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站起來,要帶腦袋出去:「飛狗」老崔與他的邀請

在個體生活被胡蘿蔔和大棒打成碎片的時代,還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歌唱?既然我們並不真的在一起,真正共享時代的整體經驗⋯⋯
2017年11月22日﹐中國搖滾巨星崔健在2017香港國際詩歌之夜開幕音樂會的演出。
大陸 音樂 風物

「居高臨下看見,自由的底線,人群被帶進,羊群的圈。我如此懸在顛倒的空間,如同黑洞裡的,一條飛狗。」

剛過六十歲的崔健,日前發行了時隔六年的新專輯《飛狗》。但在台灣,只有一些老樂迷注意到這個消息,不像去年底石家莊樂團萬能青年旅店發片,當天臉書就已經洗版一片。這或許並不意外。對大部分台灣的搖滾樂迷而言,對崔健的印象大多停在1989年的〈一無所有〉,至多,是1991年的〈一塊紅布〉。有的朋友,仍然會在下班後小酌的時候,彈起吉他唱起當年的歌。但「中國搖滾第一人」也意味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比較讓人意外的是,對於中國樂迷來說,老崔竟也顯得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在發片一個月後,我上「豆瓣」網站看了一下,《飛狗》的評分,只有一千多個投票,長篇的評論更是寥落。

在告別革命的時代開端唱起〈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的崔健,把西北民歌跟搖滾雷鬼爵士拼成「七合板」的崔健,據說當年正版加上盜版賣了一千萬張的崔健,總是把個人愛情去留和時代的不安交錯在一起的崔健,在改革開放四十年後,竟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對這張「每首感覺都有一兩句似曾相識」的新專輯,最負面的評論說,「還是幾十年前的作詞水平」,彷彿歌詞也該隨著GDP一樣每年增長。給了高分的寫道「大爺還是你大爺」、「沒有停止思考和反抗」,但也不免惆悵,「他還是那個崔健,世界卻不是那個世界。」中間的,儘管佩服他在這全民娛樂時代的堅持,卻也說,「歌有點聽不習慣,可能我過了聽搖滾的年紀?」

然而,真正讓人意外的或許是,如果仔細聽完《飛狗》,你會發現,老崔完全知道,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中國再一次站到時代轉換的風口,他在這三十年裡的各種嘗試與困惑,終於匯集在這張專輯,形成了一種新的聲音,一個新的邀請。

自由以檢查過的版本來到,在中國GDP每年增長的那些年裡,個體的欲望流淌,終於得以伸展,卻始終感到不知往何處去。離開與留下仍然是歌詞的主題,但卻沒有當年時代轉折之際徬徨裡的堅定了。

崔健新專輯《飛狗》 。
崔健新專輯《飛狗》 。

如何在盛世開口

崔健的歌詞一直像刀子那樣尖利,使得大部分的評論談起老崔,總是圍繞在他表達的種種意象,也總從他的反抗開始,像是他那句著名的「藝術有政治的責任,但是沒有政治的目的」。對於這張專輯,評論也總是繞不開歌詞的意象「昨日的追求,不再明確」,「我初心到底,卻懷疑」。但是三十年來,雖然主題不曾改變,用什麼樣的聲音去表達,卻不斷在改變。

從1994年的《紅旗下的蛋》開始,崔健的歌唱與肉身的節奏,便開始逐漸分離,「我想唱一首歌寬容這兒的一切,我的嗓子卻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然後到了四年後的《無能的力量》,已經是「沒有新的語言,也沒有新的方式,沒有新的力量能夠表達新的感情」。

自由以檢查過的版本來到,在中國GDP每年增長的那些年裡,個體的欲望流淌,終於得以伸展,卻始終感到不知往何處去。離開與留下仍然是歌詞的主題,但卻沒有當年時代轉折之際徬徨裡的堅定了。在迎來21世紀的《給你一點顏色》,崔健一頭鑽進了說唱與電子節拍。仍然有許多故事要說,但是那些難以聽清的字句也像是說著,除了分割生活的各種節拍,每一個人的故事再難相連。在那裡面,唯一能夠一起唱的歌〈迷失的季節〉,他這樣唱道:「你是春天的花朵,長在了秋天裡。」

彷彿,老崔預先知道,所有歌唱時代的嘗試,都將化作盛世的晚宴。與他有意的選擇恰成對比,他早期的歌一首一首被翻唱。那些歌不是在精良製作下,變成了動感澎湃的舞曲,像是徐佳瑩跟鄧紫棋的〈一無所有〉,張惠妹跟李榮浩的〈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時代少年團的〈一塊紅布〉;便是百分之百忠於原作,卻更顯得只是對上個時代憶苦思甜的懷舊,像是房企大亨王健林在萬達年會上唱的〈假行僧〉。跳出這些的,只有程璧放慢一倍速度自彈自唱,幾乎忘記了時間的〈花房姑娘〉。

最近十年,在那些歌上遍歌唱節目的同時,崔健則試圖打造另一種整體的聲音,尋找兼具肉身燥動與一起合唱的方式。2010年,他與北京交響樂團合作演唱會,在滄桑的嗓子和大氣的交響樂之間,將舊的歌新的歌放進一個空間,一場迷離的慶典。但是,那個特別的空間,也只能存在於現場。在bibibili的影片,有人問道,不是還有〈最後一槍〉,下面回答,沒辦法,這首上傳不了。正如從其中兩首歌展開的,五年後重拾旋律與歌唱的,長篇戲劇化鋪陳的專輯《光凍》,在那裡面,隨著節奏加速,電吉他feedback不斷擴展,和聲遠遠呼應,孤獨的個體跟著旋律高高揚起,但那一瞬間,最後卻終要落下。面對粉紅色的天空,他終究不能讓歌曲結束在慶典的高潮,而選擇多給了〈陽光下的夢〉一個小節的沉默,給了夢醒時「我的口水在流,我要吐出我的心胸」的無路可走。

從1994年的《紅旗下的蛋》開始,崔健的歌唱與肉身的節奏,便開始逐漸分離。到了四年後的《無能的力量》,已經是「沒有新的語言,也沒有新的方式,沒有新的力量能夠表達新的感情」。

1989年的崔健。
1989年的崔健。

如果歌唱就是節奏

1998年,在一次訪談中,崔健這樣回答樂評人顏峻關於搖滾樂的社會功能:

他們(社會學家)聽到這個可能會覺得很遺憾。⋯⋯從理性的角度分析它的話,每個人都會給它判斷一個獨特的社會功能。⋯⋯但我覺得這是非常個人性的東西,我更願意說搖滾樂就是一種娛樂,它是身體。

如果從那時候一路聽到這裡,你便會發現,這二十多年來,那些過於個體的節奏,過於宏大的鋪排,都是圍繞著同一個問題的不同嘗試。

你會發現,《飛狗》既不只是「倔強依舊」、「烈士暮年」,也不是技術上的「回歸傳統」、「增加了布魯斯吉他的比重,更搖滾了」,而是關於,在這個體生活被胡蘿蔔和大棒打成碎片的時代,還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歌唱?可以把一個人的困惑、他對時代的解釋,與每個人之間僅存相連的身體的壓抑與衝動,再一次合而為一?可以不只是未醒的夢,也不只是沒有方向的原地踏步?

按下播放鍵,你很快就發現,這是這一張崔健很久沒有的,好適合一起唱的專輯,又很快發現,那合唱並不久長,然後發現,那並不久長的合唱卻沒有盡頭。

不同於《光凍》把身體的節奏放進了長篇的旋律編制裡,在《飛狗》裡面,崔健用一句一句變形的歌唱,構成了節奏。他不是配合著節奏組歌唱,而用自己的呼吸構成了節奏。歌唱、和聲、吉他的riff、貝斯的重點、鼓落下的拍子,薩克斯風的短句,都差了微小的時間。那跌宕的節奏,並不跟著歌聲直線前進,卻在歌聲停頓的時候彈了上來,撐住你的下墜。

有的句子很快,有的很慢,有的拍子很重,有的很輕,歌唱不斷在反覆中變形,在變形中形成力量。那些字句並不是印在歌詞本就有了意義,而是在歌唱的過程而累積出力量。那彷彿不是一首完整的歌,又像每一句都是一首歌。在那一句一句的節奏裡,每一首歌,彷彿都沒有結束的時候,卻又像是,那不只是一首歌,而可以一直連下去。然後在某個片刻,那些片段,以各自的樣子一起湧現開來,海浪來回,不覺已是驚濤拍岸。

在這聲音的變化中,我們才能理解〈時間的B面〉裡「這時有人大聲喊,嘿老子根本沒變」說的是什麼。顯然,崔健知道,不大聲喊的,才是沒變的人。

在這個體生活被胡蘿蔔和大棒打成碎片的時代,還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歌唱?可以把一個人的困惑、他對時代的解釋,與每個人之間僅存相連的身體的壓抑與衝動,再一次合而為一?可以不只是未醒的夢,也不只是沒有方向的原地踏步?

1998年9月24日,中國搖滾樂迷在北京的一所法國學校欣賞中國搖滾歌手崔健的音樂會。
1998年9月24日,中國搖滾樂迷在北京的一所法國學校欣賞中國搖滾歌手崔健的音樂會。

「我和你」的距離

那些主題,你都已經很熟悉了,出走,上路,變化的世界,方向不確定的自由,找不到的理想,無法放棄又留不住的愛情,浪漫,並且失落。許多句子都似曾相識,但是聽著聽著,你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你以前並沒有真正聽完那些歌。

最體現出這點是〈留守者〉,擷取了1980年代舊作,寫成了新的歌。那是比〈一無所有〉還早錄音的〈恐懼〉的一段旋律:「你說你要走,我並沒有挽留」。多年後,小青年變成了老狗,接續的句子從「你可千萬不要回頭,因為我怕你看到我淚流」變成了「千萬不要回頭,因為你的藉口,就是你的自由」。崔健唱道,「你說走就走,還留下了一個藉口,它像你的一隻手,抓住我的心顫抖 」。這幾首關於出走的歌裡,唱得一直是同一個故事,但是這次,當「你說你要走」、「抓住我的」不斷重複不斷流變,歌詞的意義像是地層一樣,疊上了三十年的變遷,也疊上了每個走、每個留、不得不留下、仍然想留下、留下後仍然思考著自由的個體的心情。

如是,當他不再要求每個樂器都在同一個節奏的時候,當拍子與和聲各自開展,它們卻更能夠描繪出時代那破碎的整體。在這裡,崔健也許是第一次,清楚地面對著這個現實,他與他的人民,他與他的祖國,並不完全在一起。

在〈末日海灘〉,他唱,「我渴望被大風吹,我渴望被大浪推,可海水乾燥得像風,可風卻柔情得似水」,節拍不斷下沉而懸疑,而他的呼吸與和聲全不同調,在那無風也不起浪的沙灘上,他反覆地唱,直到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遙遠,「我把勇氣堆成了堆,咱們來個互相摧毀」。然後在〈愛情量子定律〉裡,他這樣唱,「我和你沒有分離,近在咫尺,卻各自孤立……我在天空你在地,隔十萬八千里,只要我張口唱一句,愛就在你夢裡……我和你,有一個頻率,心心相繫。」一遍一遍地唱,「我和你」,「我和你」,吉他跟重拍總是慢上嗓子一拍,落在「你」後面的空隙。

我們並不真的在一起,並不真正共享時代的整體經驗,但是,我們卻又因為距離而那麼靠近。

今年4月,在上海的Blue Note,〈一塊紅布〉歌詞唱完,老崔沒有閉口,他把原來輕聲的「嘟,嘟嘟嘟嘟...」,變成了將近一分鐘的咬牙切齒,彷彿一條老狗的嗚咽吠叫,在那節奏中奔跑飛翔。然後在那節奏中,台下的每個人,隨著身體的律動發現自己跟旁邊的人更靠近了一點。影片上傳,有一則留言寫道,他那天是站在拍攝者後面,「部分歌曲中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那不禁讓人想起,1994年《紅旗下的蛋》的最後一首歌〈彼岸〉。在大量街頭訪談錄音中,他唱道「今天是某年、某月、某日,我們共同面對同樣的現實,這裡是世界,中國的某地,我們共同高唱著一首歌。」彷彿,當確知不再有「同樣的現實」,那「一首歌」才真正要開始浮現。

在這裡,崔健也許是第一次,清楚地面對著這個現實,他與他的人民,他與他的祖國,並不完全在一起。我們並不真的在一起,並不真正共享時代的整體經驗,但是,我們卻又因為距離而那麼靠近。

2006年4月16日,北京的一個地鐵站有中文版《滾石》雜誌的廣告,封面人物是中國搖滾巨星崔健。
2006年4月16日,北京的一個地鐵站有中文版《滾石》雜誌的廣告,封面人物是中國搖滾巨星崔健。

一首未完成的歌

也在這裡,在尋求新的聲音之際,崔健關於搖滾樂社會功能的問題,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展開。他從搖滾樂中感受到的「自由」不只是抽象的權利,也不只具體的政治批判。他同時問的是,身體掙脫束縛之後,在個體展現欲望之後,我們如何還有一個「共同」的歌?當告別了革命之後,人們剩下的聯繫還有什麼?

這不是一個21世紀歌手會問的問題,卻是在20世紀革命浪潮中長成的、至今仍頭戴紅星棒球帽的大院少年的問題。1989年後的歷史演變,並沒有給「我曾經問個不休」的崔健一個答案。政治控制使得「共同」的想像只有一種,資本的發展則使得個體分崩離析。

沿著這個問題,我們便終於能夠理解,多年來的歌裡,「我」跟「你」的關係,為什麼總是這樣曖昧糾葛。「你」,既是情人,也是人民,是曾經革命的黨,也是仍然壓抑的國族,既是反抗的對象,也是擁抱的對象,是吻的對象,也是刀子的對象。

而在這張專輯裡,在承認「我」跟「你」的距離之後,崔健終於找到了一種唱歌的方式。那以歌唱疊成的節奏,像是對「你」的邀請,也是一個挑戰。說著,這首歌並未完成,尚未結束。

在專輯的最後一首歌〈繼續〉裡面,你會聽到三個不一樣的曲子交織在一起。有一個男子溫柔的低語,聲音貼近喉嚨,彷彿剛從戰場歸來。有另一個男子暴烈的高亢,伴隨著遠遠的女子和聲,彷彿一切才要開始。兩段彼此交錯,而在它們的背後,是一個鐘擺般的拍子和老派的吉他撥弦,無盡地延伸。

「大棒子落下,擊打我如雨。你隨我站起,身體顫慄。僅僅是站立,在出生的土地。天空壓下來,考驗我的耐力。你的身體彎曲,為我哭泣,你的心卻要我,繼續 」,會有怎麼樣的繼續呢,會是「我和你沒有分離」?還是「咱們來個互相摧毀」?

就像老崔沒有在這三十年裡得到回答,他也沒有給聽眾留下答案,他只是在專輯自序寫道:
我現在才知道,我曾經試圖做的是一張扭曲現時的專輯。可當我做完第8首的時候,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或者說我已經自我感覺平衡了。……最後我想問,2021是一個出唱片的好時機嗎?希望這個問題是壓垮我的平衡的一根稻草,成為我下一個不平衡的開始。

翻過各家平台評論,那根稻草跟答案一樣,都還沒到來。「像一隻困獸」,許多評論注意著歌詞裡的疲倦,「廉頗老矣」,他們說。但比這更重要的是,在那疲倦裡,有著崔健三十多年來最誠實的時刻。沒有堅持,也沒有放棄,不抱希望,也不抱絕望,只是開始歌唱,只是讓「身體站起來,要帶腦袋出去」。這樣的邀請與挑戰,或許,是他最接近1986年第一次登台的時刻吧。

2021年是出唱片的好時機嗎?在這個謠傳越來越多的夏末秋初,標舉「二次文革」的檄文被官媒轉發又隨即消毒,房地產泡沫終於戳破,各地供電突襲中斷。當越來越多的困惑,使得一篇過時的政治樣板文被廣泛流傳,那也像是在說著,有一些早已經被腦袋忘記的事情,正在隨著身體的顫慄而慢慢地回返,要求著節奏,要求著思考,要求著歌唱。

「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一場深刻的變革正在進行!」我不能用這樣的句子來結束這篇文章。我不能說這是一張劃時代的專輯——時代兩個字已經如此可疑,就像樣板檄文一樣可疑。但我想,在這張專輯,老崔真正地,有些遲到地,進入了他的後革命時代,與此同時,也有些早到地,為接下來的、還不知道往何處去的時代開始了新的聲音。

他從搖滾樂中感受到的「自由」不只是抽象的權利,也不只具體的政治批判。他同時問的是,身體掙脫束縛之後,在個體展現欲望之後,我們如何還有一個「共同」的歌?當告別了革命之後,人們剩下的聯繫還有什麼?

2015年12月29日,中國搖滾巨星崔健在北京接受採訪。
2015年12月29日,中國搖滾巨星崔健在北京接受採訪。

附記

整張專輯放完的時候我突然在想,崔健跟台灣最靠近的時候是在哪一年呢?也許,那不是2007年海洋音樂祭,他第一次在台灣登台,因為前面演出耽擱而到半夜才開始,也不是台北Legacy開幕特邀,票卻沒有賣完的專場。也許,更靠近的時刻,是當年《一無所有》發片的時候。在剛解嚴的台灣,新聞局禁止了MV在電視上播放。同樣正走出集體主義政治體制尋求自由的年輕人,或許,也在那歌與那禁止中聽到了類似的事物吧。而在解嚴過去三十多年,在這幾年東亞局勢的變幻中,當自由再一次顯得並不像空氣一樣自然,再一次顯示出脆弱,也許,我們也再一次跟崔健靠近了一些。

讀者評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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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想起回顾八九十年代大众文化的一种评论,日益丰富多彩也日渐分化的现实生活不再能唱出《同一首歌》,彼时彼刻,是否如此时此刻?当年从整齐划一泯灭个性中解放出来,现在是否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又是彻底的自说自话画地为牢拉一派打一派?或者这就是自由的尽头,是个分裂的丑八怪?
    anw,没必要给摇滚赋予那么多社会含义,至少这澎湃的音乐总能对上年轻人满溢的荷尔蒙。六月去了一次有崔健的音乐节,全场还是很嗨的,即使心知这时候搭肩膀的兄弟未必同心,也是嗨过再说

  2. 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