
「這滴水可真不小!」
雄安確實有變化。當高鐵從北京抵達雄安,我和幾十名乘客一起步入空曠的出站廳時,才意識到自己踏上了據說是「亞洲最大」的高鐵站。兩名工作人員筆挺地立在服務台前,他們身後的寬大長廊則沒有亮燈、用護欄擋住——雄安站大部分區域都像這樣封閉著。嶄新的安檢儀用厚塑料布裹著,上面落滿灰塵,走廊沿途妝點的假樹葉亦蒙上一層灰白色。偶爾遇見一個穿黑色制服的年輕保安,用腰部抵住玻璃牆,上半身前傾,百無聊賴地盯著地面。
和現有的客流量相比,雄安站太大了,像用一個12寸烤盤烤了幾粒芝麻。它是雄安新區第一個重大基礎設施項目,於2020年12月投入使用,建築面積47.52萬平方米,相當於66個足球場。據官方報導,為了在設計上與新區的水文化相契合,整個雄安站呈現出水滴狀橢圓造型。習近平在今年5月視察雄安站時說:「這滴水可真不小!」
和四年前相比,雄安開通了多條寬闊的馬路,容東、容西片區(雄安新區的組成部分,是以生活居住功能為主的綜合城區,原屬容城縣)也露出一個城市的雛型——儘管看起來和中國其他地方的新城沒有什麼區別:大片複製粘貼的住宅樓群,中間穿插置放了幼兒園、小學、中學和大大小小幾個公園。
據官方報導,過去兩年已有12萬當地居民入住新區。張力便是其中之一。他和妻子共分到四套安置房,最大的125平方米,用來自住,另外三套放租,面積在7、80平米左右。此外,還有一筆拆遷補償金。
「農村人沒見過那麼多錢。」張力說,「以前我開那個破出租,一年好了能剩個四五萬。一下見一百多萬,沒見過,真沒見過。」
「貴人指點」
和無數因拆遷暴富的故事一樣,張力看到很多同鄉揮金如土——儘管他們沒了土地、儘管以他們的資歷難以在新區找到好工作。張力的朋友們幾乎都買了好車,有人每天開著五十萬的奔馳去做保安,月薪四千。
也有朋友「盲目投資」,開飯館、開五金店。據張力介紹,安置區門面租金每平米每天3.5元。如果租100平開飯店,月租1萬出頭——對一個尚未脫離縣城收入水平的地方,這個價格確實不便宜。
大部分的門面房都空置著。我在晚飯時間走訪了幾家開業的餐廳,麵館等小吃店有七成上座率,大一點的餐廳還要更差些。
「房租貴、請人貴,還沒有特色菜。」張力說朋友們的思想還停留在以前,「沒有做調研,就是我看好什麼就直接幹。」
張力呢?他給妻子買了一個金手鐲,然後買了十四輛商用車,開汽車租賃公司。
「只要交到一些朋友,他自然而然就會給你介紹生意。」張力說,自己得到「貴人指點」——一位從廣州來的國企員工,這間國企到雄安做工程,領導們需要用車,便從張力這裏長租。
「他們租,我才買,他們不租,我就賣。」不到兩年,張力就把買車錢賺回來了,又陸續賣掉七輛。如今他長期合作的是三家知名國企,對方團建或接待客人都會找他。有時一下子需要十幾輛車,他便從別的公司租下,再轉租給對方。
「這些國企、央企不會在乎你這一點錢的,你把領導伺候好就完事兒了。」張力總結道,他培訓自家公司的司機——要給領導開關車門、只有停車時才可以接電話。「有錢人的錢要比一般人的錢好賺,企業的錢也比個人的錢好賺。」他現在講話多了不少這樣的「金句」。
我這次來雄安的第一天聯絡他,他說沒空,派了一個朋友來接我。原來他換了手機,不認識我了。「我有司機,一般的我不出來。」他頗有派頭道,聽朋友說來的是個記者,他才記起我,「我說行吧,明天我接待一下。」
「知道怎麼賺錢,跟什麼人打交道,怎麼去跟人家打交道」
「我喜歡來錢的感覺,心裏倍兒爽。」說這話時,張力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搓錢的動作,滿面紅光。我們行駛在容東片區,街上的車和人都很少。
張力現在給妻子買衣服,上千塊錢「不需要考慮,直接買」。他笑道:「以前也沒有那麼多節要過,自從拆遷了……怎麼這麼多節!婦女節、情人節、聖誕節,連重陽節都要吃飯買禮物。」
我們一起大笑起來。車窗外的路燈上掛著標語:心之嚮往,妙不可言。張力說:「我是趕上這幾年發展的時代了。」
除了租車服務,張力還和朋友合夥開了一間公司,賣建材、辦公用品等。「沒有租門店,我全是憑關係,有訂單了我再直接從廠家發貨。」張力說,「我幹的所有事都沒有風險。」
我問他沒有門店怎麼做生意。他沈吟片刻,說他負責跑客戶。
在四處都是建築工地的雄安,中標的大企業會把工程分包給小公司,在小公司裏負責採買的人,就是張力要跑的關係。「這些管工程的都是外地來的,他們也需要掙錢,給他點回扣就完事兒了。」張力說,「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大家有錢一起賺嘛。」
我們的車回到容城的老縣城,和如今的安置區相比,這裏顯得更加破敗。張力指著那些毫無審美可言的建築說,這裏現在太落後了。
我問張力,這幾年學到最多的是什麼。
「知道怎麼賺錢,跟什麼人打交道,怎麼去跟人家打交道。」他說。
張力手上的三套房已租出去兩套。安置房都是精裝修,張力又著意添買了席夢思床墊、全新空調和滾筒洗衣機。他說很多朋友會把家裏不用的舊空調和洗衣機配給出租房,但他不要。在供大於求的租房市場,他要用稍高一點的租金篩選掉那些素質不高的租客,留下有文化的、會愛惜他人房產的人。他的租客一個是銀行職員,另一個在縣政府工作。「他們都跟我關係很好,說有事要幫忙或貸款可以隨時找他們。」張力神色鬆弛,「我現在感覺,和高學歷的人共同語言特別多。」
開了兩間公司的他同時還在一家國企上班,做熱力井的巡檢。張力的妻子也在國企工作,夫妻倆工資加起來一萬多。
「是正式員工嗎?」我問到。想起幾年前他和我抱怨,雄安新區把國企的好工作都給了外地人,本地人只能做勞務派遣。
「不是,我倆都是勞務派遣。」他似乎接受了本地人在這場造城運動中的位置,平靜道,他們村裏的人只能去做保潔、保安工作。
前一天,我在公園裏遇到兩個保潔人員,看上去五、六十歲。一個兩腮微微下垂的男性舉著拖把擦拭燈柱,另一個身型瘦小,蹲下來用抹布擦拭垃圾桶。他們都是已入住安置房的本地人,原本是「出大力的」(指幫人蓋房子等繁重體力勞動),雄安新區成立後不允許民間私蓋樓房,他們也找不到別的工作,便來做保潔,月薪3000。「我們這活兒啥人都能幹。」他們和我說,還是以前給人蓋房子賺的多一點。
張力如此總結本地人的命運:「沒文化特別可怕」。
初中輟學的他在今年通過成人高考拿到本科學歷,我們談起備考的辛苦,他說:「不好考也得考,要不就被社會淘汰。」
打了三份工,他覺得最累的是在國企對著電腦,人家半小時做完的東西,他要花半天時間。「我玩不轉,且做呢。」
張力的大女兒入讀安置區小學五年級,相比以前在村小只有語文、數學、英語、科學四門課,如今增加了美術、體育、思想等課程,老師也都換成了至少本科學歷的大學生,張力第一次聽說「家訪」這個詞,第一次給孩子請家教,因為五年級的作業他已經看不太懂了。他再次強調了有文化的重要性。
我們的車在駛向安新縣(被劃入雄安新區的三縣之一)的路邊停下來,當天的歡快氣氛也在此刻轉了一個彎。
「我們,說實話,就是『犧牲』了」
通往安新縣的路邊有個露天魚市場,2018年秋我也曾到訪過。那時雄安新區剛發佈「禁漁令」,要求白洋淀漁民在一個多月內清除超過600萬斤水產和養殖設施。禁令波及707個養殖場、約4500人和8.24萬畝水面——相當於七個日月潭。
彼時,這個市場擠滿了低價甩賣水產的漁民。如今再來,只剩寥寥幾個商販,用方形鐵皮盆裝了三五條魚和一些體型迷你的小龍蝦。魚販告訴我,2018年後不能再養魚,如今售賣的是漁民在白洋淀裏捕撈的。
根據《河北雄安新區規劃綱要》,雄安將建設綠色、森林、智慧、水城一體的新區,藍綠空間佔比穩定在70%。這其中,作為河北省最大湖泊的白洋淀,在「水城」的藍圖上扮演了重要角色。據官方媒體報導,2019年開始,當地組織了四期清淤工程,治理567個魚塘,長達229公里圍堤圍埝被拆除。如今,白洋淀水質已從劣Ⅴ類(中國水質標準最差的一級)提升至Ⅲ類。
「水確實清了。」張德利告訴我。他在2003年借錢租下200多畝水面養魚。沒多久妻子張為表腦淤血,花了30多萬治病,直到前兩年才還清。張德利本打算賺一點養老錢,卻趕上了禁漁。
他60歲,膚色深,面部、手背的皮膚給人一種在經年日曬下變得又薄又脆的感覺。
老兩口住在自蓋的平房裏,窄木門,進去是一個十來平米的小院,堆滿雜物。兩間屋加起來不到30平米,家具看上去和主人一樣上了年紀。玻璃茶几上擺著白底彩繪的陶瓷茶壺,揭開蓋兒,可以看到裏面的深褐色茶漬。張德利泡綠茶給我,又翻箱倒櫃找出一個糖罐,取出三塊李子大小的冰糖,丟進茶壺裏。
禁漁之後,張德利沒了營生,他說自己年紀大了,很難在新區找活計。偶爾,同村的人叫他去容西幹些臨時工,給蓋好的安置房清理建築垃圾。我問他會不會羨慕容城的人可以住樓房,他搖搖頭,「我們這兒多好,空氣可乾淨了,不像北京到處刮沙塵。」在我到訪的幾天前,北京沙塵暴的新聞連續登上熱搜。「我們喜歡有個小院兒,出門就能找人說話。」張為表補充道。
和四年前被迫清理魚塘時一樣,他們情緒平緩,對找不到營生的現狀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張為表從來沒有去過安置區——儘管只要不到一小時車程。夫妻倆也從沒逛過新區新建的各種公園。「不好奇,有啥好奇的?」他們反問我。
與建設得熱火朝天的容城相比,安新很安靜。
根據《河北雄安新區規劃綱要》,建設首先集中在啟動區,即容城、安新兩縣交界區域,主要用於承接北京紓解的企業和人。容東、容西片區作為安置區也在早期進入建設,安新縣目前的建設則集中對白洋淀的水質治理。
雄安新區的常住人口超過120萬(2017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目前只有12萬入住新居,其餘的100多萬人依舊被封印在「暫停」狀態中——不能蓋房,工作機會稀缺,只有物價一直漲。
在白洋淀邊,我遇到60歲的張戰良。他告訴我,禁漁令發佈後,找不到其他營生的漁民只好在凌晨兩點起床、到淀裏捕撈小魚小蝦,然後一大早賣給魚販。
張戰良年紀大了,只在淀裏下了「地籠」,捕一些鑽入籠的魚蝦。天冷時收成差,到了4月他一天能逮兩、三斤小龍蝦。在我們經過的露天魚市場,一斤小龍蝦售價18,100塊可以秤6斤。
張戰良2010年花32萬承包了170畝水面養魚,租期10年,然後陸續投資100多萬,進魚苗、飼料、增氧機、發電機等設備,又花20多萬在魚塘邊辦起「農家樂」,可以釣魚、吃飯和住宿。「四個雅間,一個大廳,還挺火的。」張戰良說。
禁漁令發佈後,農家樂全都給拆了。他只收到了一筆「獎勵」,一畝水面算1000元,總共17萬。張戰良對官方不用「賠償」這個字眼耿耿於懷,「新區不說『賠錢』,我們要聽話。」
站在淀邊,依然可以看到原本民宿的地基。拆前,張戰良給民宿拍了照片,「這樣以後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問他是不是希望政府賠償,他說:「誰敢惹,共產黨可惹不起。」
然後他突然轉過身、與我拉開點距離瞅著我,「你問了我這麼多,你別一去(報導)政府又來找我!」
和張為表一樣,張戰良也沒去過新區,他說那邊的人都成了暴發戶,又拆遷又賠償,他們這邊卻找不到活兒幹。有時包工頭來安新找勞力,男的一天150,女的100,但不要年紀大的,像他這樣60歲的,很難找活兒幹。
張戰良年輕時到天津、北京賣了15年水產,用掙到的錢在安新縣城買了2畝地,蓋房子做煤廠,生意不錯。「我們那時在村裏算有錢的,百八十萬有的。」後來北京、天津、河北開始治理空氣污染,清理產煤的小廠,他就改來養魚,再後來,魚也不讓養了。他因此負了債,「獎勵金」不夠填,兒子就去天津賣海產,每年還一點債,如今還剩7萬多。張戰良原本想在煤廠那塊地上蓋一個門面房,做點小生意,但新區成立後不許民間蓋房,只好作罷。
「生意做了大半輩子,最後鬧一個空。」張戰良說,「雄安以後肯定得好,國家出了這麼大力,但我們等不上了。我們,說實話,就是『犧牲』了。」
雄安什麼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政治
從安新返回安置區的路上,我和張力講起張戰良的經歷。
「這些沒拆遷村的就倒八輩子血霉,誰知道什麼時候拆?」說這話時,張力的形象和我記憶中的他重疊了——那個窩在出租車駕駛座上、一邊抱怨一邊氣憤地換檔的年輕司機——在我採訪的當地人中,他是最直白表達不滿的人。
講完這句,張力不再搭話。我轉換了話題,他又突然打斷我:「這個正面新聞有人愛看嗎?新聞不都是報道負面?」
我笑道:「有就寫,沒有也不硬寫。」
「很多啊。你得做一個對比:拆了就特別幸福,不拆(的人)過得還沒有別處的人好。雄安現在沒有負面新聞。」停了一下,他又說:「其實要都是負面新聞也不好,對於建設也有問題。」
張力提起本地年初的熱門話題——車位。安置區路邊不設停車位、統一劃撥在地下停車場。車位只租不賣,年租金3600。年初,居民罷交高額租金、堵在小區和地庫門口的畫面,在抖音等短視頻平台流傳(現已全部被刪),網友們群情激奮:「這就是雄安的獲得感!一年3600!」(註:習近平曾多次叮囑,設立雄安新區一定要讓老百姓有實實在在的獲得感。)
儘管中國各地不乏「天價停車位」的新聞,不同小區的停車費也常常天壤地別,但3600元——和安置區門面房的租金一樣——超過了當地居民的收入和消費水平。我的家鄉是所謂的新一線城市,普通小區的停車費一年大約是1000出頭。
從農村搬到樓房,除了水電費價格更貴,還增加了取暖費、物業費甚至停車費的開銷。張力談起安置區的物價飛漲,沒了土地和菜市場,大家都得去超市買菜,店面的高額租金不可避免地攤平在每一棵白菜、蘿蔔上。下館子也是,以前家族聚餐3、4000塊錢「吃得挺好的」,如今還是吃那些東西,得花個7、8000。
一個在國企工作、租住雄安安置區的外地人對我說:「3000多對當地老百姓不是個小數目。你把人家房拆了、地徵了,人家廠子沒法開了,就只剩下幾套房。」
我問張力怎麼看這件事。
「說實話我以前無所謂,現在他們一鬧,我心裏邊兒就有點偏向老百姓。」他說。
張力也沒交停車費,他說自己不在乎那點錢,更多是出於群眾壓力,「大家都不租,就我租,人家能不罵我嗎?畢竟要處一輩子街坊。」
當然,他也沒有參與任何一次抗議,「現在有任何負面新聞,我只是拍拍掌叫叫好,但是我不會參與。」
為什麼?
「一參與抖音就給你曝光了,公司也得找(我)。」他強調自己作為共產黨員的身分,要起帶頭作用,「雄安什麼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政治。政治排第一,工作排第二。」
尾聲
在我的拜託下,張力邀請我去新家看看。四室兩廳,客廳配了真皮沙發和三萬多塊的茶几,張力不喜歡精裝修配的木地板,全部換成大理石瓷磚。前兩年,妻子誕下二女兒,她們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間。
我說張力現在住得比大城市一些中產還好。他笑笑,說自己的家底兒和那些「有文化的人」不能比——拆遷款看起來多,但人家上兩年班就能掙夠。
我問他怎麼看雄安的未來,「要比在北京好」,他說。
如今張力最想在「高檔一點兒的小區買套房」——不同於容西或容東的安置房,是在啟動區開發的商品房。
啟動區是雄安最先建設的重點區域,規劃範圍38平方公里,目前仍在施工中。從北京遷移過來的央企、國企、醫院和大學都將座落於此。不過,根據政策,在雄安購買商品房需滿足特定條件,比如其中一條要求購房者必須是從北京紓解到雄安的企業的正式員工。
張力盼望以後購房門檻能鬆動:「我就想讓孩子有一個更好的教育,她的朋友圈會更大一點。你在安置區接觸的小孩跟啟動區的小孩不一樣,家庭、教育都不一樣,人家都是些幹部領導的子女。」
他說:「人吧,就看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只有人才能改變人的命運。」
為保護受訪者,張力為化名。
等著變韮菜吧!
以后拆迁发消费券😁比发钱更快拉动经济😛
很喜欢这篇文章,无论是记录的内容还是行文的笔触
这篇报道看得我五味杂陈...
一口氣把之前的都看完了。。希望還有後續。
追看了五年前的五篇手记,好个系列报导,很棒,完全可以出书了。五年前说张力名为“被选中的人”还算无感,是“灯光已明,大幕未起”,补上这篇,城市化下的急剧生活变化,确实补全扣题了。不知道400亩的张艳鹏怎样了,还有其他出现过的人,希望这次还会有系列雄安手记的吧。
「誰敢惹,共產黨可惹不起。」
精句,出自一名養魚老人口中。
很值得一讀的報導
因為剛看完《投奔怒海》,再看這個覺得恐怖極了...
张力的的转变有他自己善于钻营的成分,但是也和雄安整个大环境息息相关,张力很有代表性,很多人依靠这个体制发财,财富集中在国家手里,只是从中拾得些残羹剩饭,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但是更多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谢谢记者的跟踪报道。这个系列,回看了几年前的报道,感觉很唏嘘。每个人都指望自己能抓住时代的脉搏成为弄潮儿,但到头来发现,普通人连努力活着都很难了。张力的转变还挺意外的,他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