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珍寶海鮮舫於6月14日啟航離港,端傳媒於畫舫離開前,訪問了接駁舢舨的艇家、日本旅客、當區居民等,紀錄這畫舫在香港的最後時光。惟最新消息指,6月18日下午,珍寶海鮮舫行駛至南海西沙群島附近水域時遇上風浪,船身傾側入水,拖船公司嘗試救援不果,最終於19日全面入水翻轉,當時未有任何船員受傷。但由於沉船地點水深逾千米,打撈工程將非常困難。母公司香港仔飲食集團表示對意外感不捨和難過。畫舫最後的原貌,往後或許只能留在眾人心中和照片中。
6月14日,珍寶海鮮舫被拖離香港以後,給香港仔深灣的海面上留下一個4.5萬平方呎的空白。69歲的黃生在碼頭靜靜看着,沒什麼表情,但心裏並不好受,像沒了兒子一樣。
那是香港有名的海上餐廳,在1976年開業,斥資共3000多萬港元,採用傳統宮廷畫舫設計,到處都是金龍雕鳳,高峰時可容納食客2300人,被譽為「海上第一食府」。40多年來,每到傍晚,海鮮舫過萬顆燈泡同時打亮,把海面刷得一片五彩金黃,人們就在那邊觥籌交錯。海鮮舫對面的深灣碼頭,黃生和太太就搖着自家舢舨(平底木船,最多坐10個人,主要作海上接載乘客之用),這些年擺渡一群群慕名的遊客登上珍寶。
不過,自疫情開始,遊客沒了,海鮮舫宣布停業,舢舨戶一個接一個不幹。過去兩年,黃生還是每天回來碼頭坐,吹海風,玩手機,「望天打掛(沒着落),等它重開」。他念舊,「搏下(碰個運氣)有沒有人來懷緬」。
他沒想過,海鮮舫最後因為維修費太高、沒有新營運者接手,母公司5月底公布把它移離香港。消息公布不久的一個晚上,海鮮舫的廚房船突然翻倒入海。有人說,這是珍寶不捨得香港;也有人說,這是香港也正在沉淪的意象。
黃生沒有刻意去猜測,但那半個月,他在碼頭見遊人就問:「坐不坐船啊?50元。」20分鐘到半小時的航程,帶你近距離繞繞這所海上皇宮,見它的最後一面,「還有那個打斜了的廚房」。
珍寶王國前身:歌堂船與海鮮舫
開船的是黃太,她比黃生小兩歲,頂着圓圓的短髮,戴着墨鏡。她自8歲已開始工作,在香港仔水面手搖舢舨載客。
可現在的船有摩打了。碼頭正對着海鮮舫,不到2分鐘就到達珍寶正門。6月初的一個周末,雲層雖然很厚,但還是會有太陽透出來,黃太把船停着,慫恿遊人快去船頭拍張照,「不然不划算了」。她自己坐在後面哈哈大笑。
1977年,黃太跟漁民出身的黃生結婚,那是珍寶海鮮舫開幕後的一年。她從小艇嫁到大船去,「出海好大浪」,一開始受不了,會暈船,一兩年後,習慣了。直到1986年香港仔大火,漁船被波及燒毀,兩人迫着轉行找工作。有朋友介紹黃太到深灣碼頭當替工,接載食客到珍寶,一載便是30年。
黃太說,起初珍寶並沒有多少遊客,而它也不是香港仔第一艘海鮮舫。
現在人人稱呼的「珍寶海鮮舫」,指代的是整個「珍寶王國」——它還包括在珍寶左側、拍攝電影《食神》的「太白海鮮舫」,和受到1997年金融風暴影響、目前已經賣到菲律賓的「海角皇宮」。三艘海鮮舫中,因「珍寶」地方最大、最年輕,結果以「珍寶」為統一代稱。
那麼酒家為什麼會開在海上面?70歲的冼培安在香港仔土生土長,家族經營過「漁利泰海鮮舫」,後來被「海角皇宮」收購易名。他說,在30年代,酒樓常見的魚缸氣泵還沒有出現,「內陸也拿不到鹹水」,市民要吃活海鮮,只得到香港仔去。
漁民在避風塘聚集,要辦嫁娶酒席時,就把漁船停到提供唱歌吃喝的「歌堂船」邊,「停幾天、吃幾天」。在50年代,香港發展成轉港口,南北行貿易蓬勃,多了有錢人來吃海鮮。有船家看準趨勢,便把「歌堂船」改裝成規模更大的海鮮舫;餐桌吃的東西,也由不太值錢的吉列蝦球、茄汁蝦,變成吃現撈現煮的活海鮮。
那時,香港人平均工資一個月約300元,海鮮舫12人的圍餐就標價150元。可那時候,去吃的人壓根不在意錢——到海鮮舫吃飯,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徵。在全盛時期,立在避風塘的食舫一共有十來艘,當中以「太白」跟「皇宮」最有名。
冼培安記得,那時在岸邊上的艇家常常都會喊:「食海鮮啦!食海鮮啦!」載到人出去以後便在食舫旁邊等,又把那些吃飽的客人載回岸上。競爭大了,為了吸引食客,海鮮舫乾脆包下艇家辦專船免費接載。
辦飲食生意的錢變好賺以後,誰都想乘着風口而上。像原本擁有「太白」的王老吉,就想再創一艘更大的海鮮舫,可不幸在1971年、開幕前6日失火焚毀,造成約30人死亡。王老吉無力重新投資,就由賭王何鴻燊和富商鄭裕彤接手買下業權,重建「珍寶海鮮舫」。踏入80年代,「太白」跟「皇宮」先後被珍寶收購——三艘海鮮舫合稱「珍寶王國」。
黃太回憶剛入行時,人們都坐海鮮舫的免費專船,沒人光顧舢舨,「(一天)只分得幾十元而已」。後來船家之中「有個阿姐好棒」,她往外發卡片、宣傳「舢舨遊」,又跟旅行社合作,專門接待旅行團客,手腳才忙了起來。
Floating Restaurant, Fishing Boat……
黃生有5兄弟和1個妹妹,「阿爺打漁、老豆又打漁」,那些年全家一起守着一條漁船。但在大火以後,兄弟四散,「各有各搵食」。他還是離不開船,跑去海船上開起俗稱「橫雞躉」的起重機,人是安定下來,「不過日曬雨淋。」
起重機開了十年,然後失業。當時深灣碼頭剛好有人賣船,「那他走了我便進去囉。」就這樣,黃生買下了他的舢舨,「都十多萬」,順勢跟太太一起做遊客生意,那是1998年——90年代,正是香港旅遊業最興旺的時候。
載滿旅客的大巴士一車接一車來到,德、法、英、日,什麼國家都有,兩夫妻沒有數過一天來了多少輛車,反正從早上開始旅客就擠滿碼頭,艇家們一直幹活到晚上。黃太說,那時忙着載客往返,都沒能吃上飯,只能咬咬麵包、吃乾糧墊肚子。
但洗手間總是要去。舢舨開着摩打以後,一定要有人掌陀,不然船會亂擺。人有三急,黃生會叫導遊幫忙先扶着舵,自己跑到碼頭邊的唯一男廁,「方個便」就回來。但女人就苦了,碼頭並沒有女廁,人流來來去去——她們大多時候只能死忍。
黃太摸着自己的肚子說,「忍到肚子好辛苦」的時候,總得把船停到朋友的艇旁邊,上他們船的廁所。她會叫遊客「坐定啊,不要走啊」。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能聽懂。「有時那些鬼佬不聽你講,我上去了,佢又跟了上去,差一點掉了一個下海,嚇死我呀!」她摸摸心口,平復一下驚恐,「唉,好多經典的!不過講不完給你聽。」
舢舨跟珍寶免費的專船不一樣,載一個客人可以收60元,其中導遊抽成45元;一船載10個人,黃太走一趟就能賺150元。不過碼頭有11艘載客舢舨,「我們是一個團隊來的」——賺到錢還要跟其他船對分。
當年遊客出手闊綽、肯花錢,黃太有生意頭腦,入了貨,在船上一邊開船一邊擺檔賣紀念品,「T恤、短褲、睡袍啊,總之是(印着)『香港』那些衣服啦」。扣掉租金維修,她一個月可做1萬多、2萬元生意。
黃生跟太太分工很清楚:黃太負責開船,他在碼頭當值——記數、收錢、分成給導遊。黃太說她沒有讀書,不認字。她曾經試過當值,但人太多了,好幾次來不及記數、收少了錢,最後要自掏腰包填數。倒貼多了,便怕了,「我說我不當值啦、先生你當值。」黃太說,她只管開船。
不過,後來大陸跟台灣來的旅客漸多,「死啦,雞同鴨講」。「(旅客)一直問問問問,我說sorry、不好意思」,她還是把黃生找回來開船。
在黃太看來,丈夫是個好好先生、又聰明。「日文他會一點點,國語就好厲害!」碰上講英語的旅客,「不會講就拿東西來搭救」。黃生在漁農處買了一些明信片,上面印着漁船出海的圖案,外國人問到了就給他看,「哎呀,好棒好棒!」黃太忍不住誇自己的丈夫,「導遊都好鍾意他,因為他講話口才好嘛。」
記者問黃生會如何介紹,他一臉腼腆搖搖頭,「無啊,好簡單而已啦。Floating Restaurant, Fishing Boat……講一些簡單的。」不過,疫情讓生意停擺2年,沒什麼遊客來,他都快忘記外文怎麼講。
連以前對接過的30多個導遊,黃太都說他們全轉行了,「現在去開的士,有些做花王(園丁),有些做看更(保安),」她睜大眼睛重覆,跟記者確認,「會法文、『啦啦聲』的當看更啊!你估搵食咁易?(法文很流利的也去當保安啊,你猜維生那麼容易嗎?)」
「舢舨隧道」,時光倒流40年
的確,仰賴人流的旅遊業跟飲食業,往往都在面對經濟危機時受創最深。而跟普通食肆不同的是,停泊在海上的海鮮舫,光是每年的維修開支都要花上數百萬。
在經歷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衝擊後,珍寶王國之一的「海角皇宮」以800萬美元(約6200多萬港元)賣去菲律賓。接着2003年沙士襲港,珍寶的營業額一度大跌75%。儘管同年自由行開放,來自大陸旅客曾經一度提升珍寶的熱度,但冼培安覺得,那時候的珍寶已經衰落、慢慢在變。
他說,南丫島也是吃海鮮的地方,價錢比起珍寶還要便宜,但以往人們仍然選擇珍寶,正是因為「有種味道在這裏」——「外籍人士進來(香港仔),見到漁民生活,划艇出去,會覺得好有趣」。但冼培安說,現在「就算香港仔(避風塘)裏面,都沒了漁港味道。」
80年代開始,香港製造業北移大陸,當中不乏一眾船廠。大陸人力多、人工低廉,學習到技術以後,慢慢有了自家的蝦艇、漁船,留在香港的漁民後代也逐漸受教育「上岸」,不再打漁。時代淘汰了漁業,資本淘汰了小舢舨。現在的深灣碼頭,前往珍寶的航道兩旁,泊滿的全是有錢人的大隻遊艇,數量之多,型號時髦,也慢慢讓古典老舊的珍寶顯得格格不入。
居港日本人Yuki也有一樣的感覺。4月份,她跟朋友來到香港仔Staycation(宅度假),特意選了一家可以從窗戶看到珍寶的酒店。但看到以後,她沒有特別開心,「怎麼說呢……那種感覺沒有了、不同了!」
80年代,日本經濟起飛,人們開始坐飛機往外旅行。當年扭開電視,幾乎全都是介紹香港的節目,Yuki說,「一定有珍寶」——小箱子裏播放着避風塘的畫面,船家在煮飯沖涼,小朋友走來走去。她眼睛像發了光似的,「嘩,這是什麼地方來的啊?我好想去。」
十來歲的她第一次出國,跟着姐姐報團來到香港。 她說,日文有「空氣感」一詞,指的是氣氛。「我們在日本過來(覺得香港)好熱的嘛,雙層巴士都沒有冷氣,看到街的工人全部沒有穿衫,嘩,勁喎!」她感受到香港人的活力。
而她最期待的景點,就是珍寶。對於珍寶的第一次回憶,她這樣形容:先是有香港獨有的悶熱與潮濕,在傍晚坐上專船,艇仔慢慢發出「卟卟卟」的聲響往前開,海風吹來時帶着點海水或者死魚的味道,「空氣暖暖的,坐船又好舒服啊,聽到水聲啊」,還有看着海面反射着霓虹光。
「你由坐艇仔那一刻開始就完全忘記現實,時光倒流……」而登陸以後,那又是另一番景象,「嘩!那些裝修啊,好豪華;亮燈啊、雕刻啊、地氈、燈飾啊,好大的……」Yuki不斷蹦出各種單詞,高舉雙手比擬着那個場景,臉上浮起一種雀躍的神色。她說,那種感覺是走遍全世界都找不到。
冼培安說,三艘海鮮舫設計風格各異,「各有各的味道」——像是太白海鮮舫的船體就是仿北京天壇的設計,牆上多為鳳凰浮雕,中庭天花則以八仙圍繞。至於已賣走的海角皇宮,則是仿北京頤和園石舫建造,「(設計師)鍾意弄些敦煌的飛仙在天花上」,「雖然它小小一隻,但是真的好美。」
他強調,那年代的所有海鮮舫的裝修、龍椅浮雕,「全部都是Hand-made(人手製造)」。
後來珍寶來了。這艘耗資3000萬打造、舫中設有巨型海鮮池、門口佇着兩條巨型金龍木雕的海鮮舫,無疑就成為了舫中龍頭。冼培安着記者特別留意,在舫中二樓的梯間,有一幅巨型壁畫《衣錦榮歸圖》,那是由一名意大利籍藝術家用馬賽克(鑲嵌畫)人手製作。他說,在70年代,那畫造價接近百萬,而要在今天找回那樣的手工,「沒有可能了」。
Yuki最喜歡的一艘也是珍寶,因為它最大、最華麗。來港定居之前的每一年,她最少會來2次香港,每次有朋友過來,都會帶他們坐船看看珍寶,從地面一樓走到三樓,從名人到訪的歷史照片,到魚池的每種魚類,她們都會細細地看,最後坐坐龍椅才離開。
幾十年過去,她最記得的,還是珍寶裏頭的人。一次,她在一樓的吧枱點了杯奶茶,水吧大叔拿着兩個茶包,用熱水泡着,大叔着Yuki要慢慢等,「奶茶要濃一點才好喝」。後來她跟大叔聊了許多,她覺得有了人的交流、大叔泡奶茶的認真,在那個場景,所帶給自己的感受,早已超出「喝奶茶」本身這件事。
不過,水上人逐漸上岸以後,艇仔也越來越少,珍寶的人事也翻了幾翻,「越來越沒有那種感覺啦!」Yuki說。
沒有下文的保育
Carol是南區街坊,年少時曾經在珍寶做過一年兼職,負責推點心車。除了上班,一家人亦不時到船上喝茶。直到現在,她還記得珍寶精緻的裝修,「裏面好靚好靚」,尤其在正門船邊的位置,九個金色的小龍頭會同時吐出水柱,射向中間的一顆龍珠——人們把那叫「九龍吐珠」。
結婚以後,Carol搬到利東邨,在家裏的窗台往下看就是珍寶海鮮舫。每天入夜,整艘船亮滿燈的時候,她都覺得像極了一個浮在海上面的皇宮一樣。而接駁船一隻一隻往海鮮舫駛去,「好像好多人在等着你來、歡迎着你」。
她說,去珍寶跟去普通茶樓,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由於食客必定要先坐船才能前往珍寶,在船上又會見到亮起燈的「歡迎光臨」燈牌以及龍鳳雕飾,船上的人會有一種像是貴賓的錯覺,因為「那些船好像專門為你而設」。
話說如此,但珍寶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本來是方便食客來往珍寶和岸上,不論在深灣還是香港仔海濱公園,都設有免費接駁船的碼頭,久而久之又被南區學生當成是免費的交通工具。
在父母上班的時候,Carol就會和姊弟們乘接駁船去香港仔吃早餐。「搭船仔」亦成為日常的消遣活動,「我們一大班小朋友搭來搭去,就覺得很好玩」。
同樣會這樣做的還有嚴駿豪和陳炳洋。他們是南區前區議員,亦是在南區土生土長的街坊。
小時候的嚴駿豪因為要節省金錢,會搭乘接駁船來往兩個地方,他笑說「其實完全不是進去光顧,純粹是去坐船。」中學時,學校的水運會因為在黃竹坑舉辦,結束後他會和一大班同學到深灣碼頭,坐船去珍寶,再轉船回香港仔的家。
初期的接駁船是要收費,直至後來為了帶動更多旅客去珍寶觀光就變為免費,珍寶的員工也不會檢查船上的乘客是否食客。可以任意乘接駁船在避風塘「遊船河」,就成為了南區街坊間心照不宣的一個小默契。
事實上,珍寶的定價確實比起一般酒樓貴——1籠4顆的燒賣,外面的酒樓約20、30元,在珍寶就要價50元。但因為它坐落在海上,風景一絕,「很威水(威風)」,不少街坊都會在珍寶舉辦婚宴、吃團年飯,甚至不同團體的聯誼活動都會選擇珍寶。
陳炳洋中學時的謝師宴以及校慶都是在珍寶舉辦。他形容,去珍寶是「一件(大)事」來的,「因為在我的概念入面,去珍寶是一件貴的事」,所以他會去珍寶的原因往往只會是和一大班家人去飲茶聚會,又或者是出席喜慶場合。
大部分南區居民都習慣每逢大時大節就去珍寶吃飯,但這個習慣在兩年前被迫中斷了。
2020年3月,香港仔飲食集團宣布,珍寶王國自2013年開始入不敷支,加上疫情衝擊下,累積虧損超過1億港元,宣布停業。
同年11月,特首林鄭月娥在施政報告推出「躍動港島南」計劃,當中提到珍寶海鮮舫停業後曾與港府達成協議,無償捐贈給海洋公園營運。當時,海洋公園主席劉鳴煒曾親自去區議會,講解海洋公園的未來計劃。種種舉動,都讓嚴駿豪和陳炳洋對珍寶的未來感到樂觀。
但沒料到計劃才走了幾步,就沒有了下文。去年,海洋公園指稱找不到合適的機構協助營運,擱置活化計劃。珍寶則表示,過去一年,曾與10多間企業接洽,但各方皆表示營運成本高昂,未能成功。其後,林鄭月娥則表示,如果海洋公園及海鮮舫無法找到完美方案,她不會因為施政報告曾着墨而「勉強介入」。
結果今年5月30日,集團宣布海鮮舫會在6月牌照到期前離港,等待新的經營者出現。
消息一出,社會各界大感可惜之餘,紛紛出謀獻策。有人說,不如停到岸上去,也有人提議把珍寶改裝成博物館留念,更有人希望政府可以把珍寶納入法定古蹟之列,阻止它駛離香港。
不過,古物諮詢委員會委員之一何鉅業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珍寶海鮮舫難以納入《古物及古蹟條例》處理,其中兩個原因是因為《條例》只涵蓋船隻,而且珍寶的歷史相對較年輕。
目前,對有保育價值的歷史建築或地點,古物諮詢委員會會為它們進行評級,以釐清其是有保育需要;評級共分三級。不過,即便有關建築獲評級,業主仍有權選擇是否保留,惟有政府宣布其為法定古蹟才可受法定保護,例如禁止拆卸。
陳炳洋批評,這樣的評級制度正正割裂了人和社區元素——古蹟除了要考慮年份,還要衡量背後的故事以及和社區的集體回憶。
他說,海鮮舫體現整個香港仔避風塘歷史的發展軌跡,見證香港漁業的盛衰,也見證香港仔避風塘由質樸的漁港,變成燈光熠熠的名勝,再到現在的低靡。香港有很多個避風塘,但唯獨「是我們香港仔才有畫舫」,而珍寶海鮮舫已是香港最後一隻營運的畫舫。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6月13日,珍寶離港前的一天,Yuki跟朋友再來到香港仔,跟珍寶說再見。她戴着杏色的草帽,背着背包,登上船時,她還是顯得很興奮,就像30年前第一次來香港一樣。
但這一次駛近珍寶,底層玻璃窗已經被釘上木板,準備好到海上面對風雲色變的日子。Yuki跑到舢舨船頭,向珍寶船上的船員們揮手,「Bye-bye」、「Bye-bye」。踢着夾腳拖的船員走出來,也向Yuki揮揮手。
珍寶在這海上已經46年了。人們若仔細地看,也許還會感到驚訝,無論是門口的金龍浮雕、金漆大招牌,還是不怎顯眼的簷櫓瓦頂,都沒有看到掉漆,這是每年巨額修葺的功勞。不過,旁邊的太白海鮮舫卻因為停用太久,部份窗戶都缺了,船身變得殘舊,外層油漆皺縮,能看到原有的鐵皮底色。
黃生說,以前他侄女結婚,就是在這裏設宴,「2000、3000元一圍桌。」
也不是每個人都對珍寶抱有眷戀。這些年,網上陸續有評論說,珍寶專門做大陸客生意,菜賣得越來越貴,也不怎麼好吃。面對外界的批評,Yuki說,她看到珍寶很努力在轉型:不單把頂層位置改造成西式宴會場地,又推出免費旅遊巴接送服務、的士折扣等,「好努力了。」只不過,最終還是抵不住疫情的衝擊。
如今珍寶離開,Yuki確實感到可惜,但在她看來,倒也不是件壞事,「這是時代轉變」——她覺得,珍寶最輝煌燦爛的模樣,應該是「三合一」:海角、珍寶、太白。「那個香港仔才有生命,對不對?」她反問。
現在人去樓空,舊日的珍寶已經離她好遠好遠。船上沒有舊時候的人,也早已沒了靈魂,硬是留着軀殼,她覺得這樣更可惜,會讓人不斷叩問,「為什麼你變成這樣子?之前你不是這樣的,幹嘛呢?」
這天,黃生也特登向行家多借一艘船,「最後一天了」,他猜來的懷緬的人應該不少。記者問他自己呢,會很感傷嗎?黃生別了頭過去,「不要講,一看到(珍寶)心情就……」他頓了頓,舉起手掌水平上下擺動,「很低落」。大抵在珍寶走了以後不久,這個兩夫妻駐紥了30年的深灣碼頭,也將要被政府收回。
黃生沒什麼打算,但他說,廚房船一天還沒走,還要有人載員工過去,「我會留守到最後一刻」。再之後呢?「回到海上去載客啊,在海上飄啊飄啊。」只要有客來了,他就會去載。
6月14日早上,船員陸續登上海鮮舫,把船間的繩纜逐一解掉,再繫到拖船上。在正式拖離之前,員工在珍寶的正門口搬來一張圓桌,放上燒豬、水果,上了好幾根大香燭,祈求一切順利。
接近正午時份,天色還是很陰沉,但珍寶的主體船要開始動身。船員把繩纜扣上領航船,緩緩駛經香港仔海峽,帶着珍寶離開。沿途間,兩旁有船舶鳴笛致意,岸上的人都在舉機拍照。
新聞直播影片下,有人留下一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珍重。」
船上都是本地海鲜么?不会造成物种入侵吧
沉底的又何止一件畫舫
記於 6月21日
6月18日海鮮舫於西沙群島入水沉沒。
該地水深約千米,打撈困難。
太遗憾了……
泪目了,写出了好多好多感情。
真的好文呀,住在南區多年,其中一個童年回憶就係去珍寶飲茶
(設計師)「鐘」意弄些敦煌的飛仙在天花上
不是「鐘」,是「鍾」。
謝謝指正!已更正啊~
這些年,網上陸續有評論說,珍寶專門做大陸客生意,菜賣得越來越貴,也不怎麼好吃。面對外界的批評,Yuki說,她看到珍寶很努力在轉型:不單把頂層位置改造成西式宴會場地,又推出免費旅遊巴接送服務、的士折扣等,「好努力了。」
再努力都不過喺細枝末節,最本分嘅嘢,菜式味道有無做好呢?作為一個標榜高檔嘅傳統畫舫。自其誕生起就有種土豪暴化戶式的奇觀的意味,審美和設計也不太符合現在旅客對的古風審美了吧?時代已經已經變了。那種在船上賣t-shirt明信片的遊客已經越來越少。懷念過去也要活在當下面對未來。有些香港人還活在輝煌過去,為咩呢?
補翻@辛尼 提到食評條link啦
https://youtu.be/T_Z2_nq49DE
唯有玩Sleeping Dog見
若大家想知道珍寶在結業前的味道,ytber有啖好食係結業前拍了食評,那水準就如屋村茶樓。
那片出了數天,珍寶就停業了。
记忆又有一部分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