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雄安手記

雄安手記:一些人先富了起來

「雄安什麼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政治。政治排第一,工作排第二。」

張力站在雄安郊野公園的一片草地上,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家,收地後改建成為雄安郊野公園的一部份。攝:林文清/端傳媒

張力站在雄安郊野公園的一片草地上,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家,收地後改建成為雄安郊野公園的一部份。攝:林文清/端傳媒

特約撰稿人 張大秋 發自河北雄安

刊登於 2023-09-14

#雄安#雄安手記

編者按:雄安新區於2017年4月1日正式成立,由習近平「親自決策、親自部署、親自推動」。這座被中國官方冠以「千年大計」的國家級新區,鄰近北京、天津,由開發上近乎一張白紙的雄縣、安新和容城三縣構成,它承載了習近平對於中國「大城市病」的解決之道,也勾勒出官方對於未來城市的想像。

端傳媒於2017、18年多次探訪雄安,記錄這場自上而下的造城運動如何執行,又怎樣影響身居其中的普通人。2023年,雄安新區成立六週年之際,我們再次探訪雄安,看見新樓與舊人,亦看見在「中國夢」中沉浮的個體命運。

時隔四年,我再次見到張力。他開一輛七座商務車,停在嶄新、寬闊的馬路邊。我們遠遠看見彼此,揚手笑著打招呼,然後,在我快步走近時,車身後座的自動門緩緩打開。

我愣了一下。

2017年雄安新區成立,我來容城採訪,結識了張力。他開一輛破舊出租車,座椅凹陷,後座的門鎖壞掉。我總是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和他聊天。

張力個頭大,兩頰和肚子都圓滾滾的。作為一個90後,他看起來比實際年紀稍大一點。初二輟學後,他先是開長途客運車,後來開出租,他覺得這工作又累又賺不到錢。雄安新區啟動建設後,他想從中攬一點兒栽樹、鋪路的活兒,奈何無門無路、到處碰壁。那時開始有國企響應政策號召入駐雄安,張力覺得國企「待遇高、有面子、工作不累」,便上網投簡歷,卻發現願意錄取他的都是勞務派遣工作(非正式員工),氣得一口回絕。他妻子以前是售樓人員,因雄安新區成立,所有房產買賣叫停,也失業了。那年張力28歲,有一個6歲的女兒,生活不易,他對雄安新區亦多有抱怨。

我坐進商務車後座,儘管外面並不熱,車裏依然開著溫度適宜的冷氣。張力穿白色T-shirt、深灰薄開衫、牛仔褲和樂福鞋,他比以前瘦了一些。

「怎麼樣?我們這裏變化大吧?」他笑著問我。我想起從前見面,他身上是一件萬年不變的基礎款羽絨服,和疏於清潔的出租車完美融合。

「你變化也很大。」我說。

「我哪兒變了?」

「變有錢了。」

他仰頭哈哈大笑。

雄安高鐵站於2020年12月投入使用,建築面積47.52萬平方米,相當於66個足球場,是新區第一個重大基礎設施項目。攝:林文清/端傳媒
雄安高鐵站於2020年12月投入使用,建築面積47.52萬平方米,相當於66個足球場,是新區第一個重大基礎設施項目。攝:林文清/端傳媒

「這滴水可真不小!」

雄安確實有變化。當高鐵從北京抵達雄安,我和幾十名乘客一起步入空曠的出站廳時,才意識到自己踏上了據說是「亞洲最大」的高鐵站。兩名工作人員筆挺地立在服務台前,他們身後的寬大長廊則沒有亮燈、用護欄擋住——雄安站大部分區域都像這樣封閉著。嶄新的安檢儀用厚塑料布裹著,上面落滿灰塵,走廊沿途妝點的假樹葉亦蒙上一層灰白色。偶爾遇見一個穿黑色制服的年輕保安,用腰部抵住玻璃牆,上半身前傾,百無聊賴地盯著地面。

和現有的客流量相比,雄安站太大了,像用一個12寸烤盤烤了幾粒芝麻。它是雄安新區第一個重大基礎設施項目,於2020年12月投入使用,建築面積47.52萬平方米,相當於66個足球場。據官方報導,為了在設計上與新區的水文化相契合,整個雄安站呈現出水滴狀橢圓造型。習近平在今年5月視察雄安站時說:「這滴水可真不小!」

和四年前相比,雄安開通了多條寬闊的馬路,容東、容西片區(雄安新區的組成部分,是以生活居住功能為主的綜合城區,原屬容城縣)也露出一個城市的雛型——儘管看起來和中國其他地方的新城沒有什麼區別:大片複製粘貼的住宅樓群,中間穿插置放了幼兒園、小學、中學和大大小小幾個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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