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廣場台灣疫情

林韋地:台灣「難波萬」遭新疫情衝擊,未嘗不是好事

新疫情中,害怕失去台灣特殊性的情感結構是怎樣的?

2021年3月22日台北,醫護人員在醫院接種疫苗。

2021年3月22日台北,醫護人員在醫院接種疫苗。攝:I-Hwa Cheng/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刊登於 20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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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看台灣的新聞和相關臉書,都有種坐時光機之感,路上空無一人,醫護人員手持鼓勵標語自拍,出入公共場所要刷QR碼,分享在家不出門時應該幹嘛,這都是去年世界各國經歷過的事。

當然每個人的生活經驗都是特殊的,其他場域的人也不必特別跑去台灣人面前說「哎呀這些我們都經歷過了啦」。

但從群體社會的角度來看,這次疫情爆發,可說是對台灣社會「特殊性」(particularism)意識形態的巨大撞擊。

因為與中國的歷史糾結,台灣的國際處境特殊,在多數的台灣人心中,這種因歷史而產生的特殊性其實是負面的,所以有許多人會說希望台灣是一個「正常」國家,「正常」,就是去除特殊性之意。

然而在過去一年多,因為防疫的成功,這種特殊性突然逆轉成一種正面的事,在全世界被疫情肆虐之際,台灣幾乎不受任何的影響,台灣社會的主流輿論認為台灣是特殊自外於世界的,(其實和台灣一樣有島國地理優勢的澳洲和紐西蘭情況也是類似),主流媒體開始彰顯這個特殊性的正面(得到國際認可,外國人來台覺得好棒,全世界看台灣的職業運動等),彷彿過去一年多這種特殊性的正面,可以將歷史的特殊性的負面撫平,任何對這種特殊性的挑戰(如要求全面普篩之類),都會受到強烈的抨擊。

吊詭的是,這種特殊性的優越意識,不只是疫情一開始對中國時存在而已,雖然台灣的實質獨立其實是靠西方特別是美國的武力維持,但台灣社會也會對西方展現優越意識,(包括Taiwan can help),這可以說是一種後殖民或被殖民者的情結。

但也因為這種特殊性的正面,讓台灣社會對疫情的理解與世界出現巨大落差,一年多的戰備時間,只換來不到0.5%的疫苗接種率,全世界倒數,一直到一個星期之前,台灣的主流民意都還是認為,自己可以在不被感染也不用打疫苗的情況下撐到疫情結束,政治人物藝人職業球員甚至醫生公開說自己不會去打疫苗,網路也充斥「疫苗讓給其他國家的人打,台灣人不需要的言論」。

在近日疫情爆發以後,網上出現「看好了世界,台灣人只示範一次,在兩個星期內解除三級」,「自動封城是台灣奇蹟」的言論,其實也是害怕失去這種特殊性的焦慮。

法國非裔馬克思和泛非洲主義者法蘭茲·法農曾說,民族主義精英的所謂國家文化不過是特殊性的堆疊(大意)。這種特殊性的意識形態無論是在文學藝術上,或是政治民粹上,如果走到極端,其實很容易成為極端民族主義和法西斯主義的溫床。

台灣人常視自身(受到中國的)壓迫經驗為台灣獨有,但其實若比較以巴、庫德族、香港、甚至歷史上華人在馬印、黑人在美國的壓迫經驗,台灣的處境並不是最糟。相反地,在過去一年多的防疫成功經驗,所謂「正常」的生活,在全世界也不是台灣獨有。

民族主義者常彰顯壓迫經驗的特殊性,來凝聚團結意識,這其實並不困難,從中國的小粉紅,泰國的「國恥」論,馬來西亞的馬來右翼,到新加坡人民行動黨,都會向群眾強調,自身的壓迫經驗很特殊,自身面對外力的「巨大威脅」。

但若縱觀世界上的每個個人,有多少人是活在這個世界上,而沒有壓迫經歷的呢?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作為一個道德普世主義(Universalism)者,我覺得疫情爆發若能讓台灣社會少些特殊性,多些普世性,對於台灣久遠的未來是好事,也是不幸中一個正面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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